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苏雪看不到对面的男孩,但那一道有如实质的冰冷的目光却依然无法忽视,让她能精准地定位出小男孩就站在她右侧两步远。
一瞬的沉默,小男孩那让人心弦都为之一动的声音再次而出:“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
当然装傻充愣避过危险,再悄悄避开,待到有了足够抗衡的能力时再华丽回归给予致命还击。打不过就跑并不是孬种,明知有危险还不避开才是傻瓜。
苏雪心里是这么想的,同时也不知不觉地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打不过就跑不是孬种,华丽回归给予致命还击……”黑暗中,小男孩的双手紧握成拳,玛瑙般的黑眸迸发出令人惊骇的冷寒,加上平板无波却透着冷意的话语,让苏雪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竟将心声告知了陌生人,忙假笑着掩饰,“嘿嘿,戏文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至于我,呵呵,刚才是跟你开玩笑了。他们只是奉我祖母的命令分拨来监视我有没有偷溜出屋淘气的,哪里敢弄死我,是你想多了。”
笑话,这么攸关性命之事,她怎么能随口告诉他一个陌生的小屁孩。万一他嘴巴不紧或是一时好奇,她岂不是还要命丧他手?
只是,小男孩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脸上的表情完全僵住:“是吗?好好的饭菜推翻反而吃我的剩菜剩饭是因为淘气?”
尼玛,要不要这么聪明?先前看着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不会也是穿越重生的吧?
“冒着掉入湖水中的危险翻窗入室也是因为淘气?”小男孩却仿佛怕苏雪还不够震惊似的,再次语出惊人,竟是仅从苏雪的几个举动中,便看透了一切。
这样的洞察力,让苏雪很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尼玛,到底是这古代小男孩太聪明了,还是她太蠢演戏太差了?又或者,她遇到穿越同仁了吧?
“你也是穿……过来的?”终究忍不住,苏雪试探性地张嘴,心底却像有千万匹马儿在奔驰,比任何时候都激动。要是遇上个穿越同仁,她在这儿就不会总有一种孤立于世的感觉了,瞧他这么聪明,或许还能帮着她摆脱目前的困境。
“穿?穿什么?”黑暗中,小男孩的眉头皱了皱,冷冷的话语间带着几分疑惑,苏雪满腔的期盼化为泡影,张嘴还想问他一句是不是重生,最终又将话吞了回去,摸着鼻子干巴巴地道:“你这么聪明,莫不是也和我一样?”
第三十五章 先后落水
回答苏雪的,是长久的沉默,让她一度怀疑屋内是不是只有她一人。
在她僵硬着身子挪了挪步子考虑着是否趁机再溜时,小男孩再次开口,声音却比之前沉冷生硬了许多:“你栽脏陷害又私闯他人居所,还站着不动莫不是等着我抓你去告官?”
“啊?”骤然转换的话题让苏雪有一瞬的愣怔,下一刻却是脚底抹油整个人如箭般飞了出去。
尼玛,这绝对是赤果果的威胁、驱赶!可又那么精准地直戳她的痛处,让她无言以对。亏她先前还说他是个心善的,简直瞎了眼。一个小屁孩养成这样,真是太不可爱了。
苏雪皱着鼻子冲那扇几乎在她一出来便迅速合上的门呲牙裂嘴,却只能无声宣泄。谁叫她理亏确实被人捏住了把柄呢?
唉,小命被许多人惦记着不说,还被个小孩子威胁成这样,她苏雪也算得上穿越人士中的奇葩了。
挤眉弄眼地自我发泄完,转头看着自己的屋门,苏雪才刚刚舒坦些的心头又紧绷了起来。置身危险的惊惧感和无以应对不知逃往何处的迷茫忐忑,令她混身都焦燥了起来。
春裳还没有出来,屋内依旧一片漆黑寂静。院中灯塔内的烛光闪烁跳跃着,投射出木质楼房暗重的黑影,犹如蜇伏不动的猛兽,张着血盆大口,静待猎物上门。
苏雪捏了捏拳头,悄然前往客栈西面绿树环绕风景宜人的水边,暂避危险,再寻寻绿然,看看她打听到了什么。
远远地,有个人影闪身而出,一双锃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背影,迸发出比烈日还炽热的光芒。
寻了一圈,并未见着绿然的身影,感受着夜风吹拂带来的微凉,苏雪体内的焦躁缓缓消退,便干脆就着一旁的石阶坐在了水边。右手拄头仰望着迷蒙无光的夜空,她觉得自己的前路便如这头顶上的那一颗孤星,被黑暗驱赶着往前,却不知前路是荆棘还是深渊。
唉,车到山前必有路,如今危机四伏,人人欲取我命。我堂堂穿越女,只要不被人弄死,难不成还会被困死饿死?
离开!明天就离开!即便没有路引没有银两,即便四周仍是荒山野岭,也要寻机离开!
一旦决定一往无前,便再不会退缩踌躇。这是苏雪做人一贯的准则。对着漆黑的水面长吐出一口气,苏雪双手撑膝站起身准备离开。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不及她转身,黑暗中一人如鬼魅般飘出,一只大手挟着巨力推向她后背,恶毒的话语随风飘来:“看你还不死,害我费尽心思!”
猝不及防之下,苏雪小小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离开水岸数尺之距,呈大字形前扑着落入水中央。岸上之人甚至不用回避,便能避开那砸起的并不多的水花。
一声“噗嗵”短暂而低弱,许是动作太快,落水之人没有挣扎没有呼救,犹如铁球落水般直沉水底。黑夜中的客栈转瞬重归寂静,仿若方才的变故根本没有发生。
安静而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仍不见有丝毫的动静,岸上之人终于长舒一口气,舒展着眉头满意地转身离去:“这一回,看还有没有鬼神来救你!”
又过了一会儿,平静无波的水面开始轻轻晃动,漆黑的夜色中,一颗小脑袋从水底悄无声息地冒出来。
“憋死我了!”迅速放下捏着鼻子的手,苏雪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带着淡淡水气的新鲜空气,抬手拨了拨湿溚溚歪斜的发髻,冲着岸上之人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原来一切都是你做的,当真好样的!”
屡下黑手未成,还悄悄跟到了这里,真是锲而不舍持之以恒。下手如此用力不留一线生机,真正是心肠歹毒。真难为那些人能挑选到如此尽心尽力的狗奴才,如此大礼,我苏雪定会铭记于心,半丝不敢忘。
两排水珠顺着额头滑下,长长的羽睫不堪重负而垂下,将苏雪眸中射出的冷寒打碎。湖水萦绕,冰凉从脚底蹿至头顶,她牙齿哆嗦着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在水中多待,轻摆双臂无声地游向岸边。
“嗯……噗嗵!”又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从另一处岸边传来,苏雪动作一顿,诧异地蹙起眉头细听。
难不成又有人落水了?
可是,预计中的呼救和拍水声并没有传来,就好似先前苏雪故意隐匿沉入水底一般,四周一片死寂。若非她确信自己的耳力,都要怀疑方才是不是幻听。
难道落水之人也同她一样,是遭遇了不幸故意装死?
这个念头一出,便被苏雪笑着摇头否定了。若真如此,这鸿运客栈的小湖可得被评为大唐国的最佳杀人场所了。或许,那只是被人丢入湖中的弃物。那一声“嗯”不过是丢物之人背物时不堪重压发出的声音。
苏雪打消心中无端的猜疑,甩了甩头再次划水往前游,一吸气时闻到空气中飘来的异味,立时深呼吸了一次。下一瞬,她的脸色立变,咬着嘴唇转眸犹豫了一刻,悄然循味摸了过去。
那是一股并不浓郁的血腥味,若非她位于下风口,水流又顺着她这个方向缓缓流淌,怕是根本闻不到。
没想到,这一处小湖,还真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比起她只是被李乐家的推入水中,那人似乎是受伤之后被丢入水中的。而那一声轻“嗯”,让她回忆起来觉得有些耳熟,亦让她即便有些胆战心惊,也得壮着胆子探个究竟。其他人如何她不会太在意,若是绿然有个好歹,她是绝不能袖手旁观的。
因为逐渐靠近,也因为血液在水中晕染开来,苏雪鼻间充斥的血腥味变得浓重了几分。轻轻地拍打了几下水面,模仿落水之人弄出不容人忽视的声响,岸上依旧安静如故,苏雪才彻底靠近,循着血腥味潜入水中。
前世的潜水爱好,使得苏雪的游泳技术相当不错。屏住呼吸在漆黑的水底好一阵摸索,她的脚才触到一团湿漉还带着些热度的东西。
苏雪心中一喜,试探性地伸手上前触摸,最先摸到的却是一只微凉的小手。
是个小孩?
苏雪一愣之际,那只小手竟像是顺势攀延的藤蔓,慢慢游离到她的胳膊上抓住,然后缓缓用力,直到最后紧紧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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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猜猜看,这一路对苏雪下手的,到底是四人中的哪一个?欢迎大家留言讨论哦。
第三十六章 门前暗影
虚脱般地躺在湖岸边的柳树旁,苏雪一边急促地喘息着,一边气急败坏地冲身旁躺着的人低吼:“你知不知道你那么用力很可能把我也拖入水中?很可能咱们俩一起完蛋?早知这么费力又危险,我就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怪不得人家说千万不要从正面救落水人员,一旦被缠住,自己也会陷入溺水的危险。方才若不是她急中生智一番狠踹硬打,再加上她高超的游泳技巧,竟是差点陪着他一起牺牲了。若真是那样,她可真是自寻死路亏大发了。
“也没人叫你多管闲……咳咳……”虚弱至极却依然透着冷寒的声音被剧烈的咳嗽打断,苏雪咬着牙忍不住再次狠踹了对方一脚,“去死吧,真是白瞎了老娘一番好心。”
尼玛,她是不是穿越途中踩了狗屎,否则怎么会遇到这么个毒舌欠扁的小家伙。那么强烈的求生**,恨不得把她整个儿地抱住,这还叫没让她多管闲事?
要不是因为先前对他有所利用心感愧疚,再看在他匀了一间屋子的份儿上,她才不会拼了老命把他拉上来呢。早知如此,她就应该踹开他后拍屁股走人。也不知什么样的人家,能生养出这么不是东西的小东西来。
苏雪别过脸捂着胸口自顾喘息着,半晌后发现被踹的人似乎再没了动静,她的神情一凝,忙翻身摸索着上前,探上他瘦削的小脸,声音中染了几许担忧:“喂,你没事吧?别我费了好一番精力,却捞上来一具死尸。”
她本不是说话这般恶毒的人,心里存着怨气,便也不客气了起来,一双手更是毫不客气地如耕田般在他整张脸上乱摸了起来。但声音中的担忧却也是真切的,好歹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又是她救上来的,还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出事。
“死不了!”小男孩侧开脸避开作怪的小手,咬着牙阴沉沉地开口。
“死不了就好,死不了就好。否则我这舍命相救的大恩,都不知道找谁讨去。”苏雪暗暗地放下担心,一面毫不脸红地说着,还不忘最后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还别说,那水嫩细腻的手感倒让人不觉间生出几分留恋,比捏自己的小脸有感觉多了。
回答苏雪的,是沉默。黑暗中,她也看不到小男孩的神情。不过无所谓,她也没指望这个一开口就能气死人的孩子回答。
顿了顿,气息稍微匀了些,力气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苏雪重新坐起,估摸着位置毫不客气地伸指戳了戳小男孩的胸口,如愿听到他隐忍的痛嘶声后,忍着笑意道:“好了,死不了便起来回屋去吧,你的伤口再不包扎怕是很快就要流血过多而亡了,到时还是白瞎了我的功劳。”
她这么矮小柔弱的身子,能将他救上岸来就相当不错了,至于包扎伤口什么的,还是算了吧。一来她已被他气出内伤,最主要的还是两人身上都没有一寸干处,拿不出任何干燥无污染的东西来包扎伤口。他那么聪明,还是自个儿想办法去吧。
何况,她还得回去向那个说不定正坐等她死讯的人报告好消息呢。
撑着草坪站起身来,苏雪捋了捋粘在身上的湿衣和湿发,又甩了两下被水浸得厚重的宽袖,眯着眼绽出两缕寒芒,拍拍屁股走人了。
耳听着那极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黑暗中的小男孩动了动身子,抬手摸向脑侧,将方才差点砸到自己脸庞的东西握在手中。触手的湿润感和以指腹勾勒出的轮廓,让他一下便判定那是一块圆弧形空心的玉佩。
“老娘?”将玉佩握在手中,侧头看着苏雪离去的方向,小男孩唇角勾起古怪的笑意,几番犹豫后菱唇微启,无声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几近于无的声音落下,他的眸光骤然一凛,另一手抬起按住受伤的胸口,等到头部的眩晕稍缓了缓,才挣扎着起身,走向另一处黑暗。
来到转角处的苏雪,一抬眼间,看到迎面而来的青衣侍卫,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将自己藏在了暗处。那小屁孩不是他们这些人下的手吧?他们不会对多管闲事救下小屁孩的她动手吧?
直到青衣侍卫如风般消失在夜色中,她才拍了拍胸口。看着那人远去的方向,先前熟悉的印象再次浮现脑海,她才终于记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们了。
白天歇息时遇到的车队!
怪不得当时觉得车里可能没坐人了,想必是因着那小屁孩太小,即便车帘吹开也看不到脑袋。此时想来,或许绿然当时的猜测是对的!
“要说这绿然倒是对娘子极为用心,这才洗了衣服进屋,听说娘子出去了便连盆子都不及放好便赶着寻去了,真真是个忠心的。”狭窄小屋内,李乐家的一面拿着抹布手脚麻利地擦拭着并不脏的小桌,一面抬头看着悠然坐着修剪指甲的春裳,状似感慨地道,“有她这样,春裳姑娘以后便不用那么累了。”
春裳剪指甲的动作一顿,低头看着自己手指的眸光闪了闪:“什么忠心不忠心?做奴婢的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忠心,时时处处抢着出风头,那是别有所图,早晚被人戳穿了那层假面。”
说到这儿,她的心头一跳,抓着剪刀的手亦是一紧,旋即又缓缓放开,假装漫不经心地将剪刀拍在桌上,“她若真那么忠心又能干,以后就由她一个人侍候娘子好了,左右娘子似乎也很喜欢她的侍候呢。将来我回到京城,定然头一个在老夫人和二老爷面前替她请功。李妈妈,你说是不是?到时你也同我回京,省得有人说你抢了她的功劳。”
“瞧春裳姑娘这话说的,照顾娘子那都是我们奴婢该做的。什么抢功不抢功的,老夫人既叫了我们跟来,即便没有功劳,我们也得老老实实尽心尽力地服侍娘子,那才是真正的本分。”李乐家的唇角勾了勾,又状似焦急地道,“绿然姑娘去了也有一会儿,怎么还不见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春裳姑娘,要不,咱们也赶紧去看看?”
说着,她便放了抹布作势欲出,抬头间目光触到门口的情景,刹时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此刻的屋门处,站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湿漉还在滴着水的小人儿。昏暗的光线中,她脸色惨白,双眼圆瞪,嘴巴嘟起,双腮圆鼓鼓的如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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