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飘萝忽然极短暂的睁眼让嗣音看到了希望,或许飘萝很快就能醒过来,她想将好兆头与星华分享,可等了一夜,直到清晨她从星华宫的主殿里醒来,逐渐明白了一件事。
星华昨夜没有回宫!
嗣音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大殿的门口,看着宁静的前院,星华挂心飘萝非常,一晚未归,是出了什么事吗?晨曦照射下的大院让嗣音忽然想起星华和飘萝在这里生活的模样,他会陪着她在院子里静赏日升夕落吗?孩童时期的她,他会与她一起焚香操琴吗?若是飘萝此刻健康无忧,星华会否将她带在身边,领她看尽世间的沧桑和悲凉,教她有一颗悲悯万生的善良之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炎走到了嗣音的身边,陪她一起看着院中寂静无声的大树,彩云从宫殿上方的天空飘过,点缀着蔚蓝的天空,七彩的光线从天空中投射下来,让人恍若置身在梦境当中,院中的倩碧幽兰花次第开放,散开一片扑鼻的香气。
端炎深呼吸一记,真香。
“在想什么?”嗣音问。
“想着……他们很幸福。”
嗣音转头看着端炎,嘴角微微的勾起,“是啊,他们很幸福。”
没有看到星华和健康的飘萝是怎样的相处的,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色就能想象得出他们生活一定十分幸福,他的好脾气能包容所有的人和事,不论她是什么样子的,都会庆幸自己有个他那样的师父。嗣音又想,或许他们之所以觉得喜欢和飘萝很幸福并不是眼前的景色太美好,跟外界无关,只因为跟飘萝在一起的那个人是星华,那个完美无缺的男子,他即便只是立身在一望无际白茫茫的镜像里,也美好得让人不忍眨眼。
“星华知道飘萝昨天醒来一下的事吗?”端炎问嗣音。
嗣音口气颇有些失望,“他没有回来。”
“没回?”
不能啊,星华那么担心飘萝的安危。
“也许是事情太多。”
端炎浓眉挑了一下,声音有点儿低沉,“或许是吧。”抬腿走下长阶,在院子里慢慢走着,看看天上的云,看看院中的落叶,长叹一声,在院中大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曾几何时,他也是仙界里一员,法力高强,走哪儿都被人尊敬,若非与镜禅相爱,他此刻或许也达上仙之级了。“哎……”
走近的嗣音刚好听到端炎的叹气声,问道:“有何忧愁之事?不妨说出来,我帮你想想。”
“有些悔。”
嗣音看着端炎,在他对面的石凳落座,“悔不该救飘萝?”
端炎笑笑,摇头。
“不管是谁,魔心若抓了那般对待,我都会救。”端炎看着嗣音,“换做是你,你也会,不是吗?”
他们是仙,几十万年的修行让他们对困难之人做不到置之不理,不分身份贵贱。他认为不平之事,一定会管。他悔的,是更早的事情。
“那是悔……和镜禅?”
端炎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遇到她,就不会有后面的诸多事情。她能当她的西海公主,嫁人了,能当东海王妃。而我,潜心修行,做我逍遥自在的仙人,没有分离,没有痛苦,岂不是很好。”
“或者,我也能像星华这样,救世苍生,再收一个有趣的徒儿打发打发无聊而漫长的仙宫生活,悠然无比。”
嗣音笑出声来,“我可不认为收星华这样的徒儿能‘悠然’过日子。”
“哈哈……”
笑声过后,端炎听到嗣音的声音,“你说,星华现在的心思是不是都在他的徒儿身上?他,一点都不记得花翘了吗?”
花翘……
想起凌霄神山的那个容貌绝色清丽的女子,端炎嘴角的微笑忽然停住,看着嗣音眉头的一点忧愁,沉默了片刻。
“嗣音,你应该知道,有些感情,在仙界是不容许存在的,哪怕是星华和花翘。”
嗣音点头,“我明白。可是,星华和花翘,我们都知道不是吗。就算他们不是那种感情,可对于星华,花翘是不一样的。星华的心太深,我看不到,可花翘我却看得真切,星华在她心里一直就没有变轻过。”
“嗣音,你多虑了吧。星华和飘萝之间的师徒情并不影响星华和花翘之间的感情,两者不同。”
嗣音摇头,“你不懂的。”
“我怎么不懂?你说说,看我懂不懂。”
“人心就那么大,星华现在这样在乎飘萝,他的心还能分出来给花翘吗?”
端炎反问,“飘萝在星华的身边,她会永远跟在星华的身边,花翘呢?她有自己的生活范围,她不在星华的生活里,为什么还要星华分心去给她?”
嗣音忽然有点儿生气,“这就是你们男人的心思,只要新欢不记旧爱。”
“嗣音,你要明白,花翘或许有那么一点旧爱的影子,可飘萝不是星华的新欢,他们是师徒,不是恋人。”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嗣音总觉得飘萝占了星华太多的注意力,薄愤道,“总之,我不相信星华是那种忘恩负义的薄情之人。”
端炎摇头,“你们女人的思维才很怪异。”
“端炎,你别忘了,花翘为了星华失去……”
宫门外传来微响,嗣音急忙止话回头看去,星华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大步的朝宫殿里面走。
“星华师弟。”
嗣音站起身朝星华走去,“你昨夜一夜未归?”
“嗯。”
“可是人间出了什么大事?”
星华点点头。
“是魔界的人干的?”
星华步伐急匆匆的朝飘萝的房间走,随口应了,“嗯。”
“对了,星华,昨天中午飘萝醒来了一下。”
星华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嗣音,随即什么没说,更快的朝飘萝的房间走,嗣音在他的身侧疾步跟着,“你不用这样急,她只是睁了一下眼,是端炎看到的,之后就继续昏睡,再没醒过。”
推开飘萝的房门,星华走到床边便轻声喊着飘萝的名字。
“飘萝。”
“飘萝。”
星华查看了飘萝的脉搏,平稳而有力,这些天他一直没有将自己的内丹取出来,为的就是能护她度过疗伤之初的日子。
“端炎说,听到飘萝喊了两声。”
星华问,“她喊什么了?”
“师父。”
星华的眉心忽然拧了起来,坐到床边,握着飘萝的手,“飘萝,我回来了。”
“星华师弟,不如,我替你去凡间吧。”
星华放开飘萝的手,道:“不必。昨夜我和白寅一起在那将事情都办好了,往后几天勾陈会处理,我应该不会离宫了。”
连夜将事情办妥,为的就是能白天在宫里照看她,不想他却错过了她苏醒的机会。
嗣音念及星华一整天未合眼,劝他道:“不如你去休息会,我在此照看飘萝,她若醒了,第一时间通知你。”
“也罢。”
星华起身,“白日有劳嗣音你了。我晚上过来。”
“嗯。”
星华走出飘萝的房间,在自己的寝宫里安睡了一个白天,日暮降临的时候,睁开狭长的双眼,仙风飘飘的起床,步步如莲的走出自己的房间。
嗣音在房间里接过端炎送进来的灵芝汤,见星华从门口进来,朝他笑了笑。
端炎看到星华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出去。
嗣音有些尴尬的看着端炎走出去,他们之前的感情,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吧,就如同镜禅再也活不过来了。
“嗣音,晚上我来吧。”
深夜。
星华守着飘萝,深怕自己再错过什么,一直握着她的手,慢慢闭上眼睛,感觉着她的呼吸。
“师父……”
。。
正文 第一世:你祸诱了我的身,我祸了你的心 117
“师父……”
听到飘萝第二声呼唤的星华猛然睁开眼睛,第一声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看到飘萝的长睫确实在颤动,星华激动了。。
“飘萝?”
“飘萝,为师在。”
听到星华的声音,飘萝努力地睁眼,她想见师父,很想轹。
飘萝将闭合的眼睛撕开一条缝隙,渐渐拉大,逐渐看清了眼前的那张脸,不正是她心心念念想见到的人吗。
“师父。”
星华惊喜不已,看着声音轻弱的飘萝,连忙坐到床边,微微俯身,凑近了一些身子,跟她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轻了许多,仿佛怕伤到她一般,“在,我在。篑”
飘萝慢慢打量身处的环境,看到熟悉的场景,眼泪一下冲出眼圈。离开这么久,总算回来了。
见到飘萝的眼泪,星华心紧了一下,俯近她,用手抹开她眼角的泪水,“怎么哭了?哪儿不舒服?告诉为师。”
飘萝放在被子里的手抽了出来,抱住星华的脖子,眼泪涌得更多,“师父,抱。”
闻言,星华连着被子将飘萝裹住抱进胸口,“好,抱。”
“不要被子拦着我们。”
星华也觉锦被碍事,开始是担心她的身子受不得晚上的凉意,她既然不想要,那便不要吧。大手一挥,将飘萝胸口的被子挥到了一旁,长臂将她纤细的上半身紧紧的圈搂在自己怀中,听着她细碎的哭泣声。
“师父……”
太心酸了,总算是回宫了啊。
“在,我在呢。”
飘萝越抽泣越厉害,慢慢的变成低声的哭泣,最后直接成了大哭,那委屈的哭声听得星华心都要碎了,将她抱紧再抱紧,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适合。
“飘萝,不哭了好不好,不要吵醒了嗣音和端炎,嗯?”
飘萝扭了扭身子,她要哭,就要哭,把所有的委屈难过和想念都哭出来,她受的罪那么多,如果不发泄出来,她真的会憋坏自己的,
“好好好,哭哭。”星华捋着飘萝背后的长发,“你想怎么都好。”
听说女人是水做的,曾经以为是形容她们柔弱似水,现在才明白,她们真的就是水做的啊,他脖子里冰凉的感觉清晰的提醒着他怀中的女子有多委屈难过,男人和女人之间真的差太多了啊,他宁可流光自己的血也不愿意哭出一滴眼泪。
后来星华才明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痛到锥心的时候,他只觉自己的视线竟然模糊不清了。那,是他第一次尝到眼泪是什么味道。
又哭了一会儿,飘萝的声音渐渐小了,抱着星华,将睫毛上的泪花都擦到他的仙服上,抽泣着从他的肩窝里抬起头,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目光温柔的星华。
“师父,你是不是讨厌我哭鼻子啊?”
“你哭出来好受一点还是不哭好受点?”
飘萝缩了两下鼻子,“哭。”
“怎么会讨厌呢。只要你好就行。”
“我体内的曼珠沙华种子是不是都除干净了啊?”
星华点头。魔心对她的手段一次比一次残忍,他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都是向他示威,魔心一日不抓回婆娑法山,他就一天不得安心。
“师父,端炎怎么样了?”
飘萝还记得,端炎的内丹是为了救她才失去的,她欠他一分大恩情。
“他在星华宫里,如今换了一张脸,嗣音这些日子在为他疗伤,等他好了,就离开。”
“师父,有办法能给他一个内丹吗?”
星华面色清冷的摇头,内丹为每个神仙妖魔唯一的东西,哪里可能有人会多余出内丹呢?如果内丹是可以制造出来的,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在意自己的内丹是不是完好无损了。
飘萝忧愁布脸,“这样一来,他以后要怎么生活呢?”
“你以为端炎能活很久?”
星华无关紧要的表情让飘萝大为紧张,“师父,你的意思是端炎很快就会死吗?”
“他没有内丹至多是法力的施展受点儿影响。可是飘萝,他如今不是仙籍,不可久在仙宫藏身,迟早其他仙家会发现他的身份,现在有嗣音在星华宫还能为他挡挡可疑之处,嗣音回凌霄神山之后,他也必须离开。魔心岂容背叛自己的人存于六道,出了仙界,即便我收回天兵天将追捕他的命令,魔心也会追杀他道天涯海角,他逃无可逃。”
“端炎是为了救我才惹恼大魔王的,师父,你想办法救救他好不好?”
星华看着飘萝央求他的小脸,他何尝不知道端炎的心还是正的,可他们是对立身份,让他疗伤再放走他已经违背了他的处事原则,这样的妥协就是因为端炎舍命护了她他才容忍的,更多的,他着实没法再做了,仙魔势不两立,以他的身份不能再为端炎做什么了。
“师父……”
“哎。”星华轻叹。
星华抬起自己的手臂,手心揉着飘萝的头,她想要的,想做的,只要他能给,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就给她,可她是否也能理解他的身份位置,随心所欲并不是他能过的生活,有些东西,即便贵为仙首他也不能破。而他,已为她破了最大的一条仙规了。
“飘萝……”
星华拉长的声调里,是他无尽的无奈。
因为星华抬着手,广袖滑到了他的手肘处,露出一截白皙有力的手臂,飘萝不经意间瞟到他手臂上有一处扇瓣形的伤口,鲜红的伤口被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皮覆盖着,能清晰的看到下面的肉中布满了一条条的小细丝。霍然的,飘萝双手抓住星华的手臂放到眼前,仔细的看了一会儿,眉心都皱到一块儿,心房揪紧。
“谁伤的?”
星华轻轻笑了笑,“哪有人能伤到为师啊。”
“那是怎么伤的?”
“没事,我不小心而已。”
飘萝岂会那么好骗,师父是什么人,他行事岂会出现这么没有水准的伤口!而这,根本不像魔心魔法伤出来的痕迹。
“不要骗我。”飘萝看着星华的眼睛,“你曾答应过我,再不会骗我的。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是为师自己不小心伤的。”
飘萝轻轻放下星华的手臂,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去哪?”
星华捉住飘萝的手臂,“你刚醒,身体还虚的很,往后半年都不许乱跑。”
飘萝赤足踩在地上看着星华,“你不肯说实话,我去问嗣音师伯,或者端炎也好,他们肯定知道你手臂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星华抓住飘萝的手捏紧,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拔龙鳞的事情,可她并不笨,问嗣音或者端炎迟早也会知道,除非他让他们别说,嗣音可能,端炎呢?他不会帮他瞒的。
“在南极缥缈峰的时候我就说过,以后受伤了,一定老老实实跟我说,为什么你又是不说?”飘萝心疼的看着星华,“你还当自己是一个人吗?那我算什么呢?是不是魔心伤的你?还是被的谁?不管是谁,我现在还不够强大,但总有一天,我会替你报仇,绝不会让你白白被人欺负。”
“……”
飘萝抬起手抓着星华,“你说啊,到底怎么伤的?”
他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习惯自己承受!
“龙鳞。”
“什么意思?”
“我拔了一片龙鳞。”
飘萝大惊,她是小妖,可她并非不知道神兽青龙是什么地位,龙鳞有多珍贵她以前想都不敢想,“好好的你拔龙鳞做什么?”问完,她忽然想到自己,猜测道,“因为我是不是?!”
“只是一片龙鳞。”
“回答我,是不是?”
星华浅浅一笑,“别问了飘萝,真的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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