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实习生在实习期会去遍所有的科室，可是唯独男科却是个例外。长宁并没有明文规定这一点，但几乎就像是约定俗成一样，除非本身的专业方向就是男科，否则通常是不会安排女孩子去男科实习的，因为那样不仅女孩子会觉得不方便，更重要的是，病人们会觉得尴尬以及不信任，甚至还有可能因此而不肯坦白病情。无论是不育还是“雄风不振”又或者是其他一些男性疾病，本来就已经是很难以启齿的事了，更何况还是要当着年轻女孩子的面说，病人怎么可能会不介意？
果然，容清的话音刚落，就已经被赵缘抢走了镜子。
“怎么可能正常！容容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难得平时一向羞怯的女生急得涨红了脸，气呼呼地大声“呵斥”自己，容清看着，居然觉得也很是可爱，轻笑了声，拍了拍赵缘的肩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可是……”赵缘皱眉，只要一想到在男科可能会碰到的话题，她就已经忍不住要脸红了，更何况容清是要在那里待三个星期，给那些病人诊治？
“没事的，我们去吃饭吧，”容清起身，拉了赵缘的手往门外走，“没什么好不自在的，所有的病人都是一样的，医生的职责就是治病不是么？无论是什么病。”
赵缘一愣，侧过头，一眼就看到容清和平时一样的神色安然，并没有半点局促的意味，说起来，就算是中午前刚看到那张通知的时候，她也只是在一开始有些惊讶罢了，似乎并不觉得尴尬，反倒是自己的反应，也太过大惊小怪了，就像是容清说的，所有的病人，其实都是一样的啊……
“小缘，其实呢……”容清似是看出了赵缘眼里的沮丧和懊恼，眨了眨眼，轻声道，“虽然有些不太厚道，不过真要说起来的话，相比之下还应该是那些病人们更加不自在一点才对啊……”
“噗……”赵缘顺着容清的话想象了一下男科里突然出现了容清这么一个年轻女孩子之后的场景，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不容易笑够了，又觉得有些不妥，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问道：“容容，虽然你觉得没什么，可是，把你调去男科明显就不合规矩啊，到底为什么呢？会不会是谁……”
“吃饭吧，”截住赵缘的话头，容清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拉着她去窗口排队，“别多想，影响消化呢。”
……
宋俨觉得容清今天似乎有些反常，说不上是哪里有问题，只是直觉上感到今天她看书好像格外认真。
宋俨其实挺忙的。别看“宋家大少”听起来像是那种只要坐在家里闲着，钱就会自己到口袋里来的二世祖，但天上从来都不会掉馅饼，赚得多，自然也要花费相应的精力，下班后把工作带回家继续做是常有的事，就比如现在，晚饭过后，宋俨继续劳心劳力地坐在书房里看着文件和报表，手边放着的是容清用黄芪泡的茶，而书房的另一边，容清正像平时一样，专注地看着书，时不时地提笔在空白的地方写上几笔批注……
整个书房里，安静却又并不因为沉默而显得尴尬，两人身上同一款式的居家服反而又给这个静谧的空间增加了几分暖意。宋俨合上文件，端起杯子轻呷一口，有些心满意足地看着那个正在奋笔疾书的身影，片刻之后，微微皱了眉。
宋俨记得自己有一次看着容清家那满满一橱的医书，有些好奇地问容清是不是都看过了，容清当时的回答是，不止看过，而且每一本都看过了两遍以上，其中的那些古籍更是早就烂熟于心了。所以对于容清来说，那些书每天翻来覆去地看，其实并不是为了学新的知识，而是因为每次看都会有不同的认识和想法，也因而虽然她看书总是很专注，但整个人的状态通常都是很放松的，很少看到她像今天这么……
宋俨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不过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就应该是“严肃”之类的感觉吧？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容清，宋俨忽然有种被远远地隔离开来的感觉，几乎忍不住就要像往常一样过去将她抱住，连站都站起来了，看了眼她认真的神色，到底还是忍住了，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出了书房，站在阳台看着夜色静静地发着呆——如果被打扰了，她大概一定会生气的吧？
其实他最喜欢她提到医术和病人时候的表情，专注、温柔，就好像面对的是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一样，可是他不喜欢她用那样的眼神去看别人，也不喜欢她把几乎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花在了医术上，却又顾虑着她会生气，从来不敢提……患得患失，原来他宋俨也会有那么一天。
阳台上的人心思百转，书房里的人却浑然不知，仍旧心无旁骛地看着书，笔下不停。
今天的事，虽然有些意外，但仔细想一想，容清觉得她大概是能猜到的。拜当初药房那件事所赐，她在长宁的人缘一直不太好，再加上和叶砚走得近，背地里被说成了什么样，虽然并不在意，但她心里也是有数的，这一次的分配，她估摸着，恶意倒是不见得有多少，大概也就是谁想要看她的笑话吧？
她倒是真的无所谓，跟着师父那么久，那些难以启齿的病她见过的也不少了，从前也曾经觉得不自在过，后来慢慢地就习惯了，只不过……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虽然中医一向是讲究整体，男科她也能治，但到底不是自己擅长的范围，想着趁明天正式去男科报到前再恶补一下，吃完饭就抱着那本《傅青主男科》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么。
……
第二天一早，容清照常早早地去上班，在四楼恰巧遇到了赵缘，约了以后中午继续一起吃午饭，一脸镇定地上了五楼，推开了男科的门。
本来以为这么早应该没有人的，结果没想到推门进去，就看了一双惊讶的眼睛，似乎……还有些眼熟？
“……容清？”
被叫出名字的容清一愣，疑惑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有名”到了这种程度，看着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忽然间眼前闪过了一个画面，随即恍然，笑着点头打招呼：“早上好。”
这个男生，应该就是上次在药房给自己开门的那一个吧？那么会知道“闹事”的人的名字，也就不算很奇怪了，不得不说，世界还真是小啊……她倒也没疑心这样的巧合是故意的，毕竟，如果非要安排一个和自己有冲突的人，怎么也不会找这么一个……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赵缘有些相似的男生吧？
和妇科比起来，男科这里的人明显就少多了，一天下来，也就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罢了，毕竟……抹不开脸、讳疾忌医的人，其实还是挺多的。而在这零零星星的几个人之中，绝大多数又都是因为不育而来就诊的。
总的来说，如果撇去那些男人尴尬的神色和一开始支支吾吾、语焉不详的叙述，以及李瑞一看见自己就会不自在地别开视线之外，容清在男科的这一天还算是挺顺利的。对了，李瑞就是早上进来时看见的那个男生。因为男科本来就只有两个医生坐诊，所以实习生也就只有他们两个，容清有些闹不清楚他究竟是因为上次药房的事而不想看到自己，还是因为在男科所以感到尴尬，也懒得费心思去猜，一门心思地给人看病，没有人来的时候就自己静静地看书。
……
宋俨今天下午刚好有应酬，陪着合作公司的老总打了一下午高尔夫，回来的时候虽然还没到下班时间，但也不早了，回到公司大概也就差不多该下班了，想了想，索性打了个电话回去给李欣说不回公司了，交代了一下之后，直接就开着车去了长宁医院——他好像还没有见过容清穿白大褂的样子啊。
接送了容清那么久，宋俨这还是第一次进来。他记得容清之前似乎是说过在妇科实习，扫了眼楼层分布图，找到了妇科的位置，转身上了楼梯。
“你找小容啊？”方医生看着眼前这个一身贵气、气势迫人的男人，想起容清那温和的性子，暗暗点头赞了声般配，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楼上，道：“她今天调去男科实习了，就在五楼。”
男科？本来还眼含笑意的男人一瞬间沉了脸色，面无表情地道了声谢，转身就出了门往楼上走——难怪她昨晚看书格外地认真，原来是因为这样吗？
男科的位置很好找，楼梯口第一间就是，宋俨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墙上贴着的名字——“容清，实习医生”，在剩下几个男人的名字里，显得格外显眼，宋俨的唇抿得死紧，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诊室的门没有关死，只是虚掩着，刚到门口，宋俨就听到了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传来，正是他无比熟悉的那一把嗓音，平时听起来只觉得温柔动听，这时候却越听越觉得心头火起——什么“一夜几次”、“一次多久”，这是她一个女人能和别的男人讨论的话题吗？！
眼看着里面的问答越来越深入、越来越露骨，宋俨听得几乎想要把门都砸了，终于忍无可忍，门也不敲，直接就推门进去：
“容清。”
作者有话要说：【傅青主是我的偶像之一有没有！！文武双全，医术又好，简直就是干啥啥行的典范啊！！
下章预告：两人之间有一个矛盾会爆发哟~
正在琢磨新坑……这篇结束之后想写阿池的故事，你们说配一个什么样的妹子才好？好纠结……】
☆、爆发
第43章
爆发
“阿俨？”容清有些惊讶地看着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的男人，“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如果不早来；你还要和别的男人讨论多久的房/事？”
“阿俨；他是我的病人。”容清微微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安抚性地看了眼对面那个脸色通红、手足无措的年轻男人一眼；仰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宋俨，轻声道。
病人？又是这两个字；宋俨冷笑一声，忽然觉得无比讽刺，只觉得脑中有什么“啪”地一声崩断了，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猜疑和恐惧终于轰然爆发；一片怒意之中，却偏又感觉自己此刻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冷静。
“容清，跟我回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响起，然后就看见对面那个一向温柔的人再次拧紧了眉，然后摇头，听见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拒绝了自己，她说她还在上班，她说……她还有病人没有看完。声音是一如既往的轻柔温和，他听在耳里，却只觉得有一股凉意慢慢地涌上了心头，深深地看了眼那张熟悉的眉眼，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小容啊……我看你要不还是回去看看吧，男朋友会介意也是很正常的。”指导容清的张医生看看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又看了眼有些失神的女孩子，摇了摇头，低声地叹了口气道。这个小姑娘怎么会来男科的，他心里也有数，不想横生枝节，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没想到现在人家男朋友找上门来了，要是真的因为这个而分手，那可就真的有点过分了……
“没事的，看病要紧。”容清摇头，若无其事地收回看向门口的视线，对着对面那个一脸歉意、紧张得似乎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病人笑了笑，柔声道：“我替你把脉看看吧。”
笑容温婉，嗓音和缓，脸色却是掩饰不住的苍白。
张医生沉默地看了片刻，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忍，却到底还是没有再开口，只是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
容清没有先走，还是在正常时间下班的，走到门口的时候，明明知道那人早就走了，却还是下意识地在夜色中四处寻找那个熟悉的人影，没有半分收获，甚至连他曾经来过的痕迹也早就已经找不到了。容清苦笑一声，拢了拢围巾，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
忽然有一辆黑色的车在自己面前停下，容清心头一喜，却立刻又在看清楚那辆车和驾驶座上的人时，一下子全部都都化为了眼中满满的失望。
“清清，上车吧，”叶砚按下车窗，“我送你回去。”
容清点头，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抬头就看见叶砚正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看到是我不是宋俨，失望了？”
容清没有说话，却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看得叶砚长叹一声，伸手就不客气地揉乱了她的头发，直骂着“没良心”，容清却自始至终都只是低着头，静静地任由他蹂躏着自己的头发。
“男人嘛，肯定都是会介意的。”揉了半天也没见容清有反应，叶砚有些无趣地停了手，一边放轻了力道替她整理着头发，一边道，“尤其是宋俨那种一看就占有欲很强的男人，偶尔你也考虑一下男朋友的感想嘛。”
“我明白，”容清没有抬头，声音很轻，“可是，我不可能去挑病人的，什么样的病我都有可能遇到，都必须要尽力去医治啊……而且男科本来就不是我擅长的，在那里，我可以学会很多……”
叶砚沉默，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容清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把她和她小时候的样子相互重叠，那时候他也只不过是个心高气傲的少年，她也还是个安静内向的小姑娘，都说人是会变的，所以他渐渐变得内敛、变得温和，可是这个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变过一样，看起来哪怕再纤弱，却永远都挺直了背脊，死死地守着那段医誓，那种执念，几乎已经融进了她的骨髓里……
“清清，如果，我是说如果……”沉默了许久的叶砚终于开口，语气里带了些试探的意味，“如果在医术和宋俨之间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我……”容清愣了愣，刚要回答，却忽然就有些无措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一个“我”字之后，再也没了下文。
叶砚神色一黯，心里了然，果然……很快就听见容清轻声地把话接了下去。
“我不知道。”她说。
叶砚始终觉得，容清最大的优点就是直白，问什么就答什么，哪怕不想回答，她也只会告诉你，她不想说，永远不会骗你，却偏偏这一点，也总是最伤人的地方，就像是现在——
“你看，清清，你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选了。如果我问你，要救一个病人，代价是你会死，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可是现在，要在宋俨和医术之间做选择，你犹豫了。其实在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对你，已经很重要很重要了……”叶砚顿了顿，笑了声，说不上到底是在笑自己还是笑眼前的人，才又把话接了下去“所以……为了那个对你很重要的人，偶尔也做些取舍吧，至少回去和他好好聊聊。”
容清点头，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靠着椅背休息，叶砚笑了笑，收回手，发动了汽车。许久之后，才终于听到从身边传来轻轻的一声“谢谢”，叶砚没有去看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任由喉头那股涩意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算了，只要你喜欢，是谁都没有关系。
容清到家的时候门还是紧锁着，宋俨在第一天就给了她钥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