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淡淡的夕阳照着这破陋的院落,也照着傅凌天那棱角分明的脸。
十六岁的傅凌天懒散地躺在房脊上,仰着脸凝注着天空,他是在看夕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养成一个人看夕阳的习惯,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连傅老爹都不知道。
“小兔崽子,还不快去请朱先生来吃饭!也不怕摔下来,天天看呀看的,你是能看出功名还是能看出银子?天天躺那瞎耽误工夫,我这辈子算是指望不上你了……”傅老爹的骂声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但傅凌天依旧专注地望着夕阳,仿佛此刻除了那道夕阳,这世间的万物都与他无关……
天光渐渐暗淡了下来,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淡淡的红。
突然,“嗦…嗖…”一道耀眼的光华从灰暗的天空闪电一般划过,急速shè向南方的黑暗,傅凌天“腾”地跳了起来,不错眼珠地盯着灰蒙蒙的天。
果然,没过一会,“嗖…嗦…嗖嗖…嗦…”天空中再次闪过数百颗亮点,在广漠的天际间划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恍如天上的仙女,撒向人间的一颗颗闪亮的珍珠,这一瞬间的灿烂把傅凌天惊呆了,他默默地闭起了眼睛……
从他家出来,穿过两条街再向左一拐,便是静逸书斋。
书斋的大门是关着的,傅凌天走上台阶,轻扣门环,他知道今天是书院例行休课的rì子,而朱先生却一定在书院里的。
“先生、先生您在家吗?啪、啪啪……”里面仍然没有动静,他索xìng一屁股坐在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心里想着朱先生能去哪呢?
这朱先生几年前落难到此,却与傅凌天的爹甚是投缘,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爹又见他孤身一人还能识文断字,就有心帮他一把,便向钱大老板推荐了他。
钱大老板可是这德阳一带方圆几百里首富,不仅有良田千倾,而且这个镇上的jì院、赌坊、商号、几乎一半的产业都是他家的,就连傅老爹也在他的珠光宝气阁里做事,所以他有个绰号叫“钱半城”。
静逸书斋也是钱半城开的,朱先生便被安排在这里教书,而傅凌天也被叫来,做了钱半城大公子——钱多多的伴读书童。
“咳~”一声咳嗽打断了傅凌天的思绪,他抬头看见一位身高只有五尺、穿青布长衫的老头挡在他的面前,看见老人手里提着的一壶酒,傅凌天竟然笑了,这一笑便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和门牙上月牙状的豁口。
老头也笑了,他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怪不得小胖墩叫你葵花籽呢,看你那瓜子牙,一定是瓜子嗑多了弄的吧。”
傅凌天当然知道朱先生嘴里的小胖墩,就是钱家少爷钱多多,于是连忙吐吐舌头岔开了话题“朱先生,您还记得今天是我爹五十大寿啊?”
朱先生道:“别打岔!我问你这几天怎么没来上课呢?你不是小胖墩的陪读吗?”
傅凌天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陪读?他整天上课睡觉,总不能让我也去陪睡吧?”
朱先生故意一绷脸,“胡说八道,满嘴的歪理儿,前天教你的古文理解了吗?那些古体字都认识了?”
傅凌天点点头道:“懂啦!朱先生,您总给我加小灶,是不是想变相鼓励我逃课啊?”说完还向朱先生扮了个鬼脸。
朱先生爱抚地摸了摸他的头,“你个嘎小子,整天小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快走,你爹爹等急了。”
爷俩说说笑笑向傅凌天的家走去,路上傅凌天故作神秘地道:“朱先生,您猜我今天见着什么啦?我见到流星雨啦,好多好璀璨啊,像一堆宝石在天上飞。”
突然朱先生站住了,瞪着傅凌天地问道:“流星雨?你见到流星雨了?你确定是流星雨?是向那个方向落去的?”
傅凌天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为什么朱先生一听流星雨三个字,就这么紧张兮兮的,“一定是流星雨,和您讲的一模一样,最后都向南边落去的。”
朱先生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用手拢了拢鬓角的白发,笑笑问道:“流星雨飞落的时候,你有没有许愿啊?”
傅凌天道:“当然许了。”
“许的什么愿啊?说来我听听。”
傅凌天低头想了想,这才低声道:“我祝愿钱多多越长越胖,最后胖得下不来炕,一辈子也娶不到老婆,哈哈。”
“呵呵,你这样许愿小胖墩就真娶不到老婆啦?府衙的乔老爷家千金不是和小胖墩定亲了嘛,听说那乔家小姐长得如花似玉,而且乔家在朝里还有亲戚,是什么娘舅关系,很近的哩。”朱先生漫不经心地说着。
傅凌天的脸sè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的嘴闭的紧紧的,一句话也没说。
而朱先生也没有再说话,他的眉头紧锁,一双昏花的老眼眯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又转过一条街,远远地可以看见傅凌天家的土墙了,傅凌天欢快地跑在前面带路,这时候他看起来才真正像个孩子。
院子门是开着的,傅凌天高兴地叫着,“爹!爹~朱先生来啦。”说着一步就蹦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一张矮矮的八仙桌放在院子里那颗老槐树下,桌上有三碟小菜还有一坛子老酒,“看来都准备好啦。”朱先生说道。
“爹~你干嘛啦,快出来呀。”傅凌天喊着跑向堂屋。
堂屋里摆设非常简单,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子,两把老掉牙的太师椅,一张黑乎乎已经看不清本sè的丈八条案下,两个矮矮的柜子上面凌乱地堆着该洗的衣服,一条宽大的土炕,土炕上还有两条胡乱纠缠在一块的被子。
此时跟进来的朱先生叹了口气道:“小天啊,你娘死得早,你爹一个人拉扯你长大,又要挣钱还要管家,真的太不容易了,你也长大了,该帮着打理下家了。”
“哦”傅凌天嘴里应着,脚下却没停下来,快步跑向院子里的厨房去了。
他一把推开厨房的门,厨房里也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做饭剩下的菜头、烂菜叶什么的,一个破瓶子歪倒在地,黑sè的油流了一地,锅台上那口大铁锅里,还有小半锅混浊的刷锅水,而爹爹却也不在这里。
“奇怪,这寿辰之rì爹能去哪里呢?”傅凌天想着走回院子里。
夜sè降临,远处的景物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傅凌天的心底隐隐感觉到一丝丝的不安,便对朱先生道:“朱先生,刚才我爹爹还在忙晚饭呢,这一会儿的功夫跑哪去了,您说他……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正闭目养神的朱先生“唰”地睁开了双眼,右手五指张开,手心向上,食指、中指不停地与大拇指捏合着……
半盏茶的功夫,朱先生终于开口道:“刚才我算了一卦,你爹到没有什么xìng命之忧,只是有一些变故罢了。”
傅凌天心中似信非信,皱着眉头紧张地问:“什么变故?您能算出是什么变故?他现在在哪?能不能躲的过去啊?”
朱先生低头想了想,突然下定决心似的“腾”地站了起来,然后他的人就变了。
此时的朱先生身材暴长了三尺有余,两鬓的白发也瞬间变黑,双目中神光炯炯,脸上的皱纹忽然平展开来,身上瞬间变换了一套纯白sè的长衫,长衫无风自动,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看的傅凌天有些害怕,这朱先生是变戏法的?就算是变戏法的也没这样变的。
朱先生双手又开始掐诀,伴随着嘴里复杂难鸣的咒语,一个闪着五sè光华的半圆形光幕出现,光幕出现后缓缓地升空,而且越来越大、越升越高,直到笼罩住傅凌天的家才算停下来。
看着这个像倒扣着的大海碗一样的光幕,傅凌天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先生这才转身对傅凌天道:“孩子,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是一个修仙者,为了冲击修炼瓶颈才来此地历练,在钱府做了一名私塾先生,期间与你父亲脾气相投,也承蒙你们爷俩的照顾,得以隐瞒身份至今。”
“修仙者?”在傅凌天住的德阳镇,也曾流传过修仙者的传说,是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仙人一般的存在,这位慈祥的朱先生就是修仙者?
朱先生接着道:“孩子,现在我跟你说实话,刚才我使用秘法在方圆百里内搜索,都没找到你父亲的踪影。”
傅凌天“腾”地跳了起来,瞪着眼睛大叫:“方圆百里?你的意思是我父亲至少在百里之外?这怎么可能……”话没说完忽然眼前一黑,身子重重地歪倒在地上。
朱先生赶忙过来,伸右手一搭他的手腕,昏迷中的傅凌天感觉一股磅礴之力,通过自己的脉门冲进了全身,一张嘴一口黑sè的淤血喷出,人也悠悠地醒转而来。
“孩子,你不要太着急了……”
傅凌天哪里还听得进去,一挺身就要冲出去,却被朱先生一把抓住,他身子一软倒在朱先生的怀里。
朱先生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你着急也没用,以后的一切事情都要靠你自己了。”
傅凌天用力抓住朱先生的胳膊,他的眼珠通红、眼角瞪裂,嘶哑着嗓子问道:“朱先生,您给我说实话,我爹爹……他……他是不是已经……”憋了半天也没勇气问出那个“死”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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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百里感应玉】………
朱先生摇了摇头道:“我敢确定,你爹爹一定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在哪罢了。”
傅凌天挣扎着站起来,转身“噗通”给朱先生跪下,一字一字地道:“朱先生,我求您救救我爹爹。”
朱先生慌忙伸手把他搀起来,慈爱地抚摸着傅凌天的头“孩子,这几年我只交你爹爹一个朋友,他的事我一定管到底,你放心吧。”
傅凌天缓缓地点了点头,他了解朱先生的为人,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良久,傅凌天才仰天一声长叹,他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一定找到爹爹!”嘴里却问道:“先生,您说也就半个多时辰,我爹爹他怎么能跑到百里之外去了?”
朱先生在院子来回踱着步,“这件事确实透着蹊跷,不过事实确实如此,刚才查过百里之内,没有你爹爹任何的气息存在……你也看到了,这屋里、院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所以我判断他一定被某位修仙大能者给抓走了,否则这么短时间是无法跑出这么远的。”
“哎~前几天我确实感觉到一股非常强大的神识,在德阳这里出现了几次,我一直担心是冲我来的,可没想到……却与你父亲有关,奇怪了,你父亲一个凡人怎么会得罪那些修仙者呢?”
傅凌天紧皱着眉头,什么神识、修仙、修炼瓶颈他根本不懂,“我父亲早年在口外跑买卖,五、六年前生意亏了本,这才回来家住,没听说有什么对头的,而我母早亡,我也没什么仇人,嗯,……这珠光宝气阁的钱半城会不会……?”
朱先生淡淡地摇摇头,“钱半城那个猪头没有这个力量,而且此事绝不是凡人所为,一定是修仙者把你父亲劫持的,而且还是高阶修仙者,至少是结丹后期的修为吧,不过这么高的存在我们赵国没有几个的,嗯,可能是外来的修仙者吧,也许是和你见到的流星雨有关,但他们怎么会与你父亲拉上关系?这个问题太奇怪了!”
傅凌天听的仍是一头雾水,他心里只牵挂着父亲的安危,于是问道:“先生,修仙者的事不懂,我只想问您,我爹爹有没有危险。”
朱先生拉起傅凌天,快步走进了屋里,“你找一件你父亲经常使用的东西,我再施法给你推算一二……对了,就是那块玉佩,你父亲天天带着的那块,你看还在吗?”
一通翻箱倒柜后,傅凌天终于找到了一块洁白无瑕的玉佩,交予朱先生手里,朱先生左手拖着玉佩,右手打出一道法诀,只见一道黄光直奔玉佩而去,并瞬间把玉佩包裹起来,朱先生马上盘膝坐下、闭目掐诀,口中再次响起那复杂难明的口诀。
一顿饭的功夫,傅凌天看到那块玉佩上,黄光瞬间流转三遍,突然变得闪烁不定起来,接着“唰”的一声消失了,同时朱先生的也把眼睛睁开站了起来,伸手把玉佩还给傅凌天,然后慢慢地道:“此事太过蹊跷了,从你父亲在玉佩上留下的气息来看,他目前确实活着,但我的神识进入深一些就遇到了很强的阻力,我试了几次都不行,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父亲没事,傅凌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他问道:“他现在会在哪?我们如何找到他呢?”
朱先生道:“这个就比较困难了,目前我也不知道他确切的方位,而且就算找到了,还要有强于那人的实力,才能从绑架者手中把他救出来。”
傅凌天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我有一发小叫赵柯,从小就练武,十八般兵刃样样jīng通,现在给钱府当护院带班,我去把他叫来一起找吧。”
朱先生摇摇头道:“傻孩子,我说的是修仙者,武林中高手是没用的,人家一个小拇指就能撂倒几百个这种高手。”
傅凌天脸sè铁青,紧抿着嘴角,在屋子里来回转圈,现在这种情况下,他真的是一筹莫展。
朱先生慈爱地看着傅凌天,缓缓道:“小天啊,刚才我已经用秘术把这玉佩锁定了你父亲,只要玉佩完好无损就说明你父亲没事,而且如果你父亲出现在百里之内,这块玉佩就会有所反应,这样找起来就方便许多,等找到了嘛……我会想办法解救他出来的。”
傅凌天闻言突然站住了,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跪在地上,非常恭敬地给朱先生磕了三个响头,朱先生连忙伸手yù扶起他,但傅凌天却跪着不起,他目露坚定地道:“朱先生,感谢您慷慨援手,我……我想拜你为师,学习仙法救我父亲。”
朱先生皱眉诧异道:“你想修仙?”他略微沉吟片刻接着道:“嗯,按说你的资质上乘,而且机灵聪慧,是个好苗子,我刚来的时候也动了收你为徒的心思,但你父亲却偏偏不允许你修仙,这个我不好……”
傅凌天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为了救我爹,我必须修仙!”
见傅凌天如此的决绝,朱先生叹了口气道:“也罢,看来这也是天意,不过我要和你说清楚,修仙是件极其枯燥、极其困难的事情,弄不好还会有生命危险,而且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你能坚持的住吗?”
傅凌天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能!只要能救我爹,就算粉身碎骨我傅凌天也认了。”
望着傅凌天坚定的眼神,朱先生伸手缓缓地扶起他道:“好孩子!为师收下你了,不过这件事一出,为师也无法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所以我要回去了,你也收拾一下,马上跟我走。”
“马上?”傅凌天诧异地望着朱先生。
朱先生道:“对,马上!因为我们不知道敌人想得到什么,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再来,甚至都不知道敌人是谁,现在的形势是我明敌暗啊,所以事不迟疑,现在就走。”
傅凌天的脸忽然红了红,他呐呐地道:“师傅,我们能不能明天再走,我……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朱先生盯着他看了很久,傅凌天心里一颤,仿佛有种被朱先生完全看穿心思的感觉,在师傅面前,自己仿佛就是透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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