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前夫一台戏(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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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前夫一台戏(完结)-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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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席远日日上门,只是这最近不送宵宵东西,改成送我东西了,什么秦朝的大刀三国的剑,魏晋的飞镖唐朝的戟,弄得我以为他如今不做生意改行盗墓去了,不过他送来这些兵器倒也确实是些上古好物,是以,一样一样我皆小心地叫丫鬟们用绢绸包好放在柜子里收藏起来。

  前两日宋席远又送了件东西给我,这回倒不是些不会说话的铁兵器,是只能说会道的大鹩哥,比宋席远本人还话痨,从太阳上山说到太阳下山,除却吃水用饭都不带停歇的,也不管有没有人听,自得其乐地很。博闻强识的能力堪称一流,不过堪堪两日已将绿莺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学猫叫的功夫也是一流,但凡一瞧见汤圆的那只仓鼠,便歪着脑袋深情地对着它“喵喵”叫个不停,直把那无福消受的仓鼠吓得缩成一球不敢动弹。

  我如今不便说话,偶尔听他叽叽呱呱一会儿说一会儿唱倒也有些意趣。今日家里的戏班子排了出新的打戏,在后园试练,家里人不是没空便是没兴趣,只有我一人在底下坐着看,遂将那大鹩哥也拎了来挂在一旁凑些热闹。

  今日这鹩哥倒不呱噪,只扑扇着翅膀转着眼睛兴奋地瞧着台上武生武旦们闹腾。我看了一会儿,觉得口中不适,便伸手去取一旁的茶水润喉,不料,却从半垂袖子里滑出一张红彤彤的帖子。拾起来看了看,正是前些日子裴府送来的婚帖,沈家托皇上金口玉言如今算得是裴大人的亲戚,故而这喜帖沈家上下人手一份,我自然也得了一份。上面周周正正写着成亲的吉日定于下月初六。

  我拿着那喜帖怔怔看了会儿,不由觉着那瓜洲府衙夫人此番倒是半仙了一回,过去她也总对我说听说裴衍祯要娶这个要娶那个,没得一回准信皆是道听途说的风言风语,不想这次断得那个叫准。只是,我却纳闷了,过去太后亲生女儿九公主对裴衍祯那个执着劲儿人尽皆知,太后不给指婚,反倒如今将个外戚之女指给裴衍祯,这却是何道理?

  难道……莫非……我如今方才晓得结亲非但要合八字,要门当户对,还需核对族谱,顶顶重要的是二人名字须得工整对仗,此乃佳偶良配天作姻缘。

  正看着帖子不妨眼角青衫一闪,有人撩了衣袍在我身旁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不是别人,竟是热腾腾正待出炉的新郎官裴衍祯。小娘舅自从那日接了懿旨便再没现过身,想来一时被飞来娇妻给砸得乐昏了头,紧锣密鼓地筹备婚事去了,不知今日怎地又有空上沈家体察民情?我心中一转念,是了,我家不比别家,一般人给沈家下帖后皆须主人亲自登门再给我爹下次邀请,以显示对我爹的敬重。今日裴衍祯定是上门亲自邀请我爹来的。

  思及此,我朝他欠了欠身以示招呼,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以示不方便言语,便将那喜帖重又郑重揣入袖中转头继续看戏。

  裴衍祯倒也不言语,只默默无声坐在一旁看戏,倒似也被鱼刺刮破喉咙一般。二人一鸟,三个哑巴般从头到尾听完戏,直到曲终人散,台上戏班子收拾行头陆陆续续下去,我回头,却见裴衍祯两只湖水清眸直盯着我在看,一瞬不瞬,似乎根本没看过台上。

  我一怔,忽听得耳旁那鹩哥深情款款捏了嗓子拿腔拿调断断续续唱道:“虎丘山麓遇婵娟……佳人拜佛我求天,愿千里姻缘一线牵……感君一片情太痴,梦圆中秋结丝罗。多情的明月送我返三吴。天不老,地不荒……翻将旧曲谱新腔,愿普天下千万情侣永成双。”

  字正腔圆,正是那九曲十八弯的苏州评弹《笑中缘》。小娘舅要大婚了,我这个做晚辈的既得了喜帖送礼是理所应当分内之事,而未来的小舅母又是苏州人,遂应景让家里戏班子招了几个会唱评弹的排了段唐伯虎点秋香的《笑中缘》预备孝敬给小娘舅。不成想给这鹩哥听去了,连这拐弯抹角的苏州话也学得有模有样。

  但听得它一曲唱罢还意犹未尽,末了高声喊道:“祝裴大人裴夫人连理比翼、永结同心、白头到老!”竟是将那唱评弹的苏娘末尾的一段道贺祝词也一并学了来。

  裴衍祯面色唰白,噌地一下沉似铅云笼罩,站起身来俯视我,凉凉道:“这便是你的真心话?”

  我不应他,只看着那鹩哥站在架子上走来走去摇头摆尾瞅着我,实在有趣,遂扶着桌子“噗嗤”一声笑了开,这一笑便一发不可收拾,不能抑制地直笑得前仰后合两肩耸动不停,许是笑得过了头喉咙又开始生生扎得作疼,疼得我眼中水汽弥漫,稍有不甚便要顺着眼角溢出,我用力眨了眨,方才将那水雾憋回去。

  “妙儿……”裴衍祯伸手来扶我,被我一抽袖子避了开,哑着嗓子一挥袖对他道:“小娘舅慢走不送。”

  裴衍祯长臂一捞,却强行抓住了我的手,我正待发怒,却觉手心被塞进一包物什,裴衍祯旋即松开了手,轻声道:“妙儿,这是些消炎润喉的草药,每日早晚煎服,三日定好。”

  我回转身,对他道了声谢,便拿了草药步出园门。

  听得那鹩哥在身后扯了嗓子例行公事般每日一喊,声嘶力竭直道:“妙妙,我们破镜重圆吧!姓裴的不是好人!”

  牡丹紫?胭脂红?

  今日初六,天色极好,日头欢天喜地挂于青天正中,仿若刚敲出的鲜鸭蛋,蛋黄蛋清分分明明,只待黄昏时分这蛋被捣碎搅匀之后,我便要带着我的儿子去参加我前夫的婚仪。

  绿莺打开柜子,挑了套绛紫轻襦罗裙与我换上,我对着镜子瞧了半晌,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妥当,转头瞧见窗下牡丹恣意怒放,喉中伤处一刺。

  恍惚记起那年亦是牡丹正开时,有人与我执手赏花,末了却将我扶入牡丹深处,卧于花下耳鬓厮磨,未几,发散罗裳乱,花枝几欲折,摇落梢头牡丹香,落英纷纷不知几重醉……余韵未平时,那人气息起伏地覆在我颊边,吹花嚼蕊似水道:“牡丹有三艳,一艳雍容,二艳芳菲,三艳华色藐群芳。然,今日我始知,牡丹枝头坠,花瓣零落散于娘子白玉身方乃艳中之最。”又道:“百般颜色百般香,却不及这紫蘸香绡风流俏,衬得娘子一双凤眼流光妩媚。”

  那日之后,一夜之间我的衣柜变戏法一般铺天盖地满眼满帘皆是紫色的衣裳,绛紫、古紫、烟紫……样样皆是牡丹紫,我虽从不大在意自己都有些什么衣裳挑剔该穿些什么,但这样甫一见满橱满柜的紫也不免被震了一震,转头未及开口询问,便听得绿莺以手掩口笑意盈盈道:“姑爷说了,欢喜看小姐着紫色,命裁缝绣娘们连夜做了这一柜子的紫衣,让奴婢将来只服侍小姐穿紫色的衣裳。”

  彼时,我只觉面上一阵火烧火燎,虽然过去不大喜欢艳丽张扬之色,但不好浪费了能工巧匠彻夜赶工之辛劳,遂随和地默默配合着穿了。这一穿便成了习惯,再没换过别的颜色。只是裴衍祯每每瞧见我的紫衣罗裙,都笑得分外和风缱绻,如此倒也罢了,有时偏偏还要附耳轻问我,“娘子,何时再赴我花下之约?”弦外之余韵饶是我这般淡然从容,都恨不能拿个铁盾牌将面上罩得严严实实,更恨不能当即拿把大剪子将整个后园的满庭芬芳皆辣手摧花、剪光刨秃了才太平。

  孰料不过将将两年,那些紫衣便随着一纸明黄圣旨留在了裴家。我重又穿回了淡色的衣裳,柜中再无丁点紫色。若非绿莺今日给我挑了套这襦裙,我倒要忘了自己曾经穿过那样妖娆张扬的颜色……

  思及此,我蹙了蹙眉,低头看见绿莺弯腰若无其事地给我整饬衣摆,与她道:“这衣裳不大好,还是换一套吧。”

  绿莺头也不抬道:“哪里不好?小姐是嫌料子不好?做工不好?还是样式不好?”唯独漏了提那颜色。

  给她这般一堵,我却不好再说,只捏了袖口举到她面前,吹毛求疵道:“你瞧,这料子起球,怕是不经磨。”

  绿莺抬眼瞥了瞥,“绿莺眼拙,没瞧出来。”

  我又将袖子对了明处,对她道:“你站起来对着光仔细瞧,这里是不是已经起毛了?……”

  话未尽,却被绿莺打断,这丫头粗鲁一伸手捉了我的袖口重重放下,“小姐,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我一怔,听得她摇头叹了叹,转而忿忿道:“今日柜中只有这一套衣裳,小姐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不知她哪里借来一股子霸道狠劲,竟像那强抢民女的土匪附身一般,我顿了顿,以为这话与那“你今日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实在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遂不再与她争执,任由她摆弄。

  “妙妙妙妙你最好,样貌好脾性好,还有双凤眼能捉魂!”

  又来了……我一抚额,只觉头痛不已。但见那大鹩哥在架子上蹦来蹦去,活泼欢愉地摇头晃脑,“曾经妙妙难为水,除却妙妙不是云!妙住扬州头我住扬州尾,日日思妙不见妙,共养一只鸟!为妙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衣带渐宽终不悔!衣带渐宽终不悔!”

  “快,给它些鸟食堵上那嘴。”我忙不迭挥了挥手,让绿莺去喂它。这鹩哥也不知宋席远这塞外高人怎么给训出来的,每逢饿了便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念些歪诗,念到最后总是反反复复那句“衣带渐宽终不悔”绕得人头晕眼花,唯有新鲜的鸟食能叫他消停一会儿。今日想是家里人忙着预备去裴大人的婚礼忘了喂它,可把这位大爷给“消得人憔悴”,得了鸟食还念经一样一遍又一遍幽怨叨叨“衣带渐宽终不悔”。直控诉得我心生罪孽,想要将它烤了给汤圆补身子。

  绿莺一边给它添水一边道:“小姐,这些年绿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逾矩说句不该说的话……三公子人真的挺好。”

  我一顿,不看她,回身便出了里厢去隔壁瞧瞧奶娘将汤圆拾掇得如何。

  推门但见汤圆一身茜色对襟小褂粉团白嫩地倚坐在床沿,只差怀里抱尾锦鲤,便能直接上年画了。我不由心下对奶娘喜庆的品味嗟叹了一句。汤圆抬头见我立刻脸上绽出一笑,从床沿斯文地滑下,“娘亲。”

  我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又扯了扯他的衣摆,又替他查了遍盘纽,心中踌躇半晌,问他,“宵儿肚子疼吗?”

  汤圆眨巴眨巴眼,糯糯道:“不疼。”

  “牙疼不疼呢?”我摸了摸他水当当的脸。

  “不疼。”汤圆摇了摇头。

  “那手指呢?手指疼不疼?”我锲而不舍。

  “不疼。”汤圆睁着乌润润的眼睛盯着我瞧了瞧,我失望地叹了口气,只得牵了他的小手往外走。孰料走了不过堪堪五步,汤圆却不走了,扯了扯我的衣摆示意我停下,我弯下腰,听得汤圆轻声轻气道:“娘亲,宵儿脚疼。”

  我心中大石落地,俯身将汤圆抱起,招呼下人道:“孙少爷脚疼,快送回房去歇着,叫奶娘照应好。”下人领命将汤圆抱回屋内。我整了整衣摆同家人一道坐了轿子去裴家观礼赴宴。

  太后赐婚场面自是宏大排场,十里红妆一路沿街到裴门,礼乐相和宾客盈门,下人们进进出出忙碌着,裴家双亲亲自于大门外迎客,满面皆是洋洋喜气,乍一见我们沈家一家人,倒有些尴尬面色,不知如何开口,倒是我爹爹落落大方与他们道了恭喜打招呼,裴衍祯的娘亲执着我的手握了半晌,最后一声轻烟叹,问道:“如何不见宵儿?”

  “宵儿脚有些疼,我怕他崴了脚,遂让他在家歇息。”我低眉垂眼答道。

  老人家一时有些着急,“可碍事?家里有现成的跌打方子,我一会儿叫人配好药送过去。”

  “不严重,想来休息一晚明日便无大碍。”我宽慰她。

  老人家方才面上稍稍好转,见我爹和姨娘招呼我过去这才放开我的手,我转过身,听她在我身后叹道:“妙儿,你莫要怨衍祯,他有他的不得已……”

  我低声回道:“不怨。”便脚下不停地向里行去。一路行来,满庭牡丹依旧香,剪云披雪蘸紫砂,引得我驻足看了看,试图瞧出这花同五年前有何区别,入眼的却是栖息在花瓣上年年相同的春光灼灼,倒应了那“年年岁岁花相似”之说,思及此,我不由轻声笑了笑。

  我如何会不晓得?人人皆有不得已,只有我没有不得已罢了。

  内堂之中,火红喜庆之色扑面而来,真真是个长夜未央,庭燎之光,彼美孟姜,鸾声将将。我寻了我爹,在他身后拾了个僻静处坐下,听得左右之人不管熟的生的皆来与我爹爹招呼说话,缄口不提过往之事,只当我爹亦是个看客。我爹倒也乐呵呵地应对。

  我抬头瞧了瞧厅首的大红“囍”字,又低头瞧了瞧地上铺的殷红长毯,听着门外门内呜哩哇啦的唢呐声,想了想小舅母明日的胭脂红,觉得喉咙里又泛起一阵烙饼般疼痛。不由慨叹,如今的大夫是越来越不顶事了,喝了不知多少贴的药,也不见得丁点好转,煎药剩的药渣子倒出去一簸箕一簸箕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沈家哪个病入膏肓了,要是晓得是叫根鲫鱼刺给卡了个把月,还不得贻笑大方。

  不晓得现下汤圆在家里可好,如此一想我便有些晃神,不由得心不在焉起来。接下去来了些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我皆恍惚不知。

  直到听着一个尖细的嗓音反复拉了长音念了几遍,“新人一拜天地——!”方才将我拉回神。

  一抬头,却见厅首裴家双亲面色煞白,站着主持仪式的大内公公一脸焦躁,那披了红盖头的新娘子已弯身拜了天地直起身来,彩绸那端的新郎倌却依然挺拔故我,没有半点预备折腰的迹象。

  我怔怔然瞧着那缁衪纁裳的新郎倌皓腕一扬,手中彩绸飘零委地,但见他抱手对那新娘一个深深鞠躬,口中朗朗道:“秦小姐,裴某今日怕是对不住了。这亲,无论如何结不了也不能结!”

  有一人隔了红毯在厅堂那头腾然站起,满目震惊。却是不知何时进来的宋席远。

  刹那间,满堂皆静。

  只那红盖头下溢出二字:“为何?”听着竟非悲切,似乎还藏了几分莫名窃喜。

  裴衍祯直起身,两只朝露清水目澄澈地直视向我,我心中一跳,听得他缓缓道:“扬州城中,上至耄耋老翁踟蹰老妪,下至束发青年及笄少女,皆晓得我裴衍祯心中仅有一人。虽为礼法所不能容,强求不得。然,我所求不多,只要能远远看看她,偶或听她说说话,此生已慰足。如若今日它娶,怕是连这隔水望月影的一份痴念也不能维系……”

  那主婚的宫中之人面无表情拔高了音,刺耳问道:“裴大人,抗旨之罪乃是杀头的死罪,你可知?”

  裴衍祯洒然一笑,在幕天席地的嫣红重垒中,一字一字道:“心念若断,何以为生?”

  我鼻间一酸,喉中鲠刺不疏自畅,有一股久违的清凉水意沿着我面上滑过,落入红毯,无处可觅……

  豆芽菜?铁秤砣?

  “裴大人既要一意孤行,咱家也不好强求。来人哪!”那主婚大宦官一双白目左右一斜,不阴不阳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速将裴大人请入大牢听候太后发落!”

  “是!”大厅观礼宾客后面四个威武虎将一抱拳出列,直接上来便手扶腰间佩刀将裴衍祯前后左右围了个瓷实。我这才发现这宫人竟是带了侍卫来参加婚礼的。

  “裴大人,请。”

  裴衍祯取下头上雉翎新郎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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