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善国,本楼兰古国,王治扦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户千五百七十,口四万四千一百。义熙四年,天下混战而现五胡十六国,世道大乱,群雄并起,鄯善国公主曼头陀林出世,天生异象,有传言疯长:楼兰公主可兴天下,可亡天下,引来四方豪杰觊觎,纷纷要求待公主成年便要提亲,国王比龙为此忧心忡忡,而一场搅动天下局势的阴谋正在由此酝酿。
深秋时节,地处沙漠地带的敦煌,已经弥漫在黄沙之中,远远观去,一位白袍加身器宇轩昂的男子在沙漠的马上把玩着一块古玉,剑眉轻佻,脸上现出复杂交错的神情。
十八年前的传闻又开始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引起诸国交战。
长安城中热闹的无名酒馆仍在开张做生意,接待的只有来往中原与西域的文人墨客与奇能异士,这些人经古丝绸之路影响着南北局势,不乏英雄之人,酒馆幕后的女子鄯月因结交天下英雄与绝世的容颜名动长安,大漠亦无人不晓,无名酒馆更似一个战乱中的情报站存在着,引来诸多名士一睹真容。
传说,鄯月是鄯善王侯中被遗弃的孤女,因为行踪不定,神秘低调,甚少有人见过其真容,江湖上传言她救过无数濒死之人,据这些人回忆,鄯月蒙着白纱,貌似天仙,有倾城之容。
一席雪白长裙的鄯月在客房之中听着贺女说着传闻,哈哈大笑起来,乌发如缎散落着,精美脱俗的脸庞上显出红晕,“我都成了孤女了,父王听见了怎么想?”
鄯月的确是王侯之女,不过是鄯善国王王弟比目候唯一的独女,比目候自小将她送往长安城研习各派学术,长安,中原之腹地,历来为兵家所争,交错着各国的军事力量,鄯月还可以收到更多各国情报,如此一来自由无拘她也就应允了,自小鄯月身边就围绕着西域的武林高人,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医术超群的贺女,武功盖世的独龙,如今七分天下,群雄角逐,刘宋已统一南方,北方依旧战乱四起,而北魏大有一统北方之势,攻柔然,逐吐谷浑,对夏国虎视眈眈。
真兴七年,大夏武烈王赫连勃勃逝于帝位,鄯月的好友太原公赫连昌即位,鄯月自小与赫连昌在长安结实多年,因善观天象排兵布阵,鄯月成为赫连昌身后的幕僚军师,时日一久,赫连昌对鄯月的感情显露无疑,但鄯月只是将他视作兄长。
赫连昌生得浓眉英武,俊美非常,清润翩翩,虽是匈奴铁弗部人,生于马背精于骑射,与鄯月一样博览群书,晓天下事,外形上更似中原人士,虽对鄯月神秘的身世亦感到好奇,但从不过问,他们通常相聚在酒馆谈论天下时事,鄯月亦为赫连昌夺取帝位出谋划策。
真兴六年十二月,赫连勃勃准备废太子而改立酒泉公赫连伦,太子听到这个消息,立即率兵七万人北上进攻赫连伦,赫连伦率兵三万人迎击,双方在高平大战,赫连伦兵败被杀。
鄯月要赫连昌率骑兵一万人袭击赫连璝的大军,斩杀赫连璝,果然收服了他的部众八万五千人,回到都城统万,赫连勃勃非常高兴,于是立赫连昌为太子。
赫连昌即位后,下令大赦境内,改年号为承光。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二)
承光二年十月,长安城中秋意凉凉,赫连昌在鄯月的酒馆讨论平定西秦的事宜,这一日,一位僧人来到酒馆,久久的望着鄯月道,“天下尘土,过眼云烟,生死轮回,花开彼岸。”鄯月似懂非懂,僧人随即转身又对赫连昌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说完即迎风而去。
鄯月与赫连昌如梦一场,待事后都觉得此人神人也。
酒馆里的人大多在讨论北魏皇帝拓跋焘如何英勇攻柔然的事迹,赫连昌紧缩眉头,“鄯月,我察觉北魏皇帝不日将会攻夏,况且如今多国混战,不如你随我回统万,免我有后顾之忧。”
鄯月将及腰的黑发随意散开着,坐下喝了口茶慢慢道:“放心,就算天兵天将也未必能抓我回去。”
赫连昌叹一口气不再勉强,他知道鄯月决定的事不会改变:“昨夜有探子来报,几个月前,西秦拓跋炽磐派人到魏国,请求共同出兵来伐,那时拓跋焘忙于对柔然用兵,并没有理会,如今柔然之战大获全胜,父王去世国中大乱,拓跋焘必定乘胜追击,以震将心,历代以来长安都是皇城兵家重地,所以拓跋焘定会先攻长安,后取统万。”
鄯月思索道:“北魏兵力强盛,如若强攻,你必然没有招架之力,都城统万一到寒冬便安全,到时大雪纷飞,统万城墙高筑,持久的消耗战是魏军打不起的。”鄯月又想了想:“拓跋焘分五道伐柔然,用骑兵由南向北深入戈壁滩,竟然越过大漠直击柔然腹地,致使纥升盖部落离散,大败而逃,确实有南方将士所不能。”
赫连昌眉头紧锁,似乎有隐隐的担心,“只怕是一场恶战。”
今晚夜色如云,五星连珠,这是天下大定的征兆,鄯月心下感觉不安,北魏越来越强大,一统北方指日可待,只是那时,她又会何处何从。
长安城中仍然热闹非常,战车滚滚,赫连昌已经开始安防部署,她能感觉到周遭增添了许多兵力,虽然赫连昌对鄯月无法割舍,但局势紧张,他只有先行回统万部署。
赫连昌临走前再一次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皇后,他要赶回长安的行宫之后立即启程前往都城统万,而此一去不知何时再归。
鄯月对赫连昌对是有情的,却不是生死之爱,她无法直面自己心中的感觉,像往日一样,她依然拒绝了他的好意,望着赫连昌俊朗的脸上失望的神情,鄯月捏捏他的脸安慰道:“你先行回统万,我留下一阵子,随后赶往都城与你会和,好吗?”
赫连昌的脸一红,她老是在这种不适当的时机让他在属下面前难堪,他可是一国之君啊,侍卫夏伟看着皇上羞愤又不能发作的样子,偷偷笑起来,赫连昌瞪他一脸,朝鄯月吼道:“一旦发生战事,你马上去行宫,我会在那里留下一支军队给你,我在统万等你。”
鄯月刚想说不用,赫连昌已经连跑带逃的出门了,在听到可以和鄯月在统万会和时,他心中舒了长长的一口气,他已经不能想象没有鄯月的日子,想到这,他心中难掩一股哀凉,他似乎永远也无法得到鄯月的心,不过她在他身边这些年,他已经觉得很满足,在他还是一个不起眼的皇子时,她给了他无数的肯定,和他一起研习战略,博览群书,如果他想夺下这天下与人分享,那个人一定是鄯月,他的后位,始终属于鄯月。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三)
马上将要立冬,长安城已经寒风阵阵,鄯月多么想念黄沙滚滚的大西北和赤日炎炎的戈壁滩,只有那一望无边的沙漠,才是她心之向往。
这一日,一位男子走进酒馆,近看其轮廓深邃分明,一身华贵的墨色缎子衣袍,邪魅而威震,俊朗的脸上全然是玩世不恭的神情,随身两名侍从亦是与众不同,他径直朝鄯月走去,好像嗅到了一个有趣的猎物:“想必这位是鄯月姑娘?”
鄯月看着他墨色的双眼中散发出危险的气息,突然一阵晕眩,此情此景都好像历历在目,她定下神来,压住心中的惊颤,觉得哪里不太寻常,独龙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来人,显然提防着来者不善,男子的侍从也似蠢蠢欲动,两方对峙着,形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看来你是了。”男子轻笑着随意的坐下来,若无其事的喝着茶,凛冽的眼神一直在鄯月身上徘徊,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中显得格外慵懒充满诗意。
鄯月招了招手,示意独龙退下,徐徐道:“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久闻大名,此番前来,想向姑娘请教一个问题。”一双肆虐而冰冷的眸子静静的凝视着鄯月。
“什么问题?”
“闻言姑娘能够夜观天象,我想知道是否是真的?”
鄯月挑眉:“哦?”,鄯月压住心下的震惊,天下间见过她的人并不多,何况占星之事更是无处可寻,他怎么会知?鄯月众人心中开始戒备起来。
“我欲西去贸易,见这几日北方星宿异常,不知此行是否艰难,如若姑娘可占卜一二,再好不过了。”
鄯月知这不过是托词,望着他幽深的双眸,似乎想把他看穿,半晌才说,“恐怕阁下是空走这一趟了,我并非你要找的人。”说要即要起身离去。
只见那男子似乎胸有成竹,显然一早预料到她会这样说,闭上眼睛,懒散的声音里并无意外道:“哦?不知道赫连昌如果知道自己的军师是归降于北凉的鄯善国王侯之女,届时他会做何设想?”
那玩味的声音不高不低,句句打在鄯月的心上,她脚步骤停,眼神一冽道:“你是何人?”
男子轻笑一声睁开琥珀色的双眼,“我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成为朋友。”
鄯月仔细打量着他,猜测着他的身份,见他衣着华贵,神情自若,身后之人都蒙面待之,愈加显得神秘莫测。
“现在,我们来观星如何?”
鄯月毫无头绪,只得想法应付着:“我可是一字千金。”
“这个没问题。”男子很随意的邪笑起来,一个眼神示意身旁的侍人打开行装。
“这里是黄金万两。”
鄯月望了望桌面上堆积如山的银两又道:“今夜将起大雾,不宜观天,中秋将至,阁下可在那一日前来。”
男子显然看出她的推托之词,挑眉一下,并未多说,“那我不日再来打扰,希望到时姑娘可以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告辞。”说完就要走。
鄯月立即用眼神示意着独龙尾随他们而去,贺女望着独龙的背影道:“此人好生厉害,将我们的底细摸查的一清二楚,不知是什么来头?”
“他既知我身份却没有暴露,显然是有备而来,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现在我们还不清楚他是何用意,静观其变罢。”独龙的轻功属中原第一,要他去跟踪,绝不会被轻易发现,待她弄明白此人的来头再做打算。
鄯月如常梳洗,她放下绾发的玉簪,望着铜镜中精致的脸,有些许苍白,她回想起午后那个丰朗飘渺的男子,他好似曾零星的出现在她的梦中,梦中他骑着马奔驰在草原上,前方是面色慌张的她,风吹起她的乌发,翻起她的长裙,当鄯月正在努力回想梦境时,独龙回来了。
“主上。”
“有什么发现?”
“对不起,主上,跟到渭水河时臣下眼前出现了幻影,没有了他们的踪迹,并没有任何发现,但臣下断定,此人的左右旁侍必是月氏族人。”
贺女把上独龙的脉,”应该是中了月氏族的幻影粉。”
鄯月沉思着,想了想说:“月氏国。”鄯月站起身,遥望夜空,月氏国在楼兰兴起之后灭亡,18年前月氏族人又再兴起,放眼天下,江湖被悠久而神秘的三族掌控,西域的萨满族,北方的月氏,中原的龙族,皆起源于皇室,隐迹于江湖,通奇门遁甲之术,龙族为南朝皇帝刘义隆所用,用幻影粉的必定是月氏无疑。
独龙娓娓道:“听闻月氏后人早已归降北魏,如此一来,那人应是魏国皇室之人。”
贺女皱着眉说道:“如今魏国和夏国一触即发,不知道这时此人所来是何用意?”
独龙肃穆道:“主上为赫连昌办事,只有赫连皇室人所知,如果来人真是魏国所派,想必赫连王室之中已出了奸细,做了投降的小人。”
贺女担心的望着鄯月:“主上,如今如何是好?”
“不必慌张,若他想暴露我的身份,不必等到现在,他既然将父王都彻查得一清二楚,大战在即,想必是想将我招安,待我想个法子查清这件事。”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
晚上做梦的时候,那个人又出现在了她的梦中,忽然,风暴席卷,沙尘滚滚,赫连昌从马上一头栽下,鄯月自梦中惊醒,自少年时期这种梦境便存在着,那时梦中只有一个在河流边的少女,望着满目苍夷的残垣断壁,烈日暴晒着戈壁上成千上万的尸首,她看不清女子的脸,但觉得她的背影她悲痛异常,随着成年之后,她便不再梦见那个女子。
这是个不好的征兆,当她起身想要去寻赫连昌时,发现她的父王比目候坐在房中,“父王。”
“月儿你醒了。”
“父王怎么来了?”
比目候顿了顿道:“儿可还记得公主出世后,曾在天下间有一个传闻。”
鄯月想了想,“记得,小时流传着楼兰古国的公主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比目候叹了一口气:“18年前,曼头陀林公主出生,这个传闻忽然搅动了天下,那一年,诸国列强纷纷要求待公主成年后便要和亲,如今18年已过,传言又起,国王只得以公开招亲寻求强国的庇护,让他们自相争夺。”
“国王的意思是想要曼头陀林公主和亲?”
“不错,因为传闻再起,北方四国因为争夺公主已经开始交战。”
鄯月分析到:“刘宋统一南方,北方列强居首的是北魏,但拓跋焘似乎并不与西域诸国交好,西秦残兵亡国不过是时日而已,这场争夺战必然持久又劳民伤财。’
比目候看着女儿道:“确实,如今天下局势紧张,国灭是弹指之间,我国兵力微弱,必要联盟方能保身,无论谁败谁赢,我们都可坐收渔翁之利。”
鄯月忧郁道:“我夜观天象,发现赤月如血,恐要多生亡国之君了。”
“北魏胡夏西秦北凉都已派遣了使者前来和亲,国王将他们留在宫中,你可知胡夏的求亲者是谁?”
“胡夏?”鄯月不理解,赫连昌应该不会这样做。
比目候看出她的疑虑道:“提亲的是赫连定。”
鄯月一瞬间明白了,赫连定仍然对大夏国王的位置锲而不舍,赫连家族众多的兄弟在争夺国君的战役中,已经四分五裂,赫连昌此时唯有信赖这个弟弟,如果赫连昌北上都城统万,那么守城的一定是赫连定,而赫连昌似乎还不知赫连定的私心,如果是赫连定将她的事泄露给了魏国以换取皇位,届时他们里应外合,那么赫连昌必输无疑,不行,她需要去见赫连昌进行商议。
“父王此番前来,是国王有要事需要你回鄯善一趟。”
“什么事?”
“事关重大,你尽快赶来便是。”
“是,女儿知道了,父王你先行离开,我随后便来。”
比目候似担心道:“赫连昌的事,如若是回天乏术,你也不该过多的插手。”
鄯月难为道:“女儿在夏国这些年,全是他一人护我周全,此刻,他身陷险境,我又岂能袖手旁边?”
比目候叹一口气,随后便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比目候走后,鄯月带着独龙与贺女快马加鞭前往行宫,但是还是迟来一步,赫连昌已经先去了统万,守宫的是赫连昌的弟弟赫连助兴,因为知道鄯月在赫连昌心中的位置,他甚至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