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霭九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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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霭九重城-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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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涵之似是怔了怔,回过神默默叹息,自己这是怎麽了,何必吓坏眼前的孩子!向前一步,拍了拍蔚缌的肩膀:“大哥吓到你了吗?”
  少年眼中泪光盈然,猛然抱住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呜咽道:“大哥,我不害怕,你说,你说。。。。。。这些话埋在你心里很久了吧?你愿意跟我说,我很高兴。。。。。。”
  温涵之下意识搂住少年纤柔的身体,拍拍後心:“唉,大哥今日也不知怎麽了,感触良多!好了,怎麽把你惹哭了?”
  蔚缌抬起头,挣开辅国公温暖的怀抱,不好意思地随便抹了抹眼泪:“父亲总嫌我爱哭,爹爹却说我像他年轻的时候,动不动就哭!”
  温涵之从怀里掏出一块巾帕递了过去:“擦擦!”
  少年接过巾帕胡乱地擦了擦,继续问著:“大哥,我想听你说话!”
  辅国公笑笑:“说什麽?说那些不堪的往事吗?”
  蔚缌皱了眉:“大哥,父亲曾对我说过,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有些事从一面看或许是错的,但从另一面看也许是有益的。可是人总是只看到事情的一面,却看不到另一面!你也许杀了很多人,但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你要维护的是这个皇朝的制度,这个皇朝的长治久安,对国家、对百姓,自问做到问心无愧便是对了!大哥,不要把事情全都放在心里,我不希望你走上义父最後的老路,对我说说,我想知道我的大哥为了这个国家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温涵之喃喃轻语:“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忽地正色道:“缌缌,你说得很对,但是,我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有些事总是不能释怀。你可知,你方才说出那句话时,我因何没有惊讶?”
  蔚缌呆了呆:“什麽话?”
  温涵之淡淡道:“先帝的遗体并不在皇陵,而是被潘海带走了,我猜定是带去了云岫!”
  少年有些不明白:“大哥,难道先帝的身後事你并不知晓吗?”
  辅国公点点头:“先帝生前安排得天衣无缝,大丧时没人在意到棺中人并不是先帝本人,却有一人发现了这个秘密!”
  蔚缌吃了一惊:“有人发现了?是谁?”
  温涵之慢慢踱到桌前:“是先帝的一个嫔妃,原靖国公的孙女,姓苏,一度被封为贵妃,却因後宫争宠而获罪降了位!”
  少年跟著走过来:“先帝既然安排得天衣无缝,她又怎会发现?”
  辅国公垂目:“先帝的手腕上有一块皮肤颜色比之周围肤色略浅,这位苏妃昔日与先帝共寝,曾留意到先帝身体上的这处特征!”
  “替身入敛时,苏妃便在旁侧,那块皮肤不知为何不曾遮得严实,竟被苏妃瞧得清清楚楚!”
  “苏妃自幼出生世宦之家,又因进宫後受了些挫折,添了心机,其实先帝过世前便有了身孕,却怕遭人毒害,一直死死瞒紧,後宫中无人知道她怀了龙子!”
  “只是她还是太年轻了,发现了这件事後,她首先找到了我。她怀疑先帝并未过世,向我逼问先帝在何处?说究竟,她只是痴情的女子,逼问先帝的下落不过是想再看看自己的丈夫,她後悔不曾将怀了龙子之事告诉丈夫,想亲口告诉先帝这个喜讯!若是我不答应,她便将这个秘密说出去。”
  蔚缌脸上变了色:“大哥,你。。。。。。”
  “那时陛下已在先帝灵前登基,而国丧期间,潘海秘密出宫,我已猜出了几分情由,也曾对苏妃好言相劝,耐何她只是不听,甚至给我规定了期限,否则便将替身之事放出宫去!这倒罢了,她居然质问我是不是串通华李两家,谋害先帝。。。。。。”
  “国家稳固已久,陛下初登大宝,这时候若放出这样的风声,即使仅传为谣言,怕也会造成民间骚乱,对朝廷有百害而无一利,无耐之下,我生了狠意,杀人灭口。”
  温涵之的手微微颤抖,蔚缌瞧进眼里,凑前一步,紧紧握住冰凉颤栗的双手:“大哥。。。。。。”
  温涵之苦涩地笑了笑:“我强行给她灌了毒,苏妃临死前看著我,狠狠地诅咒。。。。。。家无团圆,死非善终。。。。。。一尸两命啊!”
  少年嗫嚅著:“大哥,你曾经劝过她的。。。。。。劝过她的。。。。。。”
  辅国公微感怆然:“她没有想到,我的胆子有这麽大,竟连怀了龙子的後妃都敢下手!”
  “这件事没有完,我担心苏妃早已将这个秘密泄露给了娘家,杀了苏妃後连夜派人潜进靖国公府内将靖国公夫妇连著苏妃的父母兄弟一概统统杀光,便连苏妃昔日的贴身侍婢都不曾放过,而後一把火将靖国公府烧成了灰烬,造成走水的假象!”
  “派去的人办完事回来问我,是不是也要杀了他灭口?我尚未及回答,他的嘴里已留出血来。。。。。。”
  蔚缌惊呼:“怎会如此?”
  温涵之苦笑:“这刺客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幼时拜名师学艺,艺成後知我踏入官场,便一直跟在身边保护我。他以为我果然狠毒至此,却不想当真死在我的手上,自行了结了。他并不知道,我与他相伴长大,纵然我心如蛇蝎,也万万不愿害他的!”
  “我上前抱住他,跟他说我从没想过要他死,他笑得凄楚,慢慢告诉我从他开始在我身边便料到会有今日,又不愿离开我,从开始为我去杀第一个人时便给自己下了慢性毒,想著护我一天是一天,待到命终时也是由了天意。。。。。。”
  蔚缌听他语速越来越快,呼吸也有些不平稳,连忙挽住他的胳膊,扶著他慢慢坐下来,一只手腾出倒了杯茶:“大哥,你歇歇,喝口水吧!”
  温涵之没有接他手中的杯子:“那时我恍然明白了太傅的心,明白了为什麽遭遇那麽多不平之事,被先帝近乎囚禁在宫中却仍是平心静气、毫无怨言,因为他跟我一样,不仅害过别人的命,或许连自己身边的亲人也一并送走了。。。。。。”
  温涵之的脸色近乎透明,喘息愈发急乱,身体渐至无力,蔚缌暗暗吃惊,随手从怀里掏出玉瓶,倒了一粒参丸塞进他嘴里,强行喂他喝了口水,懊恼道:“大哥,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说这些话!”
  温涵之闭了闭眼:“不是你的错,这些事压在我心里十多年了,昨日病发,我便在想,这些罪孽始终不为人知,在外人眼里,我永远都是干净的,谁能想得到我双手鲜血淋漓!”
  蔚缌轻轻抚著他的胸口:“大哥,不要责备自己,你的身份与地位决定了你要做的事,大哥。。。。。。”
  温涵之缓了缓,继续道:“本想造了这麽多的孽,此生再不可娶亲生子,没地坑了人家的好女儿。谁知,彤英十五岁时自顾自搬了进来,说是要照料我的生活,国公府内没个女人不行!”
  “其实彤英的父亲与你义父颇有渊源,本是前礼部尚书萧寒远,受冤入狱,不堪折辱,在狱中自尽身亡,我也只不过替他安置了寡妻幼子,彤英却记在了心里,甫一及笄便与他母亲商议来到了我的身边。”
  “她是个好女孩,却是我害了她,就这麽过了两三年,她总是在国公府进进出出,萧夫人找上门来问我,一个黄花闺女一天三趟地往国公府跑,成何体统,国公位高权重,莫不是嫌彤英是罪臣之女?却不知我独身不娶是有缘故的,那苏妃临终时的诅咒。。。。。。”
  蔚缌垂下眼:“大哥,那种话做不得准的。。。。。。”
  温涵之摇摇头:“我问彤英,如果知道我身上背负著人命,犯了罪,说不得什麽时候报应就来了,可还愿意与我在一起?”
  “她笑著说,如果有报应,就让她来替了我吧!若是不娶她,她就一根绳子吊死在我面前,她说她自幼熟读诗书,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法学了不少,问我要不要试试!”
  蔚缌呆了呆:“大嫂是个真性情的人!”
  温涵之的眼中全是思念:“彤英十七岁的时候,我终於将她娶进了门!哪知道过门不到一年,她却因为难产血崩而亡!到那时,我方知上天真的是长著眼睛的,人间事俱都看著呢!只是害了彤英。。。。。。”
  蔚缌默然半晌,倍觉凄然,隔了一会儿方才问道:“那孩子呢?”
  温涵之似是疲惫已极,闭上眼:“我已身陷泥沼,如何脱得身去?日来忙於公务,便将孩子送到岳家托岳母照料,隔些时候再去瞧瞧!”
  “岳母本是住在京中的,因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女儿过世後便搬离了京城!”
  “三年前,早朝时我突然病发,知道是宿疾又起,便晓得自己的报应终归到了,想不到上天仍是仁慈的,临了却仍许我因病。。。。。。”
  蔚缌蓦地打断了他的话:“大哥,不要这样说,这些事不是你的错,身在此山中,如何能由得了自己?大哥,这些事既已过去了,便让它永远过去吧,不要再念著它,也不要再为它忧烦。从今往後,我会站在大哥的身边,替你分担!你不用担心,我不相信报应一说,也不是柔弱的女子,我会永远陪著你!”
  少年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待说到最後一句,明丽的双眼熠熠生辉。温涵之一时有些迷惘,这个孩子。。。。。。眼望著少年绝美的脸庞,竟仿似看到了妻子当年笑意盈盈的模样,虽是不同的表情,那神色却是一样的专注,一样地。。。。。。深情。。。。。。
  第二十三章
  温涵之一瞬间有些迷惘,喃喃道:“缌缌,你。。。。。。”身体却慢慢瘫软在坐椅上,他昨夜病势沈重,不过歇了一宿,今早一早起身,其後不曾歇息,却又说了一连串的话,情绪也有些失控,这会儿气力消尽,精神顿时颓靡下去。
  辅国公心里是疑惑的,不明白面前这位十六岁的少年究竟有什麽魔力,竟引得自己将心里头的话一并倒了出来,平时的稳重自持全都破碎了,便是当年对著彤英也不曾说过这些话,难道。。。。。。
  下意识地打住思绪,不愿再想下去,拍了拍蔚缌扶著自己身体的双手:“缌缌,累得紧,我想歇一会儿!”
  蔚缌已瞧出他脸色不对,眉眼间尽是倦累不堪,心知他这会儿身心俱疲,不过话既已说了出来,想必心里也放松不少,睡一觉,自己再好好在他耳边吹吹风,或许大哥会去了不少心结,对他的病也有益处。
  小心地搀扶著温涵之来到床前,伸手便要替他解开衣物,当朝一品辅国公顿觉不好意思:“我自己会解!”
  少年瞪眼:“大哥嫌我笨手笨脚吗?”他幼时常见爹爹对付父亲便用以退为进这一招,故而学来对付别人。
  温涵之苦笑,任他解下外衣,扶著躺好。身体甫一接触到柔软的被褥,倦意层层涌起,轻声道:“缌缌,你不理解我为何病中仍惦记著谷梁家的事,其实谷梁家最後被逐出京城全是我一手造成的,要不然,陛下如何会去翻查十几年前的案子。。。。。。”语声越来越低,渐至不闻,蔚缌替他拢好被子时便见他已沈睡过去。
  少年悄悄坐在床头细看,那人长睫细密,随著呼吸轻轻颤抖,面上没有太多血色,仍是病中的模样,嘴唇倒比昨晚添了几分豔丽,微微启开,想是身带顽疾,气息有些薄弱。
  蔚缌莫名觉得有几分冲动,竟忍不住弯腰低头轻轻吻上微启的薄唇,他不敢太深入地亲吻,只是一点一点地舔舐。
  温涵之睡得深沈,又对少年全无戒备,根本想不到这孩子居然趁自己熟睡时胡乱吃豆腐,固然是一动不动睡得人事不知。
  蔚缌亲得投入,外头传来的轻轻敲门声压根没听见,待得敲门的人疑惑著屋里头怎麽没动静,放开嗓子喊道:“老爷。。。。。。”少年猛然回过神来,蓦地直起腰,身体挪了挪,“扑通”一声跌坐在踏板上。
  孙楚本想著过来给二人送些点心,添点儿茶水,走到门口抬手敲门,岂料敲了十来下屋内仍是无声无息地,不免惊讶,索性出声相唤。
  喊了一声,不见有人答应,正要再敲,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少年满脸红通通,低声问道:“大哥歇下了,有什麽事吗?”
  孙楚哈著腰:“老爷歇了啊,我是来问问可需要茶水点心什麽的?”
  蔚缌摇头:“不用了,多谢你惦记,自去忙吧!”
  孙楚忙道:“公子不用客气,鄙姓孙,单字楚,是国公府的管家,公子称我孙楚便行了!有什麽吩咐尽管跟我说。”
  少年抱了抱拳:“在下姓蔚,单名缌,孙管家唤我蔚缌即可!”
  孙楚见这少年很懂礼道,心下倒有些奇怪了,怎地昨夜对皇帝兄弟完全看不出半丝敬意呢?这话可问不出口,只是诺诺地弯腰一揖:“蔚公子!”
  蔚缌微笑道:“这里没什麽事,你不用管我们,去忙吧,大哥醒了若有什麽事自会唤你!”
  孙楚又是一弯腰:“有劳公子好生照顾老爷!”转身待走。
  蔚缌似是想起了什麽:“孙管家!”
  孙楚回头:“公子有什麽吩咐?”
  少年皱了皱眉,走出房间,掩上门,压低声音:“孙管家,大哥平日里是不是不爱说话?”
  孙楚愣了愣,额尔叹了口气:“岂止不爱说话,老爷平日里除了在府里散散步,便是关在书房里,不是看公文,就是读书,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上十句话!”
  蔚缌继续问:“孙管家在大哥身边多少年了?”
  孙楚扳指算了算:“老爷封国公第二年我便来了,十多年了!”
  “那大哥这病一直都没好过吗?”
  “起先是好的,三年前早朝时突然病发,那次真是把我吓坏了,太医都说没救了,幸好陛下将宫里一株百年老参赏了下来,要不然。。。。。。”孙楚犹有余悸。
  少年低头不语,隔了片刻又道:“这三年情形如何?”
  孙楚连连叹气:“这三年也不得安生哪,偏偏老爷自己都不太注意,幸好太医配了药丸,一旦发作便吃一粒倒也将就过去了,岂料昨夜那药竟然不管用了!公子你不知道,昨天傍晚时老爷已发作过一次,用药後睡了一会儿,醒来本以为好了,谁知用过晚膳,老爷突然说难受得紧,然後便咳得喘不过气来,一连服了三粒药丸都不管用,太医来了也没办法,幸好公子及时赶到方才救了老爷一命啊!”
  这番话说出来,孙管家眉毛完全拧在了一起:“公子,你医术高明,可有什麽好办法把这病给治了?”
  蔚缌摇头:“我并没什麽本事,不过仗著师门几粒参丸罢了!现下这病想要根治是不太可能了,不过平日注意些当可减少发作次数。孙管家,府上可种著花或是开花的树木,象梨花、桃花之类的?”
  孙楚点头:“後头花园里有梨树,老爷喜欢梨花,故而植了一大片!”
  蔚缌吓了一跳:“我问你,大哥是不是每去赏花,回头便会发病?”
  孙楚仔细地想了想:“也不是每次,但是确实有几次是赏花後便突然发作。”
  少年挥挥手:“把那些梨树都移了,府上不能种花,连开花的树都不能种!这病最忌花粉。另外,府里所有的婢女老妈子只要大哥能碰上的都不要敷粉!”
  孙楚虽然不明白这是什麽道理,却知道眼前这少年确实一心念著自家老爷,况且昨晚他一来老爷便缓了气,著实有些本事,忙不迭应声:“我这就吩咐下去,只是这梨树。。。。。。老爷最喜欢梨花,是不是留些?”
  蔚缌垂目:“那就留一两株吧,但是以後赏花不许走近,远远看著便行。”
  “另外,你记著些,不要给他吃油腻的食物,平日饮食要清淡。别的我也想不出来了,回头查一查医书,过段时间再跟你说说。”
  孙楚笑了起来:“这条不难,老爷本不喜欢油腻,平日吃食都以清淡为主!”
  蔚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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