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莫,你想害死我吗!”荼蘼有些激动,激动了一会,复又平下心绪,略略思衬了一下,“天色已晚,况且又是如此瓢泼大雨,这样恶劣的天气,还是不去打扰陌钰大人的好。”
如此这般的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然快要到达目的地了,荼蘼减慢剑速,在一处无人地区停了下来。
因着突来的暴雨,大街上的人早已所剩无几,荼蘼将陌莫放入幻墟中后,方才迈开脚步向着景王府中走去。
荼蘼有些失望。
其实她也知晓陌钰不会来接她,但总归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期待,但这期待在看见景王府的府门外只有绿竹一人撑着伞在等着她回来时,慢慢的,萎谢了。不过,她这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至少还是有人在念着她。
绿竹见着荼蘼,很是激动,撑着伞一路小跑着来到荼蘼的身边,将伞整个的撑在荼蘼的头上,自己的身子却是浸在雨里,仅一刻,单薄的衣衫已被打的湿透。
荼蘼觉得很感动。
她不是景王府的人,跟这里的人又是无亲无故的,绿竹这样照顾她,她觉得她必须得做出回报。
如此想着,荼蘼已然悄悄施咒用灵气将她周身护起,阻止雨水的侵袭,又施了一个速干咒,将她快要湿透的衣裳慢慢的烘干。
绿竹许是没有发觉,依旧低眉顺眼的做着一个忠仆的责任,也不多话。
这夜的雨下的很大,仿似是从天空倾倒而下,哗啦啦的雨珠砸在青色的油纸伞上,远处朦胧的黑暗被雨气氤氲,恍惚间,荼蘼似是看到映着微弱灯光的阁楼上,有女子踏着轻盈的舞步,腰肢灵活摆动,舞姿妙曼美丽。
荼蘼瞧着这样美的场景,愣了片刻,之后拎起裙角,已然忘了为她撑伞的绿竹,抬脚便往着那处跑去。
小女孩家的心性遇到美的事物,总容易外露,故而,她这一举动可是吓坏了绿竹,这雨下的太凶猛,万一将莫姑娘淋出病来,秦太妃必定会将她们这些近身侍女们重责,莫姑娘不仅是府中的贵客,对秦太妃更是意义非凡,同着景王爷又是关系密切,这些全王府的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是万不敢怠慢她的。
荼蘼哪晓得绿竹的这些个顾虑,只是自顾自的追着那个妙曼的少女去了,跑的越发的近了,哗哗的雨声中,隐约有琴声响起,蜿蜒而来,似是迷雾缥缈,又似是山涧溪流,由远及近,似梦似真,这样的琴声,这样的美人,像是一幅随性渲染的泼墨画,潇洒的醉人。
不经察觉,荼蘼已然来到了阁楼下,定睛一瞧,竟是渺烟,荼蘼一直知晓渺烟长得好看,但从不晓得她跳舞也能跳的这样好看,她觉着很是羡慕。再转眼瞧向那个抚琴之人,帷幔被风吹起,半遮半掩的盖住了弹琴之人,只一袭白衣随着风翩然舞动。
荼蘼揉了揉眼睛,觉得这抹白衣有些熟悉,没待她细想,暴雨夹着风将帷幔高高的托起,为她揭晓了这一答案。
帷幔后抚琴的人是陌钰,这让荼蘼有些惊讶,惊讶过后,胸口不知为何又突然发闷起来,闷闷的让她觉着呼吸都不甚利索。正此时,绿竹的惊呼声从这个“哗哗”作响的雨夜传过来,荼蘼下意识的回头,却瞧见绿竹已经整个人摔在了地上,衣衫被大雨浇得湿透,身上溅满了大大小小的泥泞,手上青色的油纸伞也摔在泥地里撞上树枝,撕裂了一道很大的口子。
荼蘼惊讶。她记得她给她施了护身咒,她没道理会被雨水淋成这样啊?
正在疑惑间,阁楼的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风雨四起,荼蘼突然觉得浑身冰凉,似是被浇了个冷水澡,未及反应身上的这一变化,朦胧的雨雾中有白影由远及近得闯入了她的视界中。
荼蘼定睛一看,是渺烟撑着素色的油纸伞向着她小跑来,面上隐隐透着焦虑。荼蘼有些愣,没理透渺烟这样急的向她跑来是为了什么,只是愣愣地将渺烟望着,待到那素色的身影快要到眼前时,她突然想起摔倒在地的绿竹,忙转了视线在雨雾中逡巡起绿竹的身影,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狼狈的手足无措的绿竹的身上时,眼角的余光却是扫见清冷着眉眼的陌钰撑伞尾随在渺烟的身后,眼光顿了下,随之急急的拎起裙角向着绿竹跑去,绿竹就摔倒在她不远的地方,故而她刚将绿竹扶起没多久,忽而有女子的声音响起,随后头顶被一把素色的油纸伞罩住。
“下这么大的雨,怎的在雨里乱跑,看你浑身都淋湿透了,要是得了风寒该怎生是好。”
荼蘼怔了下,方才觉得自己身上凉凉的,原是那一愣神间,法术失了灵,才被雨水浇得湿透了身子。抬头正欲回了渺烟的担忧,此时,许久未说话的陌钰却道:
“她无碍。”
荼蘼愣了愣,欲出口的话被截在舌根,咬紧下唇慢慢抬眼将目光定格在陌钰的脸上,却发现他的眉眼依旧清冷淡漠如常,心脏咯噔一声,有些疼,她很快的垂下眼,半晌沉默不语,直到扶着绿竹双肩的手蓦得捏紧,绿竹因疼痛倒吸了一口凉气时,荼蘼才意识到什么。
她自小就修习仙术,冰泉她都下过,这场暴雨又能将她怎样呢,陌钰这样说,并不是不关心她,而是依着事实说话,反倒是渺烟,以一个凡人之躯,这样的天气,她万万是不得待久的,又反观今日的自己,确然太过小气,渺烟模样长得好,又是修仙的好底子,陌钰统共就她一个徒弟,好不容易又寻了一个中他意的,她还处处表现那样的小家子气,实在不应该。
如此想着,荼蘼觉得心里好过了些,抬头朝着渺烟露出笑容,“渺烟,不要忧心我了,我并没什么大碍,你快些回去吧,这雨下的这般大,你又穿的这样单薄,怕是会招了风寒去。”
“你都成了这幅模样了,还担心我作甚!”瞪了她一眼,渺烟不由分说的将伞塞入绿竹的手中,对着她道:“好生照顾莫姑娘,快些送她回去,你也顺便回去洗个热水澡,去去湿气。”
绿竹有些受宠若惊,正欲答话,冷不防,陌钰清清淡淡的声音便从身后传了来:
“不用给她撑伞。”
众人都愣了一愣,转眼望向陌钰,不知他此话是作何用意。雨声依旧哗哗作响,荼蘼怔怔地瞧着他,突然之间她觉得自从来到景王府,又自从他瞧见渺烟,她好似越来越看不懂他了,其实,荼蘼没有意识到,从开始到现在,她从没有懂过陌钰的心思。
“让她淋着雨回去。”陌钰淡淡的望着荼蘼,眼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随后,他转眼看向渺烟,伸手将她拉入自己的伞下,对她道:“今夜有些冷,我早些送你回去。”
之后荼蘼就这样站在雨中,怔怔地望着他们共撑着一把伞并肩走在雨幕中的场景,而后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那夜,荼蘼是一路淋着冰凉的雨水回到她所在的院落里的,不管这一路上绿竹几次三番的将雨伞罩在她得头顶,那从天而降的水珠还是毫无遗漏的全数砸在她的身上,那时,她心里难过的要死,她也终于体会到,那些戏段子里男主伤害女主时,女主哭的死去活来,肝肠寸断的感受了。
只是,渺烟才是那些戏段子里的女主,并且她也很幸运的没有被导演安排那么多的虐恋戏,她什么也不是,充其量只是个打酱油路过的。
其实荼蘼觉得陌钰大可以不必向渺烟的伞施咒,从小到大,她那样听陌钰的话,既然他想让她淋雨,她自然不会让绿竹为她撑伞,可是陌钰为了渺烟,丝毫也不顾忌她的感受,虽说这种程度的雨不会让她如何,但他这样的作为还是让她有些伤心。
荼蘼正在愣神间,门口婢子闲聊的声音依旧在断断续续的进行着。
“……渺烟小姐自小就得太妃娘娘疼爱,绿翘你说,这景王府的女主人怕是渺烟小姐无疑了。”
门口的人沉默了片刻,一婢子叹了口气,惋惜道:“如若真是这样,倒也可惜了那一对璧人,渺烟小姐怕是自此更是忧虑少话了。”
另一婢子立即接口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王爷少年俊才,又和渺烟小姐自小相识,他们要能结合,那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好结局呢……”
☆、第三篇 01 舞字丝帕
荼蘼蓦得站起身,她们这番话她不仅听在耳中,更是听在了心里。
如若陌钰真的对渺烟有别的心思,秦太妃又真的有意要将渺烟许给夏卿胤,那么这种结局陌钰必然会不开心,而荼蘼一直想要陌钰开心的心愿就不能算是完成,那日亭廊之上,渺烟说过自己有心上人,虽说她说话的语气并不是那么的确定,如今看来,她的心上人有可能并不是陌钰,因为在那之前她根本就不认识陌钰,不过也难保陌钰当年下山除妖时,偶遇了渺烟,并且和她产生了某段情愫,而又因着某场事故,渺烟失去了这段记忆,这也就解释了她对自己是否有心上人这桩事并不那么确定的原因了。
虽然这样的想法,让荼蘼的心里很不舒服,但她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如今她只想找渺烟问个清楚,如若她的心上人真的是夏卿胤,那她必要断了陌钰对渺烟的念头,她那么喜欢陌钰,她决不允许任何人对陌钰有一丝一毫的伤害,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她又有机会和陌钰在一起了,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依旧还是她陪在陌钰的身边,这样很好。但如果是后面一种戏段子里常会出现的情况,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办了,这让她有些苦恼。
不过荼蘼并没有想那么多,只匆匆迈了脚步向着渺烟的住处行去,也没去管两个闲聊的婢子因她的出现而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更是没去理会阴沉沉的天空中下着的阴沉沉的冷风。
天不遂人愿,在荼蘼赶向渺烟住处的途中,天空中突然飘起了细雨,雨不大,但也足够能在她去往渺烟住处的途中将她的衣衫给淋湿。
这日的雨飘的并没有三日前的夜里下得滂沱,倒也足够将开的正旺的秋桂打下枝头,于是荼蘼一路走来,泛着湿淋淋冷光的地上飘着零星的黄色花瓣,淡雅的香气四散而起,这种香味很好闻,荼蘼很喜欢。
只是荼蘼现如今的行头,却是让人不大喜欢,仅着着单薄的衣裙,被雨水洗礼后,衣裳湿哒哒的紧贴在身上,将里面大红的肚兜也印的一清二楚,她这模样虽没有三日前被大雨浇得狼狈,但在这好人家来看,她这幅行头比之那日更是不受待见。
当荼蘼出现在渺烟住处时,门口的小护卫见她这幅模样,只瞅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直至被渺烟的贴身侍女甩了两个嘴巴子,方才醒悟过来,待到知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大逆不道,慌忙跪了身子直呼自己该死时,荼蘼已跟着渺烟的侍女急急朝着屋内扬长而去。只可怜了那个不知眼力的护卫,也不知是这样一直跪着好,还是起身自个儿将自个儿的眼珠给挖了好,最后思量再三,还是继续跪了下去。
侍女红莺一路将荼蘼带到了内室,此时渺烟正对着铜镜卸着珠环,进得内室,渺烟抬起白皙细长的玉指将发顶最后一根珠簪花拔下,方才转过脸望向荼蘼,抬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半晌,淡淡地开口道:
“如果你弄成这幅模样,只是为了一个男人,我可以做出的最大善心,就是让你在我这沐个浴,换身衣裳,然后离开我的梅园,回去你的怡心苑,往后如若再是为了男人,就不要来我这。”
荼蘼愣了一愣,而后张开嘴巴,似是要说什么,最后又半句话都没有的将嘴巴给合上了,在心里斟酌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字眼来证明她并不是为了陌钰才来她这的,后来仔细一思量,发现她来梅园,确然是为了陌钰,但是会被雨水淋成这样,这真的纯属意外,她也不晓得前日才下的雨,今日怎又下起来了。
荼蘼觉着,这桩事,确然是自己无辜。
荼蘼低着脑袋,正在思忖寻个妥当的说辞,未等思忖完,渺烟的声音清淡的传了过来。
“红莺,准备一桶热水给莫姑娘沐浴。”
荼蘼一怔,紧忙抬头望向渺烟,正巧看见她转身似是不想搭理她,荼蘼以为自己这样没出息,定然是惹恼了她,也不顾自己的手还是湿哒哒的,急步上前拉住渺烟的手,才接触到渺烟的手指,却又突然像是被燃燃烧着的烛火烫到般,蓦得缩回手,骇然地瞪大眼睛望向渺烟,在那一瞬间,荼蘼似是瞧见渺烟的眼里呈现的空洞无神。
片刻后,渺烟抬眼瞧上她的双眼,似是疑惑荼蘼的动作,“怎么了?”
荼蘼怔了怔,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将才在碰到渺烟的手时,那股蚀骨沉重的悲哀那么清晰的从她的指间蔓延到她的心脏,直至传达到身体的四肢百骸,这样的感觉那样的清晰强烈,震得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见她不说话,渺烟也不再搭理她,只自顾去拿了干爽的衣裳搭在素雅的屏风后,而后歪在屏风外的竹榻上,闭眼小寐起来。不一时,红莺已经将热水准备好了,水温调理适宜后,荼蘼看了一眼渺烟,心知她不想再搭理自己,等自己洗完澡后,怕是得被遣送回自己的住处了。
将红莺支出屏风外,脱了衣裳躺进鎏金的木桶里,水温很舒服,仅一刻便将她身上的凉意祛了大半。荼蘼舒服的躺在桶里,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舒适,冷不防,渺烟安静的声音从屏风外传了进来。
“在你的生命中,不是只有男人才是你的全部。”
“……”
“总会有其他的东西比男人更让你执着和在意,如果你总是为了陌钰而活,你会忘记自己想要什么,从而只会记得他想要什么,到最后,你只会将自己输进他人的人生里,而不是输在自己的人生里……”
“……”
“这样的结局,你甘心吗?不会觉得委屈吗?不会觉得很不值得吗?”……
荼蘼愣了一愣,略略将她这番话捋一捋,得出的中心思想是:不要总是以男人为中心,要为自己而活。再仔细想想,渺烟这话很对,却又有些不妥,荼蘼觉得,有些男人值得,有些男人不值得,单看你遇上什么样的男人。而陌钰,她觉得,是一个很值得的男人,她才见到陌钰,她并不了解他,所以,在这桩事上,她并不大认同渺烟的话。
此番一思忖,荼蘼觉得要为陌钰澄清,也就婉转地开了口:
“其实,陌钰大人与你想的那些人,很是不同。”渺烟没有说话,荼蘼顿了顿,又道:“我从十岁开始就跟着陌钰大人,他救了我,给了我新生,教我本事,我很敬仰他。”
“可是你却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如果你只是单单得敬仰他,又何来那么多不一样的情绪,将自己捆绑,一种单纯的感情一旦变质,后果也许是你没有办法预想到的。”
荼蘼觉得渺烟的想法有些可怕,她这样的想法她有些理解不了,所以她只好将自己更深的埋进水里面,不再说话。渺烟也没有再说话,室内一时静默了下来,可是片刻过后,渺烟的声音又隐隐透过屏风传了过来,声音很突然,却又透着一股女子少有的凛然霸气。
“我会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
恍一听这句话,荼蘼有些发愣,半天没理透她这话的意思,最后就在这水里面琢磨着,琢磨着,琢磨了好久好久,直到温热的洗澡水开始升起凉意时,她才琢磨出这句话的意思。
原来渺烟的心上人真的是夏卿胤,她有丝惊讶,又有丝激动,最后又萌发出一丝担忧。她惊讶的是,渺烟竟然喜欢夏卿胤;她激动的是,渺烟喜欢的是夏卿胤;她担忧的是,渺烟喜欢夏卿胤,陌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