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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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祭-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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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赵景瑜真正想要的并非郑国的王位,诚然一个男人对权利地位中有着特殊的偏好,但赵景瑜不是,或者说从目前来看不是,自他拿到虎符后未曾有丝毫喜欢或者憎恶,那块虎符在他手中和一块普通的玉石没有什么两样,或许就是梦澶这句话成了他最大的动力,他唯一想做的,就是不让她失望而已。在边塞呆着的半个月来赵景瑜每日习读兵书、排练军队,短短半月便已熟知营中大小之事,而杨将军已将一切都安排好,将这些年在郑国各处军营安插的细作召回梦澶,定在这场雪结束之时起兵攻打最近的郡城——焦南郡。
  起兵那日,昭阳君亲自披挂上阵,他立于高台,俯瞰台下十万大军,一身银甲镀上破晓的金色,天生的帝王之气生于眉宇。赵景瑜手执红釉的粗碗与众将士对饮一杯,饮罢一齐摔了碗,随后他素手一挥鼓声四起,声声切切响彻云霄,狼烟漫漫中他跃然跨于马上,梦澶亦穿上将服在他身侧。那日晨光熹微,昭阳君率十万大军浩荡杀向焦南郡,而焦南郡中此时戍守的将士有三十万。
  这场战役后来被称为焦南之战,是历史上以少胜多的典范。以前我在公子府闷得慌时就会偷偷跑去桓溪的藏书阁找书看,奈何他阁中多兵书,不是这个国家打那个国家,就是那州攻这个郡的,不仅费脑子还费时间,我只好在其中找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书来看,比如说——野史。野史中曾记载过第一个统一九州的国家叫做梦,国君名叫昭阳君,不知是不是就是赵景瑜,只是梦国立国不过三载就虚虚而亡,真是如梦一场,不过大概梦国离现在太过久远,史书并未落墨太多,只隐约提到了最后梦国的国君是服毒而亡。
  焦南之战能以少胜多绝非偶然而是必然,赵景瑜在出战之前已与杨将军定下精密部署,焦南郡地形呈口袋状,那日梦澶一人先率兵佯装攻城,而赵景瑜与杨将军则趁机从两侧包抄,袋口越缩越小,一招瓮中捉鳖将敌方将士半数困在城中,已被引出来敌军的则被梦澶的人马与赶来的后援部队一同解决掉。焦南之战一直打到日落苍山,许久未上战场的士兵都杀红了眼,嗜血的味道在空气中氤氲开来,直至月上半空,焦南郡守弃城而逃,这战事才落下帷幕。
  那夜庆功宴上众将士喝得正欢,觥酬之声不绝于耳,而赵景瑜却一人暗自退场,旁边饭桌上的梦澶见他这般亦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跟了过去。
  虽同为大漠,城内城外的景色却是迥然不同的,城外枯雪漫天,一望无垠的是覆了几层冰雪的沙石,而城内月色微微,因有积雪的反射而格外明亮。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脚步声几乎微不可闻,此时的焦南郡如一座死城,城民跑的跑躲的躲,街道上除了他们的士兵搬些粮食外没有别的人出来走动,连犬吠也听不到一声。赵景瑜停在一棵梧桐树下,枝干已被积雪压得垂下,而躯干仍旧屹立,他伫立看了半晌,刚想伸手拂去枝干上的积雪却听到前面传来一片嘈杂之声。
  他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只见一个士兵模样的人从米店中抱着一袋米就要出去,米店老板死拉着他的衣角不放,苦苦哀求道:“兵大哥行行好吧,小的全家老小就靠这一袋米活了,实在不能让你拿走啊!”
  士兵一把扯开他的手:“米店没有米?逗你爷爷我呢!”
  米店老板又上前扯着他的胳膊,“实不相瞒,自镛侯即位后焦南郡十年九旱,每年还要交那么重的税,米店早就没有米了。”
  士兵不耐烦地一脚踢开他,骂骂咧咧扛着米袋离开,赵景瑜刚想上前被梦澶却赶过来一把抓住了手,她轻轻地摇摇头将他拉到梧桐树的后侧站着,待那士兵走后才走出来,她看向士兵远走的方向沉吟道:“兵士嚣张跋扈,自该有军法压着他,你这一上前解得了近渴救不了远火。”
  赵景瑜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上前走到那跌倒在地的老板跟前扶起他,老板一边迭声道谢一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世态炎凉啊世态炎凉。”
  赵景瑜看着老板颤颤巍巍走进店中的背影,伫立良久方才寂寂开口,声音如这月下之雪一般清冷:“国兴,百姓苦,国亡,百姓亦苦。”梦澶缓步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脚踩在雪上咯吱作响,她抬眸看着他的侧颜,沉声道:“镛侯即位苛捐杂税,百姓苦不堪言,景瑜,即使你不想要这天下,但他们是你的臣民,你忍心看他们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忽地无奈一笑:“师父,开始了就不能回头,这个道理我懂。”
  那夜回到军营,赵景瑜废了原先摆设似的军法,重新拟了军法四十八章,其中第一条就是不许扰民,并将之前抢夺百姓米粮的那位士兵当众惩罚以儆效尤。
  他们在焦南郡停了有小半个月,将郡内治理得文修武偃物阜民安,一时之前逃出的城民纷纷回来,亦有别郡的城民逃到此处安家,这个小小的边塞郡繁荣胜王都瀛州。至十月苍南之战时已是攻下了郑国的大半江山,再然后便是同正史中记载的一样,昭阳君的兵马一路过关斩将,所到之处敌军将士解甲倒戈者不胜枚举。昭阳君起事不过半年,便已打到瀛洲,七十万大军在离州城三十里处稍作休整,准备次日一举攻下瀛州。
  这夜赵景瑜正俯身认真看着地形图,连梦澶走近也没察觉,待他终于抬眸看到她时她已是在一旁陪他看了半晌的地图了,赵景瑜对她笑笑:“师父怎么过来了?”
  梦澶走到他桌边盯着他桌上那盏茶水看了半晌,问他道:“这是什么?”
  “是玉壶春,杨将军方才端来的。”赵景瑜起身走了过来,将茶盏端起来递给她,“我想着师父定是想念南方的味道了,正准备给你送去。”
  梦澶将茶盏执在手中,掀开盏盖轻轻抿了一口,却不做评价,低眸又看到书桌上半开的一卷青书,拿在手中皱眉看了一会,抬眼望向他:“这些诗拗口的很,难得你还看得下去。”
  赵景瑜笑笑:“虽是拗口,短短数字细品起来却别有一番趣意。”梦澶别有深意地看着他,将手上的书放下道:“你如今也十九了,是该成家了。”
  赵景瑜没有答她,只将那卷书拿在手中翻了几页,沙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听得异常清晰,他将书翻到折起的那页递给她:“师父可知这句是什么意思?”梦澶接过书,低眸在纸上淡淡扫了一眼,笑意顿时僵在嘴角,而后又努力将那笑意延续下去,“我只看得懂武学秘籍,这些……”她顿了顿:“看不懂。”
  赵景瑜的手停在半空,梦澶将书随意塞回他手中,“我今日来是想提醒你,明日出征,要多加小心,我总觉得这几日军营内不太平。”
  “嗯。”他扯扯僵硬的嘴角,无心地应了一声,烛火下他的脸同手上的书页一样惨白。梦澶不去看他,只盯着那跳曳的烛光开口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说罢走了出去。
  门帘被放下的那一刹那,赵景瑜手上的书啪地掉在了地上,昏暗的烛光下白纸黑字模糊而清晰,如镌刻在心间挥之不去的印记,那书页上写的分明是:
  “歍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第二日出征前杨将军见到他时突然面如死灰,赵景瑜关切地问他是否哪里不舒服,他笑着摆首说没有,虽然那笑容是个人都能看出有多牵强,赵景瑜说了句要他照顾好自个的身子,四顾却不见梦澶的影子,此时远处跑来一个军医向他禀报道:“梦澶将军昨晚受了风寒,今日怕是不能同殿下出征了。”
  赵景瑜沉眸片刻,旋即跨上马对那军医道:“你且让她好好休息,不必牵挂出征的事。”
  “是!”
  医帐中梦澶醒来的时候意识看起来不太清楚,目光涣散,勉强撑着坐了起来,问一旁背着她捣药的军医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那小军医明显吓了一跳,回过头像是见到鬼一样看着她结巴道:“巳……巳时了。”
  她眉头一皱掀了被子就要起来,被外面听到声响赶来的老军医一把扶住,“将军体内余毒未清,不可擅自走动啊。”
  她推开他的手勉强站住,“徐老医师,我今日中毒之事你可曾走漏过半点风声?”
  “属下不敢。”
  梦澶放心地点点头,歇了口气道:“你给我备一匹马,还有,把我的战甲拿来。”
  “将军这是……”老军医犹豫着。
  她定定地看着帐外的寂寥的日光,眼中渐露杀气:“军中有人要叛乱,昭阳君,有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涨了一个作者收藏,不知是哪个萌哒哒的妹子,阿久在这里谢谢了。
  目前打算八月每周五更,周三周四因为要看乔美人不会更,然后→拖延症晚期求各位大大监督!←
  

  ☆、再回首已百年身(一)(修)

  梦澶出营帐未多远就看到前面有大队人马归来,士气低迷,却又不像是打了败仗,她策马过去,领队的将士立刻下马向她行礼:“末将参见将军。”
  她扫视了一下面前的人马,急声问他:“昭阳君呢?”
  “昭阳君……昭阳君他……”将士不敢看她脸色,吞吐着回她:“昭阳君方才激战中不慎掉落山崖,杨将军已经带人去崖下寻找了。”
  梦澶身子一顿险些从马上摔下,她紧了紧手中的缰绳,脚狠狠踢了马腹向战场方向奔去。十里广阔的战场此刻如修罗地狱般,远处天色郁青,浓云滚滚,近处尸体压着尸体,流血漂橹,她翻身下马,脚步迷乱地踏过破碎不堪的尸体向山崖奔去,那里明显有一条向下坠落的痕迹。她兀地跪在悬崖旁,不敢相信地去用手触那些深深的痕迹,随后有泪滚落在地上,湿了染血的沙土,湿了坠落的痕迹。
  “景瑜!”她突然向崖下唤了一声,却只能听得到回声凄凄,一遍又一遍地缠绕着耳际,天边陡然有雷响起,顷刻间大雨倾盆,冲刷着凝固在地的血液,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梦澶赶到崖下时夜色早已漫上天空,雨一直下,她穿着一身湿透的衣服在崖下一处又一处地寻找着,青丝贴在额前,水珠不断沿着青丝滚下,没有月色,她只能靠手摸索,靠嗓子嘶喊,却从未想过放弃。不知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虚虚月色渐次投在她身上,一双手早已伤痕累累,她扯出衣袖擦擦脸,继续向前走去,突然脚一踩空,身子一倾顺着陡石就滑落了下去,连着滚了几圈才拉着野草的藤蔓勉强止住。她正暗自咬牙打算扯着藤蔓上去却蓦地发现身边的不远处像是有人被许多藤蔓牢牢裹住,她一手拉着藤蔓,一手拼命扒开右手边缠绕在一起的藤蔓,不管被藤上的刺扎进血肉里,遽然惊喜地发现被藤蔓裹住的人竟然是赵景瑜。
  “景瑜!景瑜!!!”她连着喊了几声,赵景瑜却仍是昏迷中,她只好继续用力扯开那些藤蔓,手刚将抓住他的手这边的藤蔓突然不堪重负断了,两个人就这样抱在一起滚了下去。
  待梦澶醒来之时,比她先醒的赵景瑜已经背着她行了好一段路程了,此时天光未明,两个同样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人行在漫漫山途上。梦澶突然抱紧了他的脖子,泪水落在他颈间,赵景瑜顿了顿,脚步停了下来,侧过脸喊了声:“师父。”
  他抬头望向那远方冥冥的薄雾,低声问她:“我们回去好么?”
  “景瑜……”
  “不是回军营,我们回山洞,那里没有战争,没有死亡,没有猜忌陷害,我们回去好么,就我们两个,像之前生活的五年那样生活下去。”
  “景瑜,”她哽咽着喊了一声,伸手抚在他额角的擦伤上,咬唇不让泪落下,“师父再也不会回去了。”
  “师父……”他侧头看向她,四目相对,良久静寂无声,梦澶将脸上滑过的泪擦干,“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你还要回去么?景瑜,你说你知道的,开始了就不能结束。”
  赵景瑜看着她半晌,转首看着微启的天光苍然闭目,有泪从眼角滑下,没再说些什么只无声地背着她继续向前走着,一步又一步地踏在山中那条长到望不到尽头石径上,脚步坚忍而又绝然。
  他们回到军营的时候杨将军早就已经回来了,见了他们先是一顿后赶紧将他们接了进去,赵景瑜将昏迷的梦澶送到了徐医师跟前,从徐医师口中确定她没事才肯接受医治,徐医师看着因为药物昏睡的他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关于梦澶中毒这事,我并没有看到过多的线索,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中了毒,她在中毒之前只喝了赵景瑜给的一口茶,难道是那茶的问题?而那茶水是杨将军给赵景瑜的,这么看来是杨将军想要毒死赵景瑜结果却害了梦澶,而她之前说有人要叛乱莫非说的就是杨将军?
  赵景瑜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梦澶,侧身轻轻地将她拥在怀中,没有多余的动作,只一直抱着她,似乎这样就可以地老天荒。
  地老天荒,多么残忍的四个字,多少人有等下去的决心却没有等下去的资格。
  那夜杨将军果然暴动,带着一支军队直逼主帅营,赵景瑜坐在帐营中,冷眼看着他拿剑逼着自己,“杨将军,景瑜一直把你当长辈看待,如今你这样是要做何?”
  杨将军冷笑一声:“昭阳君在我眼中不过是个傀儡罢了,这时候,是该退位让贤了。”
  “是么?”赵景瑜的指尖轻敲着台面,“我这个傀儡怕是要让将军失望了。”
  “你什么意思!”
  赵景瑜将他的剑挑开,慢慢起身走向他,“其实若杨将军不是这么沉不住气,还有让景瑜退位的可能,可是现在……”他斜睥向他,“将军没有这个资格了!”他话音刚落,营外突然冲进来一批人将营中逼位的将士团团围住,行于前头的梦澶迅速解决了几个卫兵,拿剑指着杨将军,营中气氛陡转。
  杨将军怔忪地向四周看着,大叫道:“来人,快来人!”
  赵景瑜近身扣住杨将军的手腕,咯吱一声骨头裂开的声音传来,杨将军手上的剑啪地掉在了地上,“昨夜梦澶将军已将一切办妥,那些人,你以为他们真心跟着你?”他转身拿起案上一叠信纸,摔倒他身上:“这是你这几个月来与镛侯的书信,杨雄,你如意算盘打得真响,想着要做王侯?”
  他嘲讽地笑了一声:“我才是昭阳君,而你,只是一个将军。”转眸看向一旁的众将士,凌声道:“把他们都带下去。”
  待叛变众人都被带下去后,梦澶举着剑的身子忽地软了下来,她撑着桌缘勉强站着,赵景瑜见她这般赶紧过来扶住她,“师父!”
  梦澶摇摇头推开他,“如今营中发生兵变,镛侯那边若得到消息必会趁机反攻,你做好准备。”
  他将她扶到一旁的矮塌上坐着,“迎战之事我已办妥,就算镛侯不攻我也会杀过去,师父且放心。”转头对着帐外喊了一声:“叫徐医师过来!”
  梦澶这才稍稍舒展了皱起的眉,接过他递来的茶水低眉喝了一口。
  昭阳君与镛侯的最后一战,赵景瑜没有让梦澶出征,那日她穿上许久未穿过的女装,衣袂白纱在风中漫卷,她站在高台之上给他敬了一杯酒:“景瑜,待你凯旋而归,我替你守江山万里。”
  浊酒入喉,旌旗蔽空,狼烟四起,漫漫征途,七十万将士气势恢弘,她目送他远去,一轮红日在他前头冉冉升起。
  三日后,昭阳君攻破瀛州,镛侯死于寝宫,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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