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衣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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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衣传奇-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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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吸忽然就紧了起来。 
  却不是因为那浓得让人透不过起的烟雾。 
  那种令呼吸几乎停滞的压力,令她几乎将来历底细如实交代的压力,并不陌生。 
  这叫什么呢?君前失仪是吧?虽然他是微服出游,并不是摆明车马以君王的身份驾临,但既然开口用了一个“朕”字,她胆敢用个喷嚏打断他的话,恐怕杀头的罪名,已经离她不远了吧? 
  可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喷嚏不比咳嗽,不是那么好装的,她也没练成那个本事,想要打就打得出来,不想打说忍就能忍得住。何况,同一种招数用得太多只会让人怀疑,哪能有什么正面效果,她也没有那么白痴。 
  只能说,一切只是凑巧。 
  她最多不过是顺势滑出他的怀抱罢了。 
  天哪,救救她吧!她心里哀号着几乎又跪在了地上。 
  老天爷没有一心偏袒自己的儿子,听到了她的哀求。 
  被火烧塌的房梁在倒下去时,掀起了灼人的热浪,冲散了那令她窒息的压力网。 
  “此地危险,皇——公子请早些离开!”在他无形的气势威压下,冰山一样的冷轩也险些再度失言。 
  “是啊是啊,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冰山,记你一次人情。 
  冒犯一次两次应该也没多大分别吧?赌一把好了,她顺手抓住他的胳膊往外冲。 
  那——那些挡在救火人众之前的黑衣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端平六年重阳之夜发生在“醉花丛”的那场火灾,就实际损失而言,远不及端平四年五年时严重,不仅原“醉花丛”地面上的建筑安然无恙,就连新建在原“芙蓉院”地面上的建筑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主要用来排试新曲的“百音坊”与起火的“枕荷居”恰隔着一座荷塘,虽说此荷塘比之皇家那莲叶接天万顷碧的“甘泉行宫”,不啻于杯水之于江河,但阻隔火焰的蔓延,却也起到了它该起的作用。“百音坊”除了烟灰多了些,其他倒无变化。用以练舞的“演歌台”烧掉了大半,不过整修之后,应该还可使用,真正烧成白地、修也没的可修的,只是一座“枕荷居”。但“枕荷居”是什么地方?那是皇朝第一名妓柳荷衣的居处。“醉花丛”能有今日之风光,大半是拜柳荷衣所赐,“枕荷居”从某种程度上说,比“醉花丛”其他的地方都重要得多。 
  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会烧成一片白地? 
  重阳之日,院中大部分人手都去了“重阳花会”,留下来的人手不够用当然算得上一条原因。 
  起火之时,恰是花会结束,众家王公亲贵、富商巨贾蜂拥而至之际,局势混乱,火势失去控制也是一个理由。 
  还有一个原因,在严密封锁中,不曾为大众所知。 
  火势初起时,最早冲过去的,是“醉花丛”留守的保镖护院一干人等。虽然并不算多,但都还算是,哦,“训练有素”的。至少,救火的技能都还是纯熟的。如果不是一群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黑衣人阻挡了他们,不许他们靠近“枕荷居”,以至于贻误时机的话,便是“枕荷居”,也未必就不能保全。 
  虽然有人阻挡,隔得又不近,但火焰燃烧时,火场亮如白昼,眼尖的还是看到了那个纵然看不清面目也能隐隐感受到尊贵气势的陌生男子,脱下外袍,包裹住他们“醉花丛”最负盛名的花魁柳荷衣的那一幕。 
  不是没有眼珠子当场掉下来的。 
  他们的花魁,居然没有闪躲。 
  居然就任由那男子用过分亲昵的半拥半抱姿势,披了一件男子衣服给她。 
  名满京师的第一名妓,与她那倾国倾城的绝世容姿、惊才绝艳的乐舞才华几乎齐名的,是被翰林学士、当朝最出名的风流才子路桂芳吟咏为“佳人如明月,可望不可攀”的难亲芳泽。 
  身在“醉花丛”的一众人等,平日里见得最多的,便是柳荷衣裙下的众多追逐者求而不得、铩羽而归时“中宵迎风露,清辉不相怜”的哀怨失落。曾几何时,竟也会见到他们引以为傲的传奇名妓,那样小鸟依人地靠在男人怀里! 
  一定是眼花了,相隔那么远,什么都看不清楚的,要不然,怎么会眨眨眼的工夫,一阵浓烟卷过,那男子连同他们的花魁,在人来人往的火场中,都象是平空消失一样,忽然不见了呢? 
  好狗还不挡道呢,那群该死的黑衣人,却连别人的视线都要挡,真是混蛋! 
  隔着“枕荷居”和“百音坊”的荷塘中,那条仅容两人并行的石径曲折于荷叶之间,将两座建筑联结成一个和谐的整体。突如其来的火灾发生时,那石径也可以随时地担负起消防通道的功能,非常方便安全。如果不是眼下这种火烧眉毛的关口,作为设计者,她还真想为自己小小地自豪一把。 
  不过那些黑衣人——白痴这会儿也该知道他们都是皇帝老爷带来的侍卫了也真是不简单,好象在她拉着他穿行“消防通道”时,那些人已经“先行发现”了这条离开火场的最安全道路。一路上竟只有那些黑衣人的影子,“醉花丛”的人,却是一个也不见。 
  强压下回望火场的欲望,脚下不敢稍作停留,绕过没有新曲排练、寂静无人的“百音坊”,火场渐远,光线渐暗,她一心呼唤着的围墙,出现得比往常都要慢上许多。 
  失火的夜里,应该不会再有守在“醉花丛”后墙外听不要钱的排练曲的闲人了吧? 
  看后门的许大福不知是跑去救火了还是被那些黑衣人制住了,到了门口了还不见踪影,一向善尽职守的老实疙瘩不是随便脱岗偷懒的滑头。 
  这倒更好,她只要殷勤些主动去开门是不是就可以不着痕迹放开抓了许久的手臂了? 
  还没有来得及放手,剧烈的撞击声中,一众黑衣人包括那冰山在内都全神警戒中,“醉花丛”那比寻常宅院足足厚上五分的后门轰然洞开,旋风般闪进来的人影,瞬间到了面前。 
  “皇——二哥!”险些吞了舌头的意外,让原本可能激昂高亢的声音沉淀下几分惊诧,纵然尚在仓皇之间,依然满满是令人痛恨的优雅尊贵。 
  并不曾见过几次的面孔,却有着绝对不算陌生的、刀削般俊伟的轮廓。 
  睿王爷慕广城。 
  筋疲力尽的感觉蓦地席卷而来,让她几乎失去了向后看的力气。 
  硕大的气死风灯带来不逊于火场的光明,清清晰晰地照着明王慕钧城那熟悉的面容上,绝绝对对陌生的激动神情。 
  不! 
  不要! 
  不要都赶在一起好不好! 
  无法抗拒的晕眩在久经压抑之后爆发,柳荷衣摇晃着身子迈向那明亮灯影下最不起眼的一个人影。 
  “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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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苦药


作者:丰色尔玉 
  “醉花丛”的每一次火灾都伴随有柳荷衣因为受惊而至缠绵病榻,多日不愈。皇朝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花魁的美丽与娇弱,让每一颗怜香惜玉的心都为之颤动,为之牵挂,虽说抱恙之时柳荷衣一概不见外客,但登门送礼致意的客人还是络绎不绝,丝毫不因她不见外客就让“醉花丛”少了进帐。 
  即便是端平六年的新花魁君如梦来势汹汹,连真实面目都不曾展露,已然征服了当年的“重阳花会”,但若论及君、柳二人在风月场上的江湖地位,最铁杆的“拥柳派”代表人物之一、翰林才子路桂芳轻描淡写的评价,也足以说明一切:“如梦姑娘确是出众,称得上'荷衣不出,谁与争锋'了。”柳荷衣缺席,才成就了君如梦的花魁桂冠。这话中之意,“拥君派”中众多聪明伶俐之人,岂有不知?见他们仍有不服之色,路桂芳便紧接着又说了句:“这'追梦'一曲,倒颇似荷衣之作。” “拥君派”顿时哑口。 
  柳荷衣的乐舞风格独树一帜,惯看之人一见便知,那“追梦”歌舞之中,柳氏印记之分明,便是最铁杆的“拥君派”,也不能装做视而不见。用柳荷衣的曲子夺魁,谈何压过柳荷衣? 
  纵然这曲子不是柳荷衣所做,如此相似的风格,说得好听些叫模仿,直白点就叫抄袭,那便更是等而下之,无法与柳荷衣相提并论了。 
  大获全胜的“拥柳”一派并不曾想到,最致命的一击竟然是来自己方阵营内部——柳荷衣最忠实拥趸、有“不动明王”之称的明王殿下,竟然于九月初十花会次日,“醉花丛”火灾烟尘未散,柳荷衣受惊抱恙未起之时,公然投帖求见新任花魁君如梦。 
  这——这怎么可以! 
  虽说朝三暮四是任何一个逛妓院的男人的天赋权利,但是,那是明王殿下,不好酒、不好色、不动心、不动情的道德偶像,“不动明王”啊! 
  从不动心的明王殿下为皇朝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花魁所倾倒,虽说跌了满地道学家们的眼珠,但年轻的诗人墨客甚至是坊间的少女少妇,已经将之描述成最浪漫的诗篇,是缘分,是命定,是足以传诵的佳话,将明王殿下从道德神坛搬上了更高的情感神坛。眼见他流连青楼,喜新厌旧,皇朝的都城之中,满地乱滚的,不是年长的道德家们痛惜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眼珠子,就是少男少女浪漫情怀被彻底击溃的玻璃心。 
  真是,不甘心啊! 
  最让“拥柳派”忿忿的是,那最新的蒙面神秘花魁居然连堂堂明王殿下的面子也不给,竟是傲然地送了大盛皇朝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明王爷好大一碗闭门羹吃,越发抬高了她那已然一飞冲天的身价,让“拥君派”个个兴奋欲狂,与有荣焉。 
  扼腕于“拥君派”的扬眉吐气,恨恨不已之时,“拥柳派”早顾不得柳荷衣若当真花落明王府,他们的不甘心绝对不会比现在少到哪里,一心只盼着柳荷衣早日痊愈,先出马把明王殿下抢回来,出了眼下这口恶气再说。 
  柳荷衣啊柳荷衣,你究竟还要病多久? 
  “醒了!她醒了!”尖锐的叫声刺得她耳膜发痛,情不自禁地又闭紧了原本也不曾真正睁开过的眼。 
  好象,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让她甚至期待接下来可能满头淋下的狗血。 
  “死丫头,醒了就把眼睁开让老娘瞧瞧,你还想吓唬老娘到什么时候啊!”虽然是印象中的声音,却不是记忆中的话语,不过一样很吵,很难听。 
  闭紧了眼的她决定再皱紧眉,眉心拧成小心的结,等待印象中应该出现的痛。 
  没有预想中的痛,眉心的力道恰到好处地抚平了拧在一起的结。 
  眼开一线的朦胧光影中,却是熟悉的白指头,红指甲。 
  终于可以安心地睁开眼睛,“姨娘——”眼睛也酸酸涩涩的似乎期待着水分的滋润,声音却沙沙哑哑的好象喉咙里有火在烧。 
  她怎么了? 
  “柳荷衣你个混帐王八蛋,想吓死我啊,招呼不打一个就给老娘玩昏倒!”咬牙切齿的风姨娘一向精致的妆容在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时,有着遮掩不住的憔悴。 
  昏倒? 
  眼前闪过清醒前的记忆——满天飞舞的火,轰然洞开的门,气死风灯不逊于火场的光明,她心里近乎绝望的狂喊——不要都赶在一起——最后是明亮灯影下最不起眼的一个人影——“姨娘——”最后的记忆是自己摇晃着身子迈向这个时空中最亲近的、母亲一般的亲人。 
  她,她竟是把自己惹的一个超大烂摊子都丢给了姨娘,自己没出息地学鸵鸟一昏了之了吗? 
  真不是一般的可耻啊! 
  “我——睡多久了?”忍住咽喉火烧般的痛,柳荷衣挣扎着坐起身来。 
  这里是——“百音坊”,她经常在编曲兴浓时住的地方。拜她那恶劣得连她自己都唾弃的工作习惯所赐,这担负音乐制作室工作间功能的房子里,也安排有方便她随时趴卧的舒适床铺。 
  还好还好,醒来时总算还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不知道“枕荷居”最后烧成什么样子了? 
  “睡?你以为你在睡?你昏昏沉沉烧了快一天一夜了!”烧?那场火烧了一天一夜那么久吗? 
  不,不是火,是她自己,发烧,她病了吗? 
  嗯,这病来的倒也是时候。不知道究竟是那冰凉的桌子还是那冰凉的茶水可以占据首功了。 
  烧了快一天一夜,那现在就是九月初十了。那个噩梦般的重阳节,终于被她“烧”过去了吗? 
  “百音坊”窗开西面,阳光正照,应该是下午五六点了吧?换算一下这里的计时方式,嗯,是申时还是酉时?三年了,她已经学会凭太阳而不是手表辨别时刻,只是成年人的学习适应能力,比之婴幼少儿其实相差很多,三年比之二十多年,也并不足以真正改变她在另一个世界形成的一切生活习惯。 
  “你倒醒的是时候,药刚刚煎好。过来,吃药!”风姨娘从一旁静立不语的云娘手中把一个满满的药碗端了过来。 
  “不!”光是看见碗上飘动的热气她就已经受不了,看到那足以淹死她的海碗,柳荷衣直直地往后躺,脸皱成一团,“好苦!” “你都没喝怎么知道苦不苦?” “我没醒时你们有灌我药,我感觉得到,嘴里好苦。”她烧得昏沉,却不代表什么都没感觉到。 
  “你三岁孩子啊,还会嫌药苦!”风姨娘恨恨地骂着。 
  “我不要吃药,我要喝水。”柳荷衣撅着嘴躺了回去。 
  病人,她是病人,应该可以有一点点任性放松要人哄的权利吧? 
  噼里啪啦,屋子里的三个人——风姨娘、云娘以及尖嗓子的丫鬟阿琐的眼珠子掉到地上整整六颗。 
  这是柳荷衣在“醉花丛”三年来第一次真正地生病卧床。 
  没有人料得到,一向优雅伶俐光彩照人的花魁柳荷衣,生病了就会一脸稚气地象个孩子一样撒娇耍赖! 
  便是纵横风月场几十年、见多识广的风姨娘也险些昏了过去:“不行,你都病成这样了,怎么可以不吃药!”感冒发烧而已,哪有很严重,感冒是病毒引起的,在另一个更发达的文明世界里也没有真正的特效药,全靠人体自身免疫力抵抗,既然烧已经退了,其他的药也没必要吃的。 
  对了,用这个时空的词汇来说的话,她感的不叫“冒”,叫做“风寒”。 “我不过偶感风寒而已,喝点水躺几天就好了,哪个庸医骗你们说我病重的?” “陈知和。” “陈知——和!?”著有《脉经注》、《疑难杂病窥略》的当世名医,一年前告老致休的太医院前任医正,鼎鼎大名、纵是妓女之耳也如雷贯之的陈永陈知和? 
  “有没有太夸张了点?我不过一点小病而已,犯得着巴巴地跑到陈家医馆求医吗?”看到阿琐端了杯水过来,柳荷衣支起身子的同时顺口嘟囔着。 
  陈家医馆与“醉花丛”一在京城西北,一在京城东南,那可不是抬脚就到的距离。她烧得那么厉害吗?一路应该是车马劳顿,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阿琐睁大眼睛愣愣地道:“是陈老先生自己来的,咱们没去呀。”开什么玩笑,想骗她喝药也想个好点的办法好不好? 
  陈知和杏林国手,何等身份,告老致休后已是半隐居状态,求上门的病人都不一定理会呢,一代名医夤夜奔波十几里地,自动送上门来医治区区一个妓女的小小发烧,怎么可能? 
  雨过天青的瓷杯送至唇边,杯中清水微漾出难以觉察的波纹。 
  忽然心里了悟。 
  清水入口,涩涩的尽是苦味。 
  原来嘴里的苦味不仅仅因为药物,还有她发烧太久,烧坏味蕾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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