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吃到饱(奸妃列传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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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吃到饱(奸妃列传之三)-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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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到如今,徒呼荷荷,悲哉悲哉。

  “爹,一切都是儿媳之过,是儿媳没尽好做娘亲督促的本分,您放心,儿媳今日定然会叫阿妃给您和咱们赵家列祖列宗姑奶奶们一个交代!”赵家长媳赵绥氏抬起头,沉声唤道:“云片!”

  话声甫落,但见面色凝重的侍女云片捧着三尺白绫,缓缓跨入厅内。

  厅上众人大惊,原被叨念到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的赵妃子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赵老太爷睁大了老眼,心咯登了一下。

  “大大大家都冷静点儿……有有有话好说……”赵妃子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道。

  向来温驯柔弱的赵绥氏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眼眶含泪,表情冷硬地一挥宽袖。

  动手!

  半盏茶辰光后,但闻大厅屏风后方传来了一声凄厉厉的惨叫声!

  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可叹可叹。

  取好白鱼,净治,除骨取肉,琢得三升。熟猪肉肥者一升,细琢。

  酢五合,葱、瓜菹各二合,姜、橘皮各半合,鱼酱汁三合,看咸淡、多少、盐之适口。取足作饼,如升盏大,厚五分。

  熟油微火煎之,色赤便熟,可食。

  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作饼炙法》

  是夜,南梁王宫。

  宫中纱灯遍燃,亮若繁星,映照出园林里衣香鬓影、莺声呖呖。

  这当中大多是南梁大族权贵,应帖而来的风流世家子和通身华丽的贵女,人人兴致高昂,或吟诗或鼓琴,或欢笑或矜持,端的是一派富贵繁华盛景。

  南梁王陈双凝视着窗外这片夜宴丽色,清俊秀气的脸庞却透着一抹复杂厌倦之色。

  自他从荒淫奢靡的先王手中接下南梁这片江山,就知道这看似繁华似锦的家国,内里早已腐朽成了个空壳子。

  百官耽溺享乐,百姓安逸蠢笨,只记今朝吃吃喝喝,哪管明日剑悬颈上?

  北朝人素来讥笑南人如羊,陈双纵然怒其不争,却也哑口无言。

  “若是……”他如玉手掌紧紧掐握着窗台,喃喃自语。“若是能再给孤五年喘息之机,肃清百官,养兵千日……”

  可,眼下北朝四国虎视眈眈,南梁却已痼疾沉痾,饶是他贵为一国之王,却也非事事皆能如己意地乾纲独断,不说旁的,就是他后宫中百花齐放的嫔妃美人,又有哪个不是出自世家大族的权力算计入得宫的?

  再多的软玉温香,娇恋痴缠,所求的不过是能够牢牢箍住他的颈项,好驱策他这个梁王为她们的家族谋夺更大的权势地位。

  陈双闭上了眼,只觉胸口疼痛得厉害,长久来的绝望和疲惫令他几乎想跟着这个华丽而腐败的王朝一起堕落、陆沉……

  就在此时,一个轻微而奇异的咿啊声惊醒了他的思绪,陈双迅速恢复如常,凝神向树影暗处望去。

  那是?

  一个僵硬如木偶人儿的身影,踩着某种诡异而细碎的步伐而来,尽管宫中纱灯高悬,陈双在这一瞬间还是浑身发毛,心下一寒!

  难道是国之将亡,妖孽现世?

  陈双面色凝重,屏息悄悄越窗而出,蹑踪而去。

  暗色树影里,自胸口以下被白绫捆得牢牢实实的赵妃子举步艰难地移动着僵硬的身子,每走一步都得跟饿得发疼的肚腹抗战,还得时不时停下来歇两口气儿。

  捆、捆太紧了,胸闷啊!

  “阿娘好狠的心……”她单手支在树干上,面白气虚地颤声道,“活生生把寒瓜捆成芝麻,还不给点吃的,牛要干活还得嚼两口草,我打昨儿到今儿连口水都没得喝……”

  刚刚好不容易才甩开了“心狠手辣”的阿娘和助纣为虐的云片,眼见宫宴将起,到处都是香喷喷的食物香味,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先蹭点吃食填填肚子,什么选秀统统见鬼的去吧!

  天大地大,吃饱最大,争荣华富贵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图以后想吃什么山珍海味,只要勾勾手就来了吗?

  自小被灌输的入宫为妃好为家族争光的理念,早在八百年前就被赵妃子自行诠释得歪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你,原来是人。”一个温雅清亮的声音迟疑地响起,带着一丝莫名地如释重负。

  “呃?”她身形僵硬地转过身来,憔悴的小圆脸微带不爽,虽在见到眼前是个姿容俊朗如玉树临风的年轻郎君时,心下稍稍惊艳了一下,可是对于向来嗜吃如命的赵妃子而言,美色是浮云,唯有美食才是王道啊!

  “小姑子,你可是迷路了?”陈双看着这个个头小巧身段圆润的粉嫩小女子,眼神温柔了下来。

  “敢问这位郎君,您可知……”哪儿有吃的--她话到嘴边,总算及时悬崖勒马。“咳,宴席何时开始?”

  陈双颇富兴味地看着她,“你是哪家的小姑子,今日也是应花帖而来的吗?”

  手持花帖者,便是各大世家所推举出待选秀女的身份象征。

  她饿得浑身无力,连膝盖都抖颤起来,偏偏这个看起来清俊斯文好脾气的郎君却是个话痨,还是文不对题的话痨。

  “算是吧。”肚子又一阵咕噜噜刮绞得慌,赵妃子丰润如樱桃的小嘴哆嗦了起来,“那个……我还有事……郎君请自便……”

  陈双一怔,心头掠过一抹奇异的悸动感。身为俊秀年轻的南梁王,他无论是权势抑或风采,都是小姑子们风靡追逐恋慕的对象,谁会知晓竟还会有一个小姑子在凝视他时,眼中没有痴迷没有贪婪,而是单纯干净,甚至还带了一抹不耐。

  “孤是南梁王陈双,并非歹人。”他笑得尔雅温柔。“现在,你可放心告诉孤,你是哪家的小姑子了吗?”

  “你--您就是王上?”她傻眼。

  “是。”他下意识屏气凝神,有些害怕从她脸上看见那些熟悉的故作娇羞和矫揉造作的神情。

  肤浅的女人他见得多了,真心不希望眼前这个清甜可人弱不禁风的小姑子也和其他人一样。

  可是赵妃子的表情除了起初的惊愕之外,随之浮起的却是心虚、懊恼、为难等等,就是跟娇羞没半毛干系。

  陈双一愣。

  “……姑夫。”她磨蹭了半天,终于尴尬别扭地挤出了一声儿。

  陈双温润如玉的笑脸差点龟裂了,一口气呛在喉管。“姑、姑夫?”

  “不是这么唤的吗?”赵妃子随即恍然大悟,喃喃自语,“也是,皇家不比百姓家,姑姑顶了天也不过就是姑夫的小妾之一,叫姑夫确实不妥当,嗯,大大不妥当。”

  陈双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都在抖了,也不知是给气的还是给惊的。他努力吞了口口水,尽量表现出自己温雅君王风流蕴藉的一面,柔声道:“你何不先跟孤说说,你姑姑是宫中何人?是孤的嫔妃吗?”

  自古以来,皇室中姑侄女或姐妹共侍一夫者如过江之鲗,若这小姑子能得他欢心宠幸,想来也是她的荣耀。

  赵妃子正要开口,忽然又犹豫地问:“姑,呃,王上要知道了,是想升我姑姑的位分,还是怪她没把娘家小姑子教好?”

  倒挺有自知之明的。

  他的微笑抽搐了一下,温言道:“你莫怕,孤对你并无歹意。”

  “听说今天来的世家贵女没三百也有五百。”她突然道。

  “差不离吧。”他眸光逐渐犀利起来,被屡次回拒,身为王上的尊贵倨傲霸气再也抑不住,徐徐释放凛冽寒气。“无论你是哪家秀女,欲迎还拒的戏码过了可就倒胃口了,孤虽素有耐性,却也不是那等能容你等耍弄之辈!”

  看吧看吧,说不过人就要翻脸,果然戏文上说得对--伴君如伴虎。

  这一瞬,赵妃子真是同情极了当德妃的姑姑。

  “入宫侍君”什么的难度真真太高啦,自己这吃货废柴的体质哪里禁受得了?看来还是随便找个小康人家嫁进去,日后图个温饱就好了。

  主意既定,但见赵妃子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伶俐敏捷地当空一指--

  “你看!”

  陈双不假思索地朝她指的方向扭头望去,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玄机来,蹙着眉回过头来。

  “那处什么也没有,你莫不是存心戏弄……”

  人呢?

  陈双玉白斯文的脸由红转青变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堂堂南梁之王居然会被一个小小姑子用这么烂哏老招就给耍了?

  素有“魏晋公子”美誉的陈双,俊秀温文翩翩风流的外衣刹那间撕裂一净,面色狰狞愤怒起来。

  “好好好,就连个小小世家姑子都胆敢如此戏弄孤,看来孤是好人扮久了,再无人记得昔日孤弑尽手足,夺得王座的雷霆手段了?”他扬起一抹阴恻恻的微笑。“很好,给脸不要脸,孤就看你今日如何翻得出孤的手掌心?”

  待陈双愤怒地离去后,隐于另一片树影后的颀长身影缓步而出,凤眸略扬,嘴角微勾,俊美无俦脸庞上的深沉狠厉在月光下仿佛只是另一道朦胧淡去的影子。

  --足见君上此刻心情极好。

  贴身护主的柙惊异到下巴都要掉了。

  “白玉貌,豺狼性,睚眦必报,”宇文堂脸上似笑非笑。“南梁王心志不小啊!”

  “回君上,臣等在南梁宫中遍撒“钉子”,这陈双的一言一举已在我大周监视之下,请君上放心。”柙笑道,“不过一小小南蛮子,翻不起大浪的。”

  “虽是疥癣之疾,也不可等闲视之。”宇文堂横了志得意满的柙一眼,眼神虽淡,却令柙不自禁骨子发冷。“轻看敌人就是给自己留一线隐患,昔日吴王夫差若非小视越王勾践,吴又怎会亡国?”

  柙心下一警,面上得色霎时被涔涔冷汗取代了,忙跪下深深悔诫。“是臣下大错,请君上重惩!”

  “许你将功折罪,”宇文堂神色不动,淡淡道:“去那小姑子身边守着,无孤的命令不得回来。”

  柙大惊失色,脸都吓白了。难道他已成君上弃子吗?

  留在南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子身边为奴为隶,一辈子不能回大周,这不啻于流放千里,终生尽毁。

  “臣下愿为君上粉身碎骨、肝脑涂地,求君上再给臣下一个悔改的机会。”柙头重重地抵叩在地,呜咽哀求。“求君上不要不要臣……”

  宇文堂揉了揉眉心,头一次发现自己身边养的都是群脑子不灵光的废物。

  若非柙与一干大宗师和皇家暗影一样,都是自幼护守他至今的死忠属下,出生入死,跟着他从深宫血海及战场炼狱中拚杀出来的,否则他这一刹还真有依了自己一贯的脾气,索性砍了了事,省得看了心烦。

  “那小姑子能激得南梁王连温文尔雅无害的面具都给撕了,就冲着这一点,孤也不想见她今晚轻易落入了南梁王之手,”他破天荒强捺性子,冷冷地解释了一句,“能够给他添个堵,孤还是很乐意的。”

  --君上,您是因为在南梁待久了,给闲出来的,想看南梁王笑话吧?

  不过柙闻言还是松了一口气,几有死里逃生自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之感,一迭连声恭应道:“诺,臣下定会拚死护住娘娘清白,誓不叫那南蛮子动娘娘一根寒毛!”

  宇文堂眼角抽了抽,刹那间又有想杀人的冲动了。

  “豻!”他突然扬声。

  黑影凭空出现,柙警觉地反应过来,可还是慢了一瞬,下一刹已经被敲昏拖走了。

  宇文堂一动也不动地袖手冷观,眼前一闪,又有个身着窄腰胡衣的剽悍男子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在他面前。

  “亢辖管属下不力,请君上责罚。”

  “罢了,”他神色缓和,大袖微摆。“柙自蟒山一役为孤挡了一槌,便伤了头颅。孤,不怪他。”

  亢心底一热,“今儿起就由臣亲自护主,娘娘那儿臣也会交代清楚,必不有失!”

  宇文堂脸一僵。

  “不、用、了。”

  管她落谁狼口想怎么死就怎么死!

  赵妃子一路躲躲藏藏,直到濒临开宴才忍不住被香味给勾了过去。

  肚鸣如雷,饥火中烧,她饿到整个脚下都在打飘,还得躲着阿娘、云片和大王,其中又以“苛政猛于虎”的阿娘为重点躲避目标。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她回头看见怒气冲冲杀气腾腾朝自己疾步奔来的阿娘,心下一沉,下意识拔腿就跑。

  恰巧,鼓乐钟鸣声齐响,正式开宴了!

  大大园子里一片空地上布满矮案和锦席,无数世家子和贵女已然入座,等待向华台上的南梁王举杯礼敬。

  可今夜南人心目中最俊秀倜傥的南梁王却硬生生被无视了大半,因为众人目光情不自禁地望向和他同据华台另一端的贵客锦席上,那个高大修长俊美绝伦的含笑男子。

  “好个华贵美貌的郎君啊!”

  “前朝人言兰陵无双,依我看这郎君的相貌气度身段,丝毫不逊于传说中的战神兰陵王……”

  “看那丽容,看那魅笑,看那精壮结实的大片胸膛,好想摸摸看哪!”

  “嗤,看你这不知羞的小蹄子,还是卫氏嫡长的贵女呢,这嘴儿淫秽得紧,也不怕回头被你家族长锁家庙了。”

  卫氏女慵懒地扇了扇扇子,娇媚媚地道:“我南人性情不羁,最是逐风流奔放为美,欢喜便是欢喜,哪里需要受那等颟顸迂腐的老东西拘管?东方家姑子,别以为奴奴不知道你这几日正与一个伟郎君打得火热,怎么,他榻上功夫不够好吗?让你还有力气来这儿管闲事儿?”

  东方氏女闻言脸红了红,随即哼了声,道:“就你这干瘪豆苗的身板子,还想博得华台上那美郎君青睐,做梦呢!”

  一群贵女吱吱喳喳娇声斗吵了起来,一群世家子则是忙着喝酒、忙着调戏宫宴上的美貌侍女,酒香肉香脂粉香,嘈乱靡烂得一塌糊涂。

  南梁王陈双温文笑脸越来越难看,满心恼恨,又忍不住频频暗瞥身侧那位尊贵无比的周帝,似乎可见他嘴角那一抹迷人笑意里的深刻嘲讽。

  可恨,可恨至极!

  “诸位,且让我们举起酒爵欢迎孤身旁这位远道而来、尊贵无双的贵客,堂堂北朝周--”陈双笑如春风化雨,可清朗声音才说到一半,就被砰地一声巨响生生打断了。

  满园一静。

  诡异的死寂弥漫在晓风朗月花香叶影间,所有人目光齐齐瞪向那个一头栽在“美郎君”面前,盛满美食酒浆矮案上的娇小人儿。

  宇文堂手上的酒爵悬在半空,冰冷凤眸透着一丝诡谲的疑惑--虽眼角余光早早就察觉那个朝自己飞扑过来的小肉球,可他怎就在电光石火间阻住了身后暗影的出手?

  宇文堂还未曾思忖明白自己方才的异状,下一刻在看清楚了小肉球那迫不及待胡吃海喝举案大嚼的欢乐快活表情时,他顿了顿,凤眸里闪过了一抹古怪的复杂幽光。

  唔,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对她这般……宽容了。

  犹记幼时,父皇仍待他亲厚,曾将暹罗进贡的一只小麝香豚赐他耍玩,甚得他欢心。那小豚嗜吃如命,给什么吃什么,无论填多少吃食都吞吃一净。这小肉球,形容神韵和小豚极相仿佛。

  许就是这一念之间,心下的微微牵动,他没有挥手灭了她。

  宇文堂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这个一副索性破罐子破摔,大吃大嚼的小姑子,看着她憔悴不少的小圆脸重新有了血色,自碍眼的惨白渐渐浮起了淡淡红晕,尤其那笑眯了眼的憨然满足小模样,让他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像,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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