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转眼就开始和傲王卿卿我我。
主子本来就瘦,这么半个月下来,衣服又空了一圈。
忠心护主的小葫芦愤怒了,他是雁落玄贴身伺候的人,颇得重视,只需稍稍露个意思,府中众人就能十成十地摸透他的心思,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全方位地贯彻落实下去。
于是,左相府的全体仆妇、丫鬟小厮,都开始明里暗中给霏霏甩脸子使绊子。
一方面雁落玄忙得脚不沾地,另一方面左相一手调教出来的下人个个都是人精,加之霏霏从来一笑而过,事情竟然就瞒着雁落玄,一直进行了下去。
下人们于是更加大胆,翻着花样地折腾人,从在新鲜饭食下面埋馊食,在鸡汤里面下巴豆,廊前院后嚼舌根等等,升级到了往她被褥里泼脏水,在她必经的地方设暗桩,当着她的面明嘲暗讽指桑骂槐……
小葫芦乐见其成,他就是要这女人明白,就算主子心软,左相府不欢迎她她迟早都要滚。
霏霏确实明白,她的忍耐也渐渐到了最后底线。
以前羽陌宫中也有一些自诩老人的宫女这样做,可如今,她们骨头里开出的花花草草都已长得极好。
她不觉得自己欠了雁落玄什么需要通过这种方式“被赎罪”,之所以一直隐忍,完全是因为不想得意了宫南傲。
点了她的穴道,玩木偶似的把着她的手脚做些僵硬动作,各处花前月下暧昧一番,为的不就是羞辱雁落玄。羞辱不到雁落玄,能刺激一下左相府众人,间接磋磨到她也是好的。
宫南傲曾经一边玩着她的头发,一边直言不讳地告诉她,“最近本王很忙,不能时常来陪伴爱妃,又恐小菲儿深闺寂寞,特地安排几出好戏供爱妃消遣。”
在霏霏看来,这番话就是说,我最近没时间亲自折磨你,找一群人帮我间接折磨折磨,聊胜于无。
对此,她只有四个字评价,穷极无聊。
但左相府的下人却借机愈演愈烈玩得上瘾……霏霏若有所思地勾弄着面前的琴弦,她本来就不是善男信女,不惹事,不怕事。大不了再造一场杀孽,手上那么多血,不差左相府这一捧。
于是,渐渐开始有些下人莫名其妙失踪,遍寻无果,两三日后再被人从井中找到……尸体。
他们个个尸身浮肿,死相凄厉,虽然从伤口看死前没有受什么折磨,杀人者手法干脆利落,并非虐杀,但也直接到了一种血腥的境界。
六女三男,没一个留了全尸,都是以坚韧细线勒断脖子。这断,是货真价实的人头分家,皮肉都没半分粘连……
小葫芦去查验尸体时,霏霏正在不远处暖洋洋的日头下面悠悠抚琴,曲调淡然悦耳。但他看着她素白的指尖轻盈如蝶辗转勾抹,琴弦起伏颤抖,却突然浑身汗毛倒立,莫名觉得她周身日光都冷了七分,渗出幽幽血气来。
这些个死了的下人,都是对她践踏得最狠的……
此时霏霏已进入治疗的最后阶段,终日以白绫束眼。四指宽的白绸将一双媚眼连同锋锐眉宇都遮得严严实实,露出的唇儿粉嫩晶莹,仿佛任何一个未出阁的温婉千金。
小葫芦却像是看见一个没有五官的狰狞女鬼,霏霏向这边转了转脸,他就以为是要杀他报仇,回去就病倒了。自此,左相府下人的“暗中行动”终于偃旗息鼓。
雁落玄是突然不见了小葫芦才觉得奇怪,找来管事丫头一问,那姑娘哪里敢和盘托出,只说府里死了九个人,多的一句不提。
雁落玄还以为是政敌示威,或者就是冲着霏霏和宫南傲,想要刺驾。他急急而去,没想到,一眼看出那伤痕竟出自他亲手相赠的古琴。
那一日,府中众人第一次有机会看到自家天仙一般的主子发怒。
远远只看到一团白影一闪而过,雪白衣袂冷冷翻飞,连划出的弧度都带着冰冷的怒火。没了笑的雁落玄,好像埋进万丈深雪的玉,或者更像一截刀锋,让人从内心深处颤栗。
可惜的是,霏霏并不包含其中。
所以,当雁落玄第一次做出狠狠掐着她的下巴这样“宫南傲式”的动作时,她只是妩媚地笑了笑,“你也要对我兴师问罪?”
雁落玄眼底惊痛交织着失望,根本没有注意一个“也”字,他的修养让他没有一来就语出伤人,而是冷声问了一句,“你怎么可以这样?”
“哦?”霏霏无所谓地仰着脸,“怎样?”
“心狠手辣,轻贱人命,滥杀无辜,枉造杀孽。”他清越的嗓音难得沉肃,字字冷厉数落她的罪行。
030 治完,你就滚2
霏霏像是听到一个笑话,扑哧一声笑起来,“我以为你认识我师傅,就该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可我以为你是被逼的,我从来不觉得你是这样的人!”雁落玄紧接着她的话尾低喝,手上的力道失了控制,雪色肌肤顿时浮起青印三道。
霏霏也起了火气,笑意森冷讥诮,她挥开他的手,淡淡道,“雁落玄,我从来不会无事生非,事情有因才有果。我杀人,也从来不是平白无故。”
她一向不喜解释,如此已是有所退让。
“有因才有果?平白无故?”雁落玄失望地摇头,冷笑,“霏霏,我以为我对你好,无论如何你总是知道的……不曾想,你竟然连编一个经得住推敲的谎言骗骗我都不肯。”
明知说了他也听不进去,霏霏咬了咬牙关,还是站起身,一字一顿地道,“雁落玄,我最后说一次,我、没、有、骗、你。”
雁落玄心中已经认定是霏霏迷恋杀戮,好杀成性,对她的辩白嗤之以鼻,“我对你如何府中众人看得清清楚楚,我在府中,谁敢随意欺你辱你?”
“下人的命就不是人命吗?九个无辜之人,甚至还有未及笄的幼女,霏霏,你怎么下得去手怎么忍心?就算他们有所冲撞,小惩大戒即可,你竟然连这么一丝容人之量都没有?”
“对无辜之人下如此狠手,你还是不是女子,还是不是人?”
他越说越气愤,越说越失望,突然逼近她,再次攫住她的下颌,“你这么恶毒,怎么配拥有她的脸?”
霏霏自从他不屑地冷哼出声开始就不再说话,他每多指责控诉一句,她的嘴角就扬起一分,就算只剩小半张脸露在外面,仍然笑出了倾国倾城的媚。
雁落玄几乎能隔着白绫猜到她没有显露的表情,连那锋锐黛眉如何高扬,那勾魂凤眼如何斜挑都可以估计得分毫不差。可她越是这么笑,他就越是憎恨,只想要打碎她这张笑脸。
“说完了?”霏霏低声问。
雁落玄下意识要回答,话到喉头换了一声冷哼,那女子反而没了之前的怒色,只是笑吟吟地歪着螓首。
“没错,你说得对,我杀人只是因为我想杀人。”她突然转了口风,直言不讳地承认了他的话,平静地像是从来就是这么说的。
雁落玄眉头一拧,霏霏收敛了妩媚,笑得天真无邪。
“我三岁握刀,四岁出师,五岁杀人,直到十岁遇上你,已经杀了成百上千。该杀的人不少,无辜的人更多。”
“我……”雁落玄有些动容,神情微软,本想阻止,却听她自顾自继续下去。
“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有恋童癖的嫖客,因为无法继续忍受他的羞辱,没有等到献上毒茶,我直接用刀子捅破了他的心窝。一腔红血泼了我一头一脸,热乎乎的。”
“不……”
“师傅奖励我的血性,赏了我一只雪貂,我爱不释手。一年后雪貂怀孕,师傅秋后算账,追究我的擅自作主不尊师令,让我亲手杀了那貂,碎尸万段,煮熬成汤,否则就断我双手,逐出‘百花杀’。”
“你……”
“一年间我树敌已经无数,别说成为残废,离了师门就是一个死。为了活,我按照师傅的话,做了雪貂羹。师傅赞我手艺极佳,赐我饮汤,我千恩万谢地喝了,自始至终没有一滴泪。那年,我六岁。”
雁落玄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掐着她的手早已松了,只是象征性还放在她颈上。
霏霏却只是笑容可掬地耸了耸肩,“你看,这样的我,大抵是不怎么像一个人,更不像一个女人。这样的我,也大抵不配和你的阿瑾共用一张脸。”
“我杀过老人,孩子,男人,女人,大官,富豪,皇族。下人的命,在我眼里确实不值几个钱,你要知道这种任务我没有接过,在你这里过把瘾罢了。”
她很是无所谓地说完这句话,手指暧昧地勾上了他的腰带,朝着自己一扯。
雁落玄失神之下,一个不察就被带了过去,霏霏勾低他的颈,踮起脚尖,轻轻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如同一只勾人堕落的妖魔。
“我不配这张脸,可是雁落玄你又配得上吗?你凯旋之后戍守边防,十年方归,国主说她是郁郁而终。可你的阿瑾那么烈性,郁郁而终是不是太窝囊了一些?”
霏霏觉得自己的嘴似乎不再受自己控制,她原以为在上官昭璃身边那么久,已经可以忘记过去。此刻第一次向外人提起,她才悲哀地发现,那些黑暗的记忆已经成为她这个人的一部分,永远摆脱不掉。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跟着自己的心声走——她有多痛,他便一起痛吧。
于是,她更加妖异地笑,攀附着他半真半假地问,“我告诉你她怎么死的,你听不听?”
雁落玄身体一僵,突然暴吼道,“你闭嘴!”
霏霏置若罔闻,笑嘻嘻道,“她在和别人的洞房花烛夜,亲手把剪刀刺进了自己的眉心。”
“她死前说,‘你不让我等你,黄泉碧落,我却偏偏……’”雁落玄浑身颤栗,突然狠狠一掌打在霏霏腰间。她毫无防备,砰地撞上身后的石桌,浅粉双唇紧紧抿着,中间却还是晕染出潋滟血色来。
霏霏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是恶毒地笑着,将三个字一字不落送进他的耳中。
“……要、等、你。”
雁落玄黑如子夜清如幽泉的眸子已经赤红一片,谪落天仙恍如癫狂疯魔,他天性自律,偏偏君子,能做出之前一番举动已是气到了极点。此刻见了那血光反倒冷静些许,他按着心口深深呼吸,良久才从那撕心裂肺的疼中挣脱。
他直起身体,冷声道,“这里……不欢迎霏姑娘了,请你离开。”
霏霏满不在乎地用手背一擦嘴角,弄得整个唇儿都猩红一片,“左相大人可是答应了替我治病,如今病人没有好,大夫就要毁诺赶人了吗?”
“我不会食言。”雁落玄至少表面已经恢复正常,他冷笑着将袖中一物砸在她身上,“但是治完之后,你就滚。”
说完,拂袖就走。
霏霏颤着手把那东西捡起来,方形,冰冷,是块玉佩。她摸到那东西的表面,凹凸不平,是一个字。她怔了怔,匆忙藏入衣襟。
把衣衫拉扯整齐,她忍不住又咳出一朵血花,想着和雁落玄重逢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缓缓露出一个苦笑。
若这次真的刺激得够狠,他或许就能够摆脱这张脸带给他的影响,也许就能够将她恨到骨子里,也许就能够不再卷进她的事情之中……
霏霏攥紧了手心的血迹,只要他能安安稳稳地做他的左相,也不枉她煞费苦心,演这么真真假假一出戏了……
031 撕衣见情人
这一次争执之后,两人之间连客气都不复存在。雁落玄温润谦和,他的涵养决定了他并不会像上官昭璃和宫南傲一样,每次见面都明嘲暗讽剑拔弩张。
他的骄傲不如他们外露,却比他们更坚持固执。
于是,除非必要,两人再也无话。
治疗按步就班地进行,明日是最后一天。
自从雁落玄冷淡地告诉她这个消息,霏霏就开始忐忑不安。她依旧冷冰冰地坐着,却忍不住用手在眼上摸了一次又一次。
隔着白绫,那细微的凸起在手指触碰时轻微地颤动,于是她的心也不由颤动。期待惊喜紧张害怕,多种情绪纷乱交织,变成难以形容的感觉。
霏霏一个人坐在廊上,只觉得鸟鸣难听,琴声乏味,花香刺鼻,她心烦意乱,却又矛盾地有为这样的心烦意乱而感到高兴。
“不就是一双招子,值得小菲儿这样欢喜?”肩上多了一双手,一个人毫无预兆地把自己的脸贴上她的脸,轻佻地蹭了蹭。白绫隔在中间,弄得两人脸上都一片滑腻清凉。
宫南傲最近越来越神出鬼没,似乎真的很忙,他像是为了节约时间,所以每次一出现就开始动手动脚,有时候话都来不及说,强硬地摸两把就走了。
霏霏最希望他一去不回,可这人就是这么阴魂不散。
她唇角一弯,指间刷地射出一柄小刀,刀风俏丽又嗜血,宫南傲大笑起来,从容退开。
霏霏全神戒备,他以前从来不避她的杀招,每次必然强势地接下,然后反击并语出羞辱。而且他今日的笑,太阴骘,让人心惊。
正想着,头皮突然一炸。霏霏疼得眉尖一跳,头发根根紧绷,痛得像是要被连根拔起一样。为了减轻头发的压力,她只好被动地向那个方向跌跌撞撞靠过去。
宫南傲确实不会随便退避,他退开时用手勾住了她的发尾,女人的头发永远是一项对付她们的利器。
他收紧手中的发丝,一圈圈缓缓地绕在手腕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痛苦内敛的脸,声调低沉狠戾,“本王的小菲儿果真诱人,当真连痛苦起来都能倾国倾城。”
“宫南傲,你有病自己去找雁落玄折腾。”霏霏不想破坏自己难得的好心情,她宁愿独自在那种复杂的情感里辗转体味,也不愿跟他耗着。
宫南傲轻嗤一声,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散发出淡淡的危险,“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本王,嗯?”
他等待着她的答案,妖魅的眼睛波光潋滟,冷戾中似有似无漾出一丝期待。
霏霏却没有回答。
好不容易他暂时放松,她得了喘息的机会,立刻往后一捋将头发攥成一把,指尖赫然又拈着一把雪亮的小刀。
下一刻,刀锋雪光一闪,迅如闪电,毫不犹豫往下就割。
宫南傲顿时大惊,他原以为抓着她的头发就是握着她的软肋,谁知这女人竟然决绝到说断发就断发,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都不管。
他离得远了些,霏霏的刀太好,动作又太迅捷,等他架住她的手,一大片海藻似的墨发已经洋洋洒洒地落地。
霏霏胳膊被他卡着,拼命挣扎,他干脆将她的双手都扭到后面,抽了她的腰带紧紧地绑住。
一番折腾,宫南傲被断发落得半身都是。他不怒反笑,魔魅的瞳孔眯成一条狭长森冷的线,“你越来越懂得如何激怒本王,小菲儿,是不是本王最近太宠你了?”
“放开。”霏霏言简意赅,手臂上的腰带捆得太紧,几乎勒进肉里去。血流不通手臂顿时一阵麻木,她却来不及顾手,裙子没了腰带,已经摇摇欲坠。
宫南傲正要说什么,眼睛瞥到她腰间微微下坠的外裙,眼神突然一凝,随即慢慢地笑了。
额前血蝶冶艳如生,他笑得颠倒众生又杀气盎然。仿佛俊美逼人的罗刹,那阴狠的眼神笼罩着她,几乎能用眼睛把她碾碎。
霏霏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腰上,心里顿时一急,反扭在身后的手挣着去提群子,腰带绷到最紧,她还是拉不起多少。
趁着她眼睛不便,宫南傲借着雁落玄的名义给她准备了一批颜色衣衫,告诉她是黑裙,却日日欣赏她难得的不同风情。
此刻,那嫣红外裙半落不落,和内裙参差之间,露出一方玉佩来。她的屋子每日都有人搜查,可见她是将什么东西塞到内裙和外群的中间,再用腰带束缚隐藏。
宫南傲死死盯着那玉,上面那个龙飞凤舞的璃字虽然只露出一小半,却几乎戳伤他的眼睛,碍眼至极。
她从内命妇监转移到左相府时,身边明明没有任何东西,此刻上官昭璃刚刚进京一天,她竟然就拿到了他的信物。
宫南傲不觉得雁落玄会替她做事,他有过誓言,不敢违背忤逆他。
他眼底的杀气一层层涌上来,化作诡谲的紫黑色。那么就是说,上官昭璃早就知道她在他手上,早就知道他不会杀她,早就知道他的计划,所以才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