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齐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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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齐人家-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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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颜的大郎脸上偶尔也会出现点笑意。

马帮的人也是什么都有,谢慧齐平时都是在后面齐二驾的那辆马车跟蔡婆婆红豆红菊她们处在一块,但每天也会抽点时间到前面父亲的马车里跟陪着父亲的大郎二郎说会子话,说说他们每天经的事,跟他们分析每个人是怎么做人的。

而这些里,谁最受人喜欢,谁最有威望,谁最被人看不起,都是谢慧齐跟他们讨论的事情……

而谢慧齐知道,只有从这些活生生的人际来往里,大郎跟二郎才有切身的体会,才能得出最实际的经验,才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

不至于进京后,无垢得连人的善意还是歹意都分不出来。

还好马帮走得慢,这一路还有很长的时间让她教他们许多东西。

过去是她太护着他们了,所幸现在一切还来得及,为时未晚。

第27章第二更

前路漫漫,到十一月底,他们才走了一半多一点的路程,马帮也不特意赶快,他们就是想恰好到年底的那段时日正好赶到京里,赶上过年家家户户都要添年货的时候,他们的货也能卖个好价钱。

谢慧齐也不急不忙,她一路要忙的事太多,要费心照顾弟弟们,要想法子挣点钱,一点到了地方歇息,她也会到当地挑点有意思的小东西买。

她这也算是凭自己的眼光淘,有时候瞎猫撞老鼠,也能以小钱淘到几件好物。

这些也算得上是她以后和大郎二郎的家底了,虽说现在没进京,也不知以后他们家的光景,但多些东西傍身对他们姐弟来说也是好的。

她出去的时候也是戴一个斗笠蓬子,从头掩到膝盖去,她往往都是跟着马帮出现在街市的,那些当地人都当她是马帮里谁家的小姑娘或是小婆娘,马帮卖货也买货,是手头有点钱的,买卖往往都是做得成的,所以也有的是人乐意跟她说话。

就是这语言不通,要瞎比划才能谈得成买卖。

马帮的人看着谢家姑娘也是乐,不用他们帮忙,她拿着手里的铜板跟手上的十根指头就跟人比划得起劲,杀起价来比他们这些老买卖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天进了一个镇,马帮停下做交易的时候谢家姑娘也下来了。

这厢谢家姑娘正杀得起劲,伸出纤纤三根指头意图把她看中的东西从六文杀到三文……

谢家姑娘胆大包天,跟人杀价往往一开口就是对半砍,往往会吓得老实本份的生意人一听到她的价钱就倒抽一口冷气,这次谢家姑娘也是一开口就这么杀价,她这次也是遇着老实本份的生意人了,那生意人一数清楚她的价钱连成本价都没有,摇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话都不说了,手脚也不比划了,不断地朝她打躬作揖求她饶命,这时带着大郎二郎经过的徐黑山也是看得嘿嘿乐,回头对那两个小的说,“你们阿姐可真是了不得。”

他这纯粹是夸意,二郎听了脸就往上一扬,让人只见鼻孔,“我阿姐最厉害!”

一脸的与有荣焉。

大郎却笑笑不语,垂下眼,掩去了眼里的神色。

他姐姐是厉害,她也只能厉害,除了必须厉害之外,她没有别的办法。

他现在还太没用,什么都给不了她。

而对谢慧齐来说,这一路天天赶路虽也有点辛劳,但充实得很,眼看着她备的东西一天天丰盈了起来,东西都有增无减,手中的银钱也是,她每天跟她阿父说话的时候都要乐呵几句,报喜报得那个叫高兴。

她这也是钻钱眼里去了,钻得不亦乐乎。

这可是他们姐弟以后生活的保障。

她的贵重东西也都是放在前面父亲的马车里,值钱的东西都是塞在棺材下面,她每日都要带着大郎二郎拜拜,让他们阿父好好呆在车上保护他们的财产。

等到十二月的中旬,离京城不远了,马车里也塞了个满当,谢慧齐已经开始给大郎二郎做进京的衣裳了,她买的是结实又经看的布料,算不上顶好,但也绝不寒酸了。

她还给他们做了几件新孝服当里衣穿,衣裳上也还是绣了父亲的字。

一路上大郎二郎穿着里衬绣着父亲字的白麻布衣一直不愿意脱,孝服都穿到黄了都让人看不出孝服了,可进京了就这不能这么穿了,穿在里头,也算是个心意。

“穿得跟京里人一样,就不打眼了。”谢慧齐在这日早上过来看弟弟们着穿的时候,跟不愿意换衣的二郎耐心地道,“有时候不打眼,才能活得久。”

二郎还是不依,“那我阿父走了,我给他穿孝衣,是我愿意,旁人有什么话好说的?”

“因你跟他们穿得不一样啊,他们就看你,就说你。”小崽子们是她亲手带大的,不管是胡搅蛮缠还是讲道理,谢慧齐都能对付他们。

“那我不管,我就要穿这个,穿三年。”一路的长途奔波让二郎长个了,白嫩的皮肤也变得黄了一点,他在外嘴可甜,爱跟人笑,是最讨人喜欢不过的了,就是在他们阿姐面前,他还是还孩子气还蛮横。

“那他们还会说到我身上来呢,让自己小弟弟穿得这么脏还不收拾,会说我不会过日子呢。”谢慧齐仔细地叠着他们的新裳,慢悠悠道。

“他们凭什么说你!”二郎不依了,他最讨厌有人说他阿姐的不是了。

要说也只能说她的好。

“就凭你不听我的话,不愿意换衣裳呀。”谢慧齐慢慢道。

“可我是给我阿父穿的嘛……”二郎说不过,眼圈都红了。

“穿在里头也是一样的嘛。”其实热孝过了,没有要穿孝服三年的说法,但谢慧齐也知道弟弟如若不这样,不让见到他们的人都知道他们阿父没了,心里的悲痛就没有可藏之地,他们还小,能忍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已经觉得他们够懂事的了。

所以她不急,什么都不急,做不得的事,她慢慢跟他们说就是。

“嗯,穿在里头也是一样的。”这时候大郎点了头。

二郎见兄长答应了,无可奈何地道,“那好吧。”

“阿姐这样做,有什么用意吗?”大郎接过姐姐给他们的新裳,垂着眼睛问了她一句。

“看着阿姐说话……”见他又下意识就垂眼睛,谢慧齐叫他抬眼。

等大郎抬起眼,谢慧齐摸了摸他的头,“下次跟阿姐说话,跟别人说话都要这样知道吗?你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在心里想想就好了,但要是躲着别人不看,聪明人就猜得出假了。”

大郎下意识又垂眼,但又飞快抬起眼皮来,然后看着他阿姐点了点头。

这么小,却要学着像大人那样过活了,谢慧齐忍住了心中的心酸,不再就这事说下去,接着他先前的问话说,“阿姐不知道进京是什么样子,可那里是阿父娘亲的仇人们住的地方,阿父带着我们在河西那么远的地方都死了,现在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谁也不知道我们往后会怎样,阿姐想我们只有不打眼,才可能活得久一点,知道吗?”

所以即便是想着那个疼他们阿父的祖母有权知道他们阿父过逝的消息,谢慧齐也狠下了心肠只送了报丧的信,没提他们回京安葬父亲的事。

她怕要是谢侯府知道了,离那些人知道也就不远了,到时候凭他们几个早被谢侯府逐出了家门的小辈,哪来的能力与之相对。

就是他们祖母有心护他们,也无能为力,就跟她当年保不住他们的父亲一样。

虽然谢慧齐也不能保证他们进京后不被这些人的耳目知晓,但到底低调要比高调安全一些,小心行事比鲁莽冲动要好一些。

“知道了。”大郎这次看着谢慧齐的眼点了头。

他跟二郎都长得极似他们阿父,就是年纪尚小,就已极其俊秀,不过不像二郎长像完全随了他们父亲,大郎的嘴唇随了他们的娘亲,因此玉面少年比之父亲更多了几分精致,但他这也是再完美不过的贵族少年的长相了,可如今这样的一张脸面若冰霜,一个人在的时候更是面无表情,谢慧齐往往看他看得久了就心痛难耐。

她的弟弟们,如若当年没出意外,他们会是京城里再风光霁月不过的少年。

可现在得跟着她,就像老鼠一样地四处打洞钻洞躲着人苟且偷生。

她心中岂能好受。

“阿姐,我也知道了。”二郎受了教,垂头丧气地把脸贴到棺材上,跟他阿父道,“阿父,我听阿姐的话啦,你也看到了,不要怪我调皮。”

说着还是难掩沮丧地扁起了嘴。

他很难受。

谢慧齐心疼他,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手。

二郎紧紧回握住了她的手,把他阿姐的手放到心口放着,难掩委屈地道,“阿姐,我这里什么时候才会好过?”

谢慧齐怜爱地看着他,轻声安慰他,“等二郎大了,有很多很大的本事了以后,就会好过了。”

二郎点点头,转过头,让泪滴掉在了他阿姐看不到的地方。

大郎在旁静静地看着他们,在他阿姐受不住回过头的时候,他抱住了她,不断地拍着她的背,却一言不发。

他已经不想跟她说什么等他大了,会替他们报仇,会让她过好日子的话了,说了几次,他发现那些都是废话,他还是没有因此长大多少,仇人还是高高在上得遥不可及,他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而他的阿姐却还是必须每天为他们的以后忧愁,每天算着能挣几个钱,每天端着一张笑脸跟人打交道,每天像个仆人一样地劳作忙得团团转,他一路上见过坐在轿子里连路都不用自己走的小姐,也见过在铺子里随便一点头就买十几匹布的富家千金,他不止一次想过有一天他也让他阿姐过上这样的日子。

可那样的日子太远了。

他想得更多,她还是在过一个铜板掰而两半花的日子,为了杀半文钱的价,她还是站在摊前半天不动身。

他光是想想,并不能改变什么。

第28章第三更

这厢京城的谢侯府里,谢家的老祖宗倒下已经有许多时日了。

自从谢家的老祖宗接到河西边漠送过来的信后,就病倒再也没下过床了,先前是连着几日昏迷不醒,连药都喝不下,后来谢侯爷去宫里求了太医回来,太医施针才救回了一命。

可就是如此,谢家的老祖宗也是成天昏昏沉沉,清醒的时候不多。

太医跟民间的神医都说老太君存了求死的心,再好的药也是救不回来,还是让他先宽宽老人家的心为好。

谢侯爷当然知道母亲的心病是什么,可他就是求,他母亲也只是光掉泪不说话,日渐萎靡,眼看就要时日无多了。

侯爷是个孝子,他知道当年母亲为了保全他跟他们侯府一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弟弟逐出了家门。

如今知道他死了,她这也是存了想跟着去的心了。

这日谢侯爷一从西北那边的驿馆回来,就匆匆去了母亲的院子里。

守在门前的奴婢们一看到他,忙朝他行礼。

谢侯爷一路一步也没停,急步去了主厢房那边。

“侯爷,您来了……”伺候老祖宗的婆子一在拱门前看到他,忙朝他福礼。

“我娘怎么样了?”谢侯爷一见是母亲身边的老家人,开了口。

“回侯爷,老祖宗正睡着。”

又是睡着?

谢侯爷一挥袖,就踏步上了台阶,朝主厢房走去。

候在门边的两个丫环赶紧朝他行礼,见侯爷动手推门,忙过来帮着推。

“用不着你们,退下。”谢侯爷停住了推门的手,轻声朝她们斥道。

“是。”丫鬟们忙也轻声回道。

他们都怕惊着了在屋里静休的老太君,这时候谢侯爷也回头朝他的随从良斗轻声道,“带着人到拱门外侯着,我有话要跟老祖宗说。”

“小的知道了。”良斗忙躬身。

谢侯爷轻轻推门而进,见里头守着母亲的两个大丫鬟朝他福礼,他颔颔首,示意她们出去。

等她们出去,良斗把门带上之后,谢侯爷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远去,这才迈步走到了母亲的床前,把纱帐挽起,跪在床榻前轻声地呼叫他母亲,“娘,娘,是我来了,您醒醒。”

躺在枕头上的银发老妇丝毫未动,她以往丰盈的脸颊此时瘦得全凹了进去,皮脸泛黄,一看就是垂垂危矣。

“娘……”谢侯爷伸出手喝了几口气,把手搓了搓伸到脸上暖了暖,觉得差不多了才探进被子握着了老母亲的老手。

他紧了紧手中老母亲的手,又开口叫她,“娘,您醒醒,我打听到进元的消息了……”

他不停地连着说了好几句打听到进元的消息了,那睡在床上的老妇人颤颤危危地睁开了眼。

她睁开了眼也并没有说话,只管看着她的大儿子。

等谢侯爷,也就是谢进元的长兄谢进修又说了一次打听到谢进元的消息后,她才张了张口……

“娘,您大点声,我听不见。”谢侯爷忙起身去把热在炭炉上的参茶倒了一杯过来,把母亲扶起,细心地吹凉喂她喝了好几口。

谢老太君专注地看着大儿子不停伺侯她的样子,眼睛连眨都没眨一眼。

说到底,大儿子是她的掌背,小儿子是她的掌心,掌背掌心都是肉,她都疼,就是到如今,她也没后悔当年保大儿子。

可她也欠小儿子的。

她欠他的。

不能他死了,她还活着。

“刚倒出的,烫,您慢点啊……”谢进修吹凉了参茶还不放心,又小心地在旁边提醒,手上的动作也不敢快了。

等老母亲喝了几口摇了摇头,他这才把杯子放到旁边,又拿过软被塞到了床头,让她躺好,把被子提起替她盖好捏紧,又去了床当头去探暖脚的汤婆子热不热,见是热的,这又才坐回了床头,跟老母亲轻声地说,“我今个儿又去了趟驿馆,总算打听到一点消息了,我听说侄女儿带着侄儿们扶着弟弟的灵枢进京来了……”

谢老太君先前以为他又是拿话来安慰她来了,但大儿子再宽慰她,也不拿这些正经事说假,一听这话她头猛地一偏,紧抓住他的手失声道,“真的?”

“真的,真的,儿子不敢骗您。”谢侯爷一见她猛地精神了,心中是又高兴又难受。

“到哪了?”

“到哪了儿子还不知道,赶明儿再去打听,您呐,这段时日就好好养养精神,到时候儿子就带您去见他。”

谢老太君一听这话,脸上一刹那全是失望。

“不接他回来啊?”她喃喃道。

“娘……”谢侯爷难受得垂下了眼。

“不接我儿回来啊?”谢老太君闭上眼,眼泪顺着她深凹的眼眶从脸颊流到了下巴,“他死了也还是要对不起他啊?”

“娘,”谢侯爷忍着心里的苦,抽出帕子给她擦眼泪,“您别伤心了,我会想法子让弟弟回来的。”

“你又能有什么法子呢?我怎不能连你都保不住……”谢老太君乍听到小儿子回来动了一点的心又死了过去,“是我对不住他,是我。”

谢侯爷见她的那点精神气又没了,嘴里比吃了黄连还苦,一时之间也是掩不住心里的悲苦,也是眼泪直流,“娘,您就为我再多活几年吧,求您了,您就是不看在我的面上,您也看在侄儿侄女的面儿上吧,他们进京后孤苦无依,如若您都走了,就无人再可怜他们了,到时候他们就是被人欺负死了,连个为他们喊句冤的人都没有啊,娘,那可是弟弟的孩儿们啊,您不可怜我,也可怜可怜下他们吧……”

老太君听着,先是哆嗦着嘴哭着,尔后竟哭出了声音,哭到最后悲切嘶泣,“我的儿啊,我的小儿啊,你为何舍了我这老母而去啊……”

谢进修抱着痛不欲生的老母亲,也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他们自为保家门逐出小弟之后,老母亲从此之后就没过过一天的痛快日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如何能不痛不悲?

谢进修知道老母亲当年是为了保全他,为了他好好地当这个侯爷,这才闭了眼睛让他们行了逐门之事。

对得起这个,就对不起那个,眼看人都死了还要对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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