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镜花依旧微笑着说:“我也是。”
阴长生苦笑了一下说:“你怎么可能是,你那么美,你看看我,我才是。”
泉镜花眯起眼睛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是,但从小我身边的人都这么叫我,所以我想我应该就是个怪物。”
“你是在哪儿长大的?”阴长生问道。
“沈阳,一个军营里面,我小时候他们把我养在一个笼子里,还在我脖子上套了一个项圈,像牵狗一样天天牵着我。”
阴长生不可思议的望着她,他望着她吃惊的问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对你?”
“不知道。”泉镜花答道,她在阴长生身边坐下,望着漆黑的夜色中绵密的细雨微笑着说:“ 我周围的人好像都很怕我,据说我的母亲不是人类,经常有很多人围着笼子看我,他们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忘了是多大的时候,我被带去参加一个宴会,那是我第一次解掉脖子上的项圈,那个宴会上有很多美味的食物,还有很多军官和贵妇,我被展示给现场的人,他们看见我都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宴会结束后,那些人就轮着跟我睡觉,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好几个人。从那以后我就不用再住在笼子里了,我开始每天陪人睡觉,有时候陪男人,有时候陪女人,还有一次是一条金色鬃毛的大狗,我不喜欢和狗睡。”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痛苦,仿佛在回忆甜美的往事,
阴长生听了她的叙述不由伸手握紧了她的手,他声音微微颤抖的说:“你恨他们吗?”
泉镜花转过头看着他微笑着问道:“恨是什么?”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平静,如同天上的明月一样皎洁动人。阴长生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更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四季葱望着窗外的细雨轻轻说道:“我记得有一句诗是‘一树梨花细雨中’,真想看梨花啊。”
阴长生拍了拍她的手背说:“我带你看。”他说着缓缓闭上了双眼,泉镜花看到望江楼的墙壁上渐渐长出了一根根枝桠,乌黑的枝桠越长越密,从楼梯上一直长到楼下的厅堂里,这时阴长生睁开了双目,他漆黑一团的眸子里燃起了一蓝一绿两团火焰,霎时间满屋的枝桠上开满了皓白的梨花,那一丛丛的梨花就宛如塞外飞雪一般,他们被包围在一片银装素裹里,
四季葱仰头看着满屋的梨花说道:“果真是梨花呢,可惜我看不到它有多美,你能吟一首梨花的诗给我听么?”
阴长生闭上眼睛摇头晃脑的轻轻吟了起来:“碧瓦楼前绣幕遮,赤栏桥外绿溪斜。 无风杨柳漫天絮,不雨棠梨满地花。”
四季葱垂下自己蝶翼一样的睫毛轻轻叹了口气说:“真想看看这些花儿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啊。”
望江楼的窗口里白雪一样的梨花一片片飞了出去,那些花瓣在空中打着转落入了九眼桥下的鬼怒川中,它们一落下立刻就化成了灰。鬼怒川里传来一阵阵恶鬼的嚎哭,他们渴望挣脱这里的束缚,而这一天似乎并不远了。
☆、迷路的猫
夜晚的这场雨来得快走得也快,程涛走在半路上的时候雨还下的瓢泼一般,等他回到家门口时已经变成了毛毛细雨。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正想开门,突然从屋旁边的草丛里传来一阵细微的猫叫声。程涛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侧耳细听,只见听那声音似有似无断断续续,仿佛一个孩子在低低的啜泣,听上去就叫人心疼。他走到草丛旁寻找着声音的出处,而那只猫仿佛意识到有人靠近就不再出声叫了,但有一小片草丛里响起了一声窸窸窣窣的响动。程涛蹲□子把野草拨开,果然看见一只浑身被淋得湿漉漉的小黄猫蜷缩在里面。它看见程涛惊恐的咪咪叫了两声,但却没有逃跑,只是更紧的蜷了起来。
程涛看见它那个惹人疼爱的模样嘴角不由露出一丝温柔的笑,他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脊背轻声说道:“别怕。”
小黄猫看上去还是怕的很,它把小脑袋埋在两只前腿间浑身抖个不停,程涛发现它的一条后腿拖在外面,上面还沾了些血。程涛想原来它受伤了,怪不得看见他不跑呢。他把小猫小心翼翼的捧到掌心上,被雨声淋的湿漉漉的小家伙感受到他手心的温暖也没刚才抖的那么厉害了,它喵喵叫了两声就乖乖在他的手心里团成了一团。
程涛把小猫带回了自己的屋里,他把它用干净的毛巾包起来放在写字台上,然后从抽屉里找了些纱布和碘酒出来。小猫被裹得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它睁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程涛的房间。
“来,把伤口包起来。”程涛说着把毛巾展开,坐在毛巾中央的小猫一身湿乎乎的毛紧紧贴在身上,看上去丑乖丑乖的。程涛看着它不由笑了:“你好丑啊。”小猫似乎能听懂他的话一样,不满的喵呜叫了一声。程涛把自己被雨水淋湿的头发捋到脑后,扯了点纱布帮它处理起伤口来。他修长的手指灵活的舞动,没一会儿就把猫咪的后腿包扎了起来。猫咪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腿,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它身上的毛微微干了些,慢慢蓬松了起来,看着比刚才好看多了。程涛伸出自己的大手抚摸着它,它抱住他的拇指就开始啃了起来,程涛想它是饿了吧。他拉开抽屉翻了半天才找出一颗水果糖球,他拨开糖纸递给它说:“诺,给你吃的。”小猫咪歪着脑袋疑惑的看着水果糖,它实在是太小了,这颗水果糖对它来说大的就像一个篮球一样。它伸出小爪子把它拨拉来拨拉去,就是无从下口。
程涛拿过糖球放在嘴里咬碎递给它说:“吃吧。”小猫跳进程涛的手心里舔起了糖的碎块,它的小舌头像砂纸一样粗糙,舔的程涛掌心痒痒的。他戳了戳它的小脑袋说:“喂,小家伙,猫不是会说话么,陪我聊聊天好不好?”
但是小猫只顾埋头苦吃,理都不理他,程涛又戳了戳它,它不满的晃了晃尾巴,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程涛不由自嘲的笑了:猫怎么会说话呢,上次看见的那只怕是已经成精了吧。
他用一只手支着脑袋看着掌心里的小东西,心想如果这个晚上没有遇见它,自己会做什么呢?也许去办公室,也许已经早早睡了,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的。他寂寞吗?家破人亡后,他的心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冷硬起来,很多寻常的感情他都忘记了,他忘了什么是寂寞,什么是快乐,什么是爱上一个人的滋味,他是军队这个庞大的战争机器上最合格的一颗螺丝。可是自打他来了这里,他似乎拾起了很多他已经忘记的东西,这里的时光似乎走的格外慢,让他心中某些东西不知不觉间就苏醒了过来。锦官城,芙蓉开,这真的是一座神奇的城池。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能听见屋檐上淅淅沥沥的滴雨声,小猫舔完了糖块,舒舒服服的蜷在程涛的掌心里睡着了,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一股惬意闲适的睡意渐渐涌了上来,程涛垂下自己长长的睫毛,不知不觉的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就在他睡的朦朦胧胧的时候,他隐约听到耳边一个细小的声音说道:“谢谢你救了我,我是红长老的儿子,明天我父亲会来答谢你的,不管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他提出来。”
话音一落,程涛猛然从梦境中惊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一看,手心里的小东西已经不见了。他推开窗子望着外面,被夜雨浸湿的草丛里只有夏虫的鸣叫。程涛疑惑的想,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呢?
☆、红长老
前一晚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碧空如洗,阳光灿烂,久不见太阳的成都人又活跃了起来,管他啥子碎尸案呢,估计那凶手现在也忙着晒太阳,才没空再出来犯案呢。
程涛站在省政府的大门口冲着蓝天仰起了自己的脸,闭上眼睛愉快的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这种天气要是能去喝茶晒太阳该多好啊。”他口中不自觉轻轻自言自语了一句。
“就是噻。”他身后的小警卫焦阳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答道。但他刚举起手动作却僵在了半空中,他咽了口吐沫弱弱的问道:“程长官,你刚才说啥子? ”
“没什么,你幻听。”程涛头也不回冷冷的说。
“就是,就是,肯定是我幻听。”焦阳笑嘻嘻的说。他心想这种鬼见愁作风才是程长官嘛,要是程长官哪天嘴里蹦出喝茶晒太阳这样的话,绝对是鬼上身了。
“长官,你堂客来咯。”焦阳指着一边说道,程涛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果然看见梁九凤站在前面的一棵大树下看着他。程涛偏过头去压低声音对焦阳说:“ 焦阳,你听我命令。。。”
“我晓得,向后转,跑步走。”焦阳不等程涛说完就接上他的话,转过身一溜小跑着跑远了。
程涛向那棵树下走去,他一走到近前梁九凤就迎上去满脸焦急的压低声音说: “程涛,阴长生出事了!”
“什么!”程涛听了她的话脸上神色不由变了,“他果然是出事了。”
梁九凤听了他的话奇怪的说:“你怎么好像知道他会出事呀?”
“不,我不知道,”程涛把眼神移开掩饰的答道,“你快说说,他出什么事了?”
于是,梁九凤就把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对程涛讲了,程涛听着她的叙述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凝重,他想他确实把阴长生害了。
“程涛,你说这下可怎么办啊?”梁九凤扯着他的袖子忧虑的问道。
程涛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先别着急,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梁九凤摇了摇头说:“不晓得,我去了他家,家里也没人,我翻墙进去一看,应该是很久没人住过了,他那个样子现在根本见不了人,他能藏到哪里去呢? ”
“那你真不打断把这件事告诉城里的阴差吗?”程涛问道。
梁九凤点了点头,程涛握住她的肩膀说:“可是这件事也许除了他们没人能解决,况且他们知道了也不一定就会杀死阴长生,不早点找出他来弄清楚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可能还会去袭击你,你难道不怕么?”
梁九凤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那我也不能说出去,我爹死前交代过我,阴长生是个可怜人,他和我们是一路的,要我多关照他。不管为什么,他那么怕阴差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不能把他往死路上推啊。”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现在那个状态很危险,不赶紧解决这个问题,可能会有很多人陷入危险,包括你,事情总要有个轻重缓急,为了大局的利益有时候对不起个别人是难免的事情。”
“别人是人,难道阴长生就不是人吗?”梁九凤理直气壮的说,“我不懂什么大局小局,反正我都答应阴长生不告诉城里的阴差了,出了什么事我自己担着。”
程涛听了她的话脸上的表情不由有些不自然,他做事的标准从来是只做应该做的事情,他一直以为应该就是应该,对所有人都一样,他第一次欺骗梁九凤的时候也是这么轻易的说服了自己。可如今看来这也许只是他强加给这个世界的标准,而对于每个人而言应该做的事情都并不相同,他的行事准则一瞬间变的那么苍白无力。
“程涛,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嘛?”梁九凤仰起头晃着他的胳膊问道。
程涛严肃的点了点头说:“当然帮,我一定帮你让阴长生恢复原样。”
梁九凤听了他的话不由开心的点了点头,可是程涛的心里却有些为难。过去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都是梁九凤带着他解决的,如今让他在偌大个成都把阴长生找出来谈何容易。
程涛光顾着和梁九凤说话,没有注意到在他头顶的树枝上一直卧着一只大黑猫,它浑身乌黑油亮没有一根杂毛,一双绿幽幽的灵目一瞬不瞬的盯着程涛。就在程涛在心里思忖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它突然猛地窜到程涛的肩膀上叼起他的帽子就跑。程涛被它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竟然是只猫,赶紧就和梁九凤追了过去。
大黑猫一头扎进了成都纵横交错的小巷子里,它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有好几次它明明就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但一转弯就没了踪影,就在程涛和梁九凤几乎要放弃寻找的时候,它却又从墙头上钻了出来,懒洋洋的叫一声,仿佛在说“ 我在这儿呢,不要跟丢了”。
就这样不知跑了多久,程涛和梁九凤终于在一条死胡同里堵住了这只大黑猫,它悠然自得的蹲坐在程涛的帽子上舔着爪子,仿佛已经等候多时。程涛走上前去想拿回自己的帽子,这时大黑猫放下爪子扬起头,发出了一声小孩哭叫一样长长的叫声。它的声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猫叫,有几只猫随着叫声跳上了墙头,接着一只又一只的猫出现在小巷里,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猫把程涛和梁九凤围了个水泄不通。程涛不由后退了几步把梁九凤搂在怀里,他这辈子第一次一下子看见这么多猫,它们要是一起扑上来,他们两个的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程涛,怎么这么多猫啊?”梁九凤缩在程涛怀里惊讶的问道。
程涛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这时那只引他们来的大黑猫开口说话了,他盯着程涛说道:“你就是程涛?”
程涛这辈子已经是第二次听见猫开口了,他镇定的点了点头说:“是。”
大黑猫抬头向墙头喊了一声:“少爷,您来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这时两只大白猫从墙头上应声跳下,它们跳下来后居然像人一样一前一后两腿站立着,尤其神奇的是他们竟然抬着一顶小轿子。他们慢慢放下轿子,前面的大白猫恭恭敬敬的掀开轿帘,从轿子里跳出了一个毛球一样的小黄猫,程涛看见它不由失声叫道:“小家伙?”
“不得放肆!要叫少爷!”大黑猫冲程涛大声喝道。它走到小毛球身边俯□子恭恭敬敬的说:“少爷,您仔细认认是不是他。”
小黄猫蹦蹦跳跳的跑过来绕着程涛的脚绕了一圈后,点了点头奶声奶气的说:“ 就是他,就是他。”
它的话音刚落,小巷里的群猫立刻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
“原来是这个人,长的猛戳戳的。”
“你个瓜娃子懂啥子,人家那叫英俊。”
“你娃扯巴子,胡子都没的英俊个锤子,晚上走路不怕撞到墙哦。”
程涛哭笑不得的听着群猫对他评头品足,他算是信了猫真的会说人话,他想这些猫平时肯委屈自己一言不发真是件好事,不然这个世界真是要吵死了。
“终于找到我儿的救命恩人了,好啊好啊!”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高亢的笑声,这声音一响起,小巷里的猫立刻止住议论,仰起头来此起彼伏的嚎叫着,并纷纷闪到一边,跪下前腿深深埋下了头,连那只大黑猫和被称为少爷的小毛球都不例外。墙头上不一会儿就现出一只动物的身影,它逆光站着,程涛看不清它的样子,只隐约看见它有一条狗大小,浑身的毛很长,远远看去像只狮子狗。
那只动物从墙头上一跃到程涛脚下,程涛这才看清原来是只大猫,但它浑身长的离谱的毛居然是红彤彤的颜色!它的双眼一蓝一绿,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它微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程涛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身边的梁九凤却激动的掐着他的手低低说道:“红长老!”
程涛听了她的话一脸茫然:红长老是什么?这时红长老开口说话了:“我说你,低一点,我不习惯仰头跟人说话。”
程涛听了他的话微微皱起了眉:这东西的气焰也太嚣张了吧。但一旁的梁九凤赶紧拉着他的袖子低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