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她一路到了东堂。
二夫人也不说话,一路都是她身边的管事娘子在跟谢慧齐说后院的各处房屋,如今的国公府还是以前国公府的样子,但里头的人却少了。
以前住满了人的院子现在有大半都荒废了,只有主子住的主院附近都是还在好好打理,现在的府中有一半是要隔个十天半月的才会去修整一次。
谢慧齐之前也知道府中的庶姑娘们都住在向南门那道门那,向南门那边有六个大院子十二个小院子,十八个姑娘就分别住在那,离主院隔得甚是遥远,若是走路过来,都要小半个时辰去了,比谢慧齐住在河西的时候,从河西的镇门牌坊那走到镇里尽头的西面差不多去了……
不过她们先前都是随她们的姨娘也住在主院左右,是后来国公爷走了,才被“发放”到向南门那边去的。
往后她们若是走到东堂来见她,那也是挺费功夫的。
等谢慧齐一路听着管事婆子详尽的介绍到了东堂,发现二夫人给她的议事堂其实就是一个小院落,堂面又大又宽敞,中间竖了四根被涂成朱红的廊柱,每根廊柱上都安了精致的八角柱灯。
今天是阴天,这灯火也点明了,堂内的四个大角处也点燃了熊熊燃烧的灯火,这屋子无一处是暗的,而屋子里的另一处,放在风处的香炉里的烟雾也在往上袅袅冒着,带着薄荷味的清香让人闻之精神不禁一振……
齐项氏看到她往香炉那处看,嘴里淡道,“这个香气是提神振气的,有点凉,不过这屋里的热气足,你呆的时间不长的话也不用怕,若是呆得久了,叫下人给你换个平神静气的温气香,莫闻久了就是。”
“知道了。”谢慧齐忙道。
“行了,楠婆……”齐项氏还想回青阳院去看谢家小二郎跟他大兄念书,也不想久呆,把人带到就跟她的贴身管事婆子道,“谢姑娘有什么吩咐,凡事依了她就是。”
说罢就朝谢慧齐道,“我走了。”
谢慧齐朝她福身。
“别送了。”齐项氏朝她一抬首,再倨傲矜贵不过,转过身就走了。
待她一出了门见不到影子,谢慧齐四处看了看,那楠婆子见她打量着寻座位处,连忙引了她往上位那边去,“姑娘,您往这边坐,二夫人说了,以后这议事厅就是您的了,以后谁也进不得了,就是二夫人想进来也得让管事的知会您一声。”楠婆忙道,这府里的规矩是哪处地方归哪个主子了,从此之后这地方就是主子自己的了,就是二夫人身份比她大,但她还没到大是她的亲婆婆和府里的老祖宗,她来这里都是要告知这以后的当家小主母一声的。
“这样啊?”谢慧齐坐下后,朝楠婆说了一句,又看着齐昱把箱子抬了进来,往主位前面的长桌摆放笔墨纸砚。
“是的,姑娘。”楠婆弯着腰恭敬地道,“您有什么吩咐的,尽管叫我就是,二夫人说了,在您还不熟这府里的人之前,就由我先领着人帮您做点跑跑腿,传传吩咐之类的小事。”
这脸给的够大的,谢慧齐虽说现在不知道二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她给她的这处处便利,不得不让她觉得这二夫人于她来说其实是好的。
“知道了,回头我得多谢二婶对我这般妥帖。”谢慧齐微微一笑,朝楠婆点点头。
“姑娘,您看……”齐昱把谢慧齐要他打听的几个人的消息拿了出来,“外面刚送过来的,恰恰好。”
谢慧齐拿过信展开一看,见到她要打听的这几个落魄书生有两个人是家中的独子,且家中还留着点薄产,人也上进后,就想这两个人倒是适合女儿家嫁进去。
就是不知道府里的姑娘看不看得上。
“楠婆,齐昱,你们过来帮我看看……”谢慧齐招手让他们过来,“这两个人是哥哥给我的人里我看中了的,你们看,这个刘书生是几年前的举人,这个李书生呢是去年才出来的举人,两个都是寒窗十年苦读出来的,他们一直没成婚,是因一个父母这几年相继离去,一直没有成婚,一个是把腿摔断了,脚有点不便就被人退了婚事,这几年醉心学问无心成家,考了十几年才中的举人……”
说罢,其实她都觉得条件不太好,两个人都是成冠许久,但一直没有什么前途的,虽说都是举人,但身上也无一官半职,身家也仅是薄产一份,顶多就是饿不死而已,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府里的姐妹看不看得上。”
“有看得上的,”楠婆一听便笑了,朝谢慧齐道,“这两个还是举人呢,且还是长公子看中的人,姑娘实在是多虑了。”
她看谢家姑娘忧心忡忡的样子都实在不好意思说,这两个人若是一放到府中姑娘们当中,怕是要遭人抢的。
“是吧?”谢慧齐看了笑得轻松的楠婆一眼。
“是这样的,姑娘。”齐昱见她颇有些小心,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不过嘴里的话还是为了府里的姑娘们着想,说得还是颇为含蓄,“这两个人其实算是长公子以后要用的人,说起来以后的作为可能还比得上我们府里的庶公子们呢。”
实则可能不是还比得上,而是比起那些不中用的庶公子来,这两位才是会被托以重任的……
“那叫她们过来问问?”谢慧齐一想那几个今年就要满十九,明年就二十了的国公府小姐,也是不敢把事情往下拖。
若是一拖一推的,她们明年就真二十了。
“姑娘想叫,她们当然是会过来的,不过……”楠婆这时候朝谢慧齐摇摇头,又看了齐昱一眼,见这副管事的朝她也点了下头,她便接着说,“不过姑娘提的这两个人是长公子的人,若是姑娘开了口给他们订亲,这是再十拿九稳不过的事,所以这事……”
“嗯?”谢慧齐见她说一半不说了,疑惑地看向她。
“这事姑娘也还是叫那听话,顺长公子眼的家中娘子过来问的好。”楠婆欠腰,把话说了出来。
不是她爱乱说话,而是这两个人,像大娘子就万万不可能配了,而三娘子,也就是那个害夫人害得甚惨的姨娘生的女儿,也是不可配的。
“那哪几个可以?”谢慧齐铺开纸,写今天能过来让她问几句的。
她先把能解决的解决掉,再解决那些棘手的府中主子谁都不喜欢的。
“奴婢说?”楠婆探问。
“你说。”谢慧齐颔首。
“那奴婢就说了……”谢大姑娘落落大方,楠婆也就从善如流,说了几个,“二娘子可以,五娘子可以,六娘子和七娘子八娘子都是可以的。”
“五个。”二,五,六,七,八,一共五个,不知道这五个里有没有看得中这两个听起来得长公子看重的“香饽饽”的。
谢慧齐当下就点头,“那就依楠婆的,先叫这几个姐姐过来,我问问她们的意思。”
这一次,谢慧齐还是小看了这两个“香饽饽”对国公府这些被长年压着嫁不出去的姑娘们的吸引力了,不等她把这两个人的情况跟她们转述完,刚只说完第一个刘书生的家中情况,就见本来红着脸,规规矩矩坐着的六娘子“扑通”一下就跪到了她的面前,拉着她的腿就哭着道,“妹妹,谢家妹妹,我愿意嫁,我愿意嫁给那个刘书生,我不要什么嫁妆了,你让我明天嫁我明天嫁都成,只要你为我做这个主!”
谢慧齐被她拉着腿,她身上这刚穿上的新裳都被激动得哭了的六娘子拉得抖啊抖的,她的心也跟着抖了起来……
第67章
这只说了个大概,六娘子就已经这样了……
谢慧齐忙扶她起,“雪玉姐姐快快请起。”
“妹妹,求你做主,把我许配给他吧,我不要什么嫁妆。”六娘子哭着,大有她不答应她就不起来之势。
“六妹妹,”二娘子这时候阴阳怪气地出了声,“慧齐妹妹这是叫我们一起儿过来听她说话的,她这话还只说到一半,你就逼她让你嫁,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只要慧齐妹妹嘴里说的就都是你的?”
谢慧齐听二娘子说这话都有点感觉二娘子只差亲自上阵跟六娘子撕扯了……
“是啊,”这时候一向敢拼也敢作的五娘子也是冷笑了起来,“六妹妹这么哭闹着,倒是一哭就要非要哭出个如意郎君来了,难不成你当慧齐妹妹只为你一个人做主不成?”
五娘子说完,一想这不要脸的居然敢上前就抱人家的腿用求的,她说完气得差点脸都扭曲了。
她在路上已经拿银子跟楠婆婆打听好了,那是长公子的人!
长公子的人,这不要脸的居然敢这么求!
刚才第一个冲进议事堂,第一个给慧齐妹妹见礼的五娘子现在连吃了六娘子的心都有了。
六娘子也不是个吃素的,一听两位姐姐这么说,就知道这两个更着急比她嫁的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什么招都使得出来,她若是怯了这场,只能排在她们之后,更是不能挑到更好的,这时候她也顾不得这两人事后会给她使什么绊子,回过头就冲她们磕头,“两位姐姐,求你们了,你们就让我先嫁了吧,姐姐们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六娘子这么一求,谢慧齐这在旁真真是看得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这还是国公府的小姐不?
怎么一个个地……恨嫁成这般模样了?
“雪玉姐姐,请起。”谢慧齐摇摇头,朝齐昱一颔首。
齐昱那边站着的她的丫鬟们一等管事的朝她们点头,前面两个就出来暗中使力把六娘子扶了起来。
“扶雪玉姐姐做好。”谢慧齐摇摇头,决定这场面的节奏还是由她来掌控的好。
这群姑娘们被压制得太久了,看着这样子,她们只要有嫁的就成,已经饥不择食了。
她也不是什么滥好人,但是这些姑娘们到底是国公府的小姐,她们不讨主母们喜欢,但血脉里还是留着国公府的血,就是她们的出生带着原罪,国公爷和二老爷也没给她们留活路,她们的母亲更是没法为她们谋条出路出来,但她们该有的还是应该要给她们的。
谢慧齐也无意跟她们说道什么,只是在把这两个书生的情况说完后,又与这时候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紧紧盯着她不放的五个姑娘道,“按我的意思,他们是配不上你们的……”
“我看他挺好的。”这时候五娘子在嘴里嘀咕了一句,但也不敢大声,眼睛也一直看着谢慧齐的脸不放。
二娘子也是动了动嘴角,但没说话。
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至于配不配?她能嫁得出去,不老死家庙,不一根白绫上吊死了就是老天厚待她了。
“不说你们本是国公府的小姐,就是冲着你们一等一的样貌,就是嫁个好的也是容易……”谢慧齐冲她们微笑道。
这时候八娘子却哭了起来,她朝谢慧齐哭道,“慧齐妹妹,多谢你愿意怜惜我们,可你若要是真心怜惜我们,就跟我们说你是怎么打算的罢。”
莫要吊着她的心了,一想这两个书生可能配给比她年长的几位姐姐,她都快要喘不过气来,快要死掉了。
“是啊,慧齐妹妹,”二娘子也是忍不住开了口,轻声苦笑道,“你再不说,我们几个姐妹都要撕扯起来了。”
原本想着还给她们些信心的谢慧齐见她们一个个根本不在意她们是不是值得更好的,这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好一会都没说话,末了,她摇摇头,摊开眼前的本子跟她们道,“这两个是长公子给我的人中我为你们挑出来的,刚才齐昱跟我说了,说他们是长公子看重的人,我也不妨跟你们说了,今日叫你们来是因着我想问问你们愿不愿意,既然现在都愿意,那么过几日,等我找人去与那两个书生说了,看他们愿意与你们哪个订亲,我就帮你们把这事作主了,你们看如何?可有不应的?”
她话刚落音,一排坐着的五个姑娘整齐地摇了头。
没一个不愿意的。
好。
谢慧齐觉得她这个小媒婆第一次出马还挺成功的,朝她们点头就道,“那行,先且就这样罢,你们先回去,回头有信了我再与你们言道。”
这厢楠婆已经带着丫鬟请她们出去了,一等她们走,谢慧齐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无力地跟身边不敢吱声的红豆和阿菊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想……”
这是一群完全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姑娘们,看她们过得慌张得都没有红豆和阿菊踏实,她是真觉得国公府的主母们已经把她们吓得一个个都不敢相信自己什么了,别说身为国公府小姐,就是身为一个姑娘家最基本的底气都没有。
这样的性格嫁出去,都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谢慧齐叹着气,重振了下精神回了青阳院,回了青阳院不久,就听向南门院子那边出事了,说是四娘子跟五娘子大打出手,四娘子被五娘子挖得脸都坏了,但五娘子也被四娘子撕了半边的头发下来……
谢慧齐嘴里正吃着一块老太君塞到她嘴里的果肉,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被果肉咳死。
齐老太君一听,扁嘴道,“胡闹嘛。”
说是胡闹,但神色之间很不以为然,根本不想管。
国公夫人也是眉眼不动,依旧拿着木签叉着削好的果肉放到坐她身边的谢家大郎嘴边咬。
齐项氏听了倒是笑了,还冷哼了一声,“像足了她们的那些个娘。”
不是挖脸,就是撕头发。
二郎听了在旁迷惑不解,“为啥要打架嘛?”
谢慧齐可不敢在他们面前说多的,忙起身,跟老祖宗和大夫人和二夫人告了个罪,让管事婆子跟着她到外头去说话。
她走后,二夫人凑到国公夫人耳边,轻声道,“这心是不是软了点?”
出点事就闻声色变,也太弱了些。
“还小,”国公夫人淡道,垂下眼睛看了她弟媳一眼,又轻启了薄唇,“若是像你我这般,君昀找她回来何用?”
若是都像她们这般铁石心肠,这府里也还是一个都嫁不出去。
至于弱,也未必。
看她敢在儿子走后没几天就着急办这些事,而不是一一来过问她们,就可知她心里已经是拿定了主意了。
二夫人一听,也是冷笑了一声,随即坐直了身,当没跟她大嫂说过那句话,跟二郎淡淡解释道,“她们就是些没规矩的,你阿姐教你总是要懂规矩,就是希望你不像她们那般无礼,可懂?”
二郎“哦”了一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小时候胡搅蛮缠起来,他阿姐拿他确实也够头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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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慧齐出去后也没说什么,管事婆子请示她,她也只是说二夫人以前是怎么让他们做的,他们现在也怎么做就是。
说罢,就让管事婆子走了。
下午也没呆多久,谢慧齐就带了弟弟们回仙翼山山脚下的家中去了,大郎二郎只告了白日的假,他们晚上还要去书院上晚功课,补足白日的。
去一趟国公府就得替他们请一趟假,谢慧齐想着以后还是少去的好,就是要去,也不能经常带着他们去了。
哪怕国公府的两位夫人着实喜欢他们,可她也不能老让弟弟们耽误功课去讨好她们,她还是必须学会一个人去面对她们,而不是老借助两个总是可以随时为她呐喊助威的小玉郎。
而这头没等谢慧齐让齐昱跟刘,李两位书生说道好这回事,齐昱就跟谢慧齐来送了一个极不好的消息。
国公府的姻亲,也就是齐老太君的娘家那边的侄孙女,差人给谢慧齐送了个口信来,说让她去他们蔡府参加这个月中旬她办的诗会。
只送了口信,而没有拜帖。
“姑娘,蔡五姑娘您还记得不?”齐昱问谢慧齐。
谢慧齐想了想,摇了下头。
“您还记得韩相家中的大姑娘吗?”齐昱又恭敬地问。
这个当然记得!
那可是她齐家哥哥以前的未婚妻,走到哪都有一群人围着的花姑娘!
谢慧齐也是领悟过来了,跟齐昱道,“那个送口信来的蔡家姑娘,莫不是就是以前韩大姑娘的跟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