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坏她事的话,尽管去。”狐狸面具男的眼神却像松了一口气,莲花,还是雪地之莲……他古怪地笑了笑,眸光晦涩难懂。
上官昭璃绷紧俊颜,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最终一叹……他,必须相信她,而且必须更加相信她。
两道身影一起跃向对崖,半空中两人突然一合即分,各自震了震,已经过了一招。
100 崖上莲2
人的跃程总有一定限制,不等碰到石壁,两人已开始坠落。
“刷!”银影一闪如苍穹倾漏,一线天光,灭雪的长鞭轻易绕住了一块岩石,身子一荡,脚下踩实,她急忙抠牢石缝稳住身形。
不等灭雪开始攀登,头顶忽然响起衣衫翻飞之声,一片阴影一掠而过,她猛地抬头,只见霏霏已经到了她上方一丈的地方。两根彩线钉在峭壁之间,还在簌簌颤抖,晃开斑斓无数,犹如一道耀眼虹桥。
灭雪暗赞一声好,一边侧头避过霏霏踩落的碎石雪粒,一边收回长鞭,灵活地向上爬去。两人速度在伯仲之间,但灭雪为了避免碎石干扰,和霏霏错开身位,顿时又落下了一截。
上官昭璃微微放心,运足目力继续盯紧霏霏。然而,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凝重。
没过多久,霏霏竟然明显地慢了下来,腾挪之际,身体僵硬如冻石。
灭雪向上瞥了一眼,瞳孔漆黑,既没有处于下风的急躁,也没有看到机会的欣喜,但她明显没放过这个时机,手脚并用,速度陡然间又提了不少。
狐狸面具男手指微动,像在算着什么,半晌,他眼中露出一丝恍然。他蓦地一笑,抬手招了招,两个男人顿时抬出一张华丽奢美的金丝楠木椅,往地上一放,那椅子似乎极为沉重,一接触雪地椅腿就陷进了一半。
随即,他好整以暇得拢了拢披风,慵懒地坐下,面具下绯红唇角高扬,眼神戏谑,悠闲如同看戏。
上官昭璃冷冷扫了他一眼,视线很快又回到了霏霏身上。
霏霏呼出一口白气,觉得身体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冷得几乎失去了知觉——在最关键的时候,她身上宫南傲血肉养成的蛊毒爆发了。
雪白的指尖早已变得青紫一片,她咬了咬牙,不顾冰石边缘锋利,狠狠抠进去,又扯开一道伤口。如果细看,一路的山石上都有点点血迹,殷然似梅。
身侧灭雪的动静已越来越近,霏霏努力抬腿,却倏忽一滑,整个人顿时向下落去。山下众人呼吸一窒,她猛地张腿一撑,缓住了下坠的趋势,但上身失去重心,已无法避免后仰的危险。一旦变成头上脚下的姿势,她腿上的支撑也就没了作用。
电光石火之间,灭雪如猎豹般纵身一跃,同样干练的身影刚好与她交错而过。
一缕金发拂过唇边,霏霏张嘴咬住,她突然松开了撑住岩壁的腿,抬脚用力往崖上一蹬,靴尖“哧”地弹出一截银灰色刀锋。
向后弯折的身体盈盈如一只黑燕,她的第二脚,把刀锋送进了峭壁。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后,刀锋卡死在了岩缝之中,霏霏的身体也倒挂在了山石上。
但是,由于姿势不对,再有韧性的铁器也很可能从中崩断,她坚持不了多久。此时,灭雪已经看到了山顶的尽头。
一股血气翻腾起来,霏霏全力压制,几乎要把口中那缕发丝咬断。有艳丽的红色缓缓从她紧闭的唇齿间沁开,润红了干燥的唇瓣,宛如自口中开出一朵妖艳的玫瑰来。
101 崖上莲3
霏霏等那阵翻腾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血上涌,又或者雁落玄留在她体内的温厚内力起了作用,她觉得身体似乎在回温。
丹田处暖烘烘的,几近枯竭的体力和内力在一点点补满,最终竟像回到了全盛之时。一股暖流自发地流经她全身,开始修补刚才被蛊毒发作伤及的经脉。
她闭了闭眼,感受了一会儿内腑的充盈,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忽然扬唇一笑,金色的眸子映着初升朝阳,灼灼生光。纵使姿势狼狈,战局也呈败落之相,那种自信的风华却让人恍惚觉得她正高踞云端,俯视四方。
那一笑落在一双狭长妖异的眸子里,那人亦不由勾唇,淡淡一笑。白皙的指尖在自己唇上一抹,仿佛揩下一层女子的口脂一般,一点血色被不动声色捺入掌心深处。
霏霏运气于手,反手向石壁上一按,雪白的手掌顿时切豆腐一般陷进了冰雪遍覆的石块。她用内力慢慢腐化岩石,竟在石头内部弄出了一个可以抓紧的石环。
下一刻,她将脚一拔,刺入崖壁的刀锋脱落,手上的压力顿时增大。霏霏腰部使力,靴尖的刀锋划出一道银灰色的光轨。她死死抓紧石环,很快团身翻正。
惊险已过,崖下屏息以待的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不少人都不由摇头,神情遗憾。灭雪的影子都看不到了,霏霏败局已定,可惜了这位影堂堂主,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激变能力与深厚功力。
然而,霏霏的下一个举动,直接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珠子。
熠彩纷飞,她扬手射出两道彩线,那迅猛的速度和势头都比之前要强,却是向着红妖媚老等人所在的另一边峭壁!
上官昭璃想起什么,嘴角冷硬的直线渐渐放松,眼底腾起一丝笑意。狐狸面具男原本放松地靠着椅背的腰背却霍然挺直,袍袖一拂,眼睛盯紧了霏霏的手心。
那是一个指甲壳大小的深黑色东西,被几根黑丝牢固地缚在掌心,表面有一个突起。霏霏适才的彩线正是通过这个机括射出,所以比人力更强数十倍,上头系着的银针能连续钉穿五尺厚的铁板。
她的靴尖刀锋,连同这个东西,都是上官昭璃突发异想,临时为霏霏打造的。他本来没指望霏霏真的用到,只是满足一下自己和心爱的女子共同进退、携手御敌的幻想罢了。
霏霏把彩线在手上缠了几遍,再一按,丝线“嗖”地收回,她的身体立即被带了过去。眼看就要撞上石头,她深吸一口气,腰身一拧脚步一错,稳稳贴在了石壁上。
这一跳,至少已有五六丈,就算数上耗费的一些时间,也比徒手攀登快得多。霏霏又如法炮制了几次,身手愈见熟练灵活,在两座崖壁间呈之字形纵跃,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
灭雪终于摸到了崖顶,她的体力也已耗得差不多,费了番功夫才翻了上去。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顾不得休息就开始环顾四周,仔细寻找。
这时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山峰顶上的雪终年不化,全是白茫茫一片,反光刺得人眼前发花,根本看不见什么七佛莲。
又找了一会儿,汗水滴进了眼睛,灭雪却已经感觉不到这细微的疼,她忍了又忍伸手去抓眼眶的冲动,总觉得眼底涩痒难耐,仿佛揉进了无数沙子,硌得她甚至想要流泪。
霏霏觉得自己的运气出人意料得好,简直就像她一上来那七佛莲就自动投怀送抱了一般。她揣好七佛莲,正打算下山,听着耳边灭雪粗重的喘息,不由顿了顿脚步。
她如今刚好立在灭雪正对面,这警觉的四师姐却没有发现,看来灭雪果然已经伤了眼睛,只是还未放弃寻找。
灭雪终年醉心武学,除了武功招式,记得的就只有百花杀的门规与刑堂之刑。不知是不是守着刑堂太久,她的性格极端执拗,墨守成规不知变通。若是换了常人,就算不知道雪地反光会导致目盲,也会凭本能闭眼。
霏霏轻声一叹,她不喜欢多事,但像灭雪这般沉溺一境,活得极纯粹的人,殊不知亦是让她羡慕的人……
“师姐……”她刚刚开口,却只听到长鞭破空之声,一股凌厉的劲风直逼自己面门。
霏霏眉头一皱,当即向后平平一倒避过。不等她站直身子,灭雪第二鞭又到。这次她闪得稍稍迟了一些,银环组成的链鞭险些挂破她的衣襟。
霏霏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无论灭雪是有心对自己出手也好,无意发泄痛意也罢,事已至此,她非圣人,甚至不是好人,没有救个敌人来伤自己的道理。
当她第三次想要下山却被灭雪所阻之后,霏霏终于火了,金色凤目冷冷眯起,粉唇缓缓一扬,浓丽眉目之间幽煞气场全开,“既然师姐如此热情,我恭敬不如从命。”
最后一个字吐出,她被冰岩擦得有些破损的掌心突然多了一柄碧色盈盈的袖刀,黑色的人影流光一般扑出,揉身而上。
“滚开!”灭雪低吼,长鞭舞得泼水不漏,仿佛一条暴躁的长蛇,伺机伤人。鞭风强劲,似刀锋割面,霏霏却仿佛感觉不到,唇角似笑非笑,毫不犹豫地挥刀迎上。
鞭身是银环串成,霏霏干净利落地把刀尖刺进了环链的中心处,随即反手一绞,一招“虎口夺食”,是四两拨千斤的极妙缴械之法。不曾想,灭雪眼痛难当,力气竟然大了两倍,这一扭竟没能把灭雪的长鞭夺了。
霏霏心中一动,干脆把刀往下一掷,又抬脚一踏,继续冲向灭雪。
她内力深厚,这一掷刀身直没入雪,连刀柄都再看不见,长鞭直接被死死钉在了雪地之下。何况她一踏之后雪地踩实,任灭雪再如何拉拽都抽不出来。
最后,灭雪只得弃鞭,然而她才堪堪放手,霏霏一个肘拳已经砸到。灭雪快速偏头,肩膀却骤然一痛,仿佛半个脖子的血肉都被人震裂一般。她踉跄后退,霏霏却不容她缓过来,步步紧逼,拳风腿影急风骤雨一般落下。
102 为我簪花,誓死纵宠
灭雪多年习惯用鞭,很少有人能够近她的身,近身搏击的功夫久而久之就生疏了。而霏霏不知该不该说是托宫南傲的福,本来就强悍的贴身搏斗在短短数月之中飞速提升,可谓是更上一层楼。
开始灭雪还能偶尔还击个一两下,打到最后,直接变成了霏霏对灭雪的单方面殴打。
灭雪鼻青脸肿,一头短发乱如蓬草,浑身气得发抖,但却极其硬气,愣是一声没吭。
霏霏没有什么“你不服就打到你服”的爱好,她和灭雪一战的起因也只是下山被阻而已。见灭雪完全丧失了战斗力,霏霏并未恋战,冷静地收手,将她点了穴道拖到崖边。
“霏霏,你做什么!”灭雪吃了一嘴雪,她恨恨咬牙,平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上尽是屈辱之色。霏霏眉头一挑,面无表情地在她哑穴上补了一指。
她是懒得救灭雪了,却不至于将她留在峰顶自生自灭。至于她这双眼睛……拖下崖后扔给雁落玄就好,随便他爱治不治。
…
“砰。”一具人体被人破麻袋一般扔在地上,众人的目光下意识跟着落在地上那人身上,眼皮子齐齐一跳,连红妖媚老瞅了瞅灭雪被揍得肿胀发紫,且是男是女都分不出的脸后,都不由嘴角一抽。
又一声轻响,有人轻盈落下,一双黑靴出现在灭雪身畔。
人们的视线又跟着上移,那不到一个时辰前才杀了自己大师姐的女子眉目平静,依旧是刚刚那副冷淡神色。许是为了下山方便,她把一头金发束了起来,露出了光洁白皙的颈。
琐碎的发丝在牛乳一般的雪肤上投下淡淡的影子,看起来有些娇俏,却冲不淡她眉目间的冷凝。仿佛再暖的光,一旦照进她金色的瞳孔,便是石沉大海,激不起丝毫反应。
甚至她周身那些流畅紧致的线条,也在明亮的日光下变得更加突出,从微微高昂的下颚到紧窄收束的肩,再从笔挺的背到纤细的腰,圆润自如的同时,亦隐隐透出兵刃般的犀利。
“师傅。”霏霏从怀中取出七佛莲,垂眸递了过去。
红妖媚老睨着那花,身上的阴霾森寒之气却莫名更重了一分,红宝石金银错的护甲在那雪砌一般的花瓣轻轻一挑,竟然没有接过去。半晌,她幽幽冷冷的声音才响起,“嗯,霏霏胜了,这花……赏你了。”
霏霏闻言又是一躬,“师傅的意思是,这花可以由我全权处理吗?”
“废话。”红妖媚老冷嗤一声,眼底突然暴出一丝戾气,不耐烦地挥挥手,“得了,日头大了,本座也倦了,第三场便暂时推迟。你且自去休息一个时辰,别在本座眼前晃得人心里烦。”
“谢师傅。”霏霏嘴角几不可见地一勾,不等红妖媚老及众人散开,她直起腰身,直接转向了上官昭璃的方向。
纤指一弹,一朵晶莹雪白的七瓣莲花悠悠抛起,细长的菱形花瓣仿若透明,划过一道弧线,被人精准地捧在掌心。
霏霏听风声便知他接住了,一直无悲无喜的脸上忽而笑开涟漪浅浅,那双凤目微微弯起,眼角的天生胭红顿时染上一层媚色,仿佛层层叠叠深入鬓角,开出妖娆的大丽花。
似仙似魔的气韵,似冷似热的风情,暖风东来吹化坚冰冻湖,荒芜冰原之上,猝然盛开殷红十里。
她一笑惊鸿,很快就不自在地侧过头去,掩去了嘴角的弧度,淡声道,“有劳万花园主,为我簪花。”
“呵,看来百花杀是要喜上加喜了,红老儿,恭喜恭喜啊。”
“要我说的话,新少主的继位大礼与亲宴不如一起办了,也免得咱们再跑一趟!”
“就是,如今又到了年下,百花杀如今可不是三喜临门!”
“哈哈,只不知道是哪家的青年才俊,入了咱们影堂堂主的法眼?”
人们哄得笑起来,却在下一刻又诡异地静了下去,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意侵入他们的心底……雷霆峰的风,怎么突然变得更冷了?
红妖媚老刚刚转过去的身体,刷地转了回来,一双深冷的眸子仿佛藏了整个鬼谷尸域,死死瞪向霏霏。她近乎尖利地笑起来,“好,本座教的好、徒、弟!”
羽陌上官氏是百花杀最大的敌人,霏霏先前和上官昭璃卿卿我我的事情她已经难得的不追究了,如今竟然这么做,这丫头是想迫不及待体会少主的权力,光明正大挑衅她作为师傅的尊严了吗?
还是说,小徒弟当真以为她老了,会看不出那男人易容后的脸是谁,被什么狗屁“万花圆主”的名义所蒙蔽,受他们的愚弄?
与此同时,霏霏却感觉到了另外一道目光。极冷,极狠,深深地钉在她的背上,八分狰狞两分憎恶,仿佛恨不能刺穿她的皮肉、撕裂她的脊椎,将她剥皮拆骨一般。
霏霏眉峰微凝,却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望”着上官昭璃。
无论旁人怎么想,她都必须让百花杀渐渐接纳上官昭璃,承认他的地位。否则就算她拿到了百花令,一旦她死后,百花杀的力量仍不会位他所用。
况且,这是她选择的伴侣,这是她决定臣服的男人。他愿意和她共享尊荣,她便敢将他们的关系露于人前,毫不遮掩。
霏霏“花”字话音刚落,上官昭璃的眼底便猛地暴开两簇星子般的亮光,钢蓝色的瞳仁光华闪烁,灼热如火。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激荡的心潮平复,僵硬的肌肉放松,良久才迈步走到她的身边。
“霏霏……”他唤了一句,声音轻如风咽,她不解地挑眉,他却再次哑然沉默,以一种接近于虔诚的姿态捧起她的脸。修长手指轻弯,小心地将那朵七佛莲别进她的鬓发。
“多谢。”
“堂主青眼,我荣幸之至。”上官昭璃没有急离开,火热的手掌进一步抓住她满是伤痕的手,低下头,轻轻呼了一口气。
霏霏被那热气浑身一颤,与旁人听到的不同,落在她耳中的,竟是一句……
她下意识蹙眉,神色带着不信与茫然,上官昭璃却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再次重复。这一次,他清朗磁性的嗓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字字坚定,“你许我为你簪花一世,我予你我一切所有。霏霏,有生之年,必暖你身心,誓死纵宠。”
103 我负她,我自杀
一句话听在耳中,众人都不由心口一撞,或多或少想起自己年少时的风流韵事。曾经,谁没有过海誓山盟鸳鸯偶,又有谁没有过年少轻狂青春掷?但就算如此,感慨或者祝福的话,全都阻在喉头,说不出口。
此情此景,原该是郎情妾意的美好,花好月圆人长久,柔情蜜意两相醉,但气氛却始终处于阴翳诡寒之中,剑拔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