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烟尘- 第8部分

　　　　“哦？你分到哪了？”

　　　　“云湖日报，一个小记者而已，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云湖日报？单位不错啊！”张善水眼里闪起了莫名的光辉，既是为廖知秋，也是为自己。新闻部门对于一个要走仕途的人可是有很大的利用价值的，看来这个刘玉栋还真要好好的结交一下。

　　　　“也算不上什么好工作，政府部门混不上，也只好在事业单位混了。走，喝酒去……”

　　　　张善水的派遣单，是在两天后拿到的，历史这一次并没有发生错位，他仍然被分配到了**麻曲县委组织部报到，那是云北藏族自治州州府所在的一个县。

　　　　剩下的几天，他一直在半醉半醒之中度过，主动的或是被动的参加了一些同学聚会，有目的或无目的的记下了一些同学的工作单位和联系方式，以备将来不时之需。现在的他早已不像原来那么单纯，他知道同学网也是今后关系网中重要的一环。

　　　　七月六号，终于到了最后离校的日子。清晨，在学生食堂吃了最吼一顿早饭后，他背起自己那不多的行李，留恋的看了自己的宿舍最后一眼，关上了宿舍门。他该去汽车站了，上午十点那里有一班发往麻曲的班车。

　　　　校园里静悄悄的，除了他外所有的毕业生都已经离校了，没毕业的学生都在上课。走在熟悉的小路上，明知道不会有人来送自己，但他的心里还是莫名的产生了一丝期盼。

　　　　朝阳初升，和暖的阳光照耀在云湖大学白底黑字的牌子上。牌子的下面，廖知秋一身火红的连衣裙站在那里，犹如一朵盛开的鸡冠花……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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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便车】………

　　　　北宁长途汽车站位于城东区，和北宁火车站遥遥相望。。26dd

　　　　云湖省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地大物博，单单以面积来算，可以排到全国第四，只可惜由于历史的原因，建省较晚，工业基础十分薄弱，大量资源未能开发，好多基础设施还是三线建设时期留下的，因此国民生产总值很是落后，基本上一直排在全国倒数第二位的位置。

　　　　由于云湖省面积很大，交通设施又十分落后，省会北宁又位于云湖的东端，距离西部的那些州县比较遥远，所以大部分发往边远州县的班车都集中在早上，而且最多只有两班。

　　　　这种情况直接造成了长途汽车站在早上这一时间段里的拥挤状况，臭屁味、羊膻味，充斥着整个售票大厅，拎包的、掏兜的，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张善水就是这个时候走进的售票大厅。

　　　　一进大厅，他就绝望了。售票窗口前排队的长龙一直延伸到了售票大厅门口，他郁闷的想，“早知道这样，昨天就该提前来买票了，难道我今天还要在北宁呆一天？”

　　　　“小伙子，你要去哪里？”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大胡子男人不失时机的靠了上来。男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淡青色中山装，脸上那个通红的酒糟鼻非常引人注目。

　　　　“票贩子？这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应该不认识吧？我上辈子似乎和票贩子没有什么交集……”张善水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自己去排队买票：“你找别人吧，我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买不起你们的票！”

　　　　大胡子嘴一撇，“我哪里长得像票贩子？我是想问你搭不搭去麻曲便车，只要半价……”

　　　　张善水眼睛一亮：“大叔，我就是去麻曲的，你的车什么时候发啊？”

　　　　“你跟我来！”大胡子向他丢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声张，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售票大厅。张善水一直跟着大胡子走了差不多有十分钟，感觉这里离汽车站已经很远，正要开口问时，却听大胡子说了一声：“到了！”

　　　　张善水扭头一看，原来主干道旁边的一条僻静巷子里有一扇螺纹钢焊接成的大门，大门的一侧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木牌子：麻曲县商业局驻宁办事处仓库。

　　　　大胡子一马当先的推开大门中间的小门走了进去，张善水紧跟其后，却被门口传达室的门卫拦了下来，大胡子扬了扬手：“放他进来，我带来的！”门卫笑着点点头：“老甘呐，你又捞外快了！”

　　　　大胡子咧嘴一笑：“你小子可别乱说，要是被别人听见把我的饭碗砸了，你以后就再也吃不到不要钱的羊肉了！”

　　　　“你放心，我还想多吃几顿呢！”

　　　　门卫笑着进了传达室，大胡子带着张善水继续往里，绕过两排仓库之后，来到了一辆正在装货的大货车跟前，张善水心说这下赚了，不用挤在那四面漏风的破车里受罪了。

　　　　那是一辆军绿色东风牌五吨载货汽车，从簇新的外观和整洁的驾驶室座椅看，应该下线没有多久。虽然这辆车的舒适度无法和后世的小汽车相提并论，但至少不会比同时期的北京212差，五块钱买来县长级的享受（当时只有县级干部才能坐上北京212吉普车），张善水实际上是赚到了。

　　　　“怎么样？学生哥，这车不错吧？”大胡子老甘颇为自豪的拉开车门，向张善水夸耀到。

　　　　“不错不错，甘大叔，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张善水乖巧的把自己的行李放到货箱角落里，问道。

　　　　“还要等一会儿，还有几样东西没到，等装完了就走。你放心，赶明天天亮一定到，走早了，大半夜的，你连个招待所都住不上。”老甘的言语里透出一种骄傲和霸气。

　　　　麻曲县到北宁公路里程六百多公里，这个放在二十年后跑高速的话也就是几个小时的事。但是在一九八六年，在全程要翻越八座大山，出了北宁就全部是沙石路面的情况下，用十几个小时跑完这六百多公里，除了车好之外，还要求驾驶员要有好技术。

　　　　老甘让张善水在车上等着，自己却转身离开了仓库，过了没一会儿，就抱着一堆盆盆罐罐进来放在车上，然后又出去。第二次他回来时怀里抱的是一摞崭新的图书，第三次则是一些玩具小吃，张善水发现他每次拿来的东西类型都不同，心里对此怀疑不已。

　　　　总算等东西都装好了，时间也到了上午十一点，老甘笑眯眯爬上驾驶座，翻出一副簇新的白色线手套戴上，大笑一声：“学生哥，咱们走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甘少堂，熟悉的人们都叫我老甘！”

　　　　“我叫张善水，是去麻曲县委组织部报道的大学生，甘大叔是在麻曲县商业局工作吧？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老甘微感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是商业局的？哦，对了，车门子上喷的门徽上有！多多关照嘛说不上，你们大学生在麻曲县稀罕哩，就是整个云北州也没有几个。你啊，估计一去就能坐办公室了，以后还是多多关照下我吧！”

　　　　老甘把车开出仓库大门，并没有直接开上去云北的公路，而是开向了汽车站，看着汽车站的大楼就在眼前，急忙拐进一条小巷道里停了下来。“你在这等等……”

　　　　看着老甘的背影，张善水想，这家伙又去钓鱼了！果然，不一会，老甘就领了五个身穿大皮袄的藏民走了过来，对着车厢一指，那几个藏民争先恐后的爬上车厢，并用篷布把自己盖了起来。

　　　　“好了，一路上的饭钱有着落了！”老甘笑嘻嘻的戴上手套发动了车子，“现在咱们就开路的干活！”

　　　　“他们也是去麻曲的？”

　　　　“不是，他们去共和……”

　　　　共和？那也要两百公里了！那个小孩不会冻坏吧？张善水知道一旦车进入草原，风就会大很多，后面车厢里的人恐怕会受不了。

　　　　“驾驶室里挺空的，要不你让他们下来一个？我怕那个小孩子会冻坏！”

　　　　“你放心吧，他们自打出生就生活在草原上，抵抗力比你强多了！再说，我也受不了他们身上的酥油味……”

　　　　……

　　　　张善水彻底无语了，心想这个老甘还真是自私的可以。

　　　　老甘确实有自信的资本，车到共和的时候正好下午两点整，三个小时跑了两百公里路，速度简直可以用飞来形容，而且不仅仅是快，坐在驾驶室里的张善水甚至没有感觉到颠簸，这一点才是他骄傲的根源。

　　　　那几个藏民下车了，张善水却越来越想不通，他看见那个为首的藏民男子给了老甘三张大团结。为什么收他们五个人三十元而只收我五元？麻曲比共和远了不止三倍啊！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难道他是要提前巴结领导？他和我搭讪的时候怎么可能知道我要分配到麻曲当干部？

　　　　后来张善水才知道自己想岔了，老甘之所以只收自己半价，完全是因为他想找自己陪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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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交心】………

　　　　“走，吃饭去。从这里出去要连翻三座大山，估计要到晚上八点才有可能到温泉打尖，所以一定要把自己的肚子喂饱！”

　　　　甘少堂可不管张善水脑子里在想什么，一把拉起他闯进了路边的那家川味饭馆，两个人找了一张干净桌子坐下，老甘就扯开那破锣似的嗓子叫唤起来：“老板娘，快上菜！老子都快要饿死了……”

　　　　“来了来了！”随着一个爽朗的声音，门帘一挑，走出来一个丰腴的女人。“怎么又是你啊甘师傅，你跑的好快呀！”

　　　　看起来这儿的老板娘和老甘的关系挺熟……

　　　　“想吃你们家的大师傅烧的菜，自然要跑快一点！”

　　　　“还是老四样？”

　　　　“嗯，再加一个鱼香牛肉丝！”老甘停了停，转头问张善水：“你吃面食还是米饭？要是吃面食的话，他这里有鸡丝面！”

　　　　“我什么都行……”

　　　　“那就上米饭！”

　　　　菜很快就端了上来，大刀回锅肉、鱼香牛肉丝、火爆腰花、东坡肘子、榨菜肉丝汤外加一瓶江津白酒，盘子很大，分量十足，那红彤彤的一层红油更是刺激人的食欲。

　　　　“你开车还要喝酒？”

　　　　“放心吧，少喝一点即解乏又替身，出不了事儿！”老甘用嘴咬开瓶盖，一边往玻璃杯子里倒酒一边问：“你也来一点？别说你不会，去草原上工作要是不会喝酒，那可真是寸步难行！”

　　　　张善水顺水推舟点了点头，他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信心的，也知道老甘说的是实情。那些草原上的干部，尤其是基层的藏族干部，判断一个领导有没有工作能力的唯一标准就是酒量，他们只服从能喝的领导的指挥，即便是能喝酒的领导下达的指示，其执行力度也要以领导的酒量来决定，对于滴酒不沾的领导，基本上是阳奉阴违的。

　　　　老甘喝起酒来相当豪爽，一两多的玻璃酒杯总是一口就见底。吃起来也是毫不拖泥带水，特别是吃东坡肘子的时候，一口就是一大块，很有一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气。而且出奇的是，他的每个动作都像是经过多年严格的训练，潇洒间自有一种尺度。这种气度，张善水前世也只在一些位高权重的军分区首长身上见过。

　　　　“老甘，你是从部队下来的吧？”

　　　　“哦？被你看出来了，眼力不错！”老甘脸上的自豪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忧伤：“我是从越南战场上下来的，立过一个三等功。可惜有些兄弟虽然立了二等功一等功，却再也没有机会离开那片土地了！”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不过你还是少喝一点吧，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容易醉……”

　　　　“放心吧，哪有那么严重？我就是再喝上两瓶，只要你把我扶到方向盘上，这车照样稳稳当当的开回去！”

　　　　老甘的酒量到底有多大，张善水猜不透，但他知道至少吃完饭上车的时候，老甘还是清醒的，那多半瓶江津白酒似乎对他并没发挥什么作用。如果真的要说发挥了什么作用的话，那就是老甘的话比刚才多了，而且开始一只接一只的抽烟，两个人开始唠一些自己身世的话，但大多数时候仍是老甘在说或者是问，张善水在那里听和回答。

　　　　从老甘的叙述里，张善水了解到老甘是四川人，转业前是成都军区野战军某师特务连的一个排长，对越自卫反击战中他们特务连首当其冲变成了尖刀连，担负起了为大军充当开路先锋的艰巨任务。

　　　　任务完成得很圆满，但这种圆满却是建立在全连伤亡近半的基础上。他的很多好兄弟都为了掩护自己的战友留在了那片土地上，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在接到撤退命令后撤退途中倒下的，他们的连长就是其中之一。

　　　　“我恨那个撤退的命令！我恨那个反复无常的国家！为什么不让我们继续前进？不让我们把那些王八蛋全部人道毁灭？即便继续前进我们有可能会全连壮烈，但至少是死于对面敌人的枪口，而不是来自背后的黑枪……”

　　　　“我想当时上面下那道命令，也是出于对世界形势的考虑。还有，就是战争的性质……你们已经打到谅山了，再有不远就是河内，那里可是他们的首都。自卫反击，如果把他们的首都都拿下来的话，恐怕就称不上自卫了！其实不管是牺牲在哪里，面朝的是哪个方向，他们都是我们的英雄！我们会记住他们的……”

　　　　“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就是解不开这个结，活着的人披红挂彩四处作报告万人敬仰，死了的人……有的家属连抚恤金都拿不到，和他们比，我算是不错的了……”

　　　　“老甘，听我一句，以后喝了酒不要随便讲这种话！我知道你没醉，只是心里不太舒服。咱们国家很大，人也很多，而且还不发达，因此难免出现这样那样的疏漏。我对那些英雄们非常敬慕，同时对他们的家属也很同情。你也知道你自己的情况比他们要好很多，所以要帮助他们摆脱目前的困境，我们就悄悄的做点什么吧，光发牢骚是没用的，要是有一天你的境遇变得和他们一样，你即使想帮他们都没有能力了！”

　　　　……

　　　　驾驶室里的气氛慢慢的沉闷起来，老甘这个炮筒子终于哑火，要不然张善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幸亏老甘的这顿牢骚是在只有他们俩的驾驶室里发的，否则他的这幅言论被那些‘顺风耳’汇报上去的话，恐怕会被树立为反面典型，到时候恐怕连自己也难免遭池鱼之殃。

　　　　天终于黑了下来，东风车慢慢的爬上了鄂拉山山口，望着前面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沉默许久的老甘突然笑道：“温泉就快要到了，你说咱们吃过饭是连夜赶路呢还是在温泉旅馆睡一夜，明天早上再走？”

　　　　张善水笑了笑：“如果你吃饭的时候继续喝酒，那还是睡一晚吧！旅店费我出，虽然我只是一个刚毕业的穷学生，但这点钱我还出得起！”

　　　　老甘皱眉想了想，笑道：“你是个好人，那我这一路上就再不喝酒了，吃完饭我们在温泉里洗个澡就连夜走吧，到了温泉不洗澡那可就有点暴殄天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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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巧遇】………

　　　　张善水不知道的是，他的这番劝告竟然会悄悄的改变老甘的命运，从此后老甘还真的很少在陌生人面前发这些没用的牢骚，这至少让他平平安安的干到了退休，而不是像命中注定的那样栽在了自己的这张嘴巴上。收藏*顶点~小说~网上一世的老甘，就是在发牢骚得罪了县领导之后，被安上了个贪污国家财物的罪名开除公职，这也是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