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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让农民自己来我们那里买马？”张善水有点吃惊。
“那样最好，我们不用出一分钱的运输成本，还能带动我们县商业的发展。几万人那么远的来，招待所他们可能舍不得花钱住，但不会连一顿饭也舍不得在县上吃吧？就算一个人只花一块钱，那也是笔不小的收入了！”
张善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小看了这个微微发福的商业局长，人家混到这个位置，也是有点真材实料的。这个年代能考虑到流动人口带动商业经济发展的，还真是没有几个。“可是这样一来，我们援助农民兄弟的光辉形象就要打折扣了！”
“那有什么！张书记你不是最会宣传的吗？只需要改变一下宣传的侧重点不就好了？你可以对他们说，为了能够让他们挑选到自己心爱的牲口，而不是被强迫买下经过一路折腾，缺乏照顾而掉了膘的瘦马，特意请他们自己到牧场来挑选！我保证他们听了之后，绝对会自己屁颠屁颠的跑来，并大声赞扬咱们的这项政策好。当人们长期处于控制之下，一旦某天获得一点自由，他们就会感恩不尽。反之，即便你为他们做的打算非常好，但他没有自己选择的自由，他们也照样有可能起来反对！”
……
“真人不露相，说的大概就是这种人吧！”张善水突然觉得，草莽之中大有能人志士，自己可不能太自大了。
张善水一直没等来林仲夏的电话，估计麻曲那边的会议可能一直没取得什么结果，最后自己打了过去，果然林仲夏他们的会议还没结束。他把马生福的意见在电话里转告了林仲夏，当即获得了电话那边的支持，拍板让他和湖东的领导上以具体方案。对于这个难题，也许除了老马的这个办法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解决办法，但张善水还是觉得林仲夏就是一个废物点心，什麽都不会。
接下来张善水他们用两天时间跑了行署东边，也就是云湖最东端的两个县，调查核实了一些情况。张善水原本盼望着能在民丰县遇到下乡的廖知秋，谁知这个死妮子处处要强，硬是自己带着一个小工作组下了乡，他最后只得望着马场乡的方向叹息一声，就此罢休。
……
拦龙口乡的刘步温刘委员最近几天过得有些烦闷。当这个分管文教的乡党委委员实在是让人气闷，乡中学的校舍在月前被一道闪雷击中起火，虽然后来扑灭，但还是烧了半间。再过几天，学校里的娃们就要全学了，到时候头顶上只有半边盖，那可怎么行？
这几天他都是天刚亮就搭上去河中县城的汽车，早上九点前到县教育局去泡蘑菇，希望能磨下来一点修缮经费，最起码也要把屋顶上的瓦全上起来撒！可是教育局的那帮官老爷嘴里就是两个字——没钱！
磨到后来，副局长马英实在被他磨不过，把一叠稿纸扔给他对他说：“你打个报告吧，写完拿去让主管的县长批，只要能批下来，我马上就给你拨经费，哪怕是你要东大工程都行。要是批不下来，对不起，以后麻烦你刘委员就不要一大早来耽误我的正常工作了！”
“批就批，老子怕个球！我就不信**的父母官会不关心人民群众的教育工作！”刘步温拿上报告直接找到县长办公室，留守的工作人员态度倒是挺好：上级来视察，县长今天有重要的工作，请他明天再来！
“明天就明天！我就不信跑不出个眉目来……”刘步温灰塌塌的出了政府大楼，还真看见县长和县委书记他们在大院里迎接前来视察的领导。这些领导他基本上都不认识，但是那一个从北京吉普上走下来的，不是自己的学生张善水吗？这娃怎么成领导了？刘步温的心扑腾扑腾的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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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章 还乡（上）】………
张善水下了车，正要过去和河中县的父母官们握手，却看见刘步温傻愣愣的站在县委书记和一干工作人员的身后。他当然很想过去和自己中学时代的老师，现在的刘党委去打个招呼，只可惜现在是特殊时刻，总不能把迎上来的县委书记和县长丢下，只好对刘步温挥了挥手。这一切都备有心的县长**吉看在眼内，在和张善水握手的时候悄悄问他：“那个人张书记认识？”
“哦，那是拦龙口乡的党委委员刘步温，原来是乡中学的校长，我中学时的授业恩师！”
“原来张书记是我们河中人啊，怪不得我一见你的面就觉得分外亲切，原来咱们都是老乡啊！张书记这么年轻就已经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做出了不小的贡献，看样子拦龙口乡中学在教书育人方面很有一套，我们全县都应该好好学习啊！”**吉马屁拍的山响，心里却暗自奇怪，这么没有眼色的一个呆老头怎么会教出一个手腕这么高超的政治新星？
“我实在是没做过什么。不过我能有今天，确实得益于拦龙口乡中学的教育。刘校长是个一心扑在教育上的基层干部，今天来这里肯定是为了乡上教育的事，如果需要什么帮助的话，郑县长可一定要伸一把手哦，我先替乡上的老百姓谢谢您了！”
“支持人民的教育事业，是我们政府的职责嘛，有什么好谢的！既然是老乡，你在叫我郑县长可就见外了，以后非正式场合，你就叫我郑哥，我就叫你善水，你觉得怎么样？”
“这就要称兄道弟了？”张善水觉得这个**吉也有点过于无耻，对自己这个外州县的干部，而且还是比他级别低得多的科级干部竟然也用这种拉拢的手段。虽然这表明了他的官场厚黑学体悟的非常到家，但这真的有必要吗？他笑了笑，“那小弟可真是受宠若惊了！”，却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正沿着两条裤腿，哗哗的往地上掉。
按说像**吉这样的政坛老手是不可能对一个外州县的芝麻绿豆小官实施这种拉拢手段的，**吉之所以这么做，原因就是那篇刊登在云湖日报上的报道，他看到了张善水的名字，而且还是和地委办的杜主任并列的，这只老狐狸立刻从中嗅出了一丝特殊的味道。其实和**吉有相同想法的人大有人在，县委书记张跃进也有这个想法，只可惜拉不下面子，有没有合适的机会，只好看着**吉在那边和张善水套近乎干生气。
张善水他们和县里的领导们握完了手，在张跃进的带领下大家一起往办公楼里走，张善水故意落后了几步，抽空悄悄对刘步温说：“刘老师，您回去告诉我家里，这两天我得空了，就回家里看看。您先回去吧，今天县上的领导都忙，你要有事明天再来找郑县长，他一定会帮你解决的。就这样吧，等我回去了再去看您！”
一直跟在张善水身边的**吉也笑着对说：“老刘同志，明天你来找我，有什么空难我一定帮你解决！今天实在是没有空，你就先回吧！”
“哦！”刘步温点点头，一直看着张善水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办公楼里，这才长叹一声：“善水这娃终于出息了啊，好赖当上领导了！”
刘步温马不停蹄的一路小跑着奔到县汽车站，搭上班车回了乡里，坐在班车上汽车在乡政府门口把他丢下，他刚进乡政府大院，院里几个歇晌的乡干部就你一声我一声的问道：
“刘党委，又去县上教育局跑项目了啊？”
“今天情况怎么样啊？”
“看你满脸红光肯定是批下钱来了噻！”
“没有批下来！我把那马局长缠的不行，他让我打报告去找县长批！真是阎王爷好见小鬼难缠，一个小局长也拿着鸡毛当令箭，我明天就批下来让他看看，看他还怎么推！”刘步温一**在胡一刀的旁边坐下，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夺过胡一刀的茶缸大口灌了起来。
“你以为县长是你家亲戚啊！你说批就批？就算你是他老子，也不见得就要听你的话，你把党的位置放到啥地方哩？还刘党委，我看你的觉悟还不如我这个卖肉的！”胡一刀心疼的抢过茶缸，却发现已经少了一多半，苦着脸挖苦起来。
“嘿嘿嘿……”刘步温得意的一笑，“老子的话不一定要听，上级领导的话可是一定要听的吧？”
“屁个上级，你想当县太爷的上级？下辈子吧！”
“我都是土茬子埋到胸口的人了，哪有机会去当县太爷的上级哟！我的学生当他的上级总可以吧！你猜我今天在县委大院里见着谁了？嘿嘿，想不到善水那娃儿现在也当领导了，这日月过的就是快啊！”
“张善水？你没看错吧！你不是说他到草原上当兽医去了么？”胡一刀摇头不信。
“要不是他主动给我打招呼，我也不信哩！那会我刚从县政府出来，就看见他从一辆吉普车里下来，县太爷和书记都等在院子里接他们哩。要不是他对我说等这两日得空就来看我，我到现在也不信的！”
“听说县太爷的上级坐的车都是‘两头平’，你看见他从吉普车上下来，应该不是上级领导吧？最多也就能和县太爷平级！”
“管他哩，只要能和县长说上话，学校的修缮资金就有着落了！今天他帮我说了两句，郑县长满口答应，要我明天再去找他！”刘步温这时候算是挣了一口气，最近一段时间所收到的委屈一扫而空，说话也有底气起来。
“这么说刘党委你当年给他批八字没有批错哦，善水娃才刚毕业就当上了领导！嘿嘿，老刘，今天晚上我叫家里的顿一只土鸡，咱俩喝两杯，你顺手给我家里的那两个小子也给看看？”胡一刀眼珠一转，自己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了，家里的两个小子要是能有一个被老刘看上，以后就重点培养。咱当不了领导，当个领导他爹总没有什么问题吧？
“嘿！这两天我哪有空的？我还要在家等善水来哩！等善水来过以后再说吧！”刘步温嘿嘿一笑，高高的扬起了他那颗头发蓬乱如茅草的头颅，做向天四十五度角仰视状。
“没问题，没问题！只要你方便，啥时候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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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章 还乡（下）】………
张善水在两天后的下午，回到了家中。
他回来之前，刘步温已经把他要回家的消息告诉了他爹张福旺，并在村里很多人面前吹嘘了自己这个学生如今已是和县长平起平坐的干部。奈何他虽然是一个乡的党委委员，手里没权不说，以前当孩子王时给村里人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的吹嘘村民们都当成是说书一样去听，根本没人相信。就连张福旺那家人，也只相信儿子过几天会回家的消息，而将儿子当了大官的消息自动过滤。
张善水乘坐的吉普车一路开进村里，在自己家门前停了下来。那些打麦场上劳作的村民们一下子就炸了窝：这个刘老师说过的话是真的啊……老张家那二小子还真坐着小车回来了！村民们虽然都没怎么出过门，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县长上个月下乡来村里时坐的也是这么一辆绿油油的小车。
马生福和小李自然是被张善水留在了北宁，自己这是借着出公差的便利私自回家，没必要让人家跟着自己受罪。要不是老甘硬要开车送自己回来，他甚至想自己搭班车回味一下自己学生时代的生活。这几天正是打场收麦季节，家里面除了母亲这个老病号在家以外，全部劳力都已经上了打麦场。
张善水从车上下来，老甘从后备箱提了一条风干牛腿，两个人走进了静悄悄的院落。
“条件很艰苦吧？”张善水对着老甘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是我们村最破的房子了。一下暴雨，就是外面大下，里面小下。打从我记事起，就没有一年的夏天消停过。”
“还好吧！”老甘举目四望，房子是西北农村常见的‘土担梁’，破是破了点，收拾得还算齐整。只不过家里的物件看起来都有了年纪，而且寥寥无几，最多也就是比家徒四壁好那么一点而已。
“水娃，你还真的回来了？我们还以为是你那刘大日哄人，那我们寻开心哩！”张善水的母亲听见声音从偏间里迎了出来，看到张善水身边跟着一个陌生的大汉，忙停下来抻了抻罩衣的下摆。
“妈，这是我们单位上的甘师傅，我刚到那里时多亏甘师傅对我的照顾，才有今天。这是我妈！”
“甘师傅炕上坐吧！水娃，你自己给甘师傅倒茶，我给你们下荷包蛋去！”庄户人家的妇女都比较认生，不怎么讲话，去给客人打荷包蛋已经是对客人最高的尊敬了。
张善水招呼老甘在炕上坐，自己找了杯子用开水烫了给老甘泡茶，边做边说：“老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句话前半句我觉得没错，但后半句我有不同的看法。要是一个家庭贫困的时间太久了，一直找不到改善现状的办法，这个家庭最终会走向破裂。我们家解放前是地主，解放了打土豪分田地，家就败了。幸好我爷爷那一辈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虽然被专政了，还算是没怎么受罪。这房子就是以前我家的马厩改建的，原来住的五楹大房，现在变成了村委会。我从小生活在这么个环境里，一直想的就是要改变自己和家人的生存状况，所以我才会发奋读书……”
甘少棠一边抽烟一边听张善水讲自己家的历史，心说怪不得你小子一直那么沉稳，原来是个心志坚定的主儿，说起来还真是块干大事的料，老子这个兄弟没白认！
说话间张善水的母亲端着两只粗瓷大碗走了进来，每只碗里卧着四只白胖胖的荷包鸡蛋，一点嫩绿的葱花飘在汤水里，勾起了两个人的食欲。两个人接过碗，三下五除二吃完，碗筷还没来得及收拾，院子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张福旺和两个儿子赶了进来。“水娃，你还真的回来了？这位同志是？”
张福旺他们一身的尘土，一看就是从打麦场上赶回来的，张善水介绍了一下老甘的身份，然后直接问：“爸，咱村的包产到户开始了没？”
“前些日子搞过一阵，大家反对没搞下去！刚好现在收田，就先暂停了，听说忙完了麦收，还会接着搞。”
“哦，那我给你说，下一回分地你给队上说，牲口咱不要，尽量把好地多分一些！”
“没有牲口，地咋种？就是有头毛驴也比人扛着犁强啊！”
“牲口问题政府会想办法的，你就按我说的给队长说，争取多分点好地就成！给，这两百块钱您先拿着，过一阵上面的新政策会下来，到时候你让老三老四来麻曲找我，牲口的事我来解决！”
张福旺接了儿子给自己的两百块钱，心想还是儿子的主意对路，才工作一个月，就有二百块钱了，这要是当年不让他去念书，现在窝在村里，恐怕一年的工分也算不了这么多钱。如今还坐上小汽车当上领导了，他的话肯定错不了！于是心里就打算按照儿子说的做。
傍晚，张善水和老甘掐着下班的点，来到了刘步温的家里。刘步温现在还住在拦龙口中学分给他的宿舍里，一来乡政府没有多余的住房分给他，二来他在中学里威望很高，所以现在的校领导并没让他搬家腾房。
因为还是放暑假期间，学校基本上处于半封闭状态，大铁门上铁将军把门，汽车只好先停在中学大门外。张善水和守门的大爷关系不错，下车叫开了门，老甘直接把车开到了学校操场，刘步温的家就在操场边那一排小平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