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点点头，却没有接话，一只手伸向蔚缌。
红珊明白他的意思，贴心地将宫女太监全都带出门去，吩咐外头的宫人到长廊一头呆着，自己侯在门边，望向无星无月的天空。
宫内，蔚缌扶着方晏躺上床，替他解开金丝软甲，小心地抚摸着高隆起伏的腹部，耳听爱人低低的呻吟声，不由万分担忧：“很疼吗？怎么还喝酒了？”
方晏摇摇头：“没有喝多少，幸好师父回来了，帮我挡了许多。”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声音似是从嗓子里硬生生憋出来一般，听在耳里很不舒服。
蔚缌空出左手，心疼地擦去他脸上渗出的汗水：“别说话了，休息一会儿。”
方晏一把抓住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缌缌。。。。。。”
少年低低“嗯”了一声：“休息吧！”
方晏喃喃道：“不，我还要和你一起守岁呢！”
蔚缌失笑：“那不过是个习俗，守不守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贤王这会儿觉得疼痛稍缓，体内孩子的翻腾也在蔚缌的揉抚下慢慢平静了许多，深深吸口气：“缌缌，今日又让你受委屈了。”
少年来回按抚的手顿了顿：“你都知道啦！”
方晏幽幽地看着他：“对不起。。。。。。”
蔚缌望向他专注的眼神，忽地“噗嗤”一笑：“我以为你会怪我最后沉不住气呢。”
贤王摇摇头：“我本以为皇嫂看在我的面子上会放你一马，可是她们做得也太过份了。确实应该好好训诫一番，好歹也让她们知道我的缌缌不是好惹的。”
少年挑高眉：“你让我去。。。。。。”
方晏笑着：“我让你去便是想让你树树威严。缌缌，你以前不会忍，可如今为了我却又忍得太过了。你是我一生的伴侣，但凡欺负你不就是欺负我吗？皇嫂怨念太重，若任她如此下去，我怕她会走火入魔。”
蔚缌叹了口气：“说得不错！”
方晏撑着手臂慢慢坐起，蔚缌连忙拿了个软枕垫在他身后：“让你休息一会儿总是不听我的话。”
贤王柔柔地看着他：“缌缌。。。。。。”忽地皱起眉：“怎么脸色这么差？嗯，你喝了那么多酒，是不是胃疾犯了？”
少年知道撒谎他定是不信，索性不再隐瞒：“是犯了一会儿，不过用药后现下已经好了。嗯，你等等。”
方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跑到桌边取来一个小碟子，立时明白过来：“饿了？”
蔚缌点着头，先拈了一块送进他嘴里：“是呀，真是要命，空腹喝酒，我找个地方全呕空了，差点没把我饿死。”
贤王皱眉斥道：“大年夜的也不讲些吉利话，什么死不死的！”
蔚缌无所谓地笑着：“大哥，这种葱饼真好吃，不知道是用什么料做的。”
方晏失笑：“你想学吗？”
少年摆摆手：“我一个男人，哪会做点心，还是不要学的好。”
贤王看他吃得满嘴饼屑，忍不出伸手替他擦去：“怎么饿成这样，慢慢吃。”
蔚缌嘴里包着东西，含煳不清地回答：“那种药用了之后会觉得更饿。”
方晏叹了口气，怜惜地拍拍他的脸颊：“那也不要狼吞虎咽，慢一些，小心噎着。”
少年呵呵一笑，索性爬上床，翻身坐在里侧，自己吃一块便给方晏喂一块。贤王念他今日受了委屈，虽然不觉得饿，也任他喂得不亦乐乎。
刚吃了一半，方晏突然想起一件事：“缌缌，上一次和你说的册妃之事，我想。。。。。。”
蔚缌倏地捂住他的嘴，神色巨变：“别吱声，有人。”
方晏下意识回头，却见屋瓦“！啷”坠地，一道剑光带着森森寒意直冲面门刺来。
这一下真是气到了！这里是帝王寝宫啊，外头的侍卫不说上百，总有几十，居然就让刺客这么无声无息潜了进来，失职得也太过了！
耳边是蔚缌惶急的声音：“大哥。。。。。。”倒霉的方晏这才发现拖着个大肚子行动实在不便，若是以往这时他应已跳下了床。
险险避开一剑，瞥眼间蔚缌也与一名黑衣蒙面人打了起来，先前那刺客一招不中，蒙布上方的双眼射出厉人的寒光，又是一剑横噼了过来。
方晏无奈何，只能运用轻功游躲，他也不是傻子，手中没有兵刃，来者武功不弱，凭肉掌对人家利剑，不死也会重伤。
本以为只有两人，谁知打了一会儿，屋顶上“通通”又跳下五个人，方晏气得火冒三丈，宫里的侍卫全是死人么？
蔚缌眼见形势不妙，动用起浮光掠影的高超身法甩开缠斗的黑衣人，转眼来到方晏面前，将贤王挡在身后。
如此动作倒让一众黑衣人怔了怔，其中一人冷冷道：“倒是情深意重。”
方晏认出了这个声音，勃然变色：“你。。。。。。你是绍和。。。。。。”方荀去世前将左绍和派去南方做知府，也算是给他铺了一条明路，想不到他居然又回来了，回来的目的竟是刺杀新帝。
左绍和听他认出了自己，索性扯下面巾：“是我。方晏，你说，陛下是怎么死的？”
贤王试图向前走却被蔚缌死死拦住，只得无奈地摇摇头：“绍和，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皇兄因何而亡。”
左绍和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旋即转为狠毒：“是你，是你那个野心勃勃的母亲，她居然派你的表妹给陛下下毒。方晏，枉费陛下用尽心机保护你，你。。。。。。你。。。。。。你该死！”影随声动，长剑忽剌剌重又刺了过来。
贤王长眉一掀，心知左绍和痛心皇兄之死，已有些神智不清。当日在金殿之上，明明他也曾经出来为自己作证，此时却又将一番罪孽全都加在自己身上，看那模样，竟是直欲杀之而后快。
左绍和一动，所有的黑衣人都动了起来，蔚缌眼见面前刀光剑影，咬咬牙，提起全身功力，双掌穿梭如蝶，一个人挡住了七个人的攻击。
如此缠斗下去，方晏知道蔚缌支持不了多久，趁着空档跃到墙边，拔出挂在墙上的宝剑，长剑挽了个花，攻向其中一名黑衣人。
少年暗叫不妙，若是七个人一意对付自己，方晏还有机会逃脱，可惜这个笨蛋今日显然是缺了根筋，居然插手打起架来。
有一个人被分开，剩下的人顿时明白过来，全都试图抽身攻击方晏，却被蔚缌加快了掌法死死缠住，一时倒也脱不开身。
正在这时，宫门“！”地一声打开，一名美丽的宫女站在门外，瞧见屋内打成一片，骇然失色，回身边跑边喊：“来人哪，有刺客。”
这下变故让蔚缌的掌势缓了缓，立时有一名黑衣人脱开了他的掌风。左绍和边打边吩咐：“快，把那宫女杀了。”寝宫周围的侍卫都已是死人，这宫女一旦走出去便会引来其它侍卫。
蔚缌大惊，掌风忽变便要拦住跃身出宫的黑衣人，却终是晚了一步，只听红珊一声惨叫，美丽的身影颓然倒在白惨惨的宫灯下。
方晏大喊：“红珊。。。。。。”蔚缌心头痛到极处，这个忠心为主、温柔解意的女子居然就这么无辜地倒在了刺客的剑下。就在今夜，她温暖的手还曾经扶着自己的胳膊，软语相慰。
耳边传来方晏粗重的喘息声，蔚缌抽空瞥了一眼，贤王身形摇摇晃晃，显然已是不支，拖着沉重的身体支持到这一刻，真是难为他了。
他心里一乱，便被左绍和寻着了空子，居然脱开他的掌风，飞身一剑刺向方晏，贤王对付一人已很吃力，哪还有多余的力气来避开这致命的一剑。
奇怪的是与蔚缌缠斗的一名黑衣人眼见主子一剑刺了过去，居然大喊一声：“不。”双眼恶狠狠瞪向蔚缌，神情隐含惊惧。
冰凛凛的寒光直向方晏胸口刺去，少年明白这时候没有时间让自己犹豫了，索性收了掌，轻功身法施到极处，宛若一线白光，恰恰迎上那道剑光，挡在方晏面前。
贤王痛呼：“缌缌。。。。。。”锋利的剑刃“嗤”地一声刺穿皮肉，少年心下更是担忧，怎么办？为什么还没有侍卫前来护驾？
左绍和显然也未曾料到少年会不要性命挡这一剑，眼见长剑深深刺入了蔚缌的左胸口，竟是下意识向后一拔，少年被剑带得一个踉跄，鲜血疯狂地涌了出来。
方晏完全没了力气，眼前是蔚缌流之不尽的鲜血，红煳煳地迷住了视线，纤细的身影晃了晃，慢慢向下瘫倒，贤王喃喃唤道：“缌缌。。。。。。”抢前一步，将瘦弱的身体搂进怀里，慢慢滑坐在地。
一众黑衣人都被这奋身一挡震在了当场，竟无一人再出手攻击方晏。
少年睁着眼，胸口血流如注，勉强抬手抚了抚方晏的脸庞：“大哥。。。。。。”
贤王哆嗦着用手捂住他的伤口：“缌缌。。。。。。缌缌。。。。。。”
蔚缌的眼前开始模煳：“大哥。。。。。。快。。。。。。快跑。。。。。。”心里焦急万分。大哥，你在干什么，趁他们发愣，快跑啊！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左绍和，昔日的隐卫头子冷笑道：“想跑，有那么容易吗？”
方晏只看着怀中染血的爱人，头都不抬一下，轻轻抹去蔚缌嘴边汩汩流出的血痕：“缌缌，我们永远在一起。”
蔚缌死死吊着一口气不肯晕过去：“快。。。。。。快。。。。。。”
贤王摇摇头：“我们死在一块儿，来世还能在一起。”他慢慢抬头，冲着左绍和冷冷一笑：“杀了我吧！”
蔚缌大骇：“不。。。。。。”
左绍和眼光一闪：“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方晏伏低身体，轻轻吻了吻少年的额头：“本王知道你敢！还在犹豫什么呢？动手吧！”
左绍和厌恶地看着他高隆的腹部：“好，今日就杀了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为陛下报仇。”
他说杀便杀，长剑直愣愣一抖，剑花冲着方晏的胸口奔去。蔚缌张大了嘴，方晏却微笑着垂下头，看着他的目光温柔如水。
“当”地一声，堪堪到达方晏身前三尺，另一把长剑挡住了左绍和的杀招，出剑的黑衣人浑身发抖：“师父。。。。。。不要杀他。”
左绍和怔了怔，眼中渐渐升起一股怒意，衣袍无风自动，眼见着便要大发雷霆。
第六十二章
黑衣人撤了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师父，求您，别杀他！”
左绍和的眼神变了又变：“你居然对他还有情？”
黑衣人伏低身体：“师父。。。。。。”
左绍和长剑缓缓垂落，剑尖指地，神情复杂：“你明明知道他从未将你放在心上，仍是不能忘情吗？”
黑衣人磕着头：“求师父饶他一命。”
左绍和长眉一挑，正要说话，却听坐在地上的方晏冷冷道：“梅疏鸿，原来是你！”
黑衣人浑身一震，扭头望向方晏：“王。。。。。。王爷。。。。。。”
贤王并没有瞧他一眼，仍是低头注视着怀里的蔚缌：“不需要你为本王求情，本王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要动手就快些动手吧！”一只手缓缓擦拭着少年嘴角的血沫：“缌缌。。。。。。”
蔚缌这时候已感觉不到疼痛，胸口麻木艰涩，圆睁的双眸渐渐黯澹，却一直保持着神智：“大。。。。。。哥。。。。。。”
方晏柔柔一笑：“别怕，大哥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大哥永远陪着你。”
“不。。。。。。”蔚缌张大嘴试图喘息：“孩。。。。。。孩子。。。。。。”
贤王摇摇头：“我们一起，你、我与孩子，我们一起走。缌缌。。。。。。”
少年又急又气，方晏你这溷蛋，你这是犯得哪门子的煳涂？快逃啊！难道当真要孩子也和你一起死吗？方晏，溷蛋溷蛋！怎么还没有人来？大哥。。。。。。眼前一阵又一阵撩过黑雾，蔚缌明白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
跪地的黑衣人眼中隐隐泪光闪动，为什么你不爱我？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却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你对他的感情有那么深吗？居然宁愿与他死在一起！
左绍冷眼旁观，长剑慢慢举起：“好，算我积德，就让你们俩个做对同命鸳鸯。”
黑衣人蓦然转身，膝行几步抱住左绍和的双腿：“不，不，师父，不要杀他，别杀他。”
左绍和一脚将他踹开：“梅疏鸿，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帮着华妃干的那些事，不过是看你还算听话，留你一条性命。”
黑衣人磕头如捣蒜：“徒儿知道错了，徒儿知道错了！请师父看在徒儿这么多年来也算替陛下出过力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吧！师父。。。。。。”
左绍和剑尖抖抖地指向他：“原来你今晚跟着我进宫是别有目的啊！我说你怎么突然自动请缨呢，哼哼，是想伺机救心上人吗？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抓起来。”
另五名黑衣人面面相觑，隐卫之间互相并不熟悉，特别是深藏在各官员府中的隐卫更是从不往来，谁也没料到，这位兄弟居然是以前贤王府的大总管，更没料到这位大总管竟对自己的主子怀抱情愫。
左绍和怒极：“把他抓起来。”
五名隐卫无奈，待要上前，却见黑影一闪，跪地求饶的黑衣人横身挡在了方晏面前，随手拉下面巾，露出一张清丽苍白的脸。
左绍和眼一沉：“你想干什么？”
梅疏鸿凄然一笑：“我不能让你杀他。”
左绍和的眼珠子转了转：“不错，你也曾处心积虑想让他当皇帝。如今这愿望明天就要实现了，你当然死死护着他。疏鸿啊，你好本事，当年跪在地上求我教你武功的时候怎么没这么能耐呢？”
梅疏鸿微微垂下头：“师父，对不起！”
左绍和哼了一声：“也怪我当初没看出你们主仆俩的狼子野心，只以为方晏和陛下是亲兄弟断不会加害自己的兄长，你又是方晏的表弟，我真是瞎了眼，居然答应了你的请求，背着方晏教你武功，现在好了，教会了你这个徒弟，却来对抗师父。不过。。。。。。”他的声音近乎冻成了冰：“你以为你打得过我吗？”
梅疏鸿咬牙道：“纵然他对我无情，也是我的表哥。师父，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左绍和不答，梅疏鸿身后的方晏却缓缓开了口：“疏鸿，你走吧！不用管我，今日他便是不杀我，若是缌缌救不回来，我也会杀了我自己。你不用替我向他讨饶，本王也不稀罕他的手下留情。”
梅疏鸿怔了怔，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却仍是死死护住半步都不肯移动。左绍和弹了弹剑锋，哈哈大笑：“好，成全你！”长剑抖然挥出，直刺过去，梅疏鸿来不及思考，悍然迎上。
两人交锋数十招，旁边的黑衣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事情变成这样谁也不曾料到，是不是该帮头领呢？
左绍和嘴角含着一抹恶毒的笑意，长剑指上打下，梅疏鸿毕竟不如他，被他打得步步后退。
突然，游如云龙的长剑偏了个方向，略低半寸，向着坐在地上的方晏刺过去。左绍和似乎是势在必得，居然拿了个巧劲，让宝剑脱手，带着劲力呼啸着奔向贤王门面，自己空手与徒弟对打。
梅疏鸿眼尖，顾不得左绍和的掌风，奋身一跃，扑抱在方晏身上，长剑透体斜斜插过胸口。
这一剑比蔚缌刚才中的那一剑劲道要大得多，一剑便穿透了胸膛，
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男人是很不可能，
梅疏鸿喷出一口鲜血溅湿了方晏胸前的衣襟，
奋身一跃
就在突然间！你惊喜的你说的是真的吗，
瞳孔瞬时放大，眼睁睁是活不成了。
方晏一直抱着蔚缌不敢撒手，拼命输入真气吊住少年的一口气，眼看着梅疏鸿在他身前缓缓跪倒，眼眶一热：“疏鸿。。。。。。”
他的声音虽轻，却足以让梅疏鸿展开一抹笑意，张了张嘴：“表。。。。。。表哥。。。。。。”
鲜血刺激了左绍和的神经，愤怒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