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太君都怔了。
好长一会,她闭着眼睛撑着桌子起来,“我累了,我去歇会。”
早知道这样,当年就不应该把女儿送进宫去啊。
那个连哥哥们纳小妾都看不惯的女儿,怎么能在皇宫里活得下去?
当初就是抗旨,也不该把她送进去啊。
这一下,是要连累子孙后代数代啊。
老太君要进屋,谢慧齐本来要去扶,但二夫人拉住了她,她就看着国公夫人扶了老祖宗进了里屋。
她们进去后,齐项氏轻轻地叹了口气,嘴角露出了悲凄的笑,“这荣华富贵,岂是那么好享的。”
谢慧齐转脸看着门外,轻轻地颔了下首。
她们现在坐在暖如阳春的屋内,外面大雪纷飞,人人只当他们是富贵中人,可谁知这富贵底下的满目疮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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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的雪下得让人寸步难行,但国公府这天早上又有奴仆送来了药材,其中上好的适合上了年纪和妇人吃的补药多了几味,余小英拿到手仔细看过后,又仔细地记了帐。
回头给谷芝堇看时,谷芝堇看到那些药材叹了口气,但还是把药材收了起来。
家里一屋的病人,必须得用。
“一月三趟,表妹也是用心了。”余小英见她叹气也跟着叹气,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把东西收拾好。
“抱上小宝,我们去娘屋里。”谷芝堇回头朝他说了一句。
“诶。”
主屋那头烧了地暖,一进去,余小英怀里的儿子就转着小脑袋四处看个不停,好奇不已。
谷母连忙从炕上走了下来,把女婿怀里的外孙抱到怀里,朝炕上的人叫了一声,“翼云,谁来了?”
专心玩着自己手指的谷翼云抬头就朝他阿姐一笑,笑罢,又低头玩手指去了。
谷芝堇走了过去,坐在了炕边,她一过去,谷翼云就挨在了她的怀里,只是眼睛一直没离他的手。
“慧齐说,翼云这种情况如若好了些,就可以跟同年龄乖巧的孩子多呆呆,如果我们这边没意见,她就让二郎带他玩得好的几个小伙伴月底过来跟翼云玩一天,那些人都是国公府家臣的儿子,不是外人。”谷芝堇说着表妹送过来的话,问母亲,“您看如何?”
“好是好,”谷母在京里养了快两个月,脸色比刚进城要好一些了,听到这话她点了头,“不过这几天还是让翼云先跟府里的人习惯习惯,我怕到时客人来了,惊着了人家就不好了。”
“诶。”谷芝堇点头,低头跟弟弟说起了这事来。
她说得很慢,说二郎是小他两岁的弟弟,弟弟要带小伙伴过来跟他玩,问他好不好,谷翼云一直没说话,只玩着他的手指,等到他阿姐说到第三遍了,他才有点羞怯地点了下头,“好。”
余小英一直紧张地看着妻子跟妻弟的说话,一看到妻弟点了头,他也不由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谷母在旁逗着外孙,但眼睛一直没离他们,看到女婿脸上松气的笑脸,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家多亏了他,再想想他的心思都是在女儿想的,想想这个,也就值了。
傍晚父亲归家,谷芝堇把余小英怀里的儿子抱了过来,“你去给阿父送药。”
“诶。”余小英挠挠头。
“跟他说你要出去开药堂的事,今日就说。”
“呃……”余小英又挠了挠头。
“听到没有?”
余小英低头小声地道,“再过些时日罢,等翼云再好一点。”
“我让你说就说!”谷芝堇不耐烦地道。
拖,一拖再拖,要拖到何年何月去了,他要到何时才能立得起来?
余小英却是着实不想这时候就出去开药堂,他知道她不是真的嫌弃他没用,只是怕他耗在了府里,一拖再拖最后什么事也做不成。
但,放她一个人照顾老的小的,他又于心何忍?
“再等一会吧,等开春再说。”
“余,小,英。”
余小英往门边走,不敢看她。
“你若是今日不说,今晚就不要回房了。”
余小英苦着着回过头,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你这个婆娘怎地恁个凶?”
谷芝堇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知道了。”余小英最后颓丧一低头,末了,还是跟岳父说了这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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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二月底,大郎二郎归家,就带了小伙伴去谷府作客,回来时,大郎二郎他们手里拿了幅画,说是谷翼云给他们画的两兄弟。
谢慧齐一看,还真是惊了,墨笔看上去也只像是勾了数笔,但却把大郎二郎的神韵都画了出来。
她拿去给老太君们一看,也是道这笔法了不得。
谢慧齐心想,这表弟还是有药可救的。
等到三月,太子开始上朝听政了,但谢慧齐听属臣的夫人们来报,说太子在朝中的情况并不好,他在朝中的几个王叔王兄甚是排挤他,尤以悟王等几个走得近的王爷为最。
韩相是太子抄的家,悟王是韩相的女婿,悟王本身也不干净,太子正在查他,悟王排挤太子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只是悟王都不干净,皇帝任其皇族的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欺负太子?谢慧齐还是没想明白,这皇帝对他儿子是有多大的仇恨,都让他上朝听政了,那表面的脸面也不给几分。
三月开头没几天,宫里的若桑就来了国公府,她是被太子的人送过来的。
若桑并不想来,只是她有身孕了。
而宫里的太后在逼太子立太子妃了,说他都已经帮皇帝治理朝政,这太子妃也该立了……
若桑跟国公府的主母们说这些话时很平静,她摸着已有五月,很是显怀了的肚子跟她们道,“我把孩子生下来,想把他留在国公府,到时候我就回宫里去。”
他身边总不能没个人伺候。
“这……”齐二夫人见老婆婆跟大嫂不说话,她只好迟疑地出了声。
谢慧齐这时候蹲□,硬是把跪地不起的若桑扶了起来,把人放到暖凳上坐好,又拿过丫鬟递过来的暖裘盖在了她的膝盖上,才向一声不吭的老太君跟国公夫人看去。
这种事,不是她能决定的,她也只能听老祖宗跟国公夫人怎么说。
“老太君,”若桑感激地朝谢慧齐笑了笑,又朝齐老太君的方向低下头,恭敬地说,“不是奴婢不疼孩子,也不是太子不疼孩子,只是在未成事之前,孩子放在您身边是最稳妥的,也不是太子与我不懂事给您添麻烦,而是太子也没办法了,他能靠的,从来都只是您和国公府。”
如若不是没办法,他怎可能做出孩子不放在身边的决定,这明明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老太君还是没说话,只是这时眼泪从她的老眼里流了出来。
她的外孙啊,堂堂一个太子,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留在身边,她女儿是一走了之了,可她到底是没给外孙留活路啊,只顾着自己痛快了……
“嗯,太子既然放心,那就留在国公府就是,你也留下来就是。”一个宫女,哪怕这个宫女身份不一般,但国公府尽力保还是保得下的。
若桑这时候朝开了口的国公夫人感激地看去,但却摇了头,“大夫人,我生完孩子就想回宫去。”
她是快瞒不下了,躲着他也是一段时日了,最终被他发现了肚子,才被他送来的国公府。
她也知道孩子重要,这就来了。
可她还是得回去,她不放心他一个人呆在那冰冷的宫里,连想发个火说句话的对象都没有,病了疼了,也只能一个人忍着蜷缩在床上不言不语。
“宫里不缺你一个人伺候,你还是留下罢……”齐二夫人本来想开口劝她留下,但在国公夫人的摇头下还是止了只说了一半的话。
“到时候再说罢,看太子的意思。”国公夫人说罢,转头看向老太太,“您看如何?”
“就这般罢,”齐老太君接过大媳妇的帕子,擦了把眼泪,抬首往谢慧齐看去,“孙媳妇,你把这个姑娘安置在我房里罢,我看着她,有我的一条命,总归有她跟她孩子的一条命。”
她没保住女儿,但愿她能把她的曾外孙能保住。
“诶,祖奶奶,我知道了。”
谢慧齐当晚把若桑在内屋的床铺搭好了,青阳院的下人轮值册子又重新排布了,把丫鬟们换了一半,都换成了国公夫人跟她身边的人。
小麦也先调进了老夫人的屋里看守若桑姑娘。
没出几天,宫里接二连三地出了喜信,不止皇后有了身孕,新进宫的两个妃子也是有了身子了。
而朝廷上,皇上下旨给太子选妃,这让众多朝臣把眼睛移向了这个一直深居深宫为逝后守孝,并不怎么出来,一出来就大惊人心的太子。
就是国公府的属臣跟隶属于国公府势力的朝臣们,这次也是蠢蠢欲动,家中有女儿的,也是都差了家中夫人过来打探消息。
第130章
三月中旬,南边开始往朝廷上传捷报了,齐君昀在奏折里言明了此次民反的来龙去脉,另道民愤已息,但盼皇上派太子代天子前往江南以安民心。
皇帝见奏折后,冷笑一声,但终还是批了这道奏折。
齐君昀此举,到底是给太子立威收民心的,太子这一去,留的是太子的名。
这倒真是对好表兄弟。
太子去了江南,而齐君昀在见到太子后,就先启程回了京城,他把此次军队的小帅卫铁虎留给了太子。
齐君昀日夜兼程,用了半个月就回到了京城,一回京城就进了皇宫。
皇帝本对他还心存冷意,但听过齐君昀亲耳报过的事后,整个人坐在那好久都没有动。
漕河沿岸入山进海那一带现在竟有了坐地为王的土皇帝,当地百姓只知王霸天,不知大忻皇帝。
“那王霸天治下有十几个山寨,与三河州知州称兄道弟,”齐君昀见皇帝不语,陪着他沉默了一会,见他还是不说话,便先行说了起来,“这次小臣只提了那王霸天其弟的脑袋,那赵知州我已领人秘密押回京城,差不多十个日子后就可到京,皇上如若不信,即可审问他就是。”
齐君昀把进来时放到一边的包袱拿了过来,放到了龙案上,“这是两方来往的信件,还有三河州的地形图,与一些有关于王家兄弟的探报,臣搜罗的都在里面了。”
说罢,一掀袍,跪地,“臣该禀的事都禀完了,还请皇上让小臣回国公府,与祖母等人告一声平安。”
皇帝闭了闭眼,朝他挥手。
等齐君昀走后,皇帝把齐君昀放在桌上的东西只看了几眼,就把龙案都掀了,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这群王八蛋!”
他一心为国为民,可这群王八蛋到底给他干的是什么事!
他们是想翻天了!
**
齐君昀一路急马回了国公府,此时国公府的大门已经打开,他纵马到了家门口,就看到小未婚妻朝他跑来,他扔了马绳飞身下马,把她给揽入了怀里。
随即他牵了她的手往里面走,再回首时,看到了她脸边欢喜的泪。
齐君昀附着寒霜的脸稍微柔了柔。
“祖母可好?”他问。
谢慧齐大力点头,一下接一下。
齐君昀停了步子,给她擦了眼泪,淡道,“莫哭。”
谢慧齐“嗯”了一声,走到半路,她狂跳的心还是没人好转,被他节骨分明但却有力的手握着,她这才感觉到,这小半年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
他回来了。
但回来的长公子却言语不多,等见过老太君和国公夫人,二夫人后,就是面对着哭得泣不成声的老祖母,他也没有多话,只是在擦干她的眼泪后淡说了一句,“让您受苦了,是孙儿的不是。”
齐老太君因此更是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就像个孩子。
齐君昀在见过祖母后,看着母亲的脸顿了一会,然后掀袍在她面前跪了下来,握着她的手道,“是我让你受罪了。”
终归是他无能,得让家里的女人为他顶事。
“没有。”国公夫人摸了摸儿子的脸,看着他日渐硬朗,坚韧的脸,心想这就是她的儿子,足可顶天立地的男儿,她一生的骄傲。
为他做任何事,她都是愿意的。
齐君昀“嗯”了一声,看着母亲那留着疤痕的脸,嘴角微动了动,但终还是没有说道什么。
等轮到二夫人,他更是一言不发,只给二夫人磕了个响头。
二夫人坐在椅子上因长公子的这一个响头差点蹦起来,但随即却莫名地湿了眼眶,开口说话时也是笑得勉强,“我又没做什么,反倒是给你添了些乱,你别对着我磕头,这是折你二婶的寿。”
“我跟慧齐以后也是会把您当母亲伺候的,只是希望婶母莫要嫌弃的好。”齐君昀开了口,把一直跟在他身后跪上跪下的谢慧齐拉到了身边,带着她又给齐二夫人磕了个头。
他这头一磕,等于是以后他们夫妻会把齐二夫人当母亲奉养,会给她送终,会在她死后为她续香火,齐二夫人被他们这一道磕头磕得泪流满面,颤抖着手扶了他们起来,有些无措地朝她大嫂看去。
“你该得的。
国公夫人朝弟媳一颔首,仅一句话,就让齐二夫人掩面又哭又笑了起来。
这府里,藏着她半生的哀,但何尝又不是给了她半生的喜。
这半生的爱恨里,她早已是国公府的人了,以后就是死也是国公府的鬼,她在里面就是不得夫君喜爱,膝下无子,但这个家,总是有她的一席之地的。
就是死了,她也不至于成孤魂野鬼,无来路可报,无处可去。
她总归是得了的。
齐君昀在青阳院呆了一阵才回鹤心园,回鹤心园沐浴换衣。
这时,他在浴房里,齐封,齐昱已在门外把国公府这段时日的事都尽快一一告知了他。
等说到差不多了,齐昱顿了顿,又说起了一事。
“主子,姑娘可能不会跟您说,前几天蔡家的表夫人她们随着别府的夫人们混进了府里,因府里的人没拦住,蔡家的人堵了姑娘,说要姑娘跟您提纳表五姑娘和表七姑娘为妾的事,那日恰好下雨,姑娘被她们推进了雨里淋了点雨,连着吃了几天的药,不过这事姑娘瞒了下来,连二夫人都不知道她着风寒是蔡家人弄的。”
齐昱的话音未落,浴房内响起了“砰啪”的一声,是屏风落地的声音,随之,长公子含着薄怒的声音响起,“下人哪去了?”
“因若桑姑娘进了老祖宗的屋,姑娘把身边的小麦小红都派到老祖宗的屋里去了,身边只带着小绿,那日是小绿手脚慢了……”
“呵。”齐君昀轻笑了一声。
齐昱也是看着地上淡道,“也是我的不是,那日没跟在姑娘身边。”
他当日出去管庄子里的事去了,府里人手不够,姑娘就让他出去打点,他也是回来后从小绿嘴里才得知这件事情。
这等事情本来不说,姑娘也不提,可能主子也不会知道,但齐昱打算是跟着这个主子长大的,他知道这等事情最好别存心存侥幸,如若到后头被主子知道了,那他这个管事就不是被罚罚这么简单了。
“行了,我知道了。”
齐君昀本来疲乏得很,但这热水澡也是泡不下去了,起身就从浴桶里走了出来,夺过小厮手里的长帕,对着他就冷冷道,“出去。”
等小厮们慌忙退下后,齐君昀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他也想好了怎么处置这些事情,这才擦了身上的水,穿好了内袍叫齐昱他们进来。
“都进来。”
人一进来,他朝齐封先道,“把谢李氏弄到谢府去。”
“是。”齐封躬身肃容应声。
“悟王那你现在过去支会他一声,”从不喜冷脸的国公府长公子这时候冷冰冰地朝齐昱说道,“就说他父王藏在雁荡山的那半座银山,我就把他交给皇上了。”
悟王府的富贵,也该到头了。
第131章
长公子一回来,整个国公府的人都精神振奋了起来,就是往日说话小声的下人们声音都大了两个音。
有底气了,腰杆子都直了些似的。
谢慧齐也是高兴,但看着青阳院那些进进出出,欢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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