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的,怎的不在楼下吃?”荼蘼愣了一下而后领会到他话中的意思,端着盘子讪讪地笑道:“他们倒是挺会闹腾自个儿的,我也不便打搅,还是回房间各吃各的,倒也安静便利许多。”
陌钰瞧了她一会儿,道:“我以为你在楼下吃,这样也好。”荼蘼愣了一愣,着实没有闹懂这样也好到底是个什么也好,最后也就只能睁着一双水亮的大眼睛将陌钰望着,见她用着懵懂的眼神望着他,陌钰也不解释,只是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托盘,语气清淡的道:“走吧。”
这两个字一落下,陌钰已经端着托盘很是优雅的朝着房间走去。荼蘼站在原处,勿自思考了一会儿,一拍脑袋,突然灵光一现,大致总结了陌钰这一奇怪举动的含义:陌钰大人这是担忧她,她十多年来没有下山,自是对凡间的事不大熟识,他这样照顾她也是在尽一个长辈的责任。
想至此,荼蘼的一颗心脏被感动塞的满满的,蹭蹭几步跟上前面的陌钰,然后看着陌钰进了房间将托盘放到桌子上,拍拍胸脯,十分坚强的道:“陌钰大人,其实你不用这么细心照看我的,今年我已经二十岁了,在凡间已然算是个大姑娘了,独自去做一些事也是没有甚么大问题的。”
陌钰正要从托盘上收回来的手顿了一下,而后转过身来,定定的瞧着荼蘼:“你……刚刚说什么?”荼蘼以为他没听清,又自顾自的重复了一遍,结果将将重复到一半,突然失声惊叫起来:“……在凡间算是——妈呀,这是谁!?”陌钰手一挥,将幻出的镜子收起,很淡定的道:“蓇蓉临走前在你的脸上洒了黑粉,初时瞧不出来,运动的多了,也就瞧的分外清楚了。”
荼蘼瞪着眼睛有些愤愤地道:“那你为什么先前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这并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覆在脸上也并不防事,如果你看着不顺眼的话,弄盆水洗掉就可以了。”
荼蘼气结,念及将才在楼下时众人望着她时的怪异目光,以及那店小二一抽一抽极是古怪的嘴角,就愈发的觉着恼火,但碍于对方是陌钰,而那导致她变成这幅模样的罪魁祸首又不知所踪,于是这团蹭蹭要往上冒的火就只能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极力装作随意的口吻问道:“陌钰大人下楼来做什么?”
“寻你……”
这句话一说出来,荼蘼颇为受用,正像上文所说,荼蘼认为陌钰这样寻下楼来,定是担忧她年幼,遭人坑骗,陌钰的这一作为着实让她感动。结果这感动将将生出了根,还没待发出芽来,陌钰又接着道:“……突然想到你顶着这样的面容出去不大好,可能会吓到旁人,我在房间里打了盆清水,你先将洗将洗罢。”
荼蘼:“……”
因着荼蘼唯一的发簪断了,又没有可以束发的东西,故而这头发也就一直这样披散着,再加之那黑粉在她的脸上逐渐蔓延加重,初时瞧着还好,不大影响,只是如今被这闷气一激,那黑粉竟是要蔓延到整个面部,她这模样瞧着就跟穿着花衣裳的乌鸦没甚区别,所以看着也就忒是觉得有伤风化。
见陌钰并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荼蘼只能恨恨地跺着脚来到洗脸架旁狠狠的擦脸。
窗外的天气很好,小风一波一波的漫进来,很凉快。只是荼蘼这一方洗着脸可忒是麻烦了,将将弯下腰,一头失去发簪束缚的乌发就这样披洒了下来,其实这样也并不如何防事,只是那发稍老是落到水中,让她难以顺利的用手潮水洗脸,这让荼蘼甚为苦恼,几次三番的把头发拨到了后脑勺,结果她刚一弯身,大把墨黑的长发又落到了水里。
正在她甚为苦恼纠结的与一头长发做斗争的时候,一只白皙细长的手指从她的颈项擦过,拢过那丛恼人的乌发,手指极是轻柔的穿过她如墨的黑发,指腹擦过头皮,一如既往的冰凉,那凉意透过头皮一路蔓延向下,心微颤,荼蘼怔怔地愣在了原地,已然被陌钰的这一举动吓得惊怔住了。
荼蘼是觉察到的,陌钰帮她拢头发的姿势极是自然、熟稔,似是这样的事已然做过千万次。
陌钰将她的长发盘在头顶,从月白的袖中拿出一支泛着莹白亮光的簪子,仔细的插入她的髻发中,待确定已将发髻固定妥当,方才绕到荼蘼的前方,动作极是自然的将荼蘼手中的布巾拿过,将她的鬓发勾到耳后,一点一点认真的替她拭去脸上的黑灰。
陌钰的眼神很专注,很柔和,他这样的眼神让荼蘼很是不大明白,只晓得呆呆地望着他,待到陌钰将她的脸拭净后,才恍惚地开了口:“陌钰大人今天的心情很好吗?”陌钰将将要从她脸上拿开的手顿了顿,垂眼对上她的眼,微皱眉,目光似是不解。荼蘼便又接着说道:“陌钰大人今天很不一样……”
陌钰瞧了她一眼,“嗯?”
“你给我束了头发。还亲自给我擦了脸。”
陌钰弯下身,慢条斯理地搓洗着污水里的布巾,头也没抬地问道:“所以呢?”“所以荼蘼很喜欢这样的陌钰大人!”恍一听她这样回答,陌钰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放下布巾直起身面对着荼蘼,低沉着声音道:“如果是旁人对你做了这些事,你也会毫无戒心的喜欢他们吗?”
荼蘼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兀自在心中又将这个问题虑了虑,得出结论:谁对她好,她就喜欢谁。
好比如,二姐姐对她好,她就十分喜欢二姐姐;再好比如青鸟对她好,她就很是喜欢青鸟;然后是初墨,虽然他总是害她受伤,但他总归是为了她的前途着想,故而这样想来她也是喜欢初墨的;唔,又比如阡隐,虽然他很奇怪很神秘,但他相信她说的话,所以她也喜欢他……这样想来,她喜欢的人都对她很好,既然是对她好,她又为什么要不喜欢他们呢?
所以陌钰大人的问题提的很多余。
虽是这样想着,荼蘼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了陌钰的问题:“嗯。谁对荼蘼好,荼蘼就喜欢谁。”
话末,陌钰只是定定望着她,也不说话,不晓得在想什么,荼蘼也是望着他,有一瞬间,她似是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恍惚,她不晓得陌钰眼底的那抹恍惚是个什么意思,只是他就这样望着她,让她的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厉害。
这时候有小风漫过,将她散落的鬓发吹到了脸上,有些痒。荼蘼伸出手抓了抓,然后将那抹鬓发给拨到耳后,可是这缕头发拨过去了,那缕头发又掉了下来,几次三番的,闹得她有些苦恼。正兀自苦恼着,一只手伸到她的脸上,轻缓地将她散落的鬓发拨到耳后。
按理说这动作做完之后,惯常人都会将手给收回的,但他却将手覆在了她的脸上,指腹有些冰凉,眼神亦有些迷茫。
荼蘼心跳的厉害,颊上也很快现上了两抹晕红,正兀自纠结要不要提醒陌钰大人桌上的饭菜快要凉了,陌钰却收回了手,转了身,抬手在靠窗的地方幻出了一方睡榻,走到睡榻旁斜躺下身,手上不知何时拿了一本经书,极是悠闲的拜读了起来。
瞧着这一幕,荼蘼愣住了。
愣是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明白陌钰这一番奇怪的作为究竟是个怎么回事。抬起手想要抓抓脑袋,手背不经意间碰上了发顶的簪子,转而用手摸了摸,顿时兴奋起来,这兴奋来的突然,倒是将对陌钰奇怪言行的疑问给抛到了脑后。
“陌钰大人,这簪子是送给我的吗?”
捧着书,陌钰随意的应了一声,荼蘼听完他的应答,满心欢喜的顶着陌钰给她买的发簪跑到桌旁美滋滋的吃着饭菜了。这一方荼蘼喜滋滋的吃着饭菜,那一方,陌钰已然放下了书,微侧首,瞧着荼蘼欢喜的模样,嘴角含起一抹极是浅淡的笑。
其实这抹笑陌钰笑的并不自知,他不晓得每次瞧见荼蘼的笑脸时,他心里被充盈的满满的感觉是什么,可是这样的感觉,他觉得很舒服,很喜欢。
☆、02 阡隐
夜晚的空气很清晰,窗外的树叶悉悉簌簌响了一阵,便被窗外传来的蟋蟀声遮盖住了。晚上的小风一阵凉过一阵,有些冷。
荼蘼在窗子跟前欣赏夜景站了有些时候了,经这一阵风吹,自觉身上起了凉意,也就只得关了窗子,转身退到了陌钰的那方睡榻上,坐上榻,双手撑着榻沿,无聊的晃荡着双腿,晃着晃着竟是无聊的打起了哈欠。
明明暗暗的烛光下,陌钰一页一页的翻看着桌上的书本,闻及荼蘼那声很不雅观的哈欠声,头也没回地道:“困了就去睡吧。”
荼蘼打着哈欠道:“我等陌钰大人一起睡。”
恍一听这话,烛光下陌钰翻着书页的手微顿了顿,口吻随意的“嗯”了一声,之后再无话。荼蘼心情大好的褪了鞋袜爬到陌钰的睡榻上,拿过陌钰随手丢在榻上的经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起来。看了好一阵,书本也被她翻得哗哗作响,她愣是没看懂一个字,倒是这瞌睡被看了出来。眼皮耷拉着,不一会儿就趴在书上睡着了。
夜越发的深了,陌钰背对着窗子,故而并不晓得荼蘼在做什么,但身后时不时传来的嘈杂声,提示身后的人很是活跃,只是此时如此安静氛围,不免让他疑惑这小妮子在做什么。这样想着,他转了头去瞧她。
这一瞧,竟是让他不禁摇头失笑起来。陌钰起身来到睡榻前,小心地将她手中的书抽出,瞧着她安静的睡颜,他又再一次的恍然失神。恍惚着抬手将荼蘼睡乱的鬓发拨到耳后,脑海中似曾相识的睡颜一晃而过,是谁?他不晓得,好似也从没有经历过,只是觉得眼前的睡颜让他很是熟悉……
这时梦中的荼蘼嘤咛了声,迷糊着眼,似是有醒转的迹象,陌钰瞧着她半合未合的睡眼,并没有将手从她的脸上收回。荼蘼瞧着他,睡眼惺忪道:“陌钰大人要睡了吗?”边说边往里侧挪了挪,拍拍空下来的那一侧,续道:“荼蘼给大人让了一半床铺,大人睡吧……”最后几个字是含糊着哼出来的,因为她已经耷拉下眼皮,再一次睡着了。
“如此良辰美景的,仙人怎的施咒让您的爱徒昏睡呢!?”
又是蓇蓉那酥媚到骨子里的声音。
对于屋中突然响起的声音,陌钰并不理会,自顾自的将荼蘼凌乱的鬓发理好,弯身将荼蘼打横抱起,动作十分轻柔的将她放到了床榻上,仔细的替她掖好被子,看她睡得确然挺香,方才转了身扫了一眼一直静候在他身后的蓇蓉,声音清冷道:“既是来了,就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红衣男子已出现在了房间里。男子红衣黑发,瞧着很好看,尤其是那眉眼,似是要将人的魂魄勾去的邪魅。男子抬眼瞧了瞧床上睡着的荼蘼,好看的薄唇一勾,笑得甚是妖媚。
陌钰没有瞧他,衣袖微抬幻出了一盘棋,坐下身,悠闲地下起了棋。那动作极是优雅清闲,垂着眼,眼皮动也未动的淡淡开了口。
“魔尊大费周章的邀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不错,此人正是魔族的魔尊阡隐。一千年前的那场大战,魔尊大受重创,魔族的根基也受到动摇,那时的他因着重伤,没法重整旗鼓,只能眼睁睁地由着魔族被天族逐步击溃。将养了一千多年,他身上的修为也回的差不多了,如今他东山再起,自是要一洗当年的雪耻。只是这雪耻要怎样讨回,他心中早已是计算妥当。
“一千多年未见,而今见了面,你不打算请我吃杯茶水吗?”话末,未经主人允许,阡隐已自行坐在陌钰的对面。
“我可不曾记得与你见过面。”往棋盘上落下一子,陌钰淡淡地应道。
阡隐也不甚在意,瞧着棋盘上的棋子,缓缓地开口道:“当年赤海一战,仙人可将我伤的够呛。不过现在看来,仙人伤的恐怕比我还重,那些过往仙人可是忘得一干二净了?”阡隐突的拍了一下额头,故作恍然道:“唔,我不晓得现在该不该叫你仙人?如今的你不属于六族中的任何一族,我很好奇,现在的你到底是什么?其实你自己也很好奇是不是?”
陌钰头也没抬地道:“重要吗?”
阡隐轻笑出声,“这些东西你向来不会在意的,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哪样东西让你倍为在意了,只是——”他顿了顿,唇角的笑容深测莫名,眼光一转,却是望向了床上躺着的女子。“——你这样清贵高洁的人怎会一心一意地去包庇一个——”顿了顿,唇畔微动:“魔物?”
陌钰捏着白子的手一顿,蓦然抬首,眉眼瞬时清冷。
蓇蓉并没有见着陌钰出手,阡隐却是被一股气流迫的后退了好几步。在这瞬间,陌钰竟是来到了荼蘼所躺的床上。照着先前阡隐的话来分析,如今的陌钰法力应是不及阡隐的,却怎料仅一招阡隐便已不敌,如此看来,陌钰之前的法力竟是高到了何种程度。
但蓇蓉再转眼瞧向那位伤者,却见他就跟没事人一样,兀自理着被弄乱的衣裳,没有动手大干一架的意思,眼底也没有丝毫恼意,反倒隐隐透露出一股意味深长的笑意。蓇蓉顺着他的眼光所望的方向,终是弄清了让陌钰脸色大变的源头。
就从那时陌钰脸色大变之前说起吧。那时阡隐的话音刚落下,本在床上好好睡着的荼蘼突然在被褥中扭曲躁动,面部表情似是痛苦难忍,额前有白光若隐若现,似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封印逃匿出来。
陌钰指尖凝光,口中默念咒语,用尽全力点上她的额头,只瞬间两股光芒相互对峙,互不退让。陌钰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未有丝毫松懈。阡隐瞧着这一幕,嘴角邪魅的笑意更深了。
“莫莫,我会带走,他不属于你,也不属于任何一族,她的诞生只为我魔族。”顿了顿,他又道:“她的存在,早在九万年前你就已经明白。”
瞧着荼蘼额前的白光被渐渐压下,阡隐临走前,再次丢下一句不明不白地话:“就算是被封印了,你的念想还是会一直守护着她!你到底是有多爱她呢?”这句话将好被并不大清醒的荼蘼听到,她不晓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身上一阵疼过一阵,此时的她脑子是不大清明的,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所以才会听到阡隐的声音。最后,当身上的疼痛缓去的时候,荼蘼又再次昏沉的睡去了。
☆、03 赤海之战
隔天早上荼蘼起的迟了,恍一睁开眼时,觉得屋子里很静。窗子是打开的,阳光盛得正开,将屋子里照得亮堂堂的。荼蘼坐起身,将昨晚发生的事全部虑了虑,尤其是见到阡隐的那一段记忆,兀自想了很久,方才下定结论,昨夜见着阡隐,也许并不是一个梦。
如若不是梦,那么昨夜他做了什么事亦或是说了什么话,会让她如此在意呢?最终,荼蘼拍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昨夜阡隐到底说了什么,只隐约觉得这句话很重要,到底重要到个什么程度,荼蘼却又不大清楚,直觉似是跟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有关。
可是这个人是谁呢?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荼蘼想得脑子有些疼,晃了晃脑袋,干脆不再去想。抬起眼睛遍寻了整个屋子,却并没有看到陌钰的身影。
荼蘼将将掀开被子下床来的时候,店小二送来了早餐。荼蘼很是奇怪,这店小二昨天还对这个房间怕兮兮的,今天她打开门让他进来时,他的脚步迈的可忒是平稳了,并且站在房间里很是平静的同她闲聊了几句,说什么:“你家相公可真是体贴,怕你没睡饱,嘱咐了我这时候再将早饭送来,果然,这个时候夫人确然起身了。”末了,又道:“夫人先吃着,我过一时再来收碗筷,要是夫人有什么事的话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