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施施然走过去,抬手一指点中他的穴道,令他动弹不得,方才拍拍手悠然道:“我们也不做什麽,只是方恕在宫里呆得久了,浪费钱粮,虽说先帝有令不可害他性命,可是如今天下不太平啊。。。。。。扩充军队是需要钱的,宫中得跟著节省支度,象这种无用又费钱的废物还是早早送走为好!”
少年骇然:“你居然要违背先帝的遗旨。。。。。。”
方荀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事可从权,你既不愿说,朕没审出结果来,肯定是不舍得杀了你,要养你,便只能杀他了!唉唉唉,算起来,还是没能节约後宫支度啊!”自认解释得清楚明白,回头随意看了看半屋子刑具,又瞄了瞄手中长鞭,喃喃道:“用哪种方法杀死他呢?”
方晏见兄长为难,立时献策:“皇兄,杀人的法子有很多种,不过,臣弟以为,一下子将人杀死太没意趣了,最好是让他疼一疼,受受罪,半死不活地熬够了再将他一刀毙命。”
方荀状似认真地想了想,额尔眉开眼笑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好主意,朕得好好找找,哪种刑具不易让人立刻就死!”
红衣少年混身打颤:“你们。。。。。。太狠毒了。。。。。。”
贤王不客气地回敬:“你将祈氏的面皮割了去,这股子狠劲谁能比得上?”
少年年幼,忍不住辩解:“我是一刀杀了他之後再割下面皮。。。。。。”
“啪”地一声,方晏甩手一个耳光响亮地唰了过去:“人都死了,你还让他无脸无面,这等卑劣的手法竟然还敢喧诸於口?”
少年白皙粉嫩地脸颊上顿时显出五个鲜红的手指印,眼泪已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死死咬住嘴唇,奇怪地是这次被打被骂居然一句话都不曾还口。
方荀做好人,拉过略显激愤的弟弟,指著一条木凳笑道:“知道那是做什麽的吗?”
方晏摇头:“还请皇兄指点一二!”
皇帝得意洋洋:“今日教你一样,这条木凳是让人躺在上头的!”
方晏奇道:“躺在上头做什麽?”
方荀比著手势:“这是宫里处置太监的刑罚。将犯人四肢反绑捆在凳子上,然後取了水盆,将浸了水的棉纸一层层敷在犯人的脸上,五官都得封严了,一处都不能漏。。。。。。”
贤王恍然大悟,接口道:“糊得多了,人就给活活捂死了!”
皇帝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模样:“不错不错,正是这个道理。还有那个。。。。。。”一只手指向一块钢钉板:“这东西更好用!”
方晏是个求知欲很强的学生:“一块钉子板,有什麽用不用的?”
皇帝鄙夷地瞧著他:“晏弟,你的眼神真差。这不是一块,是上下两块,易扬,你去打开来让王爷长长见识!”
大护卫放开方恕,任他瘫在地上,随即走到钢板前熟门熟路地开启钉板机关,方晏一下子便看出了门道。
这东西并非一块板子,却是两块板叠加而起,摇动手柄,两块板渐渐分离,钢钉是钉在下一层板上,上一层板密密排著整齐的小孔,再摇手柄,两块板复又慢慢合拢,下层板上的钢钉从上层板上的小孔中穿透而出,恢复原先一块板的模样。
方荀斜眼睨向弟弟:“明白了吗?如果有个人夹在当中。。。。。。”
方晏深沈地叹著气:“渐渐穿透身体,直至最後。。。。。。必死无疑啊!”
皇帝开心地哈哈大笑,眼角溜溜瞧向了怔立一旁的红衣少年,但见那孩子面色惨白如纸,双目中早已流下泪来。
第三十章
方荀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会哭!”
方晏瞥眼瞧了瞧:“当刺客那晚看他厉害得很,怎麽今日还未动他便哭哭啼啼?”
皇帝摇头:“不管他哭不哭,方恕总归是要死的。。。。。。不过,到底是皇族的人啊。。。。。。死也要死得体面些,那钢钉板把人钉得血糊糊地,朕不想看,易扬你把方恕绑在长凳上吧!”
少年终於忍不住了:“你们杀了我吧,爷爷都疯了,他什麽都不知道啊!”
方荀不理他,冲著易扬挥挥手,大护卫唯令是从,提起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方恕,用麻蝇背起双臂反绑在长凳上,仰面向天。
这麽一折腾,方恕倒被闹醒了,挣了挣,发现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糊里糊涂地瞧向方荀,喃喃喊著:“焯儿。。。。。。焯儿。。。。。。”
皇帝沈著脸不作声,易扬端来一盆水,里头浸著数十张棉纸,随手提了一张糊到方恕脸上,棉纸很宽大,竟连耳朵也捂了起来。
忽然进不了气的方恕下意识地挣扎,无奈全身绑在条凳上,除去些微颤栗,却是余事无补。
方荀瞅了瞅一旁泪流满面的红衣少年,冷冷地下令:“继续糊!”
易扬笑笑,索性提了三四张棉纸一起厚厚地糊上去,方恕全身的颤栗渐渐转为痉挛,棉纸下似有迷糊不清的声音传了出来,胸口抽筋般地上下起伏,眼看著就要气绝身亡。
方晏叹息:“果然是个做刺客的料,眼看著亲祖父因了自己之故快要死了,居然仍是无动於衷。你若再不开口,他就死定了!”
红衣少年涕泪交流,蓦然大喊:“住手,我说!”
方荀哈哈一笑:“易扬,将棉纸揭了!”
大护卫摇头:“若早应了,令祖父又何必受这种苦?”随手掀开糊在方恕脸上的几层面纸。
方恕的脸憋得铁青,嘴唇哆嗦著,突如其来的新鲜空气冲进肺腑里,顿时大声咳嗽起来。
易扬解下绳索,任他跌倒在地,方恕蜷起身体,剧烈咳嗽著渐渐缓过气来。
方荀隔空一指点开少年的穴道,任他扑过去将方恕搂进怀里,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快说吧!”
少年一只手拍抚著祖父的後背,咬了咬发白的红唇,声音带著些犹有余悸的颤抖:“到彭城本不是为了专程刺杀方晏!”
方氏兄弟互望一眼,贤王沈声道:“你果然是淄阳的叛党首领?”
少年垂目沈默片刻,额尔缓缓道:“淄阳打得确实是我的旗号,父王年长,身体又不好,钱叔叔怕未曾举事便失了主公,影响士气,故而一开始便用了我的名头。”
方荀皱眉:“钱叔叔?这是什麽人?”
少年头垂得更低:“钱叔叔是爷爷王府的谋士,爷爷举事失败後,钱叔叔带著父王逃进了深山!”
皇帝点头:“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们父子背後定是另有奸人!”
方晏却有些不明白:“既怕失了主公,为何让你到彭城?”
少年微微抬了抬头:“到彭城是郎大哥的主意,他说彭城是军事重地,若是彭城乱了,可让朝廷顾此失彼!这件事本是另外派人前往,我。。。。。。我不服气他们总将我当作小孩子般於事无用,自己带了些人手偷偷溜去了彭城。。。。。。”
方荀接口:“你本待杀了祈氏,搅乱彭城治安便功成身退,谁知杀祈氏那天竟然碰到了贤王,故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寅夜行刺皇弟,是不是?”
少年慢慢地点头:“不错!”
方晏想了想:“难怪这段时日淄阳全无消息,原来是因为你这个小王爷溜走了,他们想必找得焦头烂额呢!”
方荀诡密地一笑:“这倒是个好消息!”回眸冲著弟弟眨眨眼,方晏心领神会,确实是个引蛇出洞的好办法。
少年忽道:“如果你们想利用我引出他们便大错特错了!”顿了顿,语气略带苦涩:“他们找我只是为了我的一个名号,其实私下里他们备了很多替身,便是缺了正主儿的我,他们立时也能让替身安抚军心!”
方晏笑笑:“这道理不通,既然多得是替身,如何一定要用你?”
少年笑得凄凉:“郎大哥是钱叔叔的嫡传弟子,当时我便是从他身边逃出的,他的功夫一向比我强了许多,如何会发现不了?但是他并没有阻拦我,他是存心激我去彭城!一开始,他们或许还要用我们的名号,但是事到如今,我们父子的存在其实是可有可无的!”
方荀不屑道:“既然如此,你还乖乖地替他们办事?”
少年重又闷下头,隐隐两颗晶莹的泪珠滴落而下,打在怀中方恕的面颊上:“他们纵然无情,我。。。。。。我却不能。。。。。。更何况,父王还在他们手上,我能怎麽办?”
方荀点头:“说到底,只是两个傀儡啊!”
方晏板著脸:“不管是不是傀儡,他杀害朝廷命官确实是事实,若不加以惩处,如何对得起祈氏在天之灵?”
皇帝摸了摸鼻子:“你说怎麽办?”
贤王恨恨道:“自古来,杀人者以命相抵,可以放过方恕,但是此人手段残忍,剥人面皮,斩头犹不为过!”他仍是不能忘记祈氏打捞上来时残破的脸庞,年轻人闪亮滴血的剑尖透过身体,在阳光下异样的夺目刺眼。
方荀垂目沈思,似是在考虑这人究竟该不该杀,却听一个清晰的声音缓缓响起:“杀人者偿命当是不错的!不过,可不可以一命还一命?”
众人怔住,目光齐唰唰射向声音的源头,但见少年怀里的方恕慢慢抬起头来,眼神明澈,表情庄重,已没有半点疯狂的模样。
红衣少爷尖叫:“爷爷。。。。。。”
方恕挺直了腰身,将他反搂在怀里,拍著他的後心长叹道:“原来又是钱离!当年焯儿暴亡,我本灰心丧气,再无斗志,却被那钱离一再挑梭,最後悍然起兵,结果只落得个家破人亡!好孩子,你既已脱离了淄阳王府,何必再搅进混水中,为什麽不好好过你的日子?”
少年哭泣著:“爷爷。。。。。。爷爷。。。。。。”
方恕微笑著捧起他的脸,用衣袖擦去他脸上的泪痕:“你四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可惜,十多年了,我在这儿发疯,再也没有见到过你,想不到你已经长得这麽大了!”
“我一辈子为了那个皇帝的座位劳费心机,甚至因此害了自己最心爱人的性命,好孩子,我不希望你也走上这条老路,既然钱离他们只是为了利用你,就与他们撇开关系吧!”
少年伸手揽紧淄阳王的腰身:“爷爷,我放不下。。。。。。”
方恕若有所思:“这世上,没什麽事是放不下的!”回头转向一直默立在旁的两兄弟:“他杀了人,按照法制应当偿罪,但看在他也是为人利用,放他一马!算来我也是你们的叔爷爷,同祖同脉,便是因了这两辈的情份,答应我这个请求吧!”
“至於那罪。。。。。。我来替他偿还。。。。。。”话音未消,淄阳王猛然推开怀里的爱孙,一头撞向石墙。
“砰”地大响,人体撞在石头上沈闷地声音敲进众人心头,方晏失声:“等等。。。。。。”飞身待要冲过去,却是为时已晚。
方恕额上破了个大洞,鲜血汩汩流出,明丽的颜色瞬间盖住了鼻、盖住了唇,盖住了苍白的脸庞,方晏撇过头去,这人,再怎麽说,也是自己的叔爷爷啊!
方荀喃喃怔愣:“这又是何苦呢?”
易扬快步上前待欲施救,却发现撞成这样已是回天乏力了,不免黯然。红衣少年怔然半晌,蓦地惨呼出声:“爷爷!”连滚带爬地赶到墙边,死命抱起方恕软倒的身体。
方恕吃力地张口:“好孩子,记住爷爷的话。。。。。。”手臂颤抖著挣起,似是想摸摸少年的脸,最终颓然垂落,缓缓阖起双眼。
少年悲啼:“爷爷。。。。。。爷爷。。。。。。”竟然抱著方恕的尸身一头向墙面撞去,幸得易扬便在一旁,一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脯。
红衣少年双目冲血:“姓祈的是我杀的,我给他抵命。放手!”
方荀叹了口气:“一命抵一命,你们是一家人,这债。。。。。。算是还了吧!”
少年冷笑:“你执法不严,滥杀无辜,却放了真正有罪的犯人,有何颜面做百姓之主?”
皇帝摸摸鼻子:“朕可没说要杀他,是他自己撞的墙,这滥杀无辜的名头可不能随便乱安!”
方晏冲著易扬使了个眼色,大护卫会意,随手点中少年的穴道,任他软软坐倒在地。贤王淡淡道:“方恕毕竟是皇族,若杀了你,怕是要断了他这一脉的香火,先帝当年犹下令不许杀他,如今我们也不愿杀你。你放心,方恕的後事我们定会好好办理!”
皇帝立时打蛇上棍:“皇弟,既然你承诺了,那此事就交给你办吧!”
贤王愣了愣,苦笑道:“皇兄,你可真会推托,罢罢罢,这样的小事如何能劳得陛下大驾,臣弟自去好好办妥!”
皇帝呵呵一笑,吩咐道:“易扬,把他换个地方居住,这里的环境也太差了,不适合我们的小王爷啊!”瞧了瞧少年怀里的尸体,微微摇头,再不愿呆下去,自行走出房门。
方晏慢慢踱过来,靠近少年蹲下身去,双目与他平视:“别忘了你爷爷的话。你还年轻,不要做了傀儡,又被别人当了工具,算起来,我们才是你的亲人!”
少年猛地怔住,亲人。。。。。。耳边贤王声音渐显温和:“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觉得心神似是被他盅惑了一般,喃喃道:“我叫方曦!”
贤王点点头:“方曦,你想想,要想得清楚了,若论亲情血脉,陛下与本王究竟是你的什麽人?那钱离和什麽郎大哥又是你的什麽人?他们挑拨了你爷爷,又来挑拨你的父亲,挑拨你,外人听到的俱是淄阳王爷、淄阳小王爷造反,便是事败了,你爷爷、你父亲、你也是罪魁祸首,而他们却可推得干净、趁机脱身。。。。。。”眼瞧著少年尖细的下巴沾上了血渍,叹息道:“何苦总是去做别人的替死鬼?你爷爷临死前明白了这个道理,教给了你,他用他的生命换取了你以後的生命,你要辜负他的心意,让他在天上永远看著他的子孙重复著他的老路,要让他死不瞑目吗?”说著,随手解开少年的穴道:“好好想一想吧!”
方曦浑身颤抖,满面泪痕,忽地垂下头去,将脸贴在方恕满是血污冰冷的脸庞上,失声痛哭。
第三十一章
方荀立在院子里,听著屋内少年痛不欲生地嚎陶大哭,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身後方晏慢慢走了过来,低声唤道:“皇兄!”
皇帝苦笑:“朕只是想吓吓他,可没想过真地杀人!”
贤王默然,半晌低叹:“想不到方恕临到最後居然清醒了过来!”
方荀慢慢向院门走去:“也许这麽多年他根本没有疯。。。。。。”
方晏摇头:“一个人装疯装个三四天或许有可能,谁能成年累月地装?应是真地疯了,只不知为何最後却恢复了神智。”
皇帝沈吟:“谁知道呢?晏弟,你与那孩子说什麽了?”回头诡异地一笑:“哭成那样!莫不是被你的话吓坏了?”
贤王啼笑皆非:“臣弟什麽都没说,只是提醒他记住方恕临死前的话,不要辜负了祖父替他赎罪的心意!说来也奇怪得紧,这孩子并不是个傻人,怎麽就甘心为人所用?”
皇帝呵呵一笑:“或许另有隐情,要不,我们再回去问问?”
方晏摇头:“他这会儿伤心得很,估计什麽话都问不出来,慢慢来吧,等他放下些心防再问不迟!现下最重要的是淄阳那头,绍和仍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方荀抬头瞧了瞧,半弯勾月如洗,淡淡道:“或许一会儿绍和会来了!”
闲云归後,月在庭花旧阑角。
二人一路慢慢走慢慢逛,方晏颇有心事,几次欲言又止,只拿眼瞧向兄长。方荀的侧面光洁如玉,月光迷迷,脸颊隐隐生辉,他今日撤了玉冠,随意地束了束长发,用一个簪子别住,穿一件云龙长衫,腰间绕了玉带紧收,样貌风流俊俏、身材修长挺拔。
皇帝无意间瞥到了弟弟的目光,笑道:“你尽偷看朕做什麽?”
贤王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暗自嘀咕,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