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不过是乡野间,有无知儿童传唱歌谣:
月妃美,帝王醉,神仙眷侣是鬼魅;
帝王血,黎氏泪,哭尽春秋国被毁;
谁知祖宗千秋业,谁念将士浴血魂;
得来复去皆不易,枉顾百姓生死依。
说的是先帝只顾宠幸月贵妃黎氏,忘记了祖宗家业,忘记了浴血沙场的将士。众所周知,得到和失去月贵妃,对于帝君而言并非易事,只怕帝君舍不下月贵妃,而要枉顾大夏百姓生死相依的情分。
歌谣事件愈演愈烈,百姓纷纷传言,妖妃祸国,国不国矣!
终于,第二年春天,在大夏境内多地爆发小规模的叛乱,帝君派兵镇压虽未有多少死伤,却令朝臣和将士不满,纷纷上奏,要求斩杀妖妃,以平民愤。
国子监竟引用大夏国书中的确记载过的一段历史,恳求先帝依律效仿。
国书曰:
黎氏一族,乃上古遗族。身负异术者,皆女子也。
夏高祖年间,天下初定,为防祸乱,曾下旨诛杀黎氏一族,黎氏一脉几近灭族。
终获江山稳固,民心所向。
**前朝各方压力,民情激愤,先帝痛定思痛。
终究美人敌不过江山,先帝亲手将妖妃斩杀与剑下,连同那不曾有机会面世的婴孩。
自此,国泰民安。
想到这里,孙老太医感到脊背发凉,汗毛都一根根直立起来。
当年诛杀月贵妃时,他还只是个刚刚涉足太医院的小院士,负责为各宫主子寻安煎药。
虽不曾得见那一夜的血雨腥风,只晓得第二日轮值时,才发觉太医院几乎所有院首皆换上了新人。
一夜之间,血洗双月。
数不清那一夜到底葬送了多少条性命。
只那弥漫在宫廷潮湿的空气里,带着令人作呕的腥咸之味,整整三日,不曾散去……
此后多年,哪怕宫中尽是些捕风捉影之事,也会因此叫人寻着由头,仗毙了不少宫女太监,甚至妃嫔。
月妃黎氏行妖术惑乱君心一事,早已成为宫里禁忌的往事。
孙老太医前胸汗湿了一片,想起如今自己年近甲子,只盼着晚年能衣锦还乡。
若是今日这事儿被人恶意谣传,只怕不仅他这条老命不保,连刚满五岁的爱孙也难逃一死…。。
“陈管家放心,老夫就是为保自己这条老命也绝不敢透露半句!”
管家陈福见那老太医额上渗出粒粒汗珠,猜他定也知晓其中利害。当下脸上缓了面色道:
“孙老太医如此一说,在下自然信得过。相爷如今在朝堂上虽是鲜遇敌手,到底这天下尚不曾大安,天泽青玄蠢蠢欲动,若在此时叫人拿了话柄,只怕大夏国不将国。为了黎民百姓和天下苍生,还望孙太医谨慎。”
楼墨年在朝廷和大夏的分量,孙卓心中自然是知晓的。莫说大夏,即使在邻国,一提及大夏楼相,多少达官贵人都要给几分薄面的。
孙太医拱手,忙点头称是。
“天色已晚,老奴就不多叨扰了,孙老太医早些歇息。”
陈福见孙老太医这厢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忙起身告辞。
二人互相拱手作揖,医政孙卓亲自送了陈福出门。
今日乌云遮月,想来明日会是个阴天。虽是开春已久,外面寒气尚有些重,苏老太医紧了紧身上的袍子,眼见着陈管家在夜色里再也瞧不见身影,这才回屋关了门。
第09章 楼相诛杀
陈福这厢才出了孙医政的院子,便马不停蹄的赶向家主楼相的落墨斋。
中途有一位小厮在所经之路上候着,近眼一瞧,正是方才站在陈福身后的那个黑瘦小厮。见着了陈福便凑过去低声耳语了几句,陈福点了点头,他这才躬身退下。
陈福打着灯笼刚穿过花厅,便见一黑甲侍卫守在书房外。
今夜门厅并未挂灯,这黑甲侍卫仿佛融入这夜里一般,静谧而冰寒。
夜里瞧见那黑甲侍卫,并不是陈福眼力好,而是这黑甲侍卫身形高大,身姿硬挺,身上带着极重的煞气。相隔甚远,便有种让人背上生寒的感觉
想来相爷定在商议要事了,陈福想着,便候在一旁,并不前去向那黑甲侍卫问询。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从里屋走出另一名身材健硕的黑衣人。
抬头见是陈福,并未寒暄,只是熟稔的拱了拱手,便带着门前那看守的黑甲侍卫离去。
陈福躬身作揖还了礼,这才抬脚进了门。
书房里,燃着小半截蜡烛,蜡汁一道道拖在烛台上,显得疲惫而寂寥,一如眼前以手扶额之人。
陈福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将短小的蜡烛取下,复又换上新的。
相爷现下里朝服都不曾更换,衣裳上因着之前小主呕出的秽物尚不曾完全清理干净,散发着微微有些刺鼻的味道。
一向有着洁癖的相爷此刻却浑然不觉,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直到陈福将蜡烛换好,也未睁眼,只用略带干涩的声音缓缓问道:
“事情可办妥了?”
“回相爷,都办妥了。一十二位太医都送了命人重金,传回的话说太医们皆是被临时唤来的,且一直候在屏风外头,大多不知详情。”
陈福躬身上前,将楼锦年手边早已冷却的茶水换掉,又斟满热的,这才接着道:
“孙医政那边我亲自去了一趟,所言与众太医相符。不过倒是让他发觉小主闭气前有些异样,但他并未放在心上。我已将其中利害点播于他,他也是个晓得分寸的,定然不会出什么岔子。”
“如此便好……”楼墨年颇为疲惫的睁开眼,心有余悸道,“福叔,今日,我险些又失去了小夭。”
见惯了平日里温文儒雅的左相,这样的相爷,陈福还是在七年前小主遇刺那一日见过。
“相爷莫要忧心,今日虽有折损,却好在小主因祸得福。眼下孩子大好才是喜事,其他一切只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哼,我就是终究对他不够心狠,才叫他接连两次对小夭下了毒手。今日若不是玄衣卫赶到,只怕我的小夭早就被他的赤炎铁骑撕成碎片。”
楼墨年听着陈福宽慰的话,起身立于书桌前,手中尚握着上好的狼毫笔,眸中杀意大显。
只听“咔嚓”一声,狼毫笔在掌中段成几截:
“我已下令玄衣卫,将大夏境内隐藏的赤炎铁骑即刻肃清,一个不留!”
陈福眼神微晃,自己有多久没看到这样的少爷了?如此杀意浓烈,义无反顾。
尽管他吐字温润,却在这一刻轻描淡写的,将这些年的隐忍一一释放。
那些赤炎铁骑隐藏大夏多年,他不是不知,只是一直记着年少时的情份,忍着性子,不愿对他下手。
如今他再三逼迫,少爷终于要着手反击了,这一反击,便是一个不留!
“哎~终究是到了这一步啊——”陈福心中仿佛堵着什么,叹一声气。
“今日阵亡十八位玄衣侍卫,六个婢女,你从府中支些银子,好好安葬和善后吧。”
楼墨年眸中杀气渐渐散去,又是一副儒雅之色,起身朝陈福吩咐道。
“好。”陈福垂首应声。
“福叔,你说,小夭这一醒,她体内的封印是不是也快解了?”楼墨年直着身子,背手站在陈福身前,并不曾回头看他。
“这……”陈福蹙眉,这个答案,谁也不知道。
“我盼她醒来足足等了七年,可等她真的醒了,我又恨不能让她就这么一直痴傻着。至少有我护着,她或许一世无忧的活着……”
“少爷,孩子……总要长大的。”陈福并未如往常般唤他相爷,一声久违的少爷,让楼墨年心中有了稍许安慰。
“是啊,她要长大了,我只盼着能护她喜乐平安,一世周全。”
陈福看着楼墨年寂寥的背影,眼底有些热热的。
这些年少爷过着怎样的日子,别人不知,他可是一清二楚的。
在外一副风轻云淡,对内隐忍不发,忍受着失去挚爱的苦楚,一步步走到今天。
如今终于盼到孩子醒了,却要自此加倍忧心她的安危。
少爷,他这一生,过的太苦也太累了。
“少爷,孩子醒了,老爷子,是不是按照当年的约定,也快来了?”
不忍心见楼墨年在骨肉与亲情间煎熬,陈福吸了吸鼻子,转了话题。
楼墨年闻言目光一滞,手指放松了几分力道,断笔滑落到地上,精美的云锦地毯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深吸了一口气,叹道:
“只怕,就在这两日了。”
第10章 闺房闹鬼
外头愁云惨淡的时候,重生后的锦歌正在闺房里对镜自嘲。
十二岁,居然只有十二岁!宫月看着镜子里肉乎乎的自己,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偏这丫头生的并不算貌美,撑死只能算一讨喜而已,这与宫月前世也差太多了吧?
老天爷,你这算是惩罚我吗?宫月咬牙切齿的职责老天一番。
哎~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
从今往后,我宫月便只是楼锦歌。
重活一世,再不能委曲求全,只愿喜乐平安。
宫月起身在这闺房里转悠,自己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个阁楼。
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她此刻真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了。
能活着,总归是好的,宫月在心底安慰着自己。
醒来后,那个自称本相,貌似是楼锦歌这个身体的父亲,先是陪了她一会儿。直到她哭到睡着才离开,眼下宫月根本搞不清楚是个什么状况,只晓得这会儿体力恢复了一些,不如先前那般难受。
行至软椅上坐下,一时觉得口渴,便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
一入口,才发觉早已凉透。刚想唤人,便见一小丫头揭开帘子,抖抖嗦嗦的进来了。
这小丫头看起来与锦歌差不多年纪,身高却比锦歌高出半个头。
她似乎以为小主还睡着,没曾想一下子撞进宫月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眼神里,吓得面色一白。
看她那样子,宫月脑子一热,顿时来了恶趣味。
“嘿嘿嘿,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儿啊?”
“奴……奴婢桂……桂圆……”小丫头颤抖着,伏了伏身子。
“哦,桂圆,嘿嘿——嗯?桂圆——?!”这名字也太……太tm的脑残了吧?
小丫头看着自家小主自顾自的说话和变化着的声调与神色,原本就苍白的小脸,更是如纸一般。睁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锦歌,并不敢答话,生怕宫月这个怪物下一秒便会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这个……桂圆啊,你不要怕,我就是借尸还魂而已,真没什么的!”
说罢,小丫头倒是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曾多眨一下。
宫月估摸着她大概没听懂什么叫“借尸还魂”,便再一番耐心的解释道:
“这个借尸还魂啊,就是俗称的诈尸!这个诈尸你晓得吧?这个诈尸啊……”
宫月刚想细说,只见这小丫头还是连眼睛都不眨的盯着自己。锦歌一寻思,嘿!可以啊,这小丫头!倒是有几分胆色,便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一拍还真出事了,小丫头瞬间倒在她跟前。
“喂喂……你不会是被我吓的吧?来人啊!救命啊!——”
宫月一慌,又扶不动她,顾不得其他,连忙转身大呼救命。
谁知一转身,便瞧见一身形瘦削的华服男子如风一般瞬间站在自己面前。
他穿了一条颜色极淡的蓝色缎面长袍,上有银丝线绣青鸟图腾,墨玉冠发,腰间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悬在没有任何装饰的素色腰带上,极是闲雅俊逸。
宫月盯着华服男子看,愣了足足有十秒,啊不,有十五秒!
一把抄起手边唯一能拿来御敌的茶壶,猛扯着嗓子朝外大叫:
“救命啊!来人啊!这儿有长的很好看的妖孽啊——!”
一瞬间,宫月感到外头顿时灯火通明,其中夹杂着不少男女的嘈杂声,越走越近。
眼见这俊美的妖孽仿佛被锦歌的狮吼功给震慑住了,他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一脸惊诧的看着自己。
宫月心中颇为得意,随手在他胸口处拍了两下,道:
“小子哎!你来晚了,这肉身我先占了,你还是飘回去早点儿洗洗睡吧!”
那男子依旧瞪着乌亮的眸子看着她,屋内并不明亮的烛火照进他俊秀的面上,更显出几分美的不真实来。
见这俊鬼不为所动,锦歌有点儿心慌,这厮不会强取豪夺吧?
干脆一咬牙,继续扬了扬手中的茶壶威胁道:
“嘿!来劲了是吧?这可是姑娘身子,你一大老爷们儿你好意思嘛你!我说大兄弟,你赶紧飘走吧,一会儿来人了,你就真就没机会飘啦!”
说话间,已有不少人到了门外,刚吵嚷着冲进来,便在下一个瞬间齐齐跪在地上。没有人敢说话,只是面上都挂着明显的惧色。
宫月一见这形势,顿时傻眼了,莫非这妖孽在府上叱咤多年,众人皆知?
一想到自个儿这刚捂热的小身子就要被这个……这个……。这个俊美的死妖孽给霸了去,宫月那一腔小宇宙被彻底点燃了!
怎么着也带我垂死挣扎一下不是?
因着那妖孽身高足足高锦歌两头,锦歌只能卯足了劲儿,跳起身来,从他肩膀看到外面的情形,于是乎无比感人的一幕出现了——
锦歌一面气喘吁吁的蹦跶着,一面果断指挥那满地跪着的懦弱的小老百姓。
“那个谁!穿黄褂子的!你赶紧去找一面八卦镜来,照他呀!”
“那个谁!穿灰裤子的!你去找一把桃木剑来,你劈他呀!”
“那个谁!穿红裙子的!你去拎一桶狗血来,兜头给他浇下去!”
“……”
直到锦歌蹦跶到实在没劲儿了,那帮人除了一个劲儿的猛抽嘴角,居然还是没一个敢动。
宫月哀嚎啊,捶胸顿足啊,仰天长啸啊~
这帮愚民!果然是胆小怕事的!
“哎——”
那妖孽看了半晌,终于出声了。
“我的老天!大哥,你不是哑巴鬼你早说啊!这样这样,咱们谈谈条件,万事好商量!你看你长的这祸国殃民的,你怎么着也得找个差不多的肉身啊!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绝对不能将就了。这万一……”
宫月正说到唾沫星子乱溅,下一秒却整个人都石化了。
那妖孽满眼无奈道:
“小夭——”
嗳?这声音还挺耳熟啊!
宫月顿住身形,从左边绕着他颠颠儿的转一圈,再从右边绕着他颠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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