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知道了,”他抬眼看了看我,“你们不是要去姥爷家吗?圆圆在家照顾我就行了。”
一听这话,我瞪大了眼睛,费力的咽了咽口水。
“去你姥爷家什么时候都能去,还是我在家照顾你吧。”婶婶坐到床边,“一会儿这热度还不降下来,就让宋医生过来给你打一针。”
哥哥伸出手拍了拍婶婶的,说:“我多大个人了,一点小病还把你给吓倒了,你不去就叔叔他们去也不好,没事,去吧。”
说罢,他用眼睛扫了扫我。
明明是个病人,竟然还用眼光威胁我。
我只好干巴巴的开口:“婶婶你去吧,我在家照顾哥哥就行了,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婶婶颇为心疼的又探了探他的额头,叹一口气说:“那我就去了,圆圆,有事你马上通知我。”
之后婶婶又照顾哥哥吃了药,将他房间内的温度调高,好生嘱咐了我一番,才终于和大队人马出发去了姥爷家。
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我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不想留,其实我想走。
“梁满月,过来。”
我假装没听见。
“咳咳咳咳咳!”
苦着脸看了看哥哥的房门,我认命的推门进去。
他目光如炬的盯着我。
我觉得十分窘迫,不敢看他,眼神转到书桌上的模型上。
他一直盯着我,我一直盯着模型,这个状态持续了五分钟。
然后他终于开口说:“我要喝粥。”
我庆幸早上的粥还有剩的,于是下去热粥。
刚刚把粥端上来,他又不想喝了,说:“我热。”
于是我将空调的温度调低了。
结果没过十分钟,他又说:“我冷。”
于是又将空调的温度调高。
“我要喝水。”
我将桌子上的水递过去。
结果他看都不看一眼,说:“我要热的。”
看着床上面带病容的哥哥,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没将手中的水泼出去。恶人病了就不是恶人了吗?不,他比以前更可恶。
热水端上来的时候,他又摇了摇头,说:“我要吃苹果。”
我顿时好想将手中的热水泼向自己。
“您、有、什、么、事、能、一、次、说、完、吗?”我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
哥哥点了点头,说:“下次吧。”
然后,他分外无辜的看着我,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眼睛忽闪忽闪的。
我愤慨的转身,“噔噔噔”的下楼,抱着水果筐上来,拿着水果刀一点一点将皮削掉,递到他面前。
他估计是烧的太狠了,眼睛跟灯泡似的亮亮的,看着我说:“你吃吧,我不吃了。”
我看了看左手的苹果又看了看右手的刀,开始回想之前看过的TVB剧集和柯南,盘算着到底要不要一刀结果了他然后伪造成他是自杀的。
终于我还是放下了刀,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恨恨的对着苹果啃了一大口。
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啃苹果,表情非常温柔地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吃苹果。”
我一愣,原本还愤愤不平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变得很乱,我没有说话,也不敢看他,只好假装专注地啃着苹果,有一下,没一下……
我刚丢掉苹果核,哥哥拍了拍床沿说:“过来坐。”
我马上警惕地说:“干什么?”
“过来,我们说说话。”他好脾气的说道。
我还是不肯,说:“有什么话就这么说。”
“就我这样,还能吃了你?”他慢悠悠的说,“难道你忘了,我是怎么生病的?”
还是这么个坏脾气,刚才的情绪一扫而空,我暗骂了一声“无耻”,慢腾腾地走了过去,扯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可是我完全低估了敌人的无耻程度,忽略了敌人的狡猾程度,错误地判断了双方的体力悬殊。
即使是在病中,哥哥还是飞快的伸出手一把将我扯了过去,用脚踢了我脚上的拖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搂在怀中。
我大惊,奋力挣扎,喊道:“放开我!”
他却越来越用力,不仅双臂抱住我,腿也缠了上来,压住了我的腿。
我挣脱不开,大声质问:“你要干什么?!”
“别动,”他的头凑了过来,有温热的气体喷在我的脖颈处,“让我抱抱。”
这样亲密的姿势,让我面红耳赤。不知道为什么,一种羞耻感从我的心底缓缓升起。我心中一急,眼泪就掉了下来:“你快放开我。”
“不放。”
见我哭泣,他的手臂松了松,却还是不肯放手,深色的眼睛默默地看着我。
我忍住眼泪,不甘示弱地瞪他。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抹掉了我脸颊上的泪水。
“梁满月,是我一直以来表达能力太差,还是你实在太迟钝?这么多年了,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爱你?”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的语调前所未有的柔和,他的眼睛里隐隐闪烁着光芒,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说爱我。
不是喜欢我,而且爱我!
这样突然,这样直白,让我避无可避。
或许我真的是有点傻了,面对哥哥这样的表白,我没有感动没有羞怯没有开心,只是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他。
良久,他不悦地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说:“回神。”
我骤然合上嘴巴,满眼不可思议。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还是不是女孩子,别的女孩子要是听了这种话,早就欢天喜地地扑了上来,哪像你,只会发呆。”
我结结巴巴地开口:“哥、哥哥……”
“别说了,”他重新环住我的腰,身体贴住我的,“你不用现在表态,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一时。”
这句话的意思,仿佛肯定了我不会拒绝他。难道他还真的以为,自己的魅力无人可挡?
我推了推他的手臂,不安地扭了扭身体。
“行了,别动,我难受。”
我迟疑着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啊,好烫!
“哥哥,我们还是去医院吧。”我有些慌了,这么烫,可能不是一般的小感冒了。
“不用,”他低声拒绝,气息滑过我的耳垂,“就让我抱一会儿,我抱着你睡一觉就好了。”
难道我是传说之中的人体降温器吗?
可是当哥哥用这种前所未有的,带着一点撒娇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发现我还真是拒绝不了他。
“其实我一直就想这么好好地搂着你睡一觉,那时候你还那么小,抱在怀里全是骨头,现在总算长了一点肉了
“我一直都觉得你还小,总想着,等两年,再等两年,等你长大了再说。你却总是长不大,还是那么傻乎乎的。可是等着等着,却发现你竟然和别人开始谈恋爱了,而且说你两句你就哭。
“我见过那小子,看起来脑子不怎么好使,长得也普普通通,不知道你看上了他哪一点。幸好后来你跟他分手了。
“带你去相亲想刺激刺激你,别人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还帮人家说好话,最后反倒把我自己刺激了。梁满月,你到底是真的迟钝还是假装不懂?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你了。刚开始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烦。跟一只小哈巴狗似的,老想欺负你,可没想到,看不见你了,心里面更烦……
“本来我想,算了吧,她胆子小,还是别欺负她了。可是我终于领了一个女朋友回家的时候,却让我发现你好像不怎么待见她……”
…………
哥哥站在我耳边缓缓地说了好些话,他从来没有一口气跟我说过这么多话,让我想反驳都无从开口。
这时候,只听见他突然说:“梁满月,你还记得那一年除夕放烟火时,我在你耳边说的话吗?”
我心里陡然一惊,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那时候,我不是在问你烟火好不好看,我是跟你说,梁满月,我喜欢你。”
我呆住了。
哥哥嘶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终于睡着了。
我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眼睛睁得大大的,心乱成一团。
怎么会这样?竟然会这样!
我承认,一直以为我隐隐约约感觉哥哥对我的感情有些复杂,可我总是不敢去深想,全当是他的别扭性格所致,可我真的想不到,我这个优秀的哥哥,竟然一直喜欢我。
他不是一直把我当成他的小奴隶吗?
我很少会使用“爱”这个字眼,我向来觉得,爱深沉而慎重,不是轻易能说出来的。无数个喜欢,也堆积不出一个“爱”字。每次看见电视和小说中随随便便冒出的“我爱你”,总是觉得别扭。
即便是从前,同罗维最亲密的时候,他说他爱我,我最大的回应,也只不过是说了一句,我也是。我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可我不想欺骗他。
我不知道,有关“爱”这个字眼,哥哥是否跟我有着相同的理解,了我的潜意识里,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因为他的性格虽然恶劣,但我从没听他说过假话。
我突然发现,即使我谈过一场恋爱,我仍然不懂爱情。
可是,我又平凡又懦弱,灰姑娘的童话怎么会突然发生在我身上?他不是一向讨厌我又瞧不起我,觉得我又白痴又没用,喜欢对我颐指气使,拿我当用人使唤吗?他还骂过我只是一个讨饭的!
然而,我的心底又隐隐有个声音在说,不是的,不是的。他也有对你好的时候,他总是在保护你,你被人欺负的时候,你被温晨纠缠的时候,你被继母挤对的时候……
我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在我最无助、最伤心、最失落的时候,他都陪在我身旁。
他是一个男人,却总是会送许多女生喜欢的小东西给我。他去北京读书,却一直定时打电话给我,他抱过我,用力地牵过我的手。
我还记得,那一年在老家,爸爸家外面的院子里,漫天的烟火,他温暖的笑容和光芒璀璨的眸子。
他对叔叔虽然不热情却十分尊重,他对婶婶向来很顺从,他对姥姥姥爷从来都很亲热,讨他们欢心,面对外人的时候,他也是彬彬有礼,保持距离却不冷漠。
我的哥哥很凶,而我脾气很好。
我深深地期盼有一天老天能给我机会让我将他踢翻在地,狂踩他十八脚后,再用最恶毒的话羞辱他二十四个小时。
可是有一天我发现,这个背地里被我叫做“宇宙超级无敌狂躁症患者”的人,从来只是对我一个人凶而已。
事实证明,得了病不好好医治,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连累别人。
第二天,不但哥哥没有好,连我也跟着感冒了。
我们双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点滴,放在我身边用来擦鼻涕的一盒抽纸几乎都要用完了。
姥姥和姥爷也来了,理所当然地数落哥哥心疼我,不过,两位老人看他的眼神也是同样心疼。
姥姥坐在我旁边喂我吃了一粒提子,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吃着十分舒服。我看了看一边刚被教育过的无力地耸拉着头的哥哥,说:“姥姥,你也喂哥哥吃两粒吧。”
“哼,”姥姥又拿了一粒放到我嘴里,“不给他,让他自己逞强,还连累我们圆圆。”
可说是这么说,她却还是将果篮往哥哥那边推了推,说:“要吃自己拿。”
哥哥倚在沙发上故作虚弱地“哼”了两声,小声说道:“不吃,手抬不起来。”
“就你难受!”姥姥责备道,手却终于伸过去揪了两粒提子塞到他的嘴里。
“啊,好酸。”哥哥眯着眼含混不清地说,“姥姥你偏心啊,给她的是甜的给我的是酸的。”
姥姥和姥爷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最好给你粒苦的才长记性。”姥爷骂道。
我也跟着笑,眼光不期然扫到了一旁同样笑着的爷爷奶奶。爷爷还好,可奶奶的笑容却颇有些不是滋味。
“奶奶,我想吃冰糖梨。”我撒娇地对着奶奶说。
奶奶的笑容顿时亮了起来,应道:“好,奶奶现在就去给你做。”她边笑边站起来对众人道,“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个样,一生病就要吃冰糖梨,成蹊也吃一碗吧?”
哥哥飞快地扫了我一眼,微笑着点头说:“好,谢谢奶奶了!”
我不自在地转过头去,不想去思考他目光中的含义。
等我病完全好了的时候,爸爸他们已经回了老家了。虽然叔叔婶婶极力挽留爷爷奶奶在这儿多住一阵子,两位老人却还是坚持回去。老人大概都是这样,千好万好不如自己的老家好,更何况,他们舍不得弟弟。
哥哥好得比我快,不出两天就恢复正常了,还可以跟上门拜年的亲朋好友谈笑风生。他说这就是我不运动的原因,我考虑了一下,坚持每天早上从被窝里爬起来运动和感冒好得慢一些,我还是宁愿选择后者。
生病的时候我一直没怎么上网,邮箱里果然堆了好多未读邮件。虽然我很少用邮箱,但却有定时情理邮箱的习惯,我将鼠标点向下一页,视线顿时停在最顶端的那封邮件,上面显示的名字是,罗先生。
我的邮箱是罗维帮忙申请的,名字自然也是他定的,他是罗先生,我是罗太太。
只不过,我的名字早已经改了。
邮件是在春节那天发来的,点开来看,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新年快乐,祝一切安好。
从前我们打电话、聊视频,一讲可以讲很长时间。可是现在,他也只是在逢年过节和我生日的时候,发来这样一句简短的祝福了。
我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联系了,他订婚的时候我没有去,只是托裴良宇将他送我的那幅画还了回去。我没有向裴良宇或者是宋奇峰打听过他现在的生活,我怕会让自己难过。他过得不好我会难过,他和另外一个女人过得很好我会更加难过。
我想了想,点了回复键,写下了“新年快乐”。
从前无话不说的两个人,在分手之后,能说的,也只是“新年快乐”了。
一个年过下来,我收获颇丰。其实我早已过了拿压岁钱的年纪,可是对于家中的长辈来说,年纪再大也还是个孩子,拿压岁钱天经地义。
客人来拜年的时候,因为有哥哥衬着,我显得越发小了起来,红包理所当然地全塞到我手上了。
我看着存折上面的数字,觉得自己连底气都足了一些。我琢磨着外面的房价,房子当然是买不起,但租间差不多的小屋应该足够了。
我不能一直住在叔叔家中,这些年来叔叔婶婶待我如同亲生一般,可我总归是寄人篱下。人长大了,就不得不多考虑一些。何况,家中还有哥哥。
他病好了之后,在人前待我和从前仿佛没什么不同,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使唤我的时候使唤,可是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就有些不同了。
偶尔他的眼光别有意味地停在我身上,看得我不安起来,他却不多做停留,微微一笑便转移了视线。我觉得我已经变成惊弓之鸟,只要他一靠近我,我就下意识想要逃跑。
事情发展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单纯的兄妹我们肯定是做不成了。我说不清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从前我讨厌他却又不得不讨好他,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也把他当成了哥哥,说没三四是假的。可现在,这份感情变得怪怪的,我不敢想,也不愿想。
临湖那套公寓已经完全被他忘在脑后了。假期完了以后,他照常按时上下班,照常和朋友在外面玩,可无论多晚,他都会回家来。
他偶尔还会带我跟他那帮朋友一起出去玩,还专挑叔叔婶婶在的时候开口,让我没法拒绝。他也不说是他要带我去,总说是陈放让他带着我的。一来二去婶婶不免来了兴趣,还问道:“成蹊,你那个叫陈放的同学,不会是喜欢上我们圆圆了吧?”
我顿时觉得很尴尬,不等哥哥回答便马上否定:“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们家圆圆这么好,”婶婶微笑着拍拍我,又转向哥哥,“圆圆也长大了,你那个同学要是对她有意思,人品长相又不错,就让他到家里来玩玩,给妈妈看看,帮圆圆把把关。”
哥哥的目光扫了我一眼,口气颇为不屑地说:“谁看得上她。”
“静瞎说,”婶婶瞪了他一眼,“那你那些同学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