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还有……和一位长相很俏皮的姑娘在说笑。”
廖春花不等顾锦年发问就抢着说:“是悄悄。”后面的事自然也不需要顾锦年这位大老板的吩咐,廖春花亲自把悄悄找了过来。
听悄悄将前情细细说完,顾锦年的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他这么编排自己还不如偷情呢。姬修远,咱们走着瞧。
在场的三人皆感到一股寒流窜遍全身。
凤栖宫。
初更二刻。
帝后的对决战拉开了序幕。
首先,是姬修远占据了皇帝这个权威职位的优势,就皇后娘娘居然开妓院一事对皇后进行了严肃而严厉的批评,并做出了留职察看的行政处分,记大过一次。
皇后没有做任何的回应和发言。
第一回合,皇帝陛下完胜。
随后,姬修远再次占领道德制高点,天上人间的经营方式和理念进行了透彻分析,得出结论为:有引诱朝中官员误入歧途之嫌,且有可能造成各人隐私、朝中政事、军机要事等信息的泄露,极有可能被居心叵测的人士所利用。再记大过一次。
皇后没有做任何的回应和发言。
第二回合,皇帝陛下依然完胜。
再后,姬修远从身为丈夫的角度,痛斥由于皇后不信任他而给他带来的心灵伤害,以及无法挽回的政治损失,“说不定那几个鞑靼人已经有所觉察挪窝了。这是多么严重的损失你知道吗?”顾锦年轻轻点头。“还有,作为一个男人,让自己的夫人盯梢已经很丢人了,更何况那个男人还是朕这个皇帝,这就不仅仅是对男人尊严的侮辱和践踏,更是事关了体,你明白吗?”顾锦年再次点头。
第三回合,皇帝陛下还是完胜。
姬修远颇觉无趣地坐下,卸下他刚刚义正言辞的伪装,摊开手,“你,你就不想说点什么?”独角戏演起来很辛苦。
顾锦年微微一笑,“皇上说完了?”
“说完了。”
“那,该我说了?”
“嗯,你说。”
顾锦年笑盈盈地望着姬修远,双眼中包含深情,“皇上,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是熬夜看折子。还有,各宫各院的嫔妃们虽然不得皇上的宠爱但也都是美丽本分的女子,皇上若能对她们多些关照也是好的。那几位新近被皇上恩宠的尚仪呢,皇上若是看着哪个格外喜欢就封了她吧。嗯……”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再需要她嘱咐的了,“皇上,日后多多保重,我走了。”
“嗯。嗯?你走?你走去哪里?”姬修远明显跟不上顾锦年的思路,反应不过来。
顾锦年展颜,“皇上,我痴心等着的那个叫做崔尚天的人活着回来了,我要去找他,与他再续旧情。”
“那,那不是我编的么,你哪认识什么崔尚天啊?”
“皇上刚刚说什么?”
“说,说那些都是我编的故事啊,你根本就不认识崔尚天。”
顾锦年弯起嘴角,坐回到椅子上,靠着椅背,“那……身为金口玉言的皇帝信口开河该如何处置啊?”
“……”
“身为万民敬仰的皇帝,民之标榜的皇帝,居然频繁地现身在秦楼楚馆,这又该作何解释呢?”
“……”
“身为一个女人的丈夫,信口雌黄,至自己妻室的颜面、青白于不顾,视夫妻间的情意如粪土,这又要怎么说?”
“……”
静默半晌后,姬修远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他无力地反击,“我那是为了查探敌情,是以身犯险,编出那样的故事也是情非得已的权宜之计,当时得到情报才是最紧要的。”
“姬修远,你忘了前段时间答应过我什么了?需要我提醒吗?”
“归我管的事在做决定和行动之前必须要提前和你商量。”姬修远一直对这个丧权条约很怨念。他这个皇帝做得那是史上第一窝囊。
顾锦年拉起他的手,“就知道你会为了大齐的江山去做些冒险犯难的事,所以那日才会将了你一军,逼你把我这个要求答应了下来,可是现今看,却是对你一点作用都没有,你该怎样还是怎样,你说我还能有什么招防着你去犯险?”
“你……是怕我……”
顾锦年幽幽一叹,“算了,你是大齐的皇帝,是全天下人的皇帝,可你只是我顾锦年一人的姬修远,我终是争不过天下人的。就随你吧。只是你在做事要多思量,更小心。”
姬修远轻轻抱住她,低语道:“别总试图站在人民群众的对立面,这样不好。”啜吻她光洁的额,“再说,我是你的,这还用争吗?”
五十一章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
“虽然已是春日,但夜间依旧有薄寒,让香茗给你多加床被子,免得睡下冷。”没有回应,已经走到门口的姬修远又回身,“听见我说的了吗?”
顾锦年点头扬笑,“知道了,每次过来都说一样的话,你说不烦我都听烦了。”
姬修远笑着转身出门,与常宁趁夜色悄悄溜出凤栖宫,借着树影的遮掩,顺着墙根匆匆行远了。顾锦年一个人站在窗前,眼神空茫,心中仿佛堵满了不知是何的东西,闷得她呼吸艰难。香茗铺好床,轻轻扶她到妆台前坐下,一边为她卸去头上钗环一边轻描淡写的说:“也难为皇上每次都是顶着星星来顶着月亮去,做贼似的就只为了陪你说说话,哎呀,我看着就是羡慕嫉妒恨。”
顾锦年垂眸,玩着刚刚被香茗摘下的一支金步摇。香茗拆着她头上繁复的发髻,笑道:“刚在偏殿,我才听常宁提呢,说是昨儿皇上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抱怨最近怎么一直没有能罢朝的事亦是没有节可过。”她微微垂头,贴着顾锦年的耳边,悄声问:“娘娘可懂得?”
顾锦年心不在焉地摇摇金步摇,一串悦耳的叮咚声。香茗压下她手中的步摇, “要是能不上朝,皇上那宫里头就不需要在五更天不到的时候就站满了伺候梳洗更衣的人,那样啊……”她笑得暧昧异常,“皇上不就能整夜呆在这里了……”
顾锦年笑笑,“你说的对。”双手撑着妆台站起,“我想睡了,明日一早再沐浴洗漱吧。”
皇后寡淡的笑让香茗看了很不舒服,她也知道皇后是为了何事不高兴,可是不高兴又能怎样呢?“想开点吧,寻常人家都有个三妻四妾更何况皇帝呢,我听说那几位尚仪也不是每夜都侍寝的。”
顾锦年回眸笑道:“我说你刚刚怎么一直话里有话,原是以为我为这个气闷。我还能不明白这个理吗?”
“那你这些日子一直闷闷不乐是……?”
“你还不许我少说两句话了。”
香茗无奈地退出去了,顾锦年的话她显然不信。
重新坐回妆台前,面对宽大镜子中映出的容颜,顾锦年摸着脸笑,反复地变换着笑容,终于笑出了那种心无芥蒂的笑容。镜中那个美丽女子笑得云淡风轻,不在乎吧,哪怕是假装不在乎,只要骗过了自己,那她就可以当做是真的不在乎,至少,她不会流泪,便可以假作自己没有伤心。
顾锦年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从来不是。因此,那夜之后的日子与那夜之前并无不同,至少姬修远没有发现不同,甚至连香茗都认为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皇后的笑容仿佛在告诉她,这不算是个事。
然而,垂柳绿、百花开时,那几位尚仪还是变成了一根刺深深扎入顾锦年的心中。
御花园中,那三个美丽的宫装女子错愕地瞪大眼睛看着偷溜出来闲逛的皇后。这样的相遇之于顾锦年是尴尬异常而之于这三位女子却是惊讶。三人中高挑纤细的一位往前一步,微扬下巴,问:“你是哪个宫里的?来此为何?”
顾锦年很庆幸自己穿了一件寻常宫人的衣裳,更庆幸自己的真容在此前并未显露在人前。轻舒一口气,她笑着垂眸行礼,“三位姐姐好,奴婢是随着长公主回宫来看望太后娘娘的,长公主原是遣奴婢去皇后娘娘宫中打声招呼,奴婢走迷了路,竟冲撞了姐姐们。”
“凤栖宫在东边,你由原路回去左转。”
顾锦年再次行礼道谢。回身举步,耳中听到那三人惊喜的声音,“叩见皇上。”随后是让人周身酥软的撒娇声,“皇上,皇上,你怎么来得这般晚啊,害的我们等得好辛苦啊。”
一颗心突然疼的颤抖,仿佛正被万千的小虫噬咬。顾锦年加快脚步,但是仍逃不开姬修远的调笑之声,“这才两三个时辰没见就这么想朕了?非得日夜都黏在朕身上才行吗?”
女人们的撒娇声和姬修远欢愉的笑声在顾锦年的耳中长驱直入到她的心中,脚步和心情一样凌乱。
姬修远瞥见了那道踉跄的身影,扬声喝问:“前面的是何人?”
顾锦年顿住脚步,僵立在原地,缓缓转身,直视着不远处的四人。姬修远看到顾锦年心中一惊,但想到身边还有三个不明真相的,便故作不知,问:“你是何人啊?来此何事?”
那位高挑的宫装女子低声禀告着刚刚顾锦年说给她们听的话,姬修远点点头,伸手一指顾锦年,“你,随朕来,与朕好好讲一下长公主近来的日子过得如何。”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太液池畔的潮汐,屏退侍立的众人,姬修远一拉顾锦年,佯作怒样,“竟然偷跑出来,若是撞见了洛元帅安插在宫中的人,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是。”顾锦年仍旧低垂着头。
“怎么?”姬修远脸贴着脸凑到她的耳边,“刚刚在御花园听到我说的话生气了吧?”
顾锦年摇摇头。
“没有?”
顾锦年仰头,展开酝酿了半日的笑容,“皇上与身边人笑闹几句,我怎么就会生了气呢?这本来就是极正常的事啊。”
姬修远端详着云淡风轻的皇后,左看右看,还真看不出她有生气的迹象。姬修远郁闷了,“不生气?那也是吃醋了吧?”
“没有啊。”
也不生气也不吃醋,姬修远不信。他抑郁地盯着顾锦年,想从她的笑容中看出些许破绽来。顾锦年笑道:“看什么,让常宁送我回去吧。”
姬修远心里觉得堵得慌,本想解释一下他和那三个尚仪的事,怎奈人家皇后根本没往心里去。想说又说不下去,不说又总觉得不对劲,他正满面无奈加纠结的神情不知该如何是好,见顾锦年转身要走,他忙拦着,“那什么,大姐回宫来了。”
顾锦年扑哧一笑,“我知道啊,这不是刚刚我告诉你的么。”
姬修远讪讪地笑,“也是。”
顾锦年又要走,姬修远又拦着,“那什么,咱去慈宁宫问问你大哥的病情如何?”
“我溜出来前,长公主差人来说过了,说是身子见好。”
“哦……”姬修远第三次拦住顾锦年,“那什么……”
顾锦年好整以暇,等着听他这一次又有什么说辞。姬修远憋了半晌,“前几日有绝品新茶被送进宫里,我让常宁去给你拿一些来尝尝鲜。”
“皇上,那茶是顾家开的茶庄送的,我早已留下了一些。”
“哦……”姬修远见顾锦年站着没动,没话找话,“你,不走啊。”
顾锦年一屈膝,笑嘻嘻地说:“谢皇上放生。”
姬修远后悔,相当后悔,十分后悔,万分后悔,但是现在他也唯有眼睁睁地看着顾锦年转身离去。他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奇怪的感觉很陌生,他从未体尝过,那是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自己在顾锦年的眼里就好像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物件,拥有也不欢喜,丢弃亦不可惜。
皇帝陛下这种自怨自艾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出更起。坐在窗边他一手端着茶碗,一手举着碗盖。常宁躬身探头,清了清嗓子,“皇上,茶……凉了。”
“什、什么?凉了?凉了你关窗子啊。”
“不是,皇上,是茶,”常宁指了指皇帝手中的茶碗,“茶凉了。”
“哦,凉茶,凉茶。”
“不是,皇上,您这是怎么了?这失魂落魄的可都一整天了。”
姬修远喝了口凉茶,叹一口气,又喝一口,又叹一口气。常宁站在他身后翻着眼皮望天,哼哼唧唧地说,“皇后娘娘说不准还没睡呢,天儿还早。”
姬修远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哼道:“睡觉。”
常宁暗自腹诽,就怕你睡不着。
姬修远确实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二更天过,常宁倚着床头的雕花栏柱,打着哈欠,“皇上,您睡觉说睡觉,您在床上烙饼可不成,伤身。”
姬修远一个枕头扔过去,随后下床穿靴,没好气地对着正抱着枕头坐地上的常宁说:“别跟过来。”
独自走到太液池边,姬修远望着月下波光粼粼的水面,竟觉悲从中来。想自己坐拥天下,是万人之上的天子,然,芸芸众生之中却无一人可以真正懂他,连自己的挚爱之人都对他若即若离,世间最孤独之事当莫过于此。
夜风来袭,夹着湿湿的薄露,吹得姬修远心中一凛,头脑也澄明了许多。他摇摇头,暗笑自己怎么竟文艺起来,低头仿佛能闻到周身正散发着一股子酸腐气。笑过后,他望着被风吹皱的池水,忽然想翻身跃入池中畅游。自从十岁那年他登上了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坐上了金漆龙椅后,他就再不曾完完全全地依照自己的心意做过一件事。今夜就破一破自己心中的桎梏,好好的随性放纵一次吧。池边的围栏不高,他一抬腿便跨坐在玉石栏杆上,双手撑起上半身正准备跳入水中,猛然间听得不远处传来哭喊声,“别拦着我,让我跳太液池死了吧!”眨眼间,来人已奔到姬修远眼前,竟然是淮阴王姬修桓。兄弟俩面面相觑,姬修桓的哭喊声戛然而止,生生被姬修远坐在栏杆上的姿势给吓得噎了回去,愣了片刻才结结巴巴地问:“皇兄,也、也有此念?”
姬修远一摇头,“你先来。”
姬修桓深深一躬,跃身而起,被身后赶过来的几个小太监一把抱住,姬修桓不管不顾地奋力挣扎,口中高呼,“皇兄,帮帮我,帮帮我。”
姬修远抱着肩膀骑坐在栏杆上观望,见姬修桓闹得都差不多没力了才吩咐道:“放开王爷。”而后朝姬修桓招招手,“过来兄弟,皇兄帮你。”
姬修桓也爬上栏杆,月光刚好打在姬修桓的脸上,如玉般莹润如磁般细腻,微风吹拂着岸堤上的柳绦,摇曳中在他的脸上身上描摹了几笔暗影,更衬得这个俊秀少年似幻影般柔美。姬修桓眼神中有着近似于倔强般的任性,“皇兄要怎么帮我?若是诳我,我便还是要跳下去的。”
姬修远微微一笑,抬手抚摸着弟弟的头,手上使力,口中说道:“就这么帮你。”
姬修桓惊呼一声,跌入太液池。
五十二章 这是唱的哪一出呢
……》
姬修远眼睁睁看着弟弟跌入太液池,眼睁睁看着弟弟在水中扑腾,确认他灌了好几口池水后,姬修远跳了下去,拽住姬修桓,将他拖上岸。岸上的太监们这才敢上前来讲二人搀扶住,裹上毛绒大氅。姬修远吩咐道:“给他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让他到先帝的牌位前跪着去。”
姬修远浑身湿漉漉地一个人朝相反方向走,有两个小太监跟在他身后哈腰走了两步就被他轰了回去。谁也不知道皇上想要去哪,有个机灵的,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飞奔着去找常宁。
姬修远回到自己的寝宫,常宁正打算带着人去寻他,一照面真把常宁吓了一跳,慌忙迎上去,“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您这……”
姬修远一摆手,“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