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夏怜听说上官昭璃并非直接回羽陌,坚决要求跟随,被上官昭璃以国婚准备繁复,新婚夫妻更不适婚前见面为名,一语驳回。而他,仗着跟红妖媚老的关系,理所当然地跟了上来。
“之前没有分出胜负,我们再赛一场攀雪山,如何?”宫南傲慵懒下马,明明灭灭的眸光也停在山峰之上。
上官昭璃一语不发,对言浩不赞同的眼神视而不见,大步上前。
宫南傲悠悠跟上,作为直接对手,他们两人此时都很清楚——无论是谁除掉谁,此刻都不是最佳时机。
“先到先得啊……”他啧啧作声,一语双关。寒风吹散他的长发,额前血蝶妩媚张扬,让那张俊美容颜,看起来更不怀好意。
上官昭璃眼神一凛,终于开口,“傲王既然如此明礼,当然也该知道,青梅竹马才是真正的先到,理应先得。”
“是吗?”宫南傲满不在乎地挑挑修眉,“七年青梅竹马,有时候也比不过一张纸薄。”
看着上官昭璃突然灰败的脸色,他言笑晏晏,火上浇油,“听说百花杀送来了休书,璃王有了本王的妹妹,这次做个决断也好。”
上官昭璃紧紧攥拳,不再回话,内息流转,迳自发足飞奔,上山!
“好狡猾的妹夫,这是心虚使诈吗?”宫南傲哈哈大笑,乖张张狂,不甘落后地追了上去,红衣翻飞,翩若惊鸿。
065 性命系,发丝缠
此时此刻,霏霏正与雁落玄艰难地跋涉着。
雷霆峰山高坡陡,冻雪光滑坚硬,更有一些脆弱的冰窟,掩藏在厚雪之下,一脚踏空就能要人性命。
危机四伏,雁落玄走在前面,拉着霏霏的手,每一步都十足的小心翼翼,说走还不如说是挪。虽然他们轻功都是上乘,可是现在……寒意不断透过五指的肌肤涌进他的身体,他掌心的那只小手已经冷硬得不像活人。
雁落玄眉心紧蹙,神情焦急而怜惜,一柱香之前他第一次听到她牙关撞击的声音,然而那一声之后,就再没有过动静。他知道,没有声音不等于她没有事,反而说明她的情况更加不容乐观。
她的手躺在他手中,像雕琢精致的冰雕,远远看着美丽,贴得近了、久了,却只会撕扯下一片皮肉来。雁落玄眼神一沉,突然更紧地攥住她的手腕,横臂用力一拉,将她背在了背上。
霏霏僵硬地挣了挣,他却不由分说地抽下腰带,把她往上推了推,动作麻利地把两个人捆在了一起,打结固定。
“雁……”霏霏的声音闷而哑,仿佛一直咬着什么东西,这么一张口,冷风毫不留情地灌进她的嗓子。霏霏剧烈地咳嗽起来,螓首无力地靠着他的肩膀,冰凉的长发顺着雁落玄的脖颈滑进了他的领子,与他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雁落玄被这温度激得颤了颤,清澈如水的琉璃眸子涌上丝丝复杂,没有说话。
她纤柔的身体蜷缩在他背上,又轻又小,轻得像一枚瑟瑟发抖的叶。他心中一痛,眼前白茫茫一片,大雪摧枯拉朽,似乎又看到那场天地失色的万军出征。
朔风呼啸,衣裙单薄的帝姬赤足向他奔来,脸颊惨白嘴唇青紫,漆黑如墨的眼底却燃着执着的火光,直到跌入雪地,如蝶折翼。
那时,他念着她的名字。绝情转身,没有一次回眸。
如今的霏霏,很少再有那样脆弱的模样,很少再有那样眼里心里只有他,只依赖他、信任他的模样。他怀念着,渴望着,在心底隐隐期望能再有这么一个的机会。
然而,如今当真再见,他才知道,当你满心只想倾尽一切,护她周全,长乐万安的时候,哪怕她受再小的痛,在你的心里,都会被放大成无法忍受的撕心裂肺。
没有任何护美救美的成就感,有的,只是痛不欲生而已。
雁落玄深吸一口气,一边灵活纵跃,一边催动内力。真气不要命地外泄出来,热量透过他后背的衣衫,传到了她的身上。
霏霏疲倦闭上的眼睛蓦地睁大,“雁落玄,你发什么……咳咳,疯……咳咳咳……”
雁落玄一手托着她的身体,一手找到她揪着自己头发的手,瘦不露骨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悄悄贴紧,“阿瑾,若要我安心,不必多言。”
暖流涌入霏霏的身体,缓解着她身体中由蛊带来的阴寒,她不再与他争执,此番她又欠了他一条命,日后要是以命抵命,也不为过……
066 她人呢
宫南傲和上官昭璃全速飞奔,犹如一红一青两道闪电,所过之处,撕裂天地。纵跃腾挪,灵活敏捷,始终不分伯仲。
突然,一团冷雪“咻”地从侧面砸向上官昭璃,他咬牙冷笑,修长手指攥紧,一拳挥出。
“喀擦!”
雪球经内力捏合,硬得像是一块石头,却在他一拳之下不堪一击,顿时四分五裂。
上官昭璃却闷哼一声,眼神微闪。拳头攥得更为紧致,三道细细鲜红蜿蜒而下,染红了他的手指,白皙的手背上赫然扎着三根银针。
霏霏的银针!
宫南傲趁着他失神的瞬间,已经越过了他一大截,嚣张狂妄的笑声远远传来,“物里藏针的把戏还是那妮子教本王的,这几根针本王借花献佛,璃王,笑纳!”
上官昭璃手上的青筋微微鼓出,袍袖一拂将三根针贴身收好,正要去追,眼角往下一斜,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他面色大变,奔出几步的身体硬生生折了回来,倏地扭身向下。
宫南傲每一分心思都随时注意着上官昭璃的动向,见他如此不由轻轻嗯了一声,狭长眼睛眯成一条缝,不动声色地折返,也跟了过去。
“雁落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霏霏呢?!”
“醒醒,雁落玄!你不是跟霏霏一起来的吗?人呢?!”
“她在哪里?醒来,说话!”
宫南傲还没有走近就听到了上官昭璃暴跳如雷的吼声,诧异地扬了扬眉,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蓦地转身离开。
他们都知道雁落玄和霏霏提前而来,就在这两天到,雁落玄昏迷不醒,只可能是她出事了。他挥手燃起一根烟花,退到背风处静静等待,闭目沉思。
以宫南傲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更别提只身犯险,早在他出发之前,雷霆峰各个要处就已经有秋荧的人守着了。不一会儿,几个方向先后蹿来几道黑影,整整齐齐向着他下跪行礼。
“撤走一半人手,去找霏霏。”宫南傲摩挲着下颚,开门见山,沉声吩咐。
一个侍卫头目浑身一震,没听清一般抬起头来,“王,璃王的人一直在跟我们明争暗斗,此刻撤走一半人手……”
“砰!”
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话语,整个人被踢得翻了一个跟斗,捂着心口,嘴角染红。
宫南傲收回踹人的有力长腿,冷冷道,“找人!”
他面目冷峻,嘴角不耐烦地扯着,眼中迭起的波澜却暴露了他的烦躁担忧。
另一边,雁落玄始终不醒,上官昭璃低咒一声,打个响指。
言肃言飞顿时现出身形,因为上次疏忽放走了霏霏,作为惩罚,他们已经在这里冻了一个多月。
“带他上山去。”上官昭璃将雁落玄一把扔进言飞怀里,头也不回地四处查看起来。
言飞嘴一张就要哇哇大叫,言肃狠狠跺了他一脚,“主上,雁落玄是秋荧的人,是否……”
上官昭璃充耳不闻,锐利的黑眸突然停在了不远处一截斜坡之上,墨蓝光华大盛,他快步冲过去。
言肃无奈地叹息一声,拉着言飞闪人。主子这是讨好,是害怕,是舍不得再做任何让霏霏不高兴不安心的事情……
当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斜坡突然震动起来。“轰隆”一声,上官昭璃的身影突兀地消失在了雪层之上,只剩下一个大洞。不少雪从坡头滑落,又把这个洞掩盖起来……
067 冰洞深吻
冰窟之中,上官昭璃在坠落,一起落下的雪砸了他一头一脸,凉飕飕冷冰冰。他顾不上去擦,调整身形矫若游龙,脚尖手肘在冰壁上侧踢斜点,贴着一侧的边轻轻落地。
雪下得大,很多痕迹都有些模糊了,但雪坡底的脚印却很清楚,一直向雪坡上方延伸,甚至越过了雁落玄昏迷倒地的位置。脚印只有一行,可见霏霏是身体不适,被雁落玄背着的。
如果雁落玄一直在外泄真气,替霏霏阻挡严寒,逐渐虚弱。如果他不慎一脚踏空,从陡峭的雪坡一滑到底,踩到了雪下冰窟……
雁落玄予霏霏大恩,以她的性格,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一定会想办法将雁落玄推开,独自面对危险。
想到这里,他的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了判断,直接俯冲而下,用最快的方法来到她的身边。冰壁光滑难以借力,空气稀缺容易窒息,冰窟易入难出,掉下来才发现太莽撞,他却不觉得后悔。
上官昭璃沉默地用袖子抹着脸上眼里的冰水,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以前他一直爱着她的不一样,也总是仗着她的这几分不一样,肆无忌惮地挥霍他们七年的情缘,终于坐吃山空,伤了她又伤了他。
过刚易折,这么简单的道理,可笑他不知。
眼睛适应了洞底阴暗的光线,上官昭璃一低头,果然看见了她。
女子静静地躺在雪中,凌乱的三千青丝和雪混杂在一起,白净光洁的脸几近透明,妩媚的眼睛在昏迷中也能倾倒人心,粉嫩的唇泛着深青色,像失去呼吸的冰美人……
上官昭璃想到这里,眼神一凝,思维突兀掐断。幽深的眼底仿佛煮了两潭沸水,翻翻滚滚之间,涌出无尽痛色。
他飞快地过去,蹲下身一把把她抱进怀里,死死搂住,紧得像是要将她勒进胸口。三个月的思念折磨得他几乎形销骨立,多少后悔多少失落,在触碰到她身体的这一刻里,终于圆满。
上官昭璃抚摸她的长发,摩挲她的面颊,用自己灼热的脸贴着她没有温度的颈子,眼神茫然笑容自嘲。他抱着她,已经不清楚自己是想用天生体质捂热她冰冷的身体,还是想要通过她的气息,让胸腔里的那个东西重新跳动起来。
“霏霏,霏霏,霏霏,霏霏……”他孩子一般低语呢喃,反反复复念叨她的名字,执着而霸道,让她在昏迷中也被吵得不得安生,浓丽的眉眼不悦地皱起来。
像是得到了她的回应,上官昭璃终于吁出一口气,眼中爆出难以自抑的喜悦!仿佛海沟深处蓬勃涌出金色的岩浆,闪亮刺眼!
还好……还好!
铮铮男儿,一国之王,上官昭璃闭上眼睛,竟然喜极而泣,喉咙深处发出哽咽一般的低吼,“苍天……”
她呼吸全无,安然睡去的样子重锤一般砸在他心头,即使贴着她的动脉,他都听不到她的心跳。她苍白的没有生气的面容刺痛他的眼,似乎眼前之人只剩下一具美艳躯壳……
然而……
上官昭璃忍不住俯下脸,深深埋入她的气息。他以舌尖描摹她的唇形,以牙齿吮咬她的下巴,偎贴,深腻,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肩窝,极尽痴缠方才一鼓作气叩关闯入。
霏霏不舒服地轻吟,虚弱的身体更软地软下去,上官昭璃不满意浅尝辙止,更舍不得让她再接触寒雪。他腰部用力,就着她的姿势一翻身,顿时变成了女上男下,一手紧紧按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死死摁着她的后脑,再次与她的唇舌纠缠在一起。
唇磨得麻木,舌头反复刷过她尖锐的小虎牙,直到刮得隐隐刺痛,他才餍足地退出。下一个吻,正要落上霏霏的眼帘,却陡然对上了一双睁大的眼睛。
死寂淡漠,五分讥笑五分厌弃,眼神清醒的凤眼,冷冷看着他。
068 千里追妻
这一吻,再无法吻下去。
“霏霏……”上官昭璃哑着嗓子叫她的名字,眼底满是紧张,惶惶如即将被抛弃的小动物。
霏霏眼波一闪,手撑着他的肩头,屈膝想要站起来。
上官昭璃把着她腰肢的手下意识要往下压,却迎上她冷淡的眼神,他愣了愣,颓然松手。
“你……有出去的……办法吗?”霏霏用貂裘裹紧自己,声音还是带着似有似无的颤栗飘忽。原本在靠近上官昭璃后就有所缓解的冷,再次汹涌爆发出来,像刺入骨血的利剑。
上官昭璃也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微黯。他抿了抿唇,嘴角再次扯出温柔的笑容,冷峭的俊颜透出一股拧劲。
“霏霏,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吗?”他不由分说把她搂入怀中,铁箍一般有力的双臂钻进她的貂裘,大手一寻到她冰冷的小手就霸道抓紧,十指强硬地塞入她指间的缝隙,死死扣住。
既然她要远离,他就主动靠近!他的霏霏是坚固的冰垒,只有用最炽烈的火,才能打破她,融化她,让她和自己一起燃烧!
收之桑榆,失之东隅,人生从来不完满,只有随时能够找到新的起点,才能活得轻松一些。或许破镜难圆,但他从来没有想要回到过去,弄丢了她他去找,只要能够重新开始,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蛮横地把自己的温度送过来,她身上的棉衣似乎随时可能在他的手心点燃,霏霏不得不承认,上官昭璃此来可谓雪中送炭。她由着他禁锢自己,眼神幽幽落在冰洞被掩盖的洞口上,“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出去以后再说。”
“出去?”上官昭璃自嘲地笑了笑,“出去之后,你是不是会立刻把我推开,出去之后,你是不是会立刻跟我提起休书的事情,出去之后,你是不是会立刻与我划清界限视我如陌路?”
“就算出不去,上官,在这里我就不可以把你推开,不可以提休书,不可以与你陌路相处了吗?”霏霏垂下眼睫,似笑非笑,“我们之间早就已经是死局,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上官昭璃脸色微白,干脆耍赖,执拗依旧,“对,我们两个在这里就是‘相依为命’,你不可以提。”
霏霏失笑,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他却面色一肃,“霏霏,没有什么死局不死局,有的只是你愿意不愿意。你的心里明明有答案,为什么你不跟着心走?”
“五百次回眸换一次擦肩而过,可见相爱的难得。我们有缘两情相悦,即使有伤害有误解,或许出了这里就是碧海晴天,怎么能够半途而废?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爱人,但我有什么不好,今后只要你说,我没什么不能够改。”
霏霏的笑意渐渐消散,他的话并非对她没有影响,但此刻就算她的心很乱很难受,她的决定不会更改。
上官昭璃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轻声一叹,张扬自负的眼眸只剩寥落沧桑,“霏霏,你可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她机械地笑,眼睫簌簌颤抖,妩媚的凤眼斜斜看着他,“哦,为何?”
上官昭璃笑得苦涩,我此行而来,是为千里追妻,我此行而来,是求自己一生的幸福安乐,我此行而来,是置羽陌置王位于不顾。
我是人不是神,宫南傲苦苦相逼,羽陌危在旦夕,但我还是来了。
天下与你,我已经做出选择,霏霏你可知道?
那么多话,他最后的骄傲却让他说不出口。他渴望她的原谅,却不愿意沦落到摇尾乞怜。最终,他把脸埋进她的发丝,幽幽地道,“你若想知道,自然知道,你若不想,我说破嘴皮子,你也不知。”
069 雪崩,信我
他的寂寥、痛苦、后悔,随着这一句话席卷而来,将她彻底湮没。他的锥心之感,她感同身受。霏霏握拳,想要用指甲刺激掌心来清醒,却被那双修长的手挡住。
“霏霏,我宁愿你伤我。”上官昭璃轻声地道,他的唇贴着她没有暖意的耳廓,却没有暧昧,只有宠溺。
她动摇了。
霏霏难以置信,她根本没有听清楚他后一句讲了什么,心脏被惊涛骇浪冲撞得茫然而疼痛。
他的胸口贴着她,她的耳边传来“怦”的一声心跳,似是那天他众目睽睽之下下跪认错,似是今日他险地相随拥她入怀,似是腾云殿中她的身体被他狠狠甩上床榻,似是大婚前夜他拥着别人转身留她一人……
相信他的话,下贱地再给他一次机会,然后被伤得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