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为了避免被人群挤散,手冢前辈紧紧握着我的胳膊呈拖行状态,“少有承受过这么大客流量的小地方,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是啊,”不二学长点头赞同,“不仅仅是俳句大赛的参赛者和相关人员,单纯被即将举行的神事吸引来的人也很多,刚刚下电车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来往的列车临时加开了好几班。”
“大赛组办方大概想打造出类似‘俳句节’盛会般的效果吧。赛前复原神事仪式也好,要求参赛者统一和服着装也好,”乾学长望了望身上一套和服、拎着的竹藤箱里还隆重地盛放着另一套参赛和服的我,“都是在追求一种传统的古老的文化氛围吧。”
“因为现在喜欢俳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嘛,那样的气氛一定很受人欢迎。就算是我,一想到在古老的神社里穿着和服的选手们一个接一个地念出意境优美韵脚整齐的句子,那种类似平安时代宫廷仕女连歌般的华美和浪漫简直让我忍不住沉醉。”说出堪比俳句大赛宣传词的不二学长差点又被人潮挤开,好险被接应的桃城学长拉住,“看那儿!”把投奔来的前辈们推向更靠近湖边适合观看的地方,桃城学长嗓门大开示意湖面上方鸟居的方向,越来越暗淡的暮色中燃烧着跳焰的篝火十分显眼,篝火旁放置着木桶和镰刀,身着白色狩衣的神官身影在鸟居附近的阶梯间晃动,“听说仪式开始之后,神官就会带着木桶和镰刀走下石阶,进入湖水中割取海藻!”
“割屁海藻!”附近拥挤的人群中传出蛮横的男声,“一个破人工湖哪有海藻给你割,能刮点青苔上来就不错了。”
尽显轻蔑的口气立刻引发人群的侧目,发声的男人不但不收敛,反而提高了声音,“俳句大赛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今年竟然把会场选在了这么一个破地方,在地图上差点没找到哈哈哈~”
这人。。。。。。简直口无遮拦得想不引人注意也难,透过人群的缝隙,我隐约看到说话的是个青年,高昂着下巴。
之前同行的前辈们也都对组办方的选址、活动流程等方面多有议论,却完全不会像这个趾高气扬的青年一样引人反感,这人得意洋洋的口气仿佛在为自己能挑出毛病而得意似的。
“哟,对俳句大赛这么了解的样子,看来你是参加过啦~”人群中随即有人向青年发问。
“那当然!年年参加年年拿奖!”青年更得意了。
知道他是参赛选手,我想或许会在比赛中遇见也说不定,于是从手冢前辈手里挣脱出来,更靠近看了两眼,大约明白我的意图,前辈也并没有阻止我,我发现对方是个留小胡子宽额头的青年,穿着和老态成熟相貌不符的大花大绿的和服。
“这么厉害?我可看你年纪不小了,竟然还来参加青少年组的比赛?我认识中老年组的组办方,要不要给你一封介绍信?”
人群顿时哄笑起来。
我能说我也很不厚道地没憋住笑吗,这位被神打脸的青年顿时双目圆瞪,“你们这是嫉妒!”继而鼻孔朝天,“哼,算了,我才没空和小人计较,”做出不想理会的淡然姿态的青年却突然伸出双手,朝取笑他的男人猛推去,这一幕就发生在眼前我看得清清楚楚,毫无准备的男人被搡在胸口,摇晃两下就朝没有护栏的湖里跌去,随之响起的落水声引起了惊呼和骚乱,落水的男人似乎也有同伴,好几个男人一拥而上和推人的青年扭打在一起,本就拥挤的人群于是骤然混乱,被夹在其中的我被动地跟着被挤过去推回来,天旋地转之前眼前的最后画面是密集的衣角中手冢前辈探向我的手臂。。。。。。
“海神抓媳妇啦!”
荡漾的湖水涌进我的耳膜的时候,湖岸上忽然有人这样叫了起来。
作为不会游泳的落水当事人,我的第一感觉当然是慌张,但是,鉴于此刻我还保有相当清醒的思考力,考虑到既然是众目睽睽下落水,我觉得肯定会有人来救我,所以不必太过忧心。这样一想,我就又稍稍淡定下来,一边在地热作用下堪称温暖的湖水里没什么章程的扑腾,一边仰头试图以在湖水中的独特角度观察骚乱中的湖岸状况。
最先映入视线的是那个穿着花花绿绿和服的青年,作为引发/骚乱的罪魁祸首,他正被几个貌似落水男人的同伴按地猛揍,而那位不幸被偷袭落水的男人,却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兴奋地喊叫着向岸上被揍的青年掬射湖水,湖水不可避免地也溅到了落水男人的同伴身上,于是同伴们把被揍的青年扔开,开始玩湖水互攻,瞬间恢复童心的小伙伴们玩得很开心。。。。。。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状况。大约是愉快玩耍的小伙伴们唤起了围观者的共鸣,被激荡的湖水震得发晕的我听到湖岸上以狂猛分贝倾袭而来的声音,
“海神大人也抓我去做媳妇吧~”
“海神大人!兄弟你要吗!”
“海神大人把我的身心都献给你~”
如诗歌般深情的呼唤之后,落水声扑通扑通下饺子般的响起来,在水中无力挣扎着的我望着湖面上瞬间多出的湿漉漉的脑袋们,深感这是一个多么逗比的民族啊。。。。。。
玛蛋你们想和海神大人一起玩是你们的事,但不会水的我现在想被人救上岸啊有没有!更夸张的是这群浪漫主义抽风发作的跳水者居然还兴致勃勃地互相招手,把湖水当弹跳床似的上蹦下跳,更有搞怪者甚至吐舌翻白眼大喊“啊我要被海神大人拖下去了~”于是我这个真的快被海神大人拖下去的可怜人的可怜求救也被湖岸上的围观者理解成玩闹耍宝啊玛蛋!
我拼了最后一点力气向幸好还在视野中的学长们伸出求救的胳膊,发出被那群逗比跳水者响亮的欢声笑语淹没的微小求救声,
“北条同学游泳的姿势好奇怪啊。”桃城学长毫无所觉地看着我。
“听说北条同学以前读女校,是不是那儿有教过方便女性的特别游泳姿势?”不二学长摸摸下巴。
“她真的会游泳吗?”大石学长你的怀疑是正确的,快来救救我!
“应该会吧,作为岛国人民,游泳是必备技能。”海堂学长你绝对和我有仇。。。。。。
我觉的脑子越来越晕乎,胳膊越来越没力,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浑浊,我看到刚刚在岸上试图拉住我的手冢前辈,他面无表情地立在离我不过两人距的岸边,手里提着我在落水前奋力抛上岸的竹藤箱,我迷迷糊糊地正在想被逗比们这样害死果然我才是真逗比,竹藤箱忽然被扔在了地上,人体冲击波浪的声音卷进耳膜,猛然闯进视线中的手冢前辈英俊的脸简直像强心针一样具有气死回生的能力,我向水中急速靠近的前辈伸出手,感到被对方握住手腕的一瞬间我简直要喜极而泣,前辈你真是我的再世恩人!别说闭口守密什么的,就是赴汤蹈火我也一定会在所不辞的啊,为劫后余生欣喜着的我却忽然感觉到手腕被松开。。。。。。
第二十九章 痛哭
我向水中急速靠近的前辈伸出手,感到被对方握住手腕的一瞬我简直要喜极而泣,前辈你真是我的再世恩人!别说闭口守密什么的,就是赴汤蹈火我也一定会在所不辞的啊,为劫后余生欣喜着的我却忽然感觉到手腕被松开。。。。。。
失去着力点导致的下沉过程再次开始让我狠呛了几口水之后,我才敢相信就在离我不到半人距的手冢前辈真的松开了抓住我的手。
真是的,都这时候了就不要玩了啊。明明是发现了我的异常才特地下水来救我,捞到人却松手吓唬我什么的,难道前辈也被周围雀跃欢腾起来的人们感染,想要逗我玩一玩吗,
“啊,部长也下去了!”
“听说湖水和附近的温泉相通连,水质特殊有强身健体的作用呢。”
“这么厉害,我也来试试,哟嚯~”
随着学长们愉快的讨论声响起的,是新一轮的跳水声,透过四溅的浪花我看到钻进水里的桃城学长把海堂学长也拉了下来,看着兴奋地加入跳水行列的部员们,表情傻愣的大石学长被身后捂嘴偷笑的菊丸学长偷袭,呈“大”字形摔向湖面。。。。。。
我觉得事情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学长们。。。。。。到现在为止也完全没发现端正态度认真挣扎的我是真的不会游泳急需人救一把嘛,包括手冢前辈,否则应该也不会在这么危急的时刻还用“松手”这么性命攸关的事和我开玩笑。大概还都以为我只是在跟着周围的人搞“我被海神大人拖下去”的怪而已,这还真是有苦难言,不过,好在就算不知情,手冢前辈也就在我伸臂将及的不远处,拼把劲努力在完全沉下去之前够住对方应该不难,而只要有了着力点稳住身体不再呛水,我自然就能吐词清晰连贯地告诉前辈我是真的不会游泳真的差点挂掉等前辈把我弄上岸就好了。
怀着这样信念的我像一只初学游水的鸭子,凭着本能和感觉以手冢前辈为目的地划水,事实证明半人不到的长度即使对游泳新人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需要用生命才能逾越的距离,如获至宝般抱住前辈的手心想果然还是只有部长最靠得住的时候,那只支撑了水中的我全部身体重量的手却忽然像被渔夫触到的海蛇一般。。。。。。干净利落地抽走了。
怀抱忽然变得空落落的我又扑腾着狠呛了几口水。
在身边或近或远的戏水者却玩得更加欢腾,欢声笑语夹杂着水浪声越发响亮。而经过刚刚拼力折腾的我渐渐无力下来的拍水动作也越来越无法阻挡被戏水者推进着环辐而来的波浪,手冢前辈又在分明不远却怎么够也够不着的地方踏水而立。。。。。。前辈真的别玩了,你在玩命知道吗,真的等我彻底沉下去你才幡然醒悟地来救人难度系数会高好几倍,那么我说不定真的会成为第一个因为求救被误认为耍宝而在人们视若无睹的视线中意外溺亡的人,意外。。。。。。我忽然一激灵睁大了眼,死死盯住手冢前辈,我看到那双看不出情绪的茶色眼珠中,狼狈不堪的惊恐的表情和慌张的动作,和沉默着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的手冢前辈形成鲜明的对比。。。。。。不要!随着喊不出口的呐喊灭顶淹没我的是无边的恐惧和沉重的湖波。。。。。。
时间漫长得仿佛经过了一世纪。
从濒死的窒息感和痛苦的压迫感中挣脱出来的时候,耳边嘈杂的声音和眼前不断变换角度的景物让我晕晕糊糊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直到身体着地掌心触碰到的地面的野草,我才十指深抠进泥土地踏踏实实伏地咳嗽起来。
“怎么回事,是腿抽筋吗?”
“似乎是,看到部长把她抱上岸的时候我还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那真危险,刚刚大家都玩high了没注意,要不是部长发现得及时,北条同学出什么事就糟了。”
。。。。。。
游离的神智慢慢聚拢回来,听到身边学长们大叹幸好的我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湿透的衣服渗出的寒气,我缩了缩肩膀,带着体息的男士外套顿时迎头罩了过来,闻到那烈日阳光下砂砾般干燥紧绷的味道,我微微偏过头,外套的主人正蹲在我身边眼神专注地为我整理衣领。
于是,那一刻的我,对所有人看来都是的救命恩人做出了谁也没想到的举动:猛站起身,揪下身上的外套,朝对方若无其事的脸上狠狠摔了过去。。。。。。
至于后来对方究竟有没有被我摔过去的衣服砸到,我并没有看见。
因为做了摔衣服的动作之后我立刻转身飞跑了起来。
发泄出了立时冲上头顶的愤怒之后,呈压倒性优势在我心中蔓延开来的,是恐惧。时冷时热的头脑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我真的在湖里丢掉了性命,将会有什么样的后续呢?
“是意外,一开始我们谁都没想到北条同学是真的在求救。”
“后来大家都玩闹起来,没注意到异常也不能怪部长。”
越想越觉得不敢再想的而我只能跑,快跑,不停地跑,仿佛只能离那个人远远的,我才能安全。
回神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山脚下一片树林边上,树林里蔓草压地,灌木横生,地面嶙峋的石块裂缝里还流淌出汩汩的泉水,冒着诱人的热气,由于一路下坡,我知道这里大概是建有神社的山脚了。
一口气跑了这么长的路程,而且还是山地,拖鞋早在落水时就不见只穿着薄棉袜的我这时也感到脚底火辣辣地疼痛起来。
扶着叫不出名的树干一屁股坐在夹着硬石的地面,脱下渗出血丝的袜子,把伤痕累累的脚泡进泉水里。泉水的温度甚至有点发烫,但对现在湿着衣服浑身冒冷气的我来说却刚刚合适,至少从脚底涌入身体的温度让我恐惧寒冷的心境稍稍缓解了那么一点。我抱紧混乱的脑袋,想冷静地思考,可是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自己彻底被湖水淹没前,手冢部长在伸手将及的地方不动声色看着我的画面。
那一闪而过的。。。。。。杀意。
我也想告诉自己或许是因为知道了前辈对仓井老师的手段让我有了先入为主的惊惧,又或者落水本身让我受到惊吓变得神经质的敏感,才有了这样的。。。。。。被害妄想,毕竟,最终救我上来的不还是手冢前辈吗?
可是,前辈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要抽回手?如果说是玩笑。。。。。。现在想想,前辈却也不像是开这种玩笑的性格。
“你是翻过久度山那边村子里的人吗?”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惶惑又惊惧的我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灰扑扑的工作服的男人,脸色也和衣服一样灰扑扑的,眼里闪着好奇的光,似乎是本地的居民。
现在的我和一只炸毛猫没什么两样,对出现的任何意外都十分警惕,我勉强站起来,尽管不知道什么久度山,还是硬邦邦地回答,“不是。”
男人的视线从我的脸到凌乱的和服最后停在脖颈□□在外的皮肤上,感到某种不妙的我紧紧盯着对方的动作,决定一有异动就朝反方向跑并大喊,
“奈美,怎么跑这里来了,大家都在前面等你。”立体化的沉稳男声在我身后响了起来。
我僵硬地转过头,和我一样被湿透的衣衫凌乱地粘住身体的手冢前辈一步步走了过来。
我忽然意识这是对方第一次去姓留名地叫我奈美,在听到的那一瞬我却打了个寒噤。这样刻意亲切的称呼却立刻让工作服男人收回了刚才盯住我的目光,一句话也没多说地绕开走了。
拿着刚刚被我摔向他脸上的衣服,手冢前辈和看着我沉进湖水时一样的不动声色,“为你自己着想,把衣服披上。”
抖开衣服靠近我的前辈,仿佛尽责的兄长在没原则地迁就我这个任性闹脾气的妹妹。
越是这样,才越让我觉得。。。。。。可怕。
“不要过来!”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矫情的台词的我很声色俱厉地说了出来,虽然双腿还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其实,此刻的我也搞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但至少在搞清自己的想法之前,希望这个让我混乱又动摇的对象能离我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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