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凤,过来,到我这儿来。”程涛向梁九凤伸出了手,他的头发随风飞舞着,梁九凤对他微微笑了一下说:“我办完了事就去找你。”她注视了他片刻后转向阴长生说:“请开始吧。”
阴长生点了点头举起了双臂,随着他的动作,程涛惊讶的发现南河两岸突然亮起了一盏盏纸灯笼,那些灯笼飘浮在半空中照亮了夜色中的河面。纸灯笼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很快遍及了成都所有的河道。坐在梦浮桥桥头的白无常看到两岸亮起的纸灯笼后也举起了自己的双臂,河面上立刻飘起了数不清的彩色光晕,那些光晕沿着河道铺满了成都所有的河面,成都的河道在夜色中如一条闪光的绸带一样闪闪发光,从空中看去,发光的河道所组成的图案正是一朵芙蓉花。
阴长生所站的地方正在这朵芙蓉花的花蕊上,他大声说道:“人间司命在此,芙蓉花开,冥府开禁!”他把手搭在梁九凤的肩膀上大喝一声:“九凤!”
梁九凤高声应道:“领命!” 她的后背上突然腾起一团熊熊烈火,站在桥上的程涛不由大声喊道:“不要啊!”但熊熊烈火很快就把梁九凤吞噬了,那团烈火直冲夜空,凡他飞过的地方恶鬼全被烧成了灰烬。在天空中烈火化成了一只九头凤凰,凤凰长啸一声在成都的上空展开了双翅,天幕都被映成了火红色。程涛盯着那只和梁九凤背上的纹身一模一样的凤凰惊讶的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九凤?”
火鸟突然从夜空中俯冲下来,直冲到了阴长生站的小船上,小船上如爆炸般火光四溅,程涛不由举起胳膊挡住了眼睛。火光渐渐消散,小船却安然无恙,而阴长生的手里多了一个金光闪闪的令牌,上面刻着四个烫金的大字:冥府开禁。
阴长生举起令牌,他眼眶里立刻喷出了一蓝一绿两簇火焰,河面上瞬间绽开了无数朵五彩斑斓如锦似霞的芙蓉花,芙蓉花汇聚起来变成了一条花龙,阴长生跳上龙背随着花龙一头扎进了滔滔的河水中。片刻后江水中飞出了无数燃着磷火的五彩花瓣,阴长生随着花瓣从河中飞了出来停在了半空中,他的头发和衣衫烈烈飞舞,他用令牌指向前方口中喝道:“开阴天子殿门,地府冥帅,出来!”
他话音一落河面上驾着小船的转轮大吼一声将手中的竹篙插入了河中,河水急剧的旋转变成了一个漩涡,从漩涡里飞出一大群凄厉笑着的蝙蝠,蝙蝠的翅膀上燃着绿色的磷火,接着一个豹头环眼、铁面虬髯的大汉从漩涡中飞了出来,他举起手中宝剑指向飞舞的蝙蝠口中大喝:“要想打鬼,借助钟馗!”这大汉正是专门斩鬼的钟馗。钟馗一把就抓住了飞过他身边的一只恶鬼,他用大拇指将恶鬼的眼球抠出来一口吃掉,他仰天狂笑一声便随着飞舞的蝙蝠捉鬼去了。
紧接着八个骑着猛虎的将军也从漩涡中冲出,他们都是浓眉虬髯武将打扮,手中握着五毒,他们正是八路阴帅,猛虎呼啸一声驮着阴帅冲向成都的大街小巷,这后面十六路鬼王也来到了人间,他们一副夜叉鬼的模样,红发獠牙,狰狞凶恶,手持镇妖铃。
成都所有水井与阴间瞬间联通了,三十二路阴兵从水井里冲到人间斩杀恶鬼。 在阴兵鬼帅的驱赶下,所有的恶鬼都无藏身之处,他们纷纷顺着鬼怒川逃回地府,凶恶的五通被八部阴帅追的四处逃窜不停哀嚎。
这时远处突然出现了一座直插青天的高塔,这是阴天子要现身人间的信号,阴长生以手中令牌指着前方喝道:“成都府所有阴间冥吏素素现身,恭迎阴天子大驾!”
城隍庙里金漆的城隍爷像应声缓缓睁开了双目,他洪亮的声音在宽敞的庙宇内响起:“准备出巡。”两侧的判官鬼卒立刻哇呀呀叫着活了过来,金漆的城隍爷也缓缓的从供台上站起了身来。成都所有庙里供奉的土地、判官、守墓的后土像也睁开了眼睛,纷纷向南河边而来。
站在九眼桥上的程涛已完全被眼前冥帅斩鬼的景象所震撼了,但他没有想到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景象还在后面。这时他远远看见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南河边走来,最前面是“回避”“肃静”的虎头木牌,接着是绘着青龙、白虎、熊罴、云鹰、八卦太极、星辰日月的二十八面大旗,其后是六十四执事,手中各握着不同的武器,随后是四十五面大鼓队,鼓声齐鸣,震天动地,跟在后面的是十六个小鬼抬的蓝色的城隍大轿,数不清的判官、土地、守墓的后土跟在后面来到了南河边,看上去简直像是古代的文武百官上朝觐见天子的景象,一座人间城池里竟有如此多的冥界鬼官在执掌秩序。各路阴兵鬼帅也押着五通来到了河边,南河边一时聚满了冥界官员。
阴长生在半空中大声喊道:“恭迎大驾!”所有的鬼官跟着纷纷呼道:“恭迎大驾!”
霎时间数座宫殿拔地而起,碧瓦飞檐,接连不断,南河上一座金碧辉煌的天子殿悬在半空中,天子殿中央端坐着阴天子,他龙眉凤目,蟒袍玉带,庄重威严,在他的两侧出现了十殿阎王的身影,夜空中燃起了熊熊的鬼火,鬼火组成了四个大字:善恶昭彰。 所有的冥吏纷纷跪拜,他们朝拜的声音充斥着人间,整座成都顷刻成了一座人间鬼国。 程涛作为唯一目睹了这一幕景象的凡人,他被深深的震撼了。
这雄丽的人间鬼国不过出现了一瞬间,那些宫殿很快开始变得飘渺,消失在了空气里,那些人间鬼官也消失不见了。阴长生手中令牌一挥,南河上突然刮起大风来,所有的阴兵鬼帅押着恶鬼投入了鬼怒川的漩涡中,阴长生放开了手中的令牌,那张令牌随着狂风飞到九眼桥上停了下来。令牌燃起了熊熊烈火,在烈火中那张令牌变回了梁九凤。
“九凤!”程涛惊喜的喊着她向她跑去,“那里危险,快过来!”
“别过来!”梁九凤突然大声叱道。
程涛不明就里的停下了脚步,他张开双臂说:“九凤,一切都结束了,快过来。”
梁九凤隔着烈烈的江风注视着程涛,她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舞,九眼桥的漩涡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她看着他平静的说:“程涛,我回不去了,我要到地府里去了。”
程涛听了她的话不禁愕然:“你在胡说些什么。”
梁九凤淡淡笑了一下说:“令在被使用后要跟着阴兵回到地府,然后被焚毁在地狱的火焰里,这就是我的宿命,程涛,再见。”她的话音刚落一股狂风就把她卷下了桥。
“九凤!”程涛大喊一声狂奔了过去,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梁九凤的手腕,他对梁九凤大喊道:“你抓紧我!等这个漩涡合上就没事了!”
“程涛!你快放手!你也会被拉进来的!”
“我不放!”程涛眼睛变的血红,他疯了一样的吼道:“我命令你给我坚持住!好不容易一切都结束了你居然要去下地狱,开什么玩笑!”
梁九凤脸上突然绽开了一抹微笑:“程涛,你记不记得我们最开始打的那个赌?”
“我不记得!你给我上来!”程涛大吼道。
梁九凤笑了下自顾自的说:“我们打赌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要是你输了就得埋在我家的祖坟里,要是我输了就把右手切下来,现在,我甘心输给你。”她的话音一落从漩涡里突然冲出来一只恶鬼一口咬断了梁九凤的手腕,鲜血如狂舞的红叶一样喷涌而出,梁九凤立刻坠入了漩涡中。
程涛死死捏着梁九凤那只还带着体温的断手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的嘴唇颤抖了几下疯了一样的喊了起来:“不!”
漩涡开始渐渐的缩小了,程涛不顾一切的就想跳下去,这时一个人从后面抓住了他,他转头一看原来是阴长生,阴长生眼眶里的火苗被狂风吹的不停抖动,他大声说道:“快走吧!你追不回来她的!”
“你给我滚!”程涛一把推开阴长生奋不顾身的就跳下了桥,他和咆哮的恶鬼一起落入了鬼怒川中,河水立刻灌进了他的鼻子和耳朵里,他努力想睁开眼睛寻找梁九凤,但飞速旋转的漩涡却令他根本使不上力气,在漩涡的裹挟下他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清晨的阳光洒在成都的每一个角落,沉睡的城市渐渐醒了过来,沿街的商店卸下了门板和窗板,九眼桥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昨晚下了一夜的暴风雨,满大街都是被吹落的树叶,但是空气却清爽的像被洗过一样,天空也显得格外辽远,街上的行人偶尔抬起头来都要暗叹一声,是秋天要来了啊。
昏迷不醒的程涛趴在一处河岸上,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渐渐的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见一个小女孩蹲在他面前好奇的看着他,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疑惑的问道:“这到底是哪里?我是活着还是死了?九凤呢,她又在哪儿?”
小女孩听着他莫名其妙的问话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这时河对岸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暴喝:“程涛,不许动!你已经被包围了!”小女孩被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就跑了,程涛转过头,只见原来是刘子密带着一队警察站在对岸。刘子密对周围的警察大喊道:“你们站在这里不要动,老子过去擒住他!”说罢就跳进河里涉水向程涛走来。
他走到程涛面前站住故意提高嗓门喊道:“程涛!你乖乖束手就擒吧!你是斗不过民国警察的!”说罢他偷偷瞟了眼身后的警察突然压低嗓门急急的对程涛说道:“我说你赶紧劫持我,带着我跑个十里路那边有个渡口,你就在那里坐船跑噻,不过这回你可别再那么耿直了,路上不许打我哦。”
程涛面无表情的听着刘子密的话,仿佛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刘子密着急的说:“愣着做啥子,拿着我的枪,赶紧跑噻。”说着就把自己的手枪偷偷塞进了程涛手里。
程涛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枪,突然一扬手把枪扔进了河里,刘子密惊得目瞪口呆。
“我说过,我不会越狱的,”程涛平静的举起了双手,“你们逮捕我吧。”
刘子密一拍脑门咬牙切齿的说道:“程涛啊程涛,你要是死了你就是活活瓜死的!”他重重叹了口气,扭头对着岸边的警察一挥手喊道:“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就完结了,端午节后如期送上大结局(*^__^*)
☆、大结局
金子一样的阳光在郁郁葱葱的树叶上晃呀晃,天更高了,更辽远了,空气里的燥热渐渐退去了,茶馆里的茶水也开始泡的浓一些了,秋天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成都。
这个秋天的气候不再像夏天那么反常,时不时的小地震没有了,莫名其妙的怪病也没有了,成都又恢复了平静。夏天里那些热闹一时的话题也渐渐没人提了,人们的生活有了新的关注点。在望江楼的废墟上,一座新的酒楼拔地而起,新酒楼叫做枕江楼,主厨是从扬州请来的圣手师爷宋驼驼,圣手师爷和枕江楼立刻风靡了成都。春熙路那边建起了新的大戏院,全省的清音名角儿都去登台表演,那里的表演每天都红红火火。如今只有恋旧的人偶尔才会谈起曾经的望江楼和在那里唱曲的成都第一美人四季葱。
川西的战火也平息下来了,刘湘在这场战事中一败涂地。国民党的几十万大军最终没有拦住红军,他们巧渡金沙江进入了川南,向茫茫大雪山和草地挺近,而那里恶劣的自然条件已经不允许国民党大规模的围追堵截了,过了这茫茫雪山草地就是陕西的延安,中国未来的格局因为这场战役被改写。刘湘在他的人生中第一次败的如此彻底,但真正让他备受打击的事情是他的女儿刘月如离家出走了。
她走的很突然,据家里人回忆那天早上她还跟没事人一样,下午就突然不见了,她随身只带了点钱和金银细软,甚至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拿,所以才走的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她只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信:
“ 爸爸妈妈:
成都这个盆地太狭窄了,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另,告诉弟弟要听话。
儿:月如”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个娇小的女孩会有如此大的决心,他们忘了她毕竟是“巴壁虎”刘湘的女儿。
刘月如出走那天刘湘捏着她留下来的信在她的房间里坐了整整一天,天黑了他才走出来对家里人说,随她去吧。 这位纵横巴蜀的刘莽子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是真的老了。
不过虽然这次川军大败,刘湘的下场却不像王家烈那么惨,蒋介石并没有以此为借口大规模派中央军进驻四川,因为他有更头痛的事情。华北五省在日本人的策划下发表联合自治声明,这实际上就意味着华北也成了沦陷区,中华民族的危机空前高涨。在这个民族危亡的关头,跟自己人斗了一辈子的刘湘第一次开始认真考虑,他能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当南京政府还在主战主和中犹豫不决时,刘湘是全国第一个旗帜鲜明抗日到底的,虽然南京政府很排斥他,但这并不影响他抗日的决心,和自己人斗了二十几年的四川各路诸侯在他的号召下奔赴浙江和日本人血战到底。刘湘1938年年初就在汉口病逝了,有人说他是被蒋介石暗害死的,但历史的真相已无法还原。他死后被葬在了成都,但是□期间墓被砸开,开关曝尸,虽然后来得以重修,但尸骨已经找不到了,一代枭雄和他的传奇就这么陨落在了历史的尘烟中。但是在他“敌军一日不退,川军誓不还乡”口号的感召下,八年抗战四川所出壮丁占到全国五分之一还多,但战火其实并未烧到四川境内。一寸山河一寸血,那些鲜红的热血永远记得这些人。
华北五省自治运动的幕后策划者正是土肥原贤二,这个前段时间还被天皇勒令切腹的人现在又春风得意了,因为沈阳那场传染病最终被证实和泉镜花没有任何的关系。原来在镇压泉镜花妖力的神社附近建有日本人的秘密细菌实验室,实验室对细菌处理不当污染了附近的水源,附近的水不仅供给神社,也供给当地日本高层军官的日常饮食,那些驻扎当地的高层军官当然都和泉镜花睡过觉,所以才闹出了泉镜花复仇这样荒唐的猜想。土肥原又变成了日本高层中的红人,不过他不会得意的太久,任何人都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谁也不能例外。
虽然这次的传染病被证实和泉镜花没有关系,但土肥原仍心有余悸,他下令关闭了超自然能力实验室,有关实验室的一切记录统统被销毁,包括泉镜花的资料,土肥原自信满满的以为他的所作所为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但他忘了他曾给过罗琳一份泉镜花的档案,而那份档案又辗转到了刘湘的手里,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刘湘渐渐忘记了那份档案,可那份档案却不曾消失,他一直存在在某个地方,这份编号246的档案记录了一个可怜人悲惨的一生。凡存在过的,永不会被磨灭,凡受过苦的,永不会被遗忘。
姚汉宁几乎被所有的人遗忘了,既然他最终被证明并非有意暗杀陈布雷,南京对他做出的最后结论是意外身亡。他的尸体被运回南京火葬了,骨灰被他的哥哥领走。但有一个人却没有忘记他,陈布雷始终惦记着他从程涛那里听来的关于他和罗琳的故事,他辗转从他的哥哥那里要来了一点他的骨灰,然后交给了自己英国的朋友,他嘱咐说,把这捧骨灰撒在英格兰的霍华德封地上,不要问为什么。尽管身处权利中心,但陈布雷始终跟那些政客不一样,他心中永远存着当年还是个报人时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