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态龙钟的谢夫人依旧盯着地上不言不语。
谢慧齐也没等她的话,她觉得地上那喘着粗气的声音太难听,太刺耳了,便吩咐了一声,“把声音堵了。”
“是。”有武使丫鬟很快就拿了布巾前去了,没一会,那漏风的声音就少很多了,只听得见那鼻息间的气了,这时丫鬟还要绑了他的鼻子,谢慧齐还想让他死得那么快,便朝丫鬟摇了头。。
“乔,乔……”
声音很小,谢慧齐转过头去,“嗯?”了一声。
“免贵姓乔……”谢元景夫人看着地上道。
她声音粗嘎,又很小,显得很含糊,谢慧齐顿了一下才知道她在说什么,“乔?”
谢夫人又不再出声。
“乔氏,”谢慧齐也不在意,不甚在意地朝谢元景那扬了扬下巴,“你有什么要对他做的没有?有的话,尽管做。”
谢夫人顿了一会,这次只一会,她就慢慢地抬起了头,那脸直接转向了谢慧齐,尔后,只看她对着谢慧齐一字一句地对道,“我,能?”
“对,你能。”
第253章
是,她能。
只要她还没被打趴下,想报复,还没麻木透顶就能。
只是,这是她自己的事,谢慧齐觉得她没有权利,也无意替这个老夫人决定什么。
人要是逆来顺受,也用不着别人多此一举拯救。
谢慧齐平静地看着鼻子直哼哼的谢元景,她现在头脑非常清醒,她清楚知道她接下来要做的每一件事。
她不会让国公府沾太多的血腥,但也更不可能让这些背叛者轻易地死去。
他们现在还想着欺压他们国公府,那她就让他们在还活着的时候尝尝后悔而不得的滋味。
**
“我能。”乔氏木纳地又重复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她。
“我能。”乔氏又道了一句,说罢这句她站了起来,她太胖了,尽管站起来得很慢,但她在站起后“砰”地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小绿她们往她们夫人看去,看到夫人平静地朝她们摇了下头,便没有上前去扶人。
这时候乔氏却撑着冰冷的地面站了起来,她摸了摸自己浮肿疼痛的脸,又扶了扶头发,回过头,对着那个长得好看的年轻妇人道,“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年轻夫人点了点头。
乔氏得了回应,嘎嘎地笑了两声,声音极其难听。
“吃药吃坏了喽。”她伸出手,跟那个年轻妇人比了四指,“四十岁,四十岁。”
她才四十岁。
她也曾经好看过。
她曾经是他们家中最好看的女儿。
但如今,但如今……
乔氏回过头,瞧谢元景走去。
“你敢,乔春诗,你这个丑妇,妒妇,你敢!”谢元景大叫,躺在地上的老头飞快地爬了起来,粗鲁地扒到嘴间的绑布,把手扬得高高。
只一下,乔氏就怯懦地缩了缩头。
就在这一刻,小麦伸出了腿,一脚把刚爬起的人又狠狠地踢到了地上,一脚对上他的脸就狠狠踹了几脚。
“看到了?”那痛苦的哀叫声中,麦姑姑对着那缩着脑袋的老妇道。
乔氏笑了起来,粗嘎的笑声比鸭子的叫声还难听。
“你来。”小麦移开了脚,快步走回了夫人的身边,跪在了她的身前。
刚才她那一举,没得夫人的吩咐。
她只是看乔氏被人抬起的手吓缩了脑袋气不过,脑子一热,脚就上去了。
她一跪下,谢慧齐就摸了下她的脸,小麦也松了口气。
好在夫人没生气。
这厢,乔氏已经站到了谢元景的面前,这时候谢元景已经半昏迷了,他没有意识地呻*吟着,乔氏蹲下身,死鱼一样的眼睛看着这个不能再对她拳打脚踢的人。
她看了太久,久到小麦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她看了她夫人一眼,见她点了头,便走过去对乔氏道,“要不我绑了他的手?”
她怕,绑了他的手总不可能怕了罢?
“哦,哦……”臃肿显得呆笨的老妇抬起了头,“不,不用。”
不用,她能。
乔氏伸出满是伤疤的手,慢慢地伸向了谢元景的前胸,在他的腹部那里摸出了一把小刀,尔后,她抬起头,跟小麦道,“这位姑娘,能跟你借点油吗?还要个火折子。”
小麦瞥了她一眼,望她们夫人看去,得了夫人的应允便朝站在门口的武使丫鬟颔了下首。
丫鬟领命而去。
这时乔氏抓住了谢元景的手,把袖子撸高了,喃喃道,“这里有一刀,这里有一刀的,我记得。”
但还是记不得了,她又放下刀,去撸她自己的袖子,这看得小麦,麦姑姑摇了头,什么也没说就走向前蹲下了身,把谢元景的手给反手绑了。
她不得不说,她心里是有些许同情这乔氏的。
她看不惯乔氏被欺负得那怯怯懦懦,又可怜巴巴的样子。
女人不应该被猪狗不如的东西欺负成这样。
乔氏慢吞吞地撸高了袖子,麦姑姑瞥了她一眼,发现她那撸开的手臂上全是又深又重的伤疤,一条条狰狞黑紫……
“哦,都是,都是。”乔氏想起来了,全都是。
太多了。
他打她打得太多了,他一不高兴就折磨她,太多了,多得她都记不起来了。
乔氏又拿起了刀,拉着谢元景的手,把刀掐进了他的手臂,抿着嘴划拉了起来。
“呜。”谢元景被刺激得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手臂在人的手中,那方传来剧痛,他下意识就猛烈地扭动了起来。
只可惜他全身无力,连逃跑都没力了。
乔氏就好像没看到他的挣扎一般,依旧一刀一刀地划着。
谢元景先是狂怒,见那乔氏不看他,他绝望地哼哼了起来,只是,那乔氏依旧无动于衷,把刀滑行了他的前胸。
“呜……”谢元景哭泣着,哀求地看着她,在绑带后面一声一声叫着,“春诗,春诗……”
春诗,饶了他罢。
只是乔氏没理会他,她都想起来了。
她专心地把谢元景前胸解了开来,把刀伸向了他的□。
他割了她的,不让她喂她的孩子的奶,她便也割了他的。
鲜血很快就在她白胖的手上漫开成了血花。
这厢,没料如此血腥的谢慧齐轻皱了眉头。
“夫人,”绿姑姑有些忧心地叫了她一声,“要不……”
谢慧齐没出声。
小绿担心地朝她麦姐姐看去,这事是不是得止了?国公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小麦也皱了眉。
“谢元景也这般对待过她罢?”突然,夫人开了口。
“奴婢猜也是这般。”小麦赶紧回道。
“嗯。”谢慧齐没再出声,也没制止。
等到谢元景的前胸全是血,乔氏把放在了她边的油倒在了他的手上,拿起火折子的时候,谢元景即便是嘴里绑着布,也能听到他骇怕到极点的绝望呼叫。
那斗大的喘气声里,带着死亡的气息。
乔氏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
谢元景的下半身湿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恶臭的味道。
谢慧齐终是看不下去了,她站了起来快步出了门。
**
乔氏给谢元景留了一口气。
这里的人说他死不得,那她就留她一口气。
被那个帮她的姑娘带出门后,她的头也还是没有抬起,死气沉沉地对她道,“我想见一见你们夫人。”
麦姑姑看了眼她,沉默了一会道,“你等着。”
说着就去禀报了。
她不知道她们夫人还想不想见这个老妇。
谢慧齐听到禀报,自嘲一笑点了头。
见,怎么不见?她给了乔氏选择,不是真帮她报仇的。
乔氏很快到了她的跟前,一见到她就抬起了头,木然地对她道,“我不知道谢元景的事,帮不了你什么。”
看来脑子还是管用的,知道她的用意,谢慧齐点点头,“行。”
“我欠你的,”乔氏又木木地道,“我会还你。”
谢慧齐是真的笑了起来了,她摇着头失笑道,“算了,就当刚才是还我了。”
她本来也是想让谢元景不好过。
“不能算,”乔氏这次弯了腰,躬了身,“我会还的。”
说着,她转过身,又慢吞吞地往门外挪去了。
谢慧齐看着她臃肿又迟滞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了下来。
“算了,算了。”她道。
“去帮她安排个地方呆着去罢。”谢慧齐最后还是不忍心,转头对身边的小绿道。
“是。”绿姑姑福了福身。
但没多久,尾随乔氏而去的小绿回来对谢慧齐摇了头,“夫人,那位谢夫人非要回去。”
“非要回去?”
那厢乔氏给小麦看了她的身体,跟小麦木木地道,“你跟你们夫人说,她的好意我领了,我是要回去的,那里还有一个这样对我的人还没得到报应。”
说着她阴阴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就如同报丧的乌鸦一般,“报应。”
她会让那个女人得到报应的。
谢元景没了,她看还有谁能帮她撑腰。
**
齐君昀回来听下人说道了今日发生的事,便去了夫人所在的藏经阁楼顶,看到了她抱着女儿在窗口迎着风坐着,夜起的寒风吹乱了她未梳起的长发,黑发在风中狂舞……
风太大了。
齐君昀走了过去,把窗子关起。
“阿父。”齐奚在母亲的怀里抬起了头,轻声地叫他一声。
齐君昀摸着女儿的小脑袋,眼睛却定定地放在了她的脸上。
谢慧齐也抬起头,看着她今生最爱的人,看着他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脸,她慢慢地翘起了嘴角,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然后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微笑的样子。
她嘴角的笑意因这张笑脸更深了起来。
“哥哥,你回来了啊……”她终于张了口,声音近乎叹息。
他回来了,只要他能回来,回到她和孩子们的身边就好,为此,她就是化身为魔又如何?
“怎么了?”下人点亮了油灯,齐君昀看着灯下的那张美人脸,弯下腰,当着女儿的面在她冰冷的嘴角落下了一吻,轻轻地,安抚着她地道,“我不在,又有谁欺负你了?”
因这话,谢慧齐扬起声音咯咯地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她的笑脸里没有丝毫阴霾,那一笑就如雨天晴光突现,惊艳了他的眼。
她扬起头朝他笑的模样,美到她就是睡在他的身边,他也时常在梦里要再次梦见——他也至死都记得就在那寒风狂舞的冬夜,那一串在他耳边响起的笑声。
第254章
当夜齐君昀去看了谢元景一眼,没半会就回来了。
冬夜太冷,他一回来谢慧齐就拉他去泡了个热水澡,把他洗得热热腾腾出来,又泡了杯安神茶塞到他手里,她则跪坐在他身后给他擦着湿发。
“这外面冷得太难受了,明个儿你出去给你烧个炭屉带着。”
“明日不出门。”齐君昀闭着双止养神道。
“那正好,能陪我一日。”谢慧齐低头在他颈边轻落了一吻。
齐君昀闭着双目回头,与她紧贴着脸轻磨了几下,嘴里道,“过完年,咱们去栎武。”
“嗯。”谢慧齐没先问为何要去。
“慧慧……”齐君昀回过头,这次他睁开了眼,掀开茶杯喝了口茶道,“你对张异怎么看?”
“他啊……”这是他第一次提起张异,谢慧齐想了想道,“他是个好臣子,于国有功不假,对你也忠心,如果他有瞒你什么事的话,你也别去当回事,谁没有私心?他护着他那两个儿子那也是他为父之责。”
张异在官场里打滚了一辈子,江南异动他岂能不知?没给他们提醒,怕也是因那两个儿子不争气,被人操控住了罢?
他算是被儿子们坑了,只可怜了他的女儿们,最终成了他成全儿子的牺牲品。
只是谁人没有私心,谁的心不偏?谢慧齐自问她也知人性善恶,看事情也要比一般人看得透一些,但她的感情也不过是在世这间所有的常理之间,如同她为了家族和女儿那不可知的以后,不让女儿靠近那个可能会给予她这世上最好的感情的表哥。
也许女儿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比他更会喜欢她的人了,可就是明明知道,她也还是为了一己之私把他们隔得远远的,哪怕那个孩子一个人在京中独立撑着他们,护着他们国公爷的安危和权力。
瞧,人性就是这么自私。
谢慧齐不想让她家国公爷去怪罪张异,张异这么些年把江南治理得很好,他做出了了不起的政绩,无形中救了许多的黎民百姓,有江山社稷有功,不应该着着那点过就得被推到清算。
别人可以这样做,江南的那些官员可以把他推出来送死,但她家国公爷不能,也没必要。
他终归是主子,当主子的本来就要承担得多。
“哼。”齐君昀闻言淡然哼笑了一声,张异啊张异……
他刚知道消息的那一会,居然是还想着为他讨一个公道,张异也是好本事,让他信他信到了那时。
江南上下联成了一气,一点风都没透出来,张异这私心也私得太大了。
他一生左右逢源,比谁都知道怎么当官,居然败在了两个败家子手里,辛劳了半生,就落了这么个下场。
齐君昀确也不想再去计较这么多年他在张异身上花的心血了。
夜深了,齐君昀把妻子抱在怀里,闭着眼睛想着江南的处置一夜未眠,偶尔觉察到她在怀中蠕动,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腰。
等到清晨他也累了,他想这世上也只有她不会让他失望了。
她也不忍。
她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
谢元景几日没回去,梧州的大小官员也没一个上门来,谢慧齐等了几日都没等到像谢元景跟何咏那样的人物,倒觉得“热闹”没两天的日子有些空了。
她不是个很喜欢主动出击的人,可能还是骨子里有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过,也是因为还没到非要动手的时候。
二郎带着的人马还没过来,她也不想拿己身涉险。
她也不是怕死,只是折在江南这些人的手里,她还真会死不瞑目。
外面的人没动静,她也不动如山,齐国公更如是,隔三差五出去走一遭,不过,他也不再接见任何官员了,说是要静心祭拜先帝。
天清观占地广袤,没有了那些官员坐着轿子骑着马过来拜访也是冷清了不少。
江南是要比北方多些生气,即便是野草也要比北方长得好些,只是到了凋零的季节,枯败的草木也会多增几分萧瑟。
这就是名扬天下的江南,谢慧齐在梧州住了大半个月后,心道这就是异乡的感觉,寒风打在身上不仅刺骨,连心都要容易更冰冷一些。
她觉得这冷她都捱不住,便又让管事的去丈夫找好的扎营处多送了些精煤,又给这五千精兵临时多加了一身的棉衣。
她心中算着一本本的帐,下面的人却忙得脚打颤,连齐奚也因要过问定笃的事情太多,不再坐于母亲膝下,而是带着管事们日日忙于琐事。
她风风火火,谢慧齐见她精神比之前要好得太多了,便也安下了心来,私下也跟齐君昀道,“女儿以后要是要的天地越过一般人家的闺女,她如果不想当个规规矩矩的名门闺秀,咱们不要拦她。”
而且,这其实也是他们夫妻欠她的,他们已经拦了她的一种可能性,不能连另一处都拦了。
为人父母者是要引导儿女,扶助他们走向他们希翼的路,而不是死死地拦住他们。
她说了,齐君昀便想也不想地点了头,道,“好。”
如果这是她想要女儿得到的,那他就给他们的女儿。
十二月过了几天,南水,南扬,栎武的消息陆陆续续送达,谢慧齐开始专看他们年后要去的栎武的消息,这几天齐君昀没出去,齐望齐润除了练武读书的时间,便也跟在了父母身边。
谢慧齐就顺便教了他们关于处置事后江南官员家族的事务,这一教她也是看了出来,三儿子看着温善随和,但主意下比得人快,就是要处决人时要取人性命他也不会多问为什么,看似霸道蛮横的小儿子却在面对人命的时候要顿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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