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瞪着拿在手上的密电,似乎想要透过这张薄薄的纸,看清元首的真实想法。
副官塞林在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也是感到了极大的诧异,向来以绝对服从为军人要旨的塞林这次真的感觉到元首这么做是错误的。以前他听少校抱怨元首总是作出错误的指挥和决策时,并没有感到特别的赞同,因为他心里一直认为伟大的元首做的任何决定应该都是有理由的,而作为军人的他们除了执行外,根本不需要抱怨什么。
可现在,对于元首下达的这个命令,他是发自内心的赞同少校的话,于是他也点头道:“少校,如果真要这么做的话,那可实在是太可怕了,这些都毁了,我们的家人他们要靠什么活下去呢?我们要靠什么活下去呢?元首到底想干什么呀!”
“塞林,我们走,去找将军,看看他是个什么态度,我就不信,难道真的会有人执行这个命令吗?难道他们就没有父母亲人在德国吗?就算我们不打仗了,也还是这个国家的国民,总要想个办法阻止这个命令的执行!”说罢,沃尔特拿起桌上的帽子,立刻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塞林见状,也立刻跟了上去。两人几乎是用小跑的速度来到将军的办公室门口,尚没进门,他们就已经听见里面人声鼎沸,似乎其他的指挥官们也都得到了消息赶了过来。沃尔特一把推开门,果然,师部里那几十个各级指挥官神色激动的围在将军的办公桌前,言辞激烈的在争论着什么:
“将军,我们总要想想办法啊,元首这样做,不等于把我们推进火坑吗?”
“是啊,我的家人都还在柏林,如果这个命令真的执行了,他们该怎么活下去啊!那我在这里还拼死拼活的到底是在为些什么呀!”
“将军,您能不能去劝劝元首啊……”
“元首要把德国东部和西部的人口都转移到中部去,那么几百万人就这样徒步迁徙的话,没有充分的准备、没有粮食、没有水,这可怎么去啊!到时肯定会引发国内的大饥荒的啊!那么多老老小小,只有女人、孩子,这不是等于把他们送上死路嘛!”
“是啊,将军,别说是现在这么糟糕的情况,就是1940年想要这么做,也是困难重重的啊!……将军!”
……
沃尔特看着这些指挥官们激动的神情和发自肺腑的情深意切的话语,更是想到了云。本来战火烧到了维也纳,就已经使他失去了与云的联系,想要找到她的下落本就不容易,可如果现在执行了元首的“焦土”命令,那么无以生存的她又能去到哪里?又该怎么生活?换句话说,她和那一大家子还能不能活下来?!
一想到这些,沃尔特心里就一阵阵的发急,更是越来越恨元首,恨战争,他也快步走到激动的人群中,急切的想知道将军的意思。只见年近40的将军眉头皱得紧紧地看着他手里的密电,似乎对这个命令是否要去执行也感到相当的为难。
良久,他抬起头来,看了看他面前围着的一堆面色紧张的部下,最后象是下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重重地叹上一口气道:“先生们,我不得不说我们的元首真的是疯了啊!……也许用不了多久,一个月,又或者二个月,德国的经济肯定是要崩溃的,经济一旦崩溃,战争就根本不能再继续下去了,那么我们作为军人的使命也结束了……
但我们必须尽力为国家保持一个基础,哪怕是一种最原始的基础也好,好歹它能让我们的民族能够生存下去啊!作为军人,我们只是负责攻城掠地,我们只负责将敌人打退,我们没有权利在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去破坏我们的同胞赖以生存的一切条件!
如果我们的敌人要这么做,那么这个历史的耻辱自然由他们去完全承担,世人的骂名自然也会落到他们的头上。但我想,我们绝对不能这么做!既然德国的现在已经输得一败涂地,那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就必须负担起将来复兴德国的重任啊!……
一个月前,盟军在德累斯顿的轰炸已经让我们的心碎了一次,为此我们都气得想要复仇。好吧,我们德国犯下的错我们德国人必须承担,这个我们无话可说,但是现在同样可怕的事情怎么能由我们自己来做呢!所以,先生们,我决定了,不执行这个命令,就算元首要革我的职我也必须这么做!”
“太好了!……太好了啊!……万岁!……”将军铿锵有力的话音刚落,办公室里就响起一片欢呼声,大家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简直比指挥打赢了一场大胜仗还高兴,沃尔特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只要负责艾弗尔地区执行任务的将军不愿意这么做,那么至少他们能保住这一大片地区居民的最基本生存条件,或许对那些居民来说,这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
“好吧,先生们,不要高兴的太早。我们要做的事情实在有太多了。首先,我们必须派兵去保护那些重要的交通设施、工厂和商店,其次我们要提防军队里那些死忠元首的军官和那些纳粹党徒,防止他们故意破坏,不要忘了,那些盖世太保的存在可是我们最大的威胁。
然后我们还要联系当地居民、当地德高望重的有识之士,把真实情况告诉他们,让他们组织起工人力量和我们一起起来保护,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必须和其他部队里的将领联系上,让他们也必须知道如果他们执行元首命令会带来什么样可怕的后果,能争取一个是一个!
所以,先生们,你们立刻回去准备一下,过一个小时后,我们必须要马上开个会,好好的部署一下究竟怎么进行这些步骤。沃尔特,你做记录吧。”将军果断的布置好任务,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沃尔特身上,认真的说道。
众人闻言,立刻纷纷走出将军办公室,各自回营地准备相关事宜,沃尔特刚要走,这时威特西姆将军走到他面前,面带惋惜的低声道:“对不起,沃尔特,原本还想向伦德斯元帅提升你做我副官的事情,可现在他也被革职了,继任的凯特尔又一向和我不太对盘,所以我想……”
沃尔特微微一笑,打断将军满含歉意似的话语道:“将军,您不要对这件事情感到抱歉,更不需要向我道歉。能升职固然是好,但维持原样也不是什么坏事。况且我向来对这些事情不放在心上,我只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即使没有上级的正式任命,只要您需要我,我也会义无返顾的来做这些事情的。……那我先回去准备,等会我为您的会议做笔录。”说完,沃尔特便敬礼离去。
威特西姆将军目送着沃尔特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感叹道:“多好的年轻人啊……”
安静的世界
在奥地利边境小镇艾森斯塔特,这里的生活依旧平静,原本就不多的德国守军似乎也已经预见到了即将面临的失败,已经开始陆续撤出这座小镇,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小镇上的守军司令部几乎已经被搬空,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了。
此时的艾森斯塔特似乎又恢复到战前的和平岁月一样,我们一家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几个月,也逐渐习惯了小镇上的悠闲岁月。对于曾经经历过可怕战火的我们每一个人来说,能在一个乱世里寻到这样平静的地方,得以休养生息,实在是珍贵之至。
奥地利的春天虽然还是充满了料峭的感觉,但是春的气息仍然出现在小镇上的每个角落。墙角边的草丛里,窗边的小花园中,涔涔流动的小溪旁,绿色的植物新芽已经冒了出来,嫩绿嫩绿的颜色让人看了心中会不由得感动于生命的希望;一朵朵春天绽放的黄色迎春花也已经含苞待放,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冰封的河面也开始融化,一块块龟裂的冰块下,常能看见游曳的鱼儿;冬天里飞去南方过冬的候鸟们也陆续回归……
在这充满大自然气息、春意昂然的小镇里,每当在干完帮佣的活之后,我总是要带着孩子们在镇上的小花园里玩上一会,让他们认识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昆虫动物。虽然现在是战争年代,但是我还是力图让孩子们看到真实而美丽的世界,亲身体会自然的气息,更想通过这些,让他们明白和平的美好。
当四岁的小威尔带着两岁的小维卡在花园里兀自玩得开心的时候,望着无忧无虑,热情探索大自然的两个孩子,我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坐在一边发呆,想那些让我牵肠挂肚的亲人、爱人和朋友。
我们这一家里,洛克和叔叔这两个本来不用走上战场的人也被迫陆续离开了家人,应征入伍,他们这一走,就象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鲜有消息传回来。虽然小艾森的出生,让我们所有人都感到了快乐,但是让我们感到遗憾的却是这个小宝贝的外祖父和父亲却都不在他的身边,他们都无法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子出生,无法亲手抱抱小婴儿,无法亲吻这个象天使般降临到人间的孩子。
至于沃尔特和维罗尼卡,自从我离开维也纳之后,就无法确知他们的下落。沃尔特的部队现在到底在哪里,是不是还在法国,亦或是又被抽调去了哪个前线?这些我都不知道。自从匈牙利不久前被盟军占领之后,我们这个靠近匈牙利的边境小镇也开始出现落单的德国士兵,有些是三三两两结伴而来,有些则是孤身一人,镇上的居民见他们又累又渴的狼狈样,都纷纷拿出食品和水给他们充饥,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模样,我有时会情不自禁的联想起沃尔特来,是不是他现在也是这样呢?是不是他也在没吃没喝的逃亡途中呢?
还有维罗尼卡,她的神经问题一直是我最担心的,现在她和施耐德叔叔一起失去了踪迹,到底是在那场大轰炸里活了下来,还是不幸……可即使是他们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那他们又到底去了哪里呢?维罗尼卡的神志还会不会因为这个刺激而变得更严重了呢?
我们现在这一大家子人,全靠我和翠希外出帮佣打些零工换些口粮,身边可用的现金已经不多了,当初从大轰炸下逃出来,抢救出来的衣服和过冬的被服本就不多,今年过冬的时候,多亏这里好心的邻居接济,否则恐怕我们都要被零下十几度的气温给冻出病来了!
因为没有充足的食物,几个孩子的营养都不够,即使是大一点的已经懂事的小威尔有时也会小声的说他很饿,小他两岁的维卡和刚出生不久的艾森根本就不懂事,一饿就要哭,听着他们的哭声,拿不出更多食物的我们真是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丽佐为此总埋怨自己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更怪自己对不起洛克,没有好好的养育他们的孩子。其实这又怎么能怪她呢?艰难的生活,匮乏的食物,每天仅靠吃上两碗稀薄的土豆泥,这样的身体哪里还能制造出那些营养充足的乳汁来呢?可我们对此情况却只能束手无策……
这些问题天天象压在我心头的大石头,总是会让我喘不过气来。出去帮佣的时候,忙碌的工作会让我暂时忘记这些事情,但是只要一停下来,这些事情就会象李清照的那首词里说的那样“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实在是前景堪忧啊!
“阿姨,阿姨,那里有个人在睡觉……”小威尔手里抓着一把不知名的野花兴冲冲地一边喊着,一边朝我跑来,身后紧紧地跟着小尾巴维卡,他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睡觉?”黄昏时分有人会在这花园里睡觉?该不是有人出什么事情了吧?小家伙的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觉察到怪异的我连忙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走到他们发现有人“睡觉”的地方一探究竟。走到小花园背阳面,废弃的残垣边,的确是看见一个人头朝下的倒在那里,从他穿着打扮上看,应该也是个德国的士兵,联想到最近小镇上总是不断的有掉队的德国士兵,我想这个人或许是因为体力不支这才昏倒在这里的吧。
我转头对小威尔道:“威尔,这个叔叔不是在睡觉,他是身体不舒服,昏倒在这里了。”说完,我用力把这个人翻了过来,粗粗的打量了一番。我凑上前去,拨开沾在他脸上的荒草,发现他个子挺高,棕色的头发,脸色苍白,看上去岁数并不大,顶多也就20岁的样子。身上的军服被划了左一道右一道的口子,大腿上还有个挺深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渗出血来。也许就是因为流血过多,这才体力不支倒在这里了吧。
我正用力将他的身体放平,突然看见他胸口处有一枚雪绒花的徽章,这倒是让我想起什么来。我记得以前我曾经非常好奇德军士兵身上佩带的不同的徽章到底代表着什么含义,因此沃尔特告诉过我,这些徽章记号所代表的是不同兵种部队的代号。好象这个雪绒花标记的应该是山地部队使用的,那么这个人应该就是德军里的山地师的士兵了吧。
“阿姨,这是什么,红红的?”小威尔好奇地看着这个人,蹲在他身旁,指着他大腿上流血的地方问道。
“听话,不要去动叔叔,他受伤了,在流血,威尔,维卡,来,我们赶快回家去,找些人来,把这个叔叔送去医院,好吗?”我用手里的手绢轻轻地替他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清理,把粘在伤口上的可能会造成伤口发炎的脏东西都细细地挑了出来,还好现在天气并不炎热,否则,他这样的伤口肯定是要化脓的。做好这些后,我就连忙带着两个小家伙往家里赶。
只是在回家的路上,令我对自己这些似乎理所当然的做法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也在帮一个纳粹的士兵挽救生命?!为什么我会这么做?为什么我居然没有为此而感到愧疚?是因为沃尔特的关系,还是因为我这些日子里看到了太多可怜而又狼狈的德国士兵,弱化了我对纳粹的憎恶,增加了我对他们的同情呢?我有些糊涂了,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是不是我应该朝他吐口水,或者重重地踹他一脚弃之不顾就能让我心头这些怪异的感觉好些呢?
我甩了甩头,抛开自己脑海中这些奇怪的想法,将两个孩子送回家后,连忙叫上翠希来到小花园,和她一人一边地扛着,在左右邻居的帮助下,将这个昏迷不醒的士兵送去了小镇上唯一的诊所。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这个人送进诊所,年过六旬的老医生艾伦先生小心地替他取出了子弹,清洗了伤口,又包扎上药,仔细检查了他的身体,发现他只是因为流血过多而造成的脱水状态下的暂时昏迷,只要休息一会,补充些盐水就能缓过来。
大家都对这个士兵的来历有些好奇,又都想等他醒来后问问这个士兵,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这个士兵估计也象当初的沃尔特一样陷入了深度睡眠,因此在喝了盐水后一直都不醒,大家也只能等在一旁干着急。
因为小镇靠近山区,原本就比较偏僻,外界的消息全靠德军的通讯设施播送。当驻守这里的德军撤退的时候,生怕那些先进的通讯设施被盟军利用,因此他们临走前就全部拆毁了。
我们如今就象是被遗忘的角落一样,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能靠从外面来到小镇的人将外界的消息告诉我们。这些日子来,通过那些时不时经过我们小镇的德国士兵,我们才陆续知道了现在外界的情况,比如匈牙利被苏军占领了,比如芬兰向德国宣战了,而现在我们很期待这个士兵能把外界的最新消息告诉我们。
终于直到掌灯时分,这个年轻的士兵才缓缓地醒来,或许是他乍一醒来就看见一屋子的老人和女人围着他,让他有些怔忪。他楞了一楞,看了看我们大家,又环视了一遍整个屋子,然后用有些沙哑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