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霭九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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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霭九重城-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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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指了指床后:“黄大哥,那边可以换衣服!”
  黄需笑得象头狼:“小美人,我的身材可是很好看哦!”
  蔚缌扬眉:“那么,您随便脱吧!”他本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退后几步,好整以瑕地坐在椅子上,正正经经地盯住了黄需解扣子的两只手。
  太医撇嘴:“小美人一点儿都不配合!”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折成三角的纸,纸被放在内袋里,微微有些打湿了,蔚缌接到手中,脸上是惊喜的表情。
  黄需走到床后:“收起来吧!可别让人发现了。”
  蔚缌看着三角型的纸片,并未着急打开,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小心地拭了拭纸上的水纹,放进怀里。
  黄需换衣服很快,当他慢腾腾地从床后走出来时,蔚缌不禁微微一笑。
  两人的身高相差不大,只不过蔚缌偏瘦,衣服穿在太医的身上略嫌紧了一些,裹出提点大人健康的体魄。
  黄需甩甩袖子:“不错不错,果然是好料子!陛下对你可真不是普通的好啊,这种衣料,宫里的娘娘们都不一定能挑着。”
  蔚缌不自在地摆了摆手,住进宫里的这些日子,方荀对自己怎样没有谁比自己更清楚,这个皇帝虽然偶尔带了几分脾气,可仔细想想,哪一次争执不是自己占了上风,皇帝败得灰头土脸,有时候别扭起来,自己甚至当着宫女太监的面摆脸给他看。
  轻轻叹了口气,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尊贵的兄弟俩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自己一面,以至于二人一直念念不忘?
  黄需一直观察着他的脸色,这时候贼兮兮地凑过来:“是不是对陛下有点儿动心了?”
  蔚缌摇摇头,苦笑着问道:“黄大哥,你看我像不像妲己、褒姒之类的妖姬?”
  黄需皱眉,伸手掐了掐他水嫩的脸颊:“乱想什么?你是男人!”
  蔚缌垂眸:“自那晚逃脱未遂之后,陛下每每来都跟了一群人,想来现下宫里当是全都知道我住在这儿了。日日被关着,被陛下刻意地'宠'着。。。。。。如此下去,是男是女有何分别?”
  “那晚围堵的侍卫们都瞧见大哥抱着我,其后大哥又被勒令不能入宫,有些心眼的谁不知道是因我之故,黄大哥,我的魅力果然不小,竟然能够让这两位一向亲厚的兄弟反目。”
  黄需改揉他的头发:“小脑袋瓜里想什么呢?看来果然是被关久了,学会伤春悲秋了!他们俩个也谈不上反目,就算真的反目了,也不定是因为你。好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别看你这里景致够美,御花园锦湖堤岸垂杨紫陌更有另一番风味。据说前些时候还在湖中植了墨莲,去看看吧!”
  蔚缌也觉得自己的心绪有些不对劲,没有反驳他的好意,任他拉着自己的手走出房门。
  屋外仍在下雨,雨势比之刚才小了许多,两人一出门,长廊内一名太监连忙凑上来:“蔚公子,黄大人!”
  蔚缌没有说话,黄需板着脸吩咐:“本官要与蔚公子到御花园走走,你们在这儿侯着!”
  太监陪着笑脸:“这么大的雨。。。。。。”
  蔚缌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向外便走。黄需一个暴栗打在太监的头上:“所以才要打伞啊!别废话了,把伞撑过来!”
  太监不敢再多话,黄太医倒也算了,前头那蔚公子的脾气坏啊,连陛下都拿他没办法,自己算个屁!反正有黄大人看着,量他也走不远。
  黄需接过太监递来的两把伞,眼瞧着蔚缌快要走下台阶,连忙追上去:“唉唉唉,可别淋了雨。”
  蔚缌接过伞淡淡一笑:“也许淋淋雨反而畅快!”
  黄需撇撇嘴,跟在他身后走下台阶:“不过十六岁的小孩子,不要学得这么老气横秋的!缌缌,你身体并不是很好,若你想一直留在这里,我自然是任你淋雨,病了的人什么地方都去不了。”
  蔚缌的后背微微一僵,回头感激地笑了笑:“是我错了!黄大哥,谢谢你。”转身深深吸了口气:“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总想些有的没有的,可能是年纪越来越大了。。。。。。”
  黄需“呵”了一声,险些将手中的伞摔了:“十六岁也叫大,那我这样的岂不是应该进棺材了?”
  蔚缌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趣,轻轻笑开,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自从大哥去世后,自己真的好像一下子长大了,现在的心境。。。。。。唉,难以一言蔽之啊!
  雨下得不算很大,可惜先头的雨气未曾消散,两人来到锦湖边上便见一片雾气迷蒙,稍远一点的湖面根本看不清楚,兼之一场骤雨倾盆而下,墨莲被打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几株新生的莲苞摇摇晃晃危立在风雨之中,茎杆弯了腰,花苞低垂向水。
  这两人本也不是特别爱花的君子,瞧瞧这副颓败的景象未免没劲,黄需转了转眼珠,看看四周并没有多少人,拉住蔚缌的衣角使个眼色,带着他离开长堤,往树木荫茏处走去。
  少年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却知道他对自己很关心,故而也就放心地跟着他走,并不开口多问。
  两人拐拐绕绕,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黄需对宫内侍卫的巡察与监岗排布很熟悉,轻轻巧巧便能躲过那些人,当蔚缌还在困惑中时,便发现自己已经立在了一所巍峨的宫殿前。
  这处宫殿黄墙碧瓦、屋宇层叠,只是墙头门前长满了荒草,似乎长久未有人居。。。。。。更奇怪的是,宫前方隔了条杂草横生的小径便是一大片空地,土质看上去十分松软,有几处地方甚至积了很深的水潭。
  蔚缌心头一动,望向黄需:“这里是。。。。。。”其实答案已经到了嘴边。
  黄需淡淡一笑,笑容里难得地带上了几分黯然:“不错,太傅最后几年就住在这里。”
  蔚缌缓缓上前,伸手抚了抚门上的封条,朱漆大门带着沉重的沧桑,有几处漆色早已剥落,露出里头白惨惨的木纹。
  少年的眼睛又干又涩,以往提起义父总会觉得悲戚,会不由自主地涌出热泪,待真正触摸到这扇义父昔日必定常常走过的大门时,却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这个地方曾经承载了多么沉重的悲哀与失望,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得淡然了,蔚缌知道不管是门前、还是墙头、亦或是小径上的荒草,只怕都不曾见过那个绝华如仙的人。
  慢慢转回身:“这片空地就是梅林吗?”
  黄需点点头,向前指了指:“你所说的遗物或许就埋在那里!”
  蔚缌顺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触目皆是泥泞水洼,稀稀落落几处狗尾巴草在风雨中左右摇曳,若非有人点醒,谁能知道这块空地以前植着一片红霞似锦的梅树。
  弯腰拉起长袍下摆绑在腰间,将里头的绸裤高高卷起,露出白皙匀实的小腿,几滴雨珠溅在腿上,顺着光滑的纹理缓缓流淌,勾勒出优美的线条。太医站在一旁,只觉得眼前一花,不由别过脸去。
  蔚缌一声不吭地向前走,黄需并未阻拦,反而卷了裤管与他一起起进烂泥地里。
  这块地自从移了梅树后便不曾平整过,走了一会儿,少年白嫩的小腿上溅满了糊烂的泥浆。
  黄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到了!”蔚缌倏然立定,诧异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
  太医赶前一步,指着一个小小的、非常不起眼的木桩道:“先帝去世后,陛下下令移林,所以我特地在这儿做了个记号。”
  蔚缌感激地看他一眼,却又皱起眉,喃喃道:“坟头已被平了。。。。。。”
  黄需点点头:“不错,本来这儿是有坟的,可后来移林的同时便平了。对了,我记得当时看到的是两座坟,怎么会有两座坟呢?”
  少年听潘海讲过一些往事,心知另一座坟葬着的人必定是义父最小的弟子卓乐,那个可怜的孩子啊。。。。。。这话却不便对黄需讲了,只默默蹲下身:“也许先帝后来又找着了一些遗物,不便开坟,故而索性造了两座坟。”
  黄需狐疑地瞧他一眼,这是什么破解释?却未曾多问,随着他蹲了下来,眼瞧着他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已开始扒拉泥土,连忙拉住:“别用手,小心磨破了皮。”
  蔚缌看着他:“我们没带工具,不用手用什么?”
  黄需一愣:“这个。。。。。。我们下次可以再来!”
  蔚缌微笑道:“黄大哥,你趁着大雨方能将我带来,想必也是料定了这种雨天宫里的侍卫必然松懈了许多,下一次再来,谈何容易啊!”
  太医讪讪一笑,摸摸头:“要不,还是照老方法,我找个机会过来帮你挖。”
  蔚缌摇头:“我既已来了,如何还能不看一看。”他轻轻蹙起了眉:“只不过。。。。。。若是土里埋了什么古怪物事,还望黄大哥不要奇怪。”
  黄需莫名其妙瞧了他一眼:“古怪物事,能有什么古怪物事?”太傅也不是个很古怪的人啊?那样淡若清风的人能有什么古怪的遗物?
  少年心想,弟弟与卓师兄的尸骨,这还不古怪吗?一会儿若能挖出来,还得想个好的托辞把这位精明的太医糊弄过去才行。
  黄需见蔚缌一昧坚持,也不再多劝,起身在附近晃悠了一圈,回来手上拿了两根粗粗的木桩,递了一根给蔚缌时表情带着几分得意:“这儿居然还能找着这东西,给,用这个挖。”
  蔚缌感激地冲着他点了点头,接过木桩开始抠挖松软的泥土。
  黄需蹲下身,帮着他一起挖了起来,两人距离很近,两把伞渐渐歪斜,慢慢靠拢在一起。
  第二十章
  翻过的土质本就松软,又经过一场瓢泼大雨,使得烂泥更加容易被大块大块地挖出来,二人很块便挖出了一个深而宽的大坑。
  可惜的是,坑里什么也没有!
  蔚缌不死心,拿了木桩继续挖,不仅挖得更深,而且将周围的泥土一并挖出坑外。黄需见他抿着嘴的固执模样,不愿多劝,陪着他一起继续挖泥。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蔚缌的伞早已歪倒在地,白皙的脸颊上挂着清幽幽的水珠。黄需本想掏出丝帕替他擦拭,却忘了自己也是满手泥污,丝帕刚掏出来,便被手抹得黑一块白一块,只得放弃地随手扔在泥地里。
  不知道又挖了多久,仍是什么都不曾见着,黄需抬头看看天色,正想说不早了,回去吧。。。。。。目光却蓦然凝住。
  离二人不过三尺的距离,方荀静静地站着,身后不见一名侍卫或宫人跟随,长袍没有撩,裤管没有卷,黄软缎的鞋面、裤脚沾满了泥污,玉冠束在头顶上,冠边犹自滴着水珠,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狼狈,只俊朗的容颜带着一股沈肃之气。
  黄需一屁股坐倒,险些摔进自己挖的坑里:“陛。。。。。。陛下。。。。。。”一只手扯住了旁边蔚缌的衣角。
  方荀冷冷清清地看着他,抿着嘴唇一语不发。
  少年并不曾发现皇帝,却感觉到太医拉扯着自己的衣角,心下一喜:“黄大哥,你挖到。。。。。。”声音倏然顿住。
  方荀的目光从太医身上转向蔚缌:“缌缌,你与黄需在这儿找什么?”
  少年愣了愣,眼前的皇帝让他产生从未有过的陌生感,一动不动的站立、平和的语调、清冷的眸子,毫无表情带着点微白的脸色。。。。。。少年觉得有些无措,扶着黄需慢慢站起:“陛下。。。。。。”
  方荀看着他:“你是他的什么人?”
  话里的他是谁,三人心知肚明。黄需别过脸去,蔚缌叹了口气:“你没有让人查一查我的身世吗?”
  方荀的眼眸中终于起了一点情绪:“你也姓蔚。。。。。。”
  蔚缌勉强笑了笑:“你想到了什么?”
  皇帝慢腾腾地开口:“没听说他还有别的子嗣!”
  蔚缌苦笑:“我是凭空冒出来的。。。。。。”忽地睁大双眼:“你。。。。。。你知道。。。。。。”
  方荀仍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除非朕不想去查,否则,这世上不会有朕不知道的事情。”
  少年愣了愣,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自己一直不曾告诉方荀自己的身世,而他也一直不知道,他对自己。。。。。。看来确实很尊重。。。。。。
  面对着这样的人,蔚缌忽然不想隐瞒了:“他是我的义父。”
  方荀微怔,目光重又转向一旁有些惴惴不安的太医:“黄需,你一开始就知道缌缌是他的义子么?”
  到这会儿,提点大人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在蔚缌将话拦了过去:“黄大哥不知道,是我再三央求黄大哥带我来这儿的。”
  其实他这个谎话很不高明,到这儿来也便罢了,两个人蹲在地上挖泥是哪门子的道理呢?要说蔚缌是有心,那黄需为什么会跟着他无聊地挖泥?提点大人就算再孩子气,也不至于玩这种三岁小孩才会玩的游戏。
  可方荀不想问,也不想关心黄需是否有所隐瞒,只仰首向天默然半晌,缓缓道:“他带走了父皇,如今,朕又被他的儿子。。。。。。”
  话只说了一半,皇帝转过身去:“走吧!你要找的不在这里。”
  蔚缌拉着黄需紧紧跟上:“方荀。。。。。。”
  皇帝听他喊出自己的名字,不免又喜又悲,低声道:“你全身都湿了,回去洗个澡休息休息,莫要再生病!至于你要找的。。。。。。过几日,朕带你去!”
  少年愣了愣,听他这话,看来弟弟和卓乐的尸骨并没有被随便处理,皇帝定是有所安排了。忽然起了些懊恼,早知如此应该直接询问方荀,或许到现在都已经将遗骨迎上云岫了。
  皇帝走得不快,一步一步下脚似乎很沉重,路边偶有侍卫宫女太监遇着行礼也是不理不睬,蔚缌与黄需跟在后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讲。
  磨磨蹭蹭回到水庭,早有太监打来了热水,蔚缌独自进浴房洗了个澡,再出来时便见皇帝换了身衣服坐在窗前,黄需却不见身影,想来方荀将他遣走了。
  皇帝的脸色仍然带着几分苍白,神情有些憔悴。蔚缌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静静地注视了半晌,方才慢慢踱进去,关紧门,径直走到窗前:“陛下!”
  方荀转了转目光:“朕想过很多,却从不曾想过你与他竟然会有关系!你的身世,晏弟知道吗?”
  蔚缌眼睛一眨不眨:“大哥不太清楚,我没有向他提起过。”
  方荀望着他,眸中掠过一抹痛楚:“大哥。。。。。。前次你向朕询问永安梅林之事,朕本起了些疑心,只是其后你大病不起,朕。。。。。。缌缌,你与他并不相像。”
  蔚缌笑笑:“我只是他的义子,并非亲生,哪来相像之处?”
  方荀垂了垂眼眸:“说得也是,是朕糊涂了。。。。。。”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悲哀。
  这样脆弱的皇帝蔚缌是首次看到,心头莫名软绵绵的,居然低声下气地说着:“陛下封闭永安、移出梅林,全是因为义父吗?”
  方荀一只手撑着桌面慢慢站起:“也是,也不是。只不过是年少时的执念罢了!缌缌,你不要再去那地方了,过几日朕带你去瞧瞧那。。。。。。那孩子。。。。。。”
  蔚缌看着他向门口走去:“移林后你将他重新葬了?”
  皇帝一只手伸向木栅:“他总是皇家的骨肉,朕将他葬入了皇陵。”
  少年愣了愣,忽然大声道:“谢谢你!”
  方荀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不再说话,自行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蔚缌立在窗口怔怔凝望,皇帝的背影再不似以往一般意气风发,默默地散出一股阴郁之气,瞧得他心口微微一凉,方荀这是怎么了?难道义父在他的记忆中是十分灰暗的吗?
  长廊的拐弯处,有个人向方荀规规矩矩地行礼,皇帝视若无睹地绕开,那人一只手托着碗,一只手摸摸后脑勺,若有所思地往水榭的方向走来。
  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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