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自二人成了好事之后,方晏果然再不提让蔚缌离开之语,两人同住一房同睡一床,日子过得倒也舒心快活。唯一让二人放心不下的是宫里的皇帝,据说曾卧床休养了几日,便又恢复正常的早朝,方晏呈进宫的折子也如石沈大海,杳无音讯。
其实这些还不够奇怪,最令人感到担忧的是皇帝的态度,眼看着蔚缌在王府也住了两个多月了,偏偏皇帝竟然没有一点儿动作。少年曾私下里问过方晏是否将拦截他出宫的人全都杀了,贤王却只是皱皱眉,说那些是皇帝的隐卫,隐卫头子左绍和与自己是相伴长大的总角交情,当时并不曾下重手。也就是说,皇帝必定已经知道贤王将蔚缌带回了王府,那为何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
除去这件事,另一件事也让蔚缌渐渐上了心,他开始密切注意方晏身体的变化,暗地里写出一系列的药方交给红珊,叮嘱她将方子中标出的补药偷偷混在方晏的饭菜里,红珊虽然并不明白少年的用意,可看到方子上大体都是些平常用的大补药材,不疑有它,想着应是蔚公子体贴王爷,故而为他进补。
这晚,方晏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感觉少年正在轻柔地替自己擦汗,不觉微微一笑,这一笑笑回了些许神智,心里突起疑惑,擦汗也便罢了,如何总有手指搭在自己的腕脉间。
其实这段时间方晏也渐渐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首先是情绪上,总是若隐若无地缠绕着说不清的烦燥,甚至有一次因着饭菜不对胃口竟冲着红珊大发雷霆,骂得心腹侍女委屈万分。再来便是身体上的不适,常常莫名晕眩,有时忽然站起便是两眼一黑,若非蔚缌在旁抢手扶住,只怕当场便要摔倒在地。
少年纤细的手指搭着腕脉,另一只手捏了帕子小心地擦拭方晏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心里颇有些忧虑。从一个月开始方晏便出现了情绪上的不稳定,现下两个多月了,这几日跟着他,总见他时时踉跄,也不知底下将会如何?得写封信回云岫,问问当初父亲是怎么照顾怀孕的爹爹。
正思索间,却见那人睁开了双眼,清清朗朗的眸光定定地望着自己,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疑虑。蔚缌心口一紧,连忙凑到近前:“怎么醒了,不舒服么?”
方晏摇摇头:“缌缌,你怎么不睡?”
少年低低笑道:“睡不着,看你出汗了,替你擦擦。”
方晏撑着胳膊坐起,头晕眼花地靠上软垫,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微微闭上双眼:“缌缌,我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蔚缌拿着丝帕替他擦汗:“没有,你别多想。”
方晏忽然烦燥起来:“你怎么又骗我?缌缌,别总把我当傻子。”
少年的手顿了顿,低声下气地劝慰:“大哥,我以前是不对,可是我现在怎会骗你!夜已经很深了,睡觉好不好?”
方晏摇摇头:“不对,缌缌,你搭着我的脉做什么?跟我说实话。”
蔚缌握住他的手:“大哥,你别胡思乱想,这件事迟早会让你发现,只是我若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吃惊。”
方晏被他绕得头更昏了,不耐烦地睁开双眼:“究竟是怎么了?”
蔚缌暗暗沉吟,都怪自己当时被春药迷住了心,竟忘记方晏的身体与常人不一样,他是方炫的亲子,望舒的后裔,本以为不喝酒当没有什么问题,却不料后来发觉情形不对,问及红珊,才知那日方晏将众密卫召回府时,为鼓舞士气,曾与一干下属共饮美酒以壮胆气。。。。。。唉,到现在胎儿也有两个多月了,方晏的孕后反应越来越严重,他又不是傻子,总归会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与其让他担惊受怕,不如由自己婉转地告诉他让他早做准备。
贤王见他只是闷着头却不开口,心头一紧,难道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这话就盘在舌底始终不敢问出来,清亮的眸子死死盯住少年的脸庞,隔半晌突然冒出一句:“缌缌,你别难过,生死由命,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一定要乖乖地返回云岫,别让我担心。。。。。。”
张合的嘴唇被柔软的红艳堵住,蔚缌又好气又好笑,这人,想什么呢?
这个吻纠缠了半天,直到少年觉得怀里的身体渐渐瘫软方才松开,方晏气喘吁吁:“缌缌。。。。。。”
蔚缌嗔怪道:“胡想什么呢,不是那么回事。大哥,我问你,你可清楚自己的身世?”
方晏莫名其妙:“我的身世?缌缌,我的身世你不知道吗?”
少年发现这样的问话有些不着重点,懊恼地挠了挠头:“不是,大哥,难道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后裔么?”
方晏更觉得奇怪:“我是什么人的后裔?缌缌,你今天怎么了?尽说胡话。”
蔚缌问不下去了,忍不住嘀咕:“怎么你竟一点儿都不知道呢?皇帝可清楚得很。”
“皇兄清楚,皇兄清楚什么?”
少年决定撇开原先的思路,认认真真地看着爱人:“大哥,你知不知道望舒族的传说?”
贤王微微一笑:“怎会不知,据说这一族是月神的后裔,生来便与凡人不同。”
少年继续引诱:“哪儿不同?”
方晏想了想:“书里头说,望舒族承继了月王子的玲珑体质,男女皆能成孕。”他忽地皱起眉:“缌缌,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蔚缌正正经经地点头:“不错,望舒人得天独厚,男女皆能成孕。大哥,你就是望舒人的后裔。”
贤王不笨,适才便隐隐起了怀疑,待听到少年肯定的语气,顿时怔住:“我。。。。。。我是。。。。。。”
蔚缌叹了口气,伸手拢住他的脖颈:“大哥,你是望舒人,而你现下身体上的变化,其实并不是生了什么大病,只不过因为那晚。。。。。。这个,你替我解毒,所以怀上宝宝了,咱们俩的小宝贝。”
方晏险些跳起来,一把推开蔚缌:“这。。。。。。这怎么可能?”
蔚缌歪着脑袋:“为什么不可能?大哥,皇帝都知道自己的身世,只你一个人埋在鼓里。”
方晏近乎痴愣地看着自己的腹部:“望舒人。。。。。。怀了宝宝。。。。。。”
蔚缌悄悄执起他的手:“大哥,你不希望有一个我们两人共同的骨肉吗?”
方晏懊恼地摇头:“并非如此,缌缌,我是个男人!”
少年偷偷地笑:“男人怎么了?大哥,这种体质是上天恩赐的,想想看,有一个孩子在你身体里静静地长大,他以后会有明亮的眼睛,可爱的脸庞,大哥,我想他一定是一个像你一样温和的好孩子。”
方晏不吱声了,似乎在想着什么,隔半晌缓缓抬头:“缌缌,你喜欢这个孩子吗?”
蔚缌心下一跳,忍不住抱紧他的腰肢:“大哥,你相信我的话了?”
方晏苦笑:“你说得言之凿凿,而且这段时日我确实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如何还能不信?只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世。”
少年眨着眼睛:“我知道你的身世主要是因为义父。”
方晏怔忡半晌:“你的义父?是蔚太傅?”
蔚缌点头,决定不再瞒他:“我的义父,他也和你一样是望舒一族的后裔。”
贤王瞪目结舌,这世上望舒人很多吗?今日刚刚知道出了一个自己,那么。。。。。。急急问道:“皇兄清楚这些事情,那皇兄他。。。。。。”
蔚缌打断了他的话:“陛下也是望舒人!”
方晏震惊地看着面前绝丽的少年:“皇兄与我并非同母。。。。。。”
蔚缌微微一笑:“你们有同一位父亲。”
方晏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你的意思是说,父皇。。。。。。父皇他。。。。。。”
少年笑了笑:“先帝便是望舒人。”
贤王完全说不出话来了,这是个什么状况,照缌缌的意思,岂非整个皇族都是望舒人?
蔚缌看出他的疑惑,忍不住轻轻笑道:“这里面有些缘故,现下太晚了,待明日我与你详说。”
方晏难得固执:“我刚刚睡醒,这会儿并不困,缌缌,你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基本上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蔚缌的话,既然蔚太傅也是望舒人,缌缌也曾告诉过自己前太监总管潘海出宫后便是投靠的云岫,这些深宫密事怕是自己知道的还不如眼前的少年多。
蔚缌瞪了瞪眼:“不行,太晚了,睡觉。你的身体不比从前,便是为了宝宝也要好好保养。”
贤王不由笑了起来,怎么也不曾料到这段时日的变化竟是因为身体里孕育了一个小生命,缌缌和自己的孩子啊!要说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情数不胜数,其实男人生子也不算稀奇,缌缌不就是男人生出来的吗?
一旦想通便不再乱钻牛尖角,方晏性子本就温和,虽然因为怀孕难免心浮气燥,可面对心爱的人却是提不起火来,这会儿听了少年的话果然柔顺地躺下,任蔚缌将薄被盖在身上。
少年依着爱人缩进被窝里,方晏拉了拉他的手:“缌缌,我真的睡不着,你且和我说说好不好?”
蔚缌“噗嗤”一笑,从没见过这么孩子气的大哥,想来怀孕使他改变了不少呢!
伸手捋了捋贤王额前的一撮长发:“大哥,你想听我说什么?”
方晏想了想:“就说说你知道的一些事吧,比如父皇的身世,我们怎么就成了望舒人,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蔚缌笑道:“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你要听我说便是,不过得答应我,若是累了便自管歇息,不许强撑。”
方晏忙不迭点头:“你且说,我若困了自会休息。”
蔚缌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整理了一下思路,慢慢从方炫的身世及至先帝过世后潘海携骨灰上山求葬等事无靡细历历讲清,当说到谷梁文轩实是方炫的生父时,便见与自己耳鬓厮磨之人一脸的目瞪口呆,待讲出先帝骨灰坛摔碎,方晏眼圈微红:“父皇。。。。。。”
少年怕他伤心,这一节简单地带过,眼瞧着天色竟已有些微微亮了,不由瞪起眼:“怎么回事,这会儿还不睡?”
方晏瞅着他低低地喊:“缌缌。。。。。。”
蔚缌继续瞪眼:“快睡觉,再不睡觉我点你的穴。”
贤王将脸偎了过来:“缌缌。。。。。。”
少年忍无可忍:“你睡不睡?”却不敢当真点穴。
方晏轻声慢语:“比起父皇,我们真是。。。。。。幸福多了。。。。。。”
少年愣了愣,额尔默默叹息,若当年方炫和义父能够各软三分,又如何会是那样的结局。
第三十一章
经过一晚的交谈,方晏基本上完全接受了自己怀孕的事实,走路饮食颇多注意,虽然仍旧时时觉得心下难安,幸好心爱的人就在身边着意抚慰,倒也宽心了不少。
独独到三个月的时候突然添了呕吐的症状,红珊常常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玉树临风的主子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形象全无,偏偏一旁的蔚公子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柔声细语地安抚劝慰,红珊满肚子的疑惑只是不敢多问。
蔚缌知道胎儿渐渐长大,方晏的身形也会开始发生变化,在这种情况下,要瞒过红珊这位贴身侍婢估计不太可能,况且多一个人知道也多一个人细心照顾方晏,红珊又是个不可多得忠心护主的好姑娘,索性寻了个机会,趁方晏午休之际与红珊细细说清。初见一向温雅文静的姑娘张大了嘴巴,蔚缌不免觉得好笑。很奇怪吗?自己也是爹爹生的,怎么听到男人生子竟是一副傻愣愣的痴呆模样!
不管蔚缌的话有几分可信,红珊认命地发现主子的情况确实与女人怀孕极其相似,若是真的有了宝宝,红珊苦了脸,无法想象俊秀倜傥的主子挺着个大肚子。。。。。。
朝廷里依旧是风平浪静,便连宫中也没有传出任何不动听的消息,而蔚缌却察觉方晏常常会收到一些书信,看完信后贤王均是一副愤怒痛心的模样,蔚缌瞧在眼里难免心疼,却又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帮助他,方晏每每看完便将信件付之一炬,他不提让蔚缌读一读,少年也不好强行相询。
一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了,方晏的小腹在不经意间便已微微隆起,幸好此时已到深秋,身上的衣服加多了,腹部掩在秋衣下倒也不觉得显眼。
贤王自得了皇帝的“恩典”,再不曾起早上朝,便连朝廷里的一些公务也减少了许多,日日与蔚缌粘在一起,两人恩爱得如同成亲多年的夫“妻”。
可惜的是随着胎儿渐渐长大,方晏的疑心也越来越严重,少年明白这是孕夫的正常反应,并不与他计较,便连两个双胞胎,自从哥哥嘴里知道方晏怀孕的事情后,也是成日乐得颠颠的。除了跑跑国公府与温瞻玩耍,剩余的时间便是在药房捣鼓安胎药,小砚左右无事,索性也跟着小墨研究起药方来,势必要研制出最好最安全的安胎良药,最好能够生出一个象小砚一样的健康宝宝,一出生就带了三十年的浑厚功力。
除了双胞胎与红珊,再来知道方晏怀孕的便只有办完事情回京的尹氏兄妹,尹竹雪开心地笑弯了眼,尹竹风似笑非笑地拍了拍蔚缌的肩膀:“好小子!”
交谈到此为止,因为方晏的脸顿时红了,蔚缌怜惜大哥,忙不迭转移话题:“风叔叔和雪姨要留在这儿吗?”
竹雪微笑道:“不了,我们还要赶回庄里去,这次津沽的分铺出了这么大纰漏,我与你风叔叔已经将津沽铺子的人全部调换,只是其中还有些涉及到云岫内部人的事情,必须回庄向庄主请示。”
蔚缌不解:“生意上的事怎么会涉及到内部人?”
竹风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啊,需知利欲熏心,有些人的手不定就干净了。”
少年若有所悟:“难道竟有人瞒着父亲私吞银钱?”
竹雪淡淡道:“私吞银钱尚是小事,有人想打压云岫的生意才是大事。小少爷,这些事你不用烦心,我想庄主自有打算,我们也会处理妥当。”
蔚缌扮了个鬼脸:“我可是白做云岫的弟子了,没地给父亲丢脸。”
尹氏兄妹轻笑,便连方晏也微笑了起来,偏偏坐在椅子上的某个小鬼接过话头:“哥哥,你也知道丢脸啊!父亲常说你是我们四兄弟中脸皮最厚的一个呢。”
少年气结:“风叔叔,你把这两个小鬼一块儿带回去。”
方晏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小砚不服气:“哥哥,小墨又没说谎,父亲确实是这么对爹爹说的。”
蔚缌恶狠狠地瞪着弟弟:“父亲当着你们的面对爹爹这么说?”
小墨刚想开口,却听小砚一本正经地陈述着:“没有,父亲是私底下对爹爹说了,被我和小墨听见啦。”
小墨跺脚,恨恨地望着没脑筋的小砚,心想自己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和这个笨蛋一起出生呢?
少年继续引诱:“你们偷听父亲和爹爹说话?”
小砚还没回过味来:“我们正巧路过父亲的房间,所以听见啦。”
蔚缌奸笑:“那就是偷听了。。。。。。”
小砚终于觉出了不对劲:“没有,哥哥乱赖人,我们只是正巧路过,根本没有偷听。”
少年得理不饶人:“没偷听怎么知道父亲和爹爹讲了什么话?”
小砚不愧得了蒲歆的真传,一旦发现自己着了兄长的道儿,立即回复到冷冰冰的状态:“哥哥,你好歹是我们的兄长,常言道,长兄如父,就你这副坑蒙拐骗的模样,怎么能做好我们的长兄?”
这话够狠,一下子便把蔚缌噎了个半死:“坑蒙拐骗?臭小鬼!你。。。。。。”方晏眼见蔚缌脸都红了,连忙伸手拉住少年的衣袖:“好了好了,缌缌,说起来总是你年长,不要与弟弟们计较。”
小墨做个鬼脸:“哥哥恼羞成怒了!”
蔚缌怒极反笑:“风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