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簟秋 灵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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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簟秋 灵希-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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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激烈地打断了她,“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为了江学廷杀了我的孩子!”
  眼泪从她的眼眸里乱珠一样地往下抛,她显然激动起来,两腮烧得通红通红的,她看到他脸上愤恨的嘲讽,她费力地呼吸着说:“你不能这么折磨我,我没这样想过!”
  他怒不可遏,“可你这样做了!”
  她的手指哆嗦着,唇角扬起一个凄婉的弧度,她知道她怎么说他都不会相信,她只觉得万箭穿心一般地痛楚,她真的绝望了,只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句,“你放开我。”
  他定在那里,混乱激动地喘息着,但终于还是慢慢地放开手去,就在他放开她的一刹那,她却拚尽全力从床上挣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向阳台。
  落地窗骤然被她推开,冰冷的雨丝扑面而来,她单薄的身体几乎瞬间就被那阴冷的风吹了回来,她顶着风往外冲,就要往下跳,她要让他知道,她有多爱这个孩子,她情愿跟这个孩子一起死!
  她的肩膀骤然一紧,是他一把就将她拽了回来,她使劲地往外挣,他真的怒到癫狂,一巴掌就甩在了她的脸上,她虚软的身体随着那一巴掌倒了下去,寂静无声地跌落在地毯上,嘴角沁出鲜红的血丝,再也动弹不得了。
  窗外是噼里啪啦的雨声,冷冷的雨丝直扫进来,两扇落地窗大开着,厚重的窗帘都随着风飞了起来,她蜷缩在地上,犹如受伤的小兽一般地抖着,她已经被折腾到了极限,筋疲力尽,再也没有了半点生气。
  那房间里寂静得仿佛一切都死去了,只有窗外的风雨声一波波地过来,浓重的夜色铺天盖地压下来,仿佛是一个幽长的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魇,他长久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眸里泛出痛楚的绝望,竟是蒙着一层湿润的水雾,有温热的液体似乎就要涌出他的眼眶来,他的嘴角都在哆嗦抽搐,“叶平君,我本来想娶你的,你却这样对我。”
  她寂静无声地趴在被雨水溅湿的地毯上,睡衣的一角随着风起起伏伏。
  分开两边的落地窗门被风吹着,一下一下地撞击在阳台两侧雕花栏杆的沿壁上,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宛如是骨髓被一点点捏碎破裂的声音,只叫人心中一阵阵的发寒,他转过头去,看着乌黑的天际,紧绷的身体无声地晃了晃,胸口仿佛是被重石压住,直让人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是割心裂肺的刀子。
  他终于说:“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佳期如梦,明月空床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这一天下午才晴了那么一会儿,到了傍晚又阴起来,六妹琪宣刚从学校回来,在官邸的门外下了车,才下来走了几步,穿在脚上的一双小雨靴上都是泥泞的雨水,她进了大厅,更是在地毯上踩了一路的小脚印,便站在原地跺跺脚道:“这样的雨天真是讨厌,小梅,拿一双新鞋子给我。”
  往常里若是她这样叫了两声,必定早就有男女仆人抢着出来了,今日却十分奇怪,楼上楼下的竟是半点声音都没有,好像这大宅子里的人都一下子哑了一般,琪宣刚要嚷,就见丫鬟小梅拿了一双软缎面绣花鞋从偏厅里一路跑来道:“六小姐,穿这双鞋子罢。”
  琪宣坐下来换了鞋子,道:“怎么静悄悄的,出了什么事儿?”小梅就咬咬指头,竟是面有悸色,小声地道:“不得了,老爷今天下午也不知道怎么发了那样大的脾气,把五少爷打晕过去了,听里面的丫环说,五少爷都成了血人了。”
  琪宣一听这话,脸一下就白了,她虽平时最喜欢和五哥吵架,但在感情上,竟是与五哥最亲,当即差点掉下眼泪来,连声喊着“五哥、五哥……”一路跑上楼去,就见虞昶轩的房间外围的全都是医生护士,她就要往里冲,被二姐瑾宣一把拉回来,对她道:“先别过去,那边正诊治呢,你别过去添乱。”
  琪宣被瑾宣一路拉回了北面厅,就见大嫂敏如陪着虞太太,虞太太坐在沙发上浑身哆嗦着掉眼泪,副官吴作校在一旁说道:“……本来钧座就是问五少为何枪毙了宪兵大队四组队长蔡伏虎,其实五少找个理由搪塞一下也就好了,谁知道五少竟是句句硬顶,钧座的脾气更是……夫人您不在,我们根本拦不住,五少后来被打得跪都跪不住了,钧座也是心疼,就要停手,可是五少这个时候竟然说出一句……”
  虞太太抖着声道:“昶轩说了什么?”
  吴副官就满脸难色,断断续续地道:“五少居然还要硬顶,说出了钧座当年的燕门山一战,说钧座当初……无信无义,卖友求荣,换得今日的加官进爵,说……干脆打死他,虞家就该断子绝孙……”
  吴副官还没说完,就听虞太太“啊!”了一声,当即哆嗦道:“昶轩这是疯了,明知道燕门山是他老子的死穴,十几年来没人敢提半句!他……他真是要找死……这个糊涂东西,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一旁的琪宣就靠在瑾宣身上,吓得哭起来,“五哥这是干什么呀?他干吗要跟父亲这样吵呢?”瑾宣就攥了攥琪宣的手,眼圈也是红的,道:“六妹,母亲已经很难受了,你别哭了。”
  虞太太正在这边哭,就听到一名侍从官过来道:“太太,五少睁开眼睛了。”虞太太忙就从沙发前站起来,究竟是起来的太猛,竟是一个趔趄,瑾宣和敏如赶紧上来扶住虞太太,就往虞昶轩的卧室走去。
  卧室里更是死寂无声的,护士和侍从官都站在一侧,戴医官看到虞太太,就将听诊器从耳朵上撸下来,叫了一声:“虞太太。”虞太太看见床侧的柜子上竟是一大团一大团带血的纱布,那眼泪更是止不住,到了床边,哭着叫了一声,“昶轩……”
  虞昶轩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微微地睁了睁眼,那眼瞳里的光竟是散的,仿佛不认得人一般,又糊里糊涂地把眼睛闭上了,他浑身是伤,不能盖被,只拿了轻薄的毯子软软地覆了一层,而露出外面的胳膊全是青紫色,肿得老高,竟是个皮开肉绽的模样,更不消说别处了,虞太太大恸,几乎要昏厥过去,要被瑾宣和敏如架着才站得住,戴医官在一旁对瑾宣道:“还是先把你母亲扶出去罢。”
  瑾宣点点头,和敏如一起扶虞太太出去,就听得虞昶轩忽然含糊不清地发出细微的声音来,瑾宣吓了一跳,虞太太却没听清楚,就慌道:“昶轩说什么?”瑾宣忙就道:“呻吟了两声,倒不像是说话。”
  琪宣在一旁道:“好像是说……什么军的……”
  瑾宣道:“这是还挂念着陆军部的事儿呢。”她这样敷衍过去,一旁的敏如就擦着眼角的泪,道:“我倒觉得像个人名。”瑾宣就挡住了敏如的话,道:“恐怕不是,大嫂和咱们都听得真,他念的可是什么君,却不是君什么。”
  敏如把嘴一撇,就要说话,对于她们姑嫂之争,虞太太早就是洞若观火,这会儿心烦意乱,便谁的面子也不给了,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里费这些心思,都给我闭上嘴罢。”
  这话就按住了瑾宣和敏如的话头,她们都一起陪着虞太太到北面厅,瑾宣让琪宣和敏如在那里陪着,自己存了个心思,从北面厅走出来,见副官吴作校还站在楼梯口那里,便走过来压低声音道:“这是怎么了?昶轩和平君出了什么事儿?”
  吴作校道:“这个……二小姐得去问五少。”
  瑾宣就咬咬牙,恨道:“他现在那个样子让我怎么问,你去看看你们家五少,还想着那个女人呢,你快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他这样糊里糊涂的,若是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梦话,叫我母亲听到了,我还能给你们搪塞搪塞。”
  吴作校见不能隐瞒,便把十几天前在枫台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瑾宣当然是一脸震惊的模样,半晌道:“竟有这样的事儿,那平君现在人呢?”吴作校就道:“走了,我们一开始还以为叶小姐去了东善桥她母亲那里,后来顾侍卫长派人去探查,竟发现东善桥的宅子里也没了人了,她和她母亲竟都走了。”
  瑾宣更是怔在那里,半晌道:“昶轩怎么说?”
  吴作校道:“五少从叶小姐走了以后,就回了官邸这边,再没提叶小姐的事情,我们也不敢说,都以为他把这事儿给忘了,可谁知今天就出了这么一个……”
  瑾宣听得这半天,才明白了今日这事儿的前因后果,这会儿就替弟弟心酸,更是心痛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只从肋下的旗袍扣子上抽出一条手绢来,擦擦泛泪的眼眶,站在那里低声说道:“他没忘,他这辈子好容易认真了这么一回,他怎么可能忘得了。”
  虞昶轩这一身的伤,直到将近半个月才能下床走动几步,伤势才稍稍好了一点竟就回了枫台,虞太太拦都拦不住,没办法只好依从了他,戴医官就每日到枫台来给虞昶轩换药,再回官邸向虞太太汇报。
  才下了些雨,房间里的窗户开着,墨绿色的洋式窗帘就在那里随风吹拂着,一阵热风一阵凉风地交替,吹在人身上,只让人一阵阵地烦躁。
  虞昶轩躺在床上,定定地望着窗外,窗外的景物却仿佛是蒙了一层雾,渐渐的很不清晰,乌瞳里的目光仿佛是散了一般,他觉得冷,从心里往外散发着的冷,窗外的光照到乌木格子上,支离破碎的。
  黄花梨木梳妆台上面挂着一面回文雕漆长镜,他仍然记得她对镜梳妆的模样,就像是他们最初的那一夜,他从睡梦中醒来,就见她临着月光坐在梳妆台前,慢慢地梳着长发,洁白的手指拂过乌黑的头发。
  他叫她的名字,“平君。”她默默地把头转向他,双眸里氤氲着湿润的雾气,他轻声对她说:“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枕面上似乎还残存着她的香气,幽幽的,恍若盛开的玉簪花,他想起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夜里,她孩子般蜷在他的怀里,长长的眼睫毛贴伏在柔白的肌肤上,呼吸均匀地睡着,他沉醉痴迷于这样的香气,他长久地凝视着她的睡容,却生怕惊醒了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那样爱她。
  房间里一片寂静,门外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响,顾瑞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五少,找到叶小姐了。”
  傍晚的时候,他在南门的一处花厂子外面看见她。
  她走过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小盆白山茶花,很小心翼翼地捧着,旁边跟着她的是白丽媛,总是笑嘻嘻地要伸手去摘那开得正好的山茶花,她一面护着山茶花,一面躲着白丽媛,脸上是温柔安静的笑意。
  他坐在车里望着她,一旁的侍从官报告道:“叶小姐的同学中有一个叫白丽媛的,父亲是明德女中的校长,帮着叶小姐开了一个小花店,就在前面的巷子里。”
  他低声道:“她在笑。”
  侍从官茫然了一下,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疑惑地道:“五少……”
  他看着她的背影渐渐地远去,宽阔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天边是一片灿烂的晚霞,空气温暖得仿佛是压在身上的棉被,一切都恍惚的像一个梦,他慢慢地向后靠在车座的椅背上,轻声道:“不要去吵她。”
  他总归还是会回来找她,只不过不能是现在。

  风雨爱恨,又见故人

  金陵的梅雨季很快就过去,盛夏艳阳、金秋飘香、冬雪严枯,时光荏苒,转眼就是又一年冬季来到,这一年天气极冷,才十二月初,竟就下起雪来,金陵的气温较北方稍高,雪珠还未落地就变成了水珠,更是冷的刺骨。
  陶公馆内,大小姐陶雅宜穿着件黑呢斗篷,只在翻领处显露出一条宝石金链,斜斜地挂到另一侧,这也是金陵政府官家太太最时髦的装束,陶雅宜嘴唇上涂着猩红的胭脂,正是巴黎这一季新拟的“蜜丝”,这会儿稳稳地端坐在一张西洋软椅上,不疾不许地道:“如今江学廷非比往昔,我公公认了他当义子,他就算是牟家的人,现在又当了政府的宣传部长,前途不可限量,他对你也是不错的,你怎么人家一来就是一个大白眼,你若不嫁他,你还要嫁谁去?”
  归国休假的陶紫宜站在一旁不耐烦地一下下拉着珍珠帘幕,昂首道:“我就跟你实话实说,我就是要做虞家的五少奶奶!”
  陶雅宜怒道:“胡闹,你也不想想,如今楚家后继无人,终究没有做大的机会,将来必是虞牟两家争天下,我既然嫁了牟家,你就别想着虞家的五少了,难不成咱们陶家统共两姐妹,竟是虞家一个,牟家一个,你让父亲到时候站在哪一边?”
  陶紫宜便把头一甩,转身走到一旁的钢琴前坐下,一个键一个键地敲着,赌气道:“父亲想站在哪一边站在哪一边,我不管。”
  陶雅宜一听她这话就上火,当下站起来指着她大声斥责道:“你是不能管,就算你想嫁给虞昶轩,也要看虞昶轩能不能从前线活着回来,他从秋初领军上了前线与萧北辰打到现在,十战九败,如今被萧家军死死围住,虞家这次栽在江北萧家的手里,真是颜面扫地,你还指望他能反败为胜么?!”
  陶紫宜的眼泪立时就流出了出来,双手使劲地往钢琴上一砸,“轰”的一声,自己转过头来,一面哭一面嚷道:“我不许你这样咒他,他总是要回来的,我谁也不嫁,我回英国去,不淌你们这浑水总可以了吧。”
  陶雅宜真是被气得发抖,气急反笑道:“二妹说的真轻松,我们这里是浑水,可惜了你这样的干净人,你怎么不想想我,我为了咱们陶家,我连牟家那个傻儿子我都嫁了,你倒好,跟我在这里哭天抹泪,你有我委屈?!你让我向谁哭去?!”
  陶紫宜见姐姐一急,她历来是有点娇生惯养的,竟大哭起来,转头就往门外跑,一面跑一面哭道:“我说我不回国,你们非让我回国,却原来就是算计着我,让我嫁给那个姓江的小子,他算个什么东西,自己有名有姓的,反认了别人当爹,我就是不嫁,偏偏不嫁!”
  楼下的仆人见二小姐这样穿着件单薄的衣服,脚踩着软缎绣花鞋就一路跑下来,吓得慌忙来拦,陶紫宜拼着满腹的委屈,竟一口气跑出了大厅,顺着二门一路跑到了自家的花木小院子里,她跑得太急,迎面就与一个人撞上,这才一怔,两人同时退后一步,陶雅宜看着眼前的人,怒道:“你是谁?”
  叶平君穿着件普通的棉裙子,淡淡地几丝刘海垂在额间,乌黑的头发在脑后编了一条长长的辫子,在发尾束了一根鹅黄色的绒绳,她这样的装束极其简单朴素,但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陶家的仆人,她听到陶紫宜这样问,便笑道:“我是来送花的,你们家里的人昨天在我们花店里订了一盆玉簪。”
  陶紫宜正是火冒三丈的时候,果然就见叶平君的手里端着一盆玉簪,显然是要往花房里送的,当下就夺过那一盆玉簪花来,道:“我明明最喜欢黄玫瑰,为什么要买玉簪?连你们都要这样欺负我么?!”直接就把那一盆玉簪摔在泥地上,还恨恨地用脚去踩,边踩边气呼呼地道:“我要你的命!我要你的命!我要你的命!”
  叶平君呆呆地站在青石板上,就见那一盆玉簪转眼就被她踩得稀巴烂,只听得忽而一阵脚步声传来,原来是陶家的仆人都跑出来请二小姐进去,陶雅宜的声音也传过来,道:“这天寒地冻的,没有你这么闹脾气的,你快给我回来,有话咱们好好说还不行么?”
  就有仆人簇拥着陶紫宜走了,叶平君还站在青石板上,身边喧嚣的人声渐渐地远去,她低着头看着那一盆已经稀巴烂的玉簪花,呆了半天,就听身后有人道:“叶姑娘。”正是看管花房的老太太往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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