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凡人之躯,终究承载了不败战神,青漓之魂……宫南傲眸光微黯,随即换了表情,展颜一笑,似叹非叹,“既然本王和璃王半斤八两,那么本王只好再和璃王切磋一二,以定胜负了。”
他说完径自含笑走向二人,闲庭漫步一般,完全无视面前刚刚才饱饮鲜血,要了数十人性命的杀阵。上官昭璃已经懒得再看宫南傲,这种时候“切磋”,结果有悬念吗?他拉过略有些僵硬的霏霏,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笑着吻了上去,甚至一只手还扯开了她的腰带,公然探入。
一大群血气方刚的士兵乍然看见如此香艳的一幕,意料之外,有人不由轻轻咽了口唾沫。这声音被耳力极好的宫南傲捕捉到,他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已经散了,却响起非人一般的幽幽笑声,“还不给本王闭上眼,作死吗?”
上扬的尾音,压低的音调,带了钩子般地销魂,但熟知宫南傲的人都知道,此刻他已怒极。众人不由齐齐打了个寒战,立刻闭上了眼睛,生怕晚了就得尝尝宫中盛行的‘乌丸珍珠汤’。
见人们如此识时务,宫南傲眯起长眸,脸上出现一种似是遗憾的情绪。他继续迈步,谁知一道劲风突然从无人处袭来,他面色一变,迅速闪开,“刺啦”一声被挂破了衣角。
竟然是他心思微乱,稍稍踏错一步,惊动了阵法!
宫南傲忽然闭起狭长的双目,脚下的速度陡然提了一倍,眨眼之间就到了二人身前。他冷笑一声,嘴角的弧度带着几分烦躁和不耐,甚至还未睁眼就抬起手,精确地按向上官昭璃的胸口。
“起!”
“昭璃!”
电光石火之间,风声骤起,宫南傲顿觉不对,猛地睁眼,只见眼前当头罩下一包乱七八糟的东西,尽是一些易容用具,连模拟女子胸部的软垫都有。他眉头一皱,扯出一丝不屑的笑,拖延战术?左手宽袖一挥,右手继续向前按下。那些东西还没来得及近他的身,就向四周飞去。
“擦”一声细响,一个粉盒的盒盖被他的袖风扫开,里面的粉扬扬洒洒落下来,宫南傲轻蔑地勾唇,屏住呼吸,手上杀招不停。
掌心几乎已经触及上官昭璃的胸口,他甚至感觉到那人胸口的皮肤骨骼都在微微下陷,只需再近一分就能让这个男人从此参不离口,人不离床……然而耳廓一动,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咻”!宫南傲目光一掠,眼角随即扫到一星银光,那粉盒之中竟然还有机括!
打开之后立即射出一根银针,针尖碧色幽幽,淬了剧毒。
宫南傲面色一沉,身体梭然后仰,脚下一步未动,银针“叮”一声穿透了青石地板。他的靴跟已经抵着杀阵边缘,再退就会退入阵中,逆身入阵比顺向破阵花的功夫要多得多。一旦退入,必然受到牵制!
上官昭璃咳出一口血沫,他咬紧牙关,一手攥着一把短剑,趁宫南傲人还在后仰,跨前一步,用尽全力刺向他的小腹。宫南傲反应极其迅速地直起身体,但再来不及变招应对,只得平平向后掠出。虽然避开了杀招,人也进了九宫阵。而上官昭璃脚步一踉倾身跪倒,噗地喷出一口血来。
变故不过眨眼之间,宫南傲退入杀阵,那头一包杂物还没落地,秋荧士兵还闭着眼睛。他一边在发动的阵法之中闪避,一边匆匆抬头,只见霏霏人在半空,一道黑影从梁上燕子般轻捷地窜出,双手一捞已经抓住她的腰。那人的靴尖在房梁上一勾,身子竟然软如无骨,诡异地转了个方向,直撞窗口而去!
139 妖逝2
宫南傲眉梢挑起,魅惑的长眸之中妖火蔓延,艳紫色袍袖无风自动,渗入骨髓的寒冷杀气愈发浓烈,看样子是恨不能把霏霏拽回来剥皮拆骨。无奈后退入阵,只一步就陷入被动,一步之外的上官昭璃都像隔了万重山远,他厉声大喝,“来人,拦住她!”
士兵们慌乱睁眼,只看见破了一个大洞的窗架,窗纸飘飞,哪里还有人?守将连声呼喝,让人下楼去追。上官昭璃捂着胸口,冷眼看着面前乱成一团的人群,眼底的神情终于松懈下来。
他先是抓紧和宫南傲说话的时间调理内息,积蓄力气,随后假意破罐破摔,与霏霏公然亲热,其实是取走了霏霏腰间的短剑。之后宫南傲果然大怒,命众人闭眼,他就势抓过床头霏霏的易容包裹,劈头砸向宫南傲,同时用尽全力将霏霏向上抛起。
幸好霏霏只是用死穴威胁言玖,并未真正点他的穴道,而宫南傲虽然察觉梁上有人,却由于自负,没有留意。主仆全力配合,终于让言玖带着霏霏逃了出去。
如今所有兵力人力都被吸引到了这里,城门必然空虚。言玖凭借他诡异的西域武功,只要闯出去就是岚陵之土,到了岚陵,就有希望把霏霏安全送回羽陌。
至于他……
上官昭璃咳嗽了几声,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血丝断断续续地自唇角滑落,他拢拳抵住嘴角,林立骨节之上血花簇簇。良久,他挑起一抹虚弱的笑,笑意柔和了凌厉的轮廓,血将薄唇染得红艳,衬着苍白容颜,殷红眉心,漆黑眉眼,流露出几分少见的邪魅。
羽陌有王叔上官白,文治武功,不输他。
霏霏……霏霏有雁落玄照顾,温柔体贴,胜过他。
如今他形如废人,无论是国还是她,他都不再是缺之不可的那一个。能用他的命换她一命,没什么不好。
上官昭璃闭了闭眼睛,掩去眼底那分不甘。他仰起头,看着再次破阵而出的宫南傲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嘴角一扯。
宫南傲一怒之下,干脆把霏霏临时布置的九宫阵法毁了。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上官昭璃,眼中已经没了愤怒,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黑。他一只手背负在身后,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隐隐,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按在了他头顶百会穴之上,竟然是想废了他全身筋脉。
“上官昭璃,我本……”
没等他的话说完,房内的最后一扇完好的木窗突然爆裂开来,窗檐炸成数蓬碎末。人声未响,当先就是绸缎破空之声!束道殷红赤练矫若游龙,夺窗而入。宫南傲急忙缩回手,连连退避。
“谁……嘶!”一旁的守将惊呼声未落,猛地被绸带卷住脖颈,一紧一拉,颈骨顿时折断,脸色涨紫地滚倒在地,耳鼻眼口齐齐流出血来。
随着女子幽咽的笑声,烟尘之中,一道纤细高挑的深红人影幽魅一般闪现。如泣如咽的笑声在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客房之中回环往复,越来越尖锐刺耳。
凤目眼角飞红,三千青丝高绾,一身层层叠叠艳丽宫装,雍容华贵永远像是即将赴宴的宫妃,上官昭璃双眼一亮,红妖媚老!生机陡现,他脑子里第一个想法竟是问清霏霏的身世。
紧随红妖媚老身后,又跃进一粉两白三道身影,分别是霏霏在影堂的心腹姮月,灭雪,以及……霏霏!上官昭璃面色蓦地沉了下去,暗骂这女人辜负他的心思,但眼底却有藏不住的笑意浮现。
宫南傲面上铁青之色一闪,随即后退了一步,优雅地行了一礼,“宫南傲在此,恭迎门主。”
红妖媚老翘着赤金镶嵌红宝石的护甲,半边脸枯柴如鬼,半边脸花妆妖娆,闻言那飘飘忽忽似笑非笑的眼神在他身上落了落,勾起一丝阴霾的笑,“你小子倒精乖,只是不知心里又在算计什么,真真是只笑面虎。”
宫南傲就像没有听出其中的讽刺,黛青的眉犹如翠羽斜飞,笑得亲热又恭敬,“门主说笑了,我便是算尽天下人,岳母亲临,我如何敢算计到您的头上?”
红妖媚老却像被“岳母”二字激怒,柳眉倒竖,阴阴冷笑道,“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本座也算得影煞的娘,却万万担不得傲王一声岳母。若非本座为追叛徒一路至此,刚刚傲王的妹妹一声令下,本座的女儿岂非已跟她的侍卫一样,万箭穿心?”
宫南傲眼神一冷,缓缓扬起了眉,“你说国师,她怎么会在这里?”
红妖媚老看了他一阵,觉得他眼底的冷煞不像装的,方才懒懒得勾了勾尾指,金红交错的护甲像一只翘着尾巴身带剧毒的小型蝎子。
姮月点了点头,转身跃出窗外,不一会儿手上提了一个人进来,长发散乱,红衣裹身,眉心描了一朵金色莲花。即使通身狼狈,表情竟然还极为圣洁傲然,似乎仍然是高贵不容侵犯的圣女王,赫然正是蕉夏怜。
宫南傲细细一看,才发现她身上那衣衫分明是件白色祭服,只是被鲜血浸泡,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红妖媚老杀人,向来是血见得越多越尽兴的。
蕉夏怜的视线和宫南傲对上,微微一咬嘴唇,脸上流露出一丝慌乱,随即就将头扭开,盯住了萎顿在地的上官昭璃。眼底的愤恨和阴冷不过一闪而过,她瘪了瘪饱满的红唇,两汪泪凝在眼中,摇摇欲坠,“阿璃,我……我们很想你。”
“‘我们’?女王殿下,就算你记不得对着哪些男人张开过大腿,你肚子里的种只怕也不乐意被你算到我头上。”上官昭璃冷嗤一声,眼角不由地向霏霏瞟了又瞟,奈何某个女人一向面无表情,此刻更像是没听见一样,什么都看不出来。
蕉夏怜的脸刷的白了,也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她咬紧下唇,本就红如石榴花的唇色变得更加明艳,透出一种凄厉的美,“阿璃,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妻子和……骨血……你就算气我那次给你下了媚药,孩子是你的,血浓于水,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上官昭璃向后一仰,斜眼淡淡道,“是吗?”
蕉夏怜正想再说什么,陡然对上他从眼角流泻的目光,讥诮,讽刺,轻蔑……仿佛已经将她看透,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跳梁小丑。出于一种对危险的本能,她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国师……”宫南傲忽而清了清嗓子,蕉夏怜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红妖媚老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神情玩味。
“国师,为何下令弩手射箭,对你的王嫂出手?”
王嫂二字入耳,蕉夏怜全身一震,竟然露出一幅受到惊吓一般的夸张表情,尖利地笑起来,“王嫂?王兄,不会吧,她不过一个侍过寝的贱人罢了,还日日和有妇之夫同床而眠,此身不明,如何能做……”
“怜儿,你如何做上秋荧的圣女王,本王想上官昭璃还不知道。”
一道阴冷的声音凝成一线只钻了她的耳朵,蕉夏怜又是一颤,跪在地上伏低了身体。她之前发作,除了如今精神不佳,常常间歇性突发癫狂以外,还笃定宫南傲要她腹中子有用,被迫要护着她的名声,不曾想……
140 妖逝3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口的阴火艰难压下,委屈地道,“王兄,当真是误会。王嫂被人负在背上,我没有看到她的脸,加之那人一路砍杀我秋荧儿郎无数,我一时心急,这才下令……”她忽然转身,对着霏霏的方向盈盈一拜,“王嫂,怜儿当真无心之失,还请嫂嫂不要怪怜儿爱民如子,杀敌心急。”
宫南傲听出这一番话的讽刺,微微不悦,但一想到霏霏一直襄助上官昭璃,站在他人阵营,便也没有理会,笑着转向红妖媚老,双手一合,“岳母,你看,不过一场误会。”
红妖媚老低低笑起来,眼神愈发阴鸷,尖声道,“好个误会,人还没嫁过去,小姑就给了这么一份见面礼,本座实在欢喜,欢喜得想要……杀了她。”
轻薄如烟的三字幽幽吐出,两道身影同时飞跃而出,半空之中一声金铁交击之声。红妖媚老上挑的凤眼勾得更厉害,紧紧逼视着出剑架住自己护甲的宫南傲,阴恻恻地道,“怎么,傲王,宁愿对‘岳母’动手,也舍不得自己的妹妹?”
宫南傲脸上笑吟吟的,手上却分毫不让,“岳母错怪本王了,无心之失罢了,舍妹无论如何罪不致死,何况,舍妹如今已经是璃王的妻,身怀璃王骨肉。”
上官昭璃紧接着他的话淡淡道,“傲王如果硬要让本王牵扯其中,门主无需考虑本王。该打的,打;该杀的,杀。”
“上官……昭璃?”蕉夏怜蓦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红了眼眶,“你抛妻也罢了,难道还想要杀子?!”
一边说,她一边双手撑地,向上官昭璃爬去。红妖媚老皱了皱眉,姮月立即扯住她背心的衣服,将她拽回去,向下一掼。蕉夏怜又尖叫起来,尖锐的指甲在地上留下十道白痕,血污染红了指甲上的金色莲花,看起来犹如地狱之中伸出的森森鬼爪。
宫南傲忍不住也挑了挑眉,流露出一丝轻鄙……蕉夏怜这女人再怎么都算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偷偷怀上哪个男人的孩子,栽赃上官昭璃他都默许了,但她此刻无辜受伤的表情,看着真真让他很碍眼,也很丢脸。
他冷冷向身后一瞥,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没看见圣女王累了吗?扶她下去休息,请个稳妥的大夫看好她的肚子。”
两个被宫南傲扫到的无辜士兵抖了抖,哆哆嗦嗦地走过来,一左一右架住了蕉夏怜。他们听了半天,虽然一直以来视蕉夏怜为信仰,但心里终究留了个疑惑,结合她刚刚的言行,突然之间,对她发自内心的尊崇就淡了几分。
红妖媚老负手冷笑,蕉夏怜也没有挣扎,乖乖被人架着走,经过宫南傲时,她忽然透过脸上披散的乱发,抬眼看了宫南傲一眼,“哥哥,从小到大,你可曾单纯地关心过我?你关心的难道就只有我的肚子?”
宫南傲垂着的手轻轻一颤,蕉夏怜已经被人带了下去。他眯起狭长阴冷的魅眸,莫名有些恍然。不知道是蕉夏怜那句哥哥,还是那一刻她疼痛凄凉的眼神,让他想到了一些太久远的时光……
他们是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但这却是她第一次叫他哥哥。
他刚登基的时候,她有求于他,也确实比别的女人聪明,所以他利用她。后来她羽翼渐丰,妄图摆脱他的控制,甚至挑衅他,他一怒之下将她扔进了军营,另择替身充作国师,让她自生自灭。
但出乎他的意料,她没有死在里面。未满双十的蕉夏怜,凭借她的身体和头脑,从军营之中活着爬了出来,以左将军爱妾的身份请他带着“公主”到将军府一叙。那天,她当着他的面,将一柄削水果的银刀捅进了替身的小腹,然后用一种糅杂了圣洁天真和妩媚放荡的表情,对他笑着说:“傲王,比起这个替身,我的用处是不是更多?”
那是他第一次震惊,心中生出淡淡的赞赏。于是他把她带了回去,也相对放了一定的权力给她,任由她做想做的事,每当她触及他的底线,就让几个男人给她一个警告。虽然她不配与他博弈,但养着一个祸患,造成些许“牵制”,对那时的他而言,可谓是无聊生活之中,唯一的消遣。
他没有关心过她,也从没把她当作妹妹。所有人在他眼中,都只相当于待价而沽的棋子,甚至,包括霏霏。
对往事的回忆不过片刻,他很快就收束精神,向红妖媚老笑了笑,“岳母,此事过后,我还会给你一个交代。”
上官昭璃听着那一声声岳母,握紧了拳头,正想勉力支撑着站起来,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按住了他的肩膀。一股温热的暖流从肩井穴而入,缓缓流向他的丹田。他身子一定,余光一瞥,是灭雪。
“是吗?”红妖媚老眸光明灭,“可惜,本座从来不要事后交代。妹妹走了,哥哥承受也好!”
“好”字刚刚出口,垂在地上的数条红绸竟然同时飞起,向四面八方袭去,阻住了所有士兵的脚步!红妖媚老身如火凤,眨眼间就迎上了宫南傲,把霏霏等人挡在身后。
三人默契至极,姮月开路,灭雪二话不说把上官昭璃用银鞭负在背上,一手执剑,一手牵了霏霏,快步跟上。但凡有人来拦,全都被霏霏用暗器击中,无人能够靠近十步之内。
宫南傲没有再下令追缴,一边和红妖媚老周旋,一边叹息一声,“若是全盛时期的百里小小,或许还能让本王有几分忌惮,可惜……何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