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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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乱-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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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陡然一酸,仿佛千头万绪一起翻涌上来,苏坏向前跑去,抱住离开了很久的朋友:“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了!”他说着,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赵嫣微微一笑,反手抱住他。曾经风起云涌,共闯天下,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那些用鲜血写下的惨痛教训,又有谁能说得清谁是谁非呢?再多的误解最终化作想念,拥抱着,仿佛这样才能掂量出彼此的伤痛与重逢的喜悦。距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的隔阂,越走越远。如果那是他们为成长所付出的代价,所承担的东西是不是太过沉重了呢?
  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赵嫣解释刚才吐血只是最近连着几天都没休息,又没人在身边,生活变得很不规律所致。苏坏笑笑,亲自去帮她煎了药。
  “我也去吧。”赵嫣想想跟了上去,“你这个大少爷哪会煎什么药啊?”
  “早就不是大少爷了,去外面走了那么大一圈,已经学会了普通人的生活,至少学会了生存的本能……”他边烧水边说,动作果真很熟络。
  “好像长大了啊!”赵嫣调侃道。苏坏看着她:“好像真的是这样。”
  赵嫣怔了怔,笑了:“那就好……”
  “结果走了这么多地方才发现,真正的容身之地,其实只有这里而已。”他继续说,声音突然就低了下来,“嫣儿,我们以后不要吵架了,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失去了玖叶和凌溪云,还有离开破阳以来的孤独,这种生活他再也不要了。
  赵嫣撩了撩头发,突然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了?居然说起这些恶心肉麻的话来了。”
  苏坏皱起眉头,反射性的推了她一把:“什么肉麻?我难得认真一点,你就不能专心听着吗?”果真又恢复了过去的直爽,赵嫣笑笑,他没有注意到刚才她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一些。
  真是丢脸!苏坏在心里想道,好不容易下决心回来了,他居然哭得跟个娘们儿似的,只有这丫头还是笑得那么理所当然。他叹了口气:“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想我永远也不会懂,也许我不需要懂,无论做什么你都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只要相信你就够了!”他看向她,“只是,如果你心里受了伤,不求救的话,我是不会知道的,这让我很难堪……”自己投入了十分的友情,对方却只有三分,甚至比之更少。也曾有那么一刻,苏坏以为赵嫣永远不会在乎他们,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投入了十二分的感情进去,比任何一个人都在乎彼此……
  赵嫣没有回答,一瞬间心里有什么沉沉的东西突然放下了,可目光却反而沉了几分。
  “当日我在宛南山谷里所看到的尸体真的都是永川族的俘虏吗?”他突然问。赵嫣点头:“那是当然,这样一来,南宫光永远也不可能靠近中陆了。”
  苏坏的手紧了紧:“凌溪云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她平静答道。
  “玖叶呢?”
  赵嫣闭上眼睛:“是我杀的,就是用这双手……”
  苏坏颓然地低下头,承担总比逃避要难上百倍,可是他不得不接受事实:“也好,玖叶,那家伙也只有死在你手上才会甘心……”
  赵嫣怔住了,睁大眼睛望着空中。“是么?”她的目光变得复杂,“好累,我去睡了!”然后走了出去。
  苏坏看着她,想起那个有着一双碧色眼睛的大男孩,又想起叶散漫的笑容下那一抹淡淡的阴郁,忽地挥手往墙上猛地锤去!
  太过相似的人,是永远都不能走到一起去的,他们只能互相理解,就像一幅拼图一样,完成对方的另一半。可是失去了这一半,她该如何自处呢?只要想到这,苏坏就一阵揪心。
  因为她太聪明,又太有本事,达不到那个高度,他一生都不可能了解她,如果自己不够强,就永远也无法了解她,而真正了解她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恳谈一番之后,公子凌与南宫光接受了合作的意见,前者是处于敬意,后者是出于畏惧。公子凌没有想到有一天赵嫣也会认真地去谋算大陆的未来,尽管更想真正与她较量一番,可是面对着她所提出的和平建议,任谁也不能拒绝。经过了破阳与姜池的打击,南宫光真正明白兄长的那句话,破阳以下的轩辕二族云荒、梦宫皆在洛州两岸,成王败寇,南宫光更是不敢反对赵嫣的提议。而那个一直在西方黄沙掩埋的大陆中从未介入这场天下纷争的赤真族长姜魂——传说中如神明一般不可触犯的长者,对于同样是轩辕后裔的后辈,给予了赞许的笑容。
  韶云六十一年一月,大陆上再也没有了东夷、南蛮的称呼,各个领地的道路尽开,虽是处在不同势力的管制之下,却实现了六百年前的大陆统一,另一种形式的统一,终结了中陆与外族的隔阂。只是昔日仅有一条道路连接南陆与中陆的宛南,从此便失去了它的地理优势,但那里却始终是成就破阳的摇篮,终究成为一个所有人都不能忘却的地方。
  
  第28章:【终】
  
  “只是一纸条约而已,局势虽好,成就的也只是虚假的和平。但只要破阳足够强大,便能够继续下去……”赵嫣笑笑,天真地笑。她想她是有天真的本钱,最后胜出的,挚友她而已啊!
  她胜了,可是她真的胜了么?也许,胜负早就不重要了……
  二月,宛南的天依旧空旷广袤,不似大海的包容,而是一种放肆。就如宛南的人一样,天大地大,没有真正管得了他们的人,也没有真正在乎他们的人。
  轩辕知秋放下算筹,微微叹了口气:“真的要这么做吗?”他的语气格外地忧伤。
  赵嫣低下头,幽幽笑道:“很有趣,不是吗?”她看着地上复杂的阵法,红色的瞳孔闪烁着淡淡的光彩。
  “知秋,如果是你,会选择执着的死亡还是卑贱的求生呢?我常常想后者才是真正的勇气。可是以前有个人对我说,我本就该骄傲地活着,任性也好,我总要试一试的。我相信自己的选择,这一次不可以输,我期待双赢。”
  “是玖叶给了你这样的决心?”
  她莞尔一笑,却没有回答。转过身看着知秋,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连哄带骗的将他拉入破阳,那时的他们,真的很自在……“己所欲,求不得……”她喃喃道,“现在我才明白,求不得,是因为没有珍惜……”赵嫣淡淡地笑着,说,“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他愣了愣,点点头,然后赵嫣就真的扑向他怀里。知秋抚着她的肩膀,忽地升起一股极致的悲伤。还来不及思考着片刻的情绪,赵嫣就抬起头,看着不远处渐进的身影,展颜:“他来了。”
  自浂京赶来的苏坏几乎是飞奔道两人身旁,拉住赵嫣的衣领:“你要干什么?”一个月以来,她丢下破阳的一切给他,自顾自去研究她的秘术。他心里隐隐的担忧,在昨日他们两人失踪后完全爆发。“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打算?是不是又隐瞒了我什么?为什么我在溪云和玖叶的坟里看不到他们的尸体?为什么你突然跑回宛南?”
  “你一次问这么多,我总要组织一下语言才好回答啊!”
  苏坏气急败坏的松开手,镇定下来,这才发现他们所站的地方竟是那一日永川八万俘虏被诛杀的坟场,举目望去皆是白骨,一阵浓郁的妖气回荡在空中。他怔住了,看过太多的杀戮,却不曾见过这样阴郁的坟场,红色的怨气肉眼可见,枯萎的草间沸腾着死者的絮语。简直……简直就像是一群不得安宁的冤魂,经过整整一年的时光,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成为这种让人恐惧的存在。“为什么……会这样?”他的背后流着冷汗。
  “我把它们的灵魂封印在这里,一年以来,终于都成了怨灵。”
  轰的一声,苏坏的脑袋炸开了:“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
  “我想要做一件事。”她看着泛红的长草说,“在我学会领悟轩辕秘道以后,我常常划破空间而行走,穿行千里,因此能够辗转在尧城、宛南之间不被人发现。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法术的极限在哪里,如果能够运用得更好,应该是可以穿越时空的。这种打破常规的法术一直以来都在秘术师间所严禁,但我想要试一试。如果我能回到过去,说不定可以把玖叶和溪云带回来。”她微微一笑,“你知道秘术师的能源来自哪里吗?是人的精神。人类的黑暗面,恐惧、憎恶、贪婪,还有死人的灵魂,人死后,灵魂就会从世间消失,但是如果成为秘术师的能量并得到使用,他们就会越过苍茫的界限到另一个世界去。”
  “另一个世界?”
  赵嫣看向天空:“是另一个世界。很早以前就有这样的说法,我们所在的大陆和苍茫洪荒并不是惟一的世界,这个世界是存在着界限的,我一直想要到那里看看,看看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看看人生的究竟。如果我能穿过这条界线回到过去,一定可以改变些什么的。”
  苏坏怔怔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你要离开?”
  “如果成功,我还会回来。”
  “如果失败呢?”
  赵嫣笑笑:“那就陪这些怨灵一起消失。”
  “嫣儿!”他按住她的肩膀,“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轩辕知秋开了口:“她不是开玩笑。六百年前的确有一些秘术师做过这种尝试,虽然迄今为止没有人成功。而我这永生的生命,也是轩辕一族的长辈用上百条活生生的人命换来的,所以轩辕的血统才遭到禁锢,每一代只能传承到一个人身上。秘术之所以遭到禁灭,恐怕就是因为太过残忍。”
  “可是也只有秘道家才有勇气去窥探宇宙洪荒的秘密,相比人类忙碌一生不知为何,他们更接近人生的目的。”赵嫣接道。
  “我不管这些……”苏坏打住他们,“无论如何让这是有危险的是不是?如果你是要离开我就不许,我已经没有溪云和玖叶,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她看着他:“我也不能失去他们,所以我要把他们找回来。”
  是为了他们?苏坏顿时明白了,从那一天起,她就有了这样的觉悟。“是为了他们么?”
  赵嫣摇了摇头:“也是为了我自己,这是我一生最想尝试的事,因为我是一个秘术师。”
  “那我怎么办?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你还有破阳,还有天下,还有责任……你会是最优秀的帝王……”她顿了顿,又说,“你还要帮我找到我弟弟……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
  苏坏睁大眼睛,心口被什么猛地震了一下。赵嫣叹了口气:“走了。”
  “嫣儿!”他怔怔地拉住她的手,“不要,我不许你走,你怎么能这样?你……”他惶恐万分,语不成句。
  赵嫣看着他,神情忽然变了:“苏坏,你是真的不想我死么?”
  “嫣儿……”
  她笑了,在他耳边轻轻地说:“要记住,古往今来,帝王都是用来给人刺杀的,善待破阳,不要死得太难看……珍重!”她松开手,苏坏的脸色变了,他惶恐地退后了一步,神情异样。
  赵嫣走到崖边,看向苍穹,仿佛看透了一切,云淡风清。
  他勾起食指,指间划出一道血口,鲜血如细丝流下,落到地上。
  臭和尚,我的游戏要玩完了,你是真的死了,可是我不想死,我要把他们找回来,我要知道这一切的究竟,我要知道人生的究竟……如果这世界真的有界限,那在那界限的尽头,一定能找到答案。
  “至少,等待着你的那个人,一定不会令你感到寂寞。”公子凌是这么说的,而她,相信这一点。
  可是,心里为什么会痛呢?
  仿佛是得到召唤,满山的魂灵开始沸腾,妖炽的红光盘自那复杂的阵法升起,在山间咆哮着。妖光的边缘,无数的怨灵狰狞地探出头来,无形的触手仿佛是要抓住什么。苏坏一怔,踉跄地退了一步:“嫣儿……”他落魄地叫道,轩辕知秋按住他的肩膀。
  赵嫣展颜一笑,双眸闪烁着惨淡的光彩,她开了口,先是地念,后来变为吟唱,刹那间,整个人近乎包裹在这团红色的光晕之中。
  突然,长草后涌出一道身影,一道寒光飞速闪过。苏坏当即变了脸色,霍然起身,哪知那红光像结界般拦住他的身体。
  那一把剑直直的刺入赵嫣的胸口,她轻挑眉头,右手握住了剑刃,可剑尖却是早已没入她白色的衣衫。
  天晓十九式,是平南王赵政一生的绝学,那个毕生按着父亲轨迹生活的孩子,却第一次创出了自己的招式。
  “赵旭——”苏坏疯狂地喊道,那人仍是紧握着自己的剑,微抬起头,阴沉地看着赵嫣。
  “少爷……这一次你倒是学乖了……所以我说,想要除掉我,光靠些小伎俩是不行的……”她说。
  赵旭咬了咬牙,望着她握着刀口的手:“承蒙提醒,这一次,我成功了。”
  赵嫣的唇角溢着鲜血,但她依旧是笑:“成王败寇,我并不欠谁的……”
  “就算你不欠天下人,你总还是欠我的。”他的眼中一阵空茫,持剑的手也变得无力,“最后,是我胜了……”他仿佛又变回那个与她争强好胜的固执的孩子,喃喃说着。
  赵嫣扬起眉梢:“然后呢……你又得到了什么?”
  他怔住了,一句话宛如一块冰,让他的心立刻冷了下来。他看着刺入赵嫣胸口的剑,又看着她毫无情绪的眼神。杀了她,他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自赵氏被灭族的那日起,他苦苦追寻着这个身影,只想杀了她,却从未想过杀了她后会怎样。他没有了父王,没有了家,唯一支持他活下去的,就是要杀了这个人的新奶奶。他终于做到了。可是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他看着赵嫣苍白的脸色,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
  “真可怜!天下这么大,却总是将自己关在笼子里……”赵嫣收手将剑尖拔了出来,霎时鲜血四溅。赵旭呆滞地注视着那红光,耳边回响起她刚才的那句话。笼子?是父王,那个爱着先皇宠妃却与自己的母亲在一起的男人。他一生都在求得那个男人的疼爱,像是为了自己,又像是为了母亲,从小到大,都在为他而活。可是他死了,他却又掉进另一个笼子,将自己禁锢在仇恨之中!真可怜!赵嫣戏谑的话叫他痛不欲生,他突然猛地将头撞向地面,伸出手想再靠近那个身影,可是地上的阵法得到血液的滋润反倒越发振奋。整个山谷都在咆哮,那声响如同一曲高亢的镇魂之歌。苏坏歇斯底里地往前追去,轩辕知秋不再拦他,只是静静地闭上眼睛。
  仿佛是回到众神开天地的那一刻,那怨灵突然往回奔去,落到地面,被那阵法一一吸附进去。赵嫣捧着胸口,脸色苍白地跪倒在地上,用沾血的食指在地上写着什么。
  山谷的另一头,那树下的坟冢边的棋盘被大地震动,棋子散开,落到这残局之上,竟显出另一番局面。风的尽头,东陆的首府内一个俊朗的男人抬头看向天空,滚滚黄沙之中的赤真,城堡内那位高深莫测的老者忽而叹了口气,时间就此停顿了。没有人发现,但历史上曾有那么一刻,这世界所有的一切在赵嫣的眼前停住了。四周一片寂静,她听到臭和尚在笑,回忆中那个亲人般宠溺的笑容……碧色眼睛的男孩吵着要喝桂花粥……俊秀的少年将忧郁的眼神藏在散漫的外表之下,看着她,微微一笑……
  赵嫣也笑了,闭上了眼睛,那一滴晶莹纷乱了三千世界——
  “嫣儿……”
  空洞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苏坏站了起来,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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