然而,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注意这些,也没有想到要为别人的真心付出抱以感激。但即便如此,即便我仍然被悲伤困扰着,我还是从这些异常的活动中看出了些什么。他们这种付出完全是一种病态的付出,在遭受重大打击后,为了不让自己再去回想那些可怕 的事情而用沉重的体力劳动来取带可能将要面对的一切,以此来安慰自己,这种做法导致的后果非常可怕。然而,我在短期之内因为并没有看出什么明显的可怕变化,在加上我当时一心扑在病人身上,对身边发生的事情实在很少关心。我守在这个虚弱的病人身边,为她排忧 解愁,喂饭揣水,给她讲自己编得离厅古怪而又毫无头绪的故事同她消磨难熬的夜晚,因为她要听她没有听过的故事;给她念书本里发生的事情,看着她给苒小丫做纸风车,给孩子念童话故事,或者听她自己唱那些悲伤的歌曲。但即便这些小小的安宁,她似乎也享受不起,她经常被一阵阵代表着死神临近的剧烈咳嗽所打断。而每当这个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我便因为害怕和无能为力而面色惨白,大脑也经常恍惚不定。
然而,有一天,我确变得异常清醒起来。
那一天,陈玲铃的母亲默默的待在她的房间里帮她整理最后一点也许已经整理过很多遍的东西。颜雨洁也仿佛在同一时间里做完了全部家务活,现在待在陈铃的房间里。小姑娘安静的依在妈妈的怀里不再打闹,不在大声嚷嚷,我也不想动那些花了,因为我觉得那天所有的花儿都开得如此灿烂,要把它们挖起来移到陶盆中实在是一种亵渎,我坐在了病房中,似乎在等着什么。然而,玲儿的情况并不有什么变化,也并没有什么预兆说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我们依旧和平常一样坐在病床边,看着病人平静的躺在床上,平静的呼吸着、感受着那个虚弱身体里飘散出的气息,决不曾想到上天会如此狠心的要把这样一个人的生命夺走。
下午,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先是一声并不起眼的呻吟,随着这一声可怕的呻吟,接下来的是不断的咳嗽,病痛带给她的折磨显而易见。她瞪大眼睛,确看不到光明了。
我不断叫着她的名字,希望她能看我一眼,但她并不回答我,而是开始急切的呼吸起来,我抓住她颤抖的手,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
“我好难受!”她用手压住胸口,急切的说道,一边还不停的喘着气,“我真的好难受!”
我们不知所措的围在病床边,看着这个在痛苦的折磨下变得让人心碎的生灵,我甚至都祈求万能的神明让她赶快进入天堂,好结束这可怕的痛苦。颜雨洁拿掉她的枕头,让她平躺着能够更好的呼吸,但是这并没有起任何作用,她仍然大口大口的喘气,痛苦的挣扎。这下,我真的束手无策了。我焦急的望着,眼泪不断涌出来,这也许都不是因为悲伤了,而是因为急迫得无以复加。做母亲已经支持不住,瘫倒在地上。我们把她弄到扶手椅上,一直到玲儿死去,她都是坐在那里惊恐的看着的。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我府下身去,告诉她不用害怕,一定要坚持,一会儿痛苦就会过去的。事实也的确跟我说的一样,但结果确大相径庭。她伸出双手搂着我的脖子,而我则从她已经没有光泽的眼睛中看到了死亡。她搂着我,双手使劲抓住我背后的衣服,痛苦的勒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她脸上承现出因用力过猛而变得有些扭曲和微微患红的际象,和她干渴的呼吸声一样,同样令人可怕。 我真的好害怕,我感觉死神离世人原来那么近,不光是玲儿受到了死神的邀请,我、我们大家都已经被列入它的名单。这并不是还要等到以后,而就在眼前这一刻,死亡离得如此之近,它就在这个屋子里,只要我有勇气喊一声,它马上可以把我带走。
然而这种想法也只是偶然在我脑中闪过,并没有存留过多的时间,因为接下来我的大脑开始变得空白起来,心中只想到几个字,并且口中也中只念叨着这几个字,“千万不要死去,…………”虽然我也知道这似乎不太可能,但我只能想到这些,并且一直直想着这些,因而口中也不停地念叨着这句话。我一方面因为害怕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一方面又绝望的想到这一刻无论如何也一定会过去。我感到自己有一种想逃离这个场面的冲动,不是我狠心要离开病人,而是我难以接受这个过程,但即便如此,我依然不肯离开她,我也知道我不能离开她。
颜雨洁把孩子叫到外面,然后站在门口,惊恐的一言不发。
陈玲铃依然紧紧的抱着我,仿佛放开我她就会立即死去,但她并没有因此好过一些,而是痛苦的扭着手,做着垂死前的挣扎。她一只手不停的伸开,然后又没命的合上,两只脚似乎也因痛苦而绞在了一起,她双眼已经闭上,眼角确还不停的渗出泪水来,紧蹙的眉头也因为脸部的肌肉无法放松而可怕的抖动着。我搂着她,在她不断挣扎的身体中感受着生命的逐渐消亡,我悲痛欲绝的感受着她呼吸慢慢的缓和下来,手和脚也不太动了,搂住我的手也渐渐松弛下去。
陈玲铃挣扎着望了我最后一眼,便闭上了眼睛,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一刻,当她搂住我的手突然从我背后滑落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脊背一阵可怕的哆嗦,全身变得冰凉,就跟受到刺骨的冷风吹拂一样全身颤抖起来。那一刻,我终于触到了死亡,而正因为如此,我感到惶恐、感到无助、感到悲哀和绝望,我和我那可怜的爱情,就这样被带进了一座永远都将寂寞的坟墓。
————《森林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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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中人第五章:注定悲伤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
我无法想象怎么样去参加这样的葬礼。心痛的时候,眼泪在脸上流淌,嘴里说些莫名奇妙的话,时间也就慢慢过去了。但这葬礼确来得太漫长,让人无法想到它会成为过去。不过,苒小丫的出现给了我一丝喘息的机会。小家伙见到我时总是显得特别高兴,或许我是唯一一个能让她在眼前肆无忌惮而一言不发的人。她叫我大哥哥,她的语气充满了稚气。我突然想到,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叫过我,但我在意过吗?我对身边的事情总是缺少关怀,然而失去这些时我又是那么悲伤,仿佛永远不会再见到希望一样。
不过,在孩子面前,我没法显得悲伤起来。我不能在孩子眼中留下失望的阴影。
然而葬礼上,所有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天气变得有些鬼异起来,风在飘然但确是无所顾忌的吹浮着它所能带动的一切:幕布,烛焰,黑纱,熏烟。我坐在那里,坐在那个窗台仍然开着五彩花朵的窗前,沉默着,感受着那份可怕而又无法避开的伤痛。
屋内,已经全部罩上了像征纯洁的白色或者像征死亡的黑色的纱巾,死人留下的东西几乎全部都搬走了。扶手椅和桌子已经搬走了,衣柜和床都蒙上了白色的沙巾,但衣柜里什么也没有,留下的只有那份空洞和寂寞。没有蝴蝶或者是蜜蜂飞进来,再也没有了,虽然窗台上的花还开着,但它已经失去了芳香,太阳落山,陈玲铃下葬的时候,它便要凋零了。
窗外,依然是那一排桂花树,依然是那片草地,依然是遍地的薰衣草,但我的目光确只是穿过院子,盯在拐角礼堂中放着的棺材上,四周的一切都已经远离了我,我眼里看的,心里想的,都只有棺材中的那个人。我怨恨那黑漆漆的棺材,恨那支撑它的架子,恨那些燃烧的烛火,那些奇怪的,刺眼的装饰,因为正是这些,夺去了我所有的一切。
我伤心欲绝,面对的是自己心爱之人,近在眼前确被一块黑漆漆的木板拦住而绝望的想看确看不到,我体会到生命原来可以脆弱到一块薄薄的木板就能把它隔断,就能轻而易举把它葬送,那我的思念算什么?我的悲痛又算什么呢?注定将要孤寂的坟墓难到连这一点思念也容不下吗?
送葬的人过来了,全是些陌生的面孔。他们穿过院子,进到客厅里,并不在乎,拘束什么,他们在屋里坐成一个圈,同死人的家属聊上几句,吃过饭后就匆匆离开了。然后又是下一批,接着是第三批………我一真坐在那里,看着来来去去的人,并没有发现有谁真正关心过死人:长明灯连续烧了几天,油已经烧光了,蜡烛也熄灭了,但并没有人理会这些,这一切对我来说,是那么的可悲而又无可奈何,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理解我的心情,我所想的并不代表他们所想的,也正因为这一点,我感觉自己真的好孤单。
下午,守墓人回来了,坟坑已经挖好了,就在后山那片浓密野草丛中,四周是荒芜的大山,迷漫着蒙胧的湿气,远处空阔的山峦,迷雾一样的蓝色的树林,几座历史悠久的村庄,都和那向东缓缓流过的河水一道,可以在这片丛林的深处看得清清楚楚。在漫长的下着雪的冬天,也许有狼在这里出没,它们可能会在墓前徘徊,仰颈高歌,留下那些错踪复杂的脚印。那些死去的树丛中,还有一块巨大而又倾斜的石头屹然耸立在那里,守护着它下面那一片广茂的而又有些荒凉的土地,山溪从山脚缓缓流过:寂静、缠绵、稳重而又庄严。
天气突然变得阴沉起来。在抬着棺材朝墓地走去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淅淅漓漓的下起雨来了。山间变得雾朦朦的,潮湿的南风从树林间刮过,泥土都粘上了雨水,变得有些泥泞了。
抬棺材的人在前面艰难的走着,人们跟在后面,往路旁扔着小串的火炮,朝天空撒着用纸剪成的纸币。玲玲的母亲一瘸一拐的在人群中走着,没有人关心她,就像没有人关心死人一样。活着,许多事情不知道该怎样做,因为难以抉择,选择怎样活着有时候并不比死掉来得更加清楚,死去的人无法在活过来,生活也就了然无味,没有希望。
我跟在守墓人身后,茫然无助的走着,雨落在我的头上,肩上,风从衣服的下罢向上吹进胸膛,然后又向脊背掠去。我伸出有些枯瘦的手抓紧衣服,把它在身上拽紧,仍然低着头黯然不语的走着,一只青蛙懒洋洋的蹲在泥淖里看着送葬的队伍,有一条狗也夹在人群中,捡食着时不时掉到地上的祭品,毫不迟凝的张大嘴露出可怕的尖牙哼哼着把沾到泥桨的东西吞下去。
没有多久,送葬的队伍突然停下来,已经到墓地了。雨开始变得猛烈起来,雨滴落在棺材上发出可怕的狰鸣声,就像死者复活后在敲打棺盖一样。人们咒诅着这种天气,恼怒的下到坟坑里面把浑浊的集水弄出来。棺材还是放下去了,虽然坟坑里面的水还没有弄干,但越来越大的雨不得不让他们加紧下葬,棺材刚刚放下,就有人在往上面盖土了。
我怀着恐惧的心情看着这一切,那些被雨水渗湿的泥土,现在已经快变成了泥浆,人们把这种肮脏的泥桨往玲铃的棺材上扔去,这种难看的泥桨从棺材缝里渗进去,渗到放在棺材里的那些鲜花上,渗到那些好看的饰物上,然后渗到玲铃那一身洁白无暇的衣服上,在渗入她的体内………难到就用这肮脏的泥土把她永远淹埋吗?世人啊!当我们面对这走向永恒的爱人时,心里会有怎么可怕的悲痛呢?
我大脑中一片空白,我只是机械的跟在别人身后,模糊的知道只能这样傻傻的看着,让这个可怕的并且该遭咒诅的仪式继续下去,因为任何的干扰或是无礼取闹都会被看作是对死人的大不敬。我有些害怕,但并不是因为这个,只要人们不把她埋葬,我对生活就还有一点希望,就仍然有寄托,可是棺材一但被盖上,当最后一镐泥盖到棺材上时,我最后一丝希望也便随之而去,并且从此以后,我都将生活在痛苦的回忆中
。
棺材已经完全被雨淋湿后变得泥泞的泥土所履盖,人们咒诅着,呻吟着,用石块把坟垒高。四周围满了花圈,火炮仍然时不时的响着,受惊的乌鸦从草丛中跃起,快速的掠过山脚小溪上空迷糊的雾气,呱呱叫着向远方迷漫在湿气中的远山飞去,乌黑而又孤立的身影,连同那没有回声的有些空洞和萧然的叫声,一起消失在了前面末知的地方。
再也看不到了,我终于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是真的已经失去她了。那张好看的面孔,可爱中带点甜蜜的脸,腼腆的笑容,亲切的话语,带着点桂花香气的浓密的秀发;这一切,包括她傻里傻气的坐在我旁边拌鬼脸,像小孩一样做错事被我假装敲脑袋而吓得缩成一团那可怜的样子,以及她曾经做错事又不肯承认而被父亲赶出家门的那份委曲,她的执着,她的坚持,她的一切,还有我们之间那些现在看来如此短暂而又是那么美好的生活,因为爱情而变得更加美好的回忆,难到就这样因为生命的消逝而淡忘,因为爱情的破碎而注定走向被遗忘的道路吗?
葬礼在可怕而又难熬的阴郁和悲痛中结束了。送葬的人渐渐散去,抬棺材的人走了、填坟的人也走了。没有人哭泣,葬礼是在一种萧穆而又简洁的情况下进行的。当人们*之后,我们回到家里,只把房子稍稍收拾一下,它便又恢复了原来那种宁静,美丽而又略显空旷的样子。但无论怎么变,它依然不能回到从前,不能在像那座充满神秘的象牙塔了,它已经死去,失掉了灵魂。玲儿死去了那一刻,它就注定了和我一样,要走向那可怕的寂寞。
我依然沉默着,我回到家里,看到院落的花朵,窗前的草地,没有不引起我悲伤的东西。
做母亲的已经被这一切折磨得心力交悴,她想离开这里,离开这片他曾经生活着的土地,离开这让她伤心的地方。她要去往远方,去到城里开始新的生活,并努力让自己忘掉这一切。
我有些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我什么都不想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的心都快碎了,我还会在乎别人吗?
陈玲铃的母亲在七日斋戒后离开了。她去了远房亲戚家,后来又在城里待过一段时间。我没有写信过问她的生活状况,也没有打听她的住址。失去女儿后她变得有些狂乱起来,这还是几年前我得知她的死讯的前些天得到的消息。她不和任何人说话,那些试图安慰她的人都遭到了她的强烈拒绝。她觉得那没有意义,那只会让她徒生悲伤。得知她的精神已经错乱后,我原本打算去看看她的,但我还没来得急下定决心,她就已经离开了。
至于他们家的房子,也许她并没有再回去过,屋子空在那里,已经被时间淹没。如今,那些树枝从窗口伸进了屋子,青草漫延上了台阶,野兔在厨房里做了窝,燕子在房梁上筑了巢,花在墙上绽放……
我离开了这里。
我没办法不离开这里,这里不是我的归属,我本不该来。
我回到城里,回到父亲身边。我还是没有变,本以为痛哭几场后,我会渐渐淡忘这悲伤,会慢慢溶入以前的生活,但我都没有做到。有时候,我知道我可以无所顾忌的把压抑的悲痛发泄出来,并且一阵阵悲伤也袭上心头,像沸腾的血液一样冲上来,但我确哭不出来,我甚至试着想挤出几滴眼泪,但我仍然只是欲哭无泪,我也试图溶入我那本来平静而又和慕的家庭生活,很可惜,命中注定我已经远离我那可爱的家了。
我其实已经远离一切了,我对生活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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