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颜一愣，便想到自己可能又犯了那个让许承聿讨厌极了的错误。二十几年养成的习惯根植在一言一行里，果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掉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展颜说到这里，忽然又改口说，“那个李林，跟你什么关系？”
汪雨佳眉头一拧，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是谁啊管这么多？”
她说完这句话，便扔下展颜站在窗户边上，自己扶着墙壁艰难地往二十四楼去。展颜看着因为汪雨佳的离开而展现在她面前的景色，对面楼栋旁露出来的那半轮红日，过饱和的红色刺得她眼睛有些痛。
“我是许承聿他老婆。”展颜别过头，看着步梯上汪雨佳的背影追上去，说道，“他姐姐就是我姐姐，我不可能让你闹到她家门口去。”
要是让汪雨佳就这样大喇喇地站到许嘉柔家门口去，保不齐会闹出什么事儿来。这会儿还放着暑假，钟小釉也在家里，展颜不能冒这个险让汪雨佳找过去。
汪雨佳身形一顿，怔怔的在那一阶上站了好久，直到展颜又站到她面前，她才说：“我真的不是来找她的，我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我只是来找钟比德的……我男朋友是他弟弟……就是你说的那个李林。他昨晚被人从家里带走了。我想不明白背后主使不是钟比德还能是谁。”
“所以你就闹到家里来？不能打电话吗？你应该知道你这样过来影响有多不好，”展颜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离她上班打卡的时间还有一个半钟，“你不能上家里去。”
“打他电话他不接，我只能来这儿堵人。”汪雨佳便想绕开她继续往下走，展颜眼睛一瞪，伸手拦住她，说：“老实呆着。”
展颜说完，便掏出手机。她一边给钟比德打电话，一边觉得这件事实在是迷雾重重。
按汪雨佳的说法，她的男朋友是钟比德的弟弟，那么展颜在机场在医院屡次看到的人应该都是这个钟比德的弟弟李林。可是按照家里人知道的信息来看，钟比德是独子，根本就没有兄弟姐妹。
展颜便有些怀疑地看了汪雨佳一眼，然后电话就被接了起来，她对电话那头的钟比德说：“我在电梯里遇到汪雨佳了，姐夫你认识她吧？”
听见这个名字，钟比德似乎是迟疑了一下，然后说：“认识。”
“她说你弟弟李林昨晚上被人带走了。”展颜又说，然后就凝神屏气地听着听筒里的声音，连钟比德的呼吸声都不放过。
电话里明显传过来了钟比德的吸气声，他问：“什么？被什么人带走了？”
展颜心里就有了数，看来有弟弟这事儿是不假的，而且带走李林的人应该是陆之敏或者是许叔蕙找的人，要不然钟比德这时候应该就不是这个反应了。只不知道这弟弟是来坑蒙拐骗的，还是干脆就是钟比德骗了许家这一大家子人。
展颜便说：“她说她觉得是你的人带走的，别的她不肯跟我说……你到二十四楼来吧，她恐怕不会跟我走……”
挂了电话，展颜抬眼看了看汪雨佳，恰好她也正瞅着她，于是展颜说：“钟比德马上上来。”
汪雨佳抿了抿嘴，然后说：“谢谢。”
展颜一愣，旋即扯了扯嘴角，扭头去看着电梯门。
钟比德没用上几分钟便把车从出小区的路上开回地下车库，坐电梯上了楼。见到了钟比德本人，汪雨佳立刻就激动起来，说：“钟先生，李林他是你亲弟弟，你一定要这样吗？”
“你别着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李林不是我找人带走的，我也是直到刚才才知道这件事。”钟比德说着，看了旁边的展颜一眼，而这个内弟媳妇似乎是没有一点功成身退的意思。
展颜察觉到钟比德一直在看自己，想到昨晚陆之敏的嘱咐，便笑了笑，说：“那我就先走了，还要去上班呢，姐夫再见。”
跟汪雨佳和钟比德两人分开之后，展颜立刻掏出手机给许承聿打了电话。她本来是想不厚道地给陆之敏打个小报告的，仔细地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电话一接通，展颜就说：“你还能不能请假回来，我感觉家里这是出了大事儿了。”
有些危言耸听的味道。
许承聿示意手下的连排长继续指挥操课，自己踱到一边去，问：“出了什么大事儿了？”
展颜说：“不知道是姐夫遇上了骗子还是姐夫把家里人全骗了，今天来了个女的，大着肚子……”
“什么？！”许承聿听到这儿，以为是他的姐夫搞了外遇，脸上五官一下就皱成了一团。
展颜忙道：“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大着肚子的女的说她男朋友就是昨天被妈发现姐夫给转了好多钱的那个李林，然后那个李林是姐夫的亲弟弟。”
许承聿只觉得顿时就一个头两个大了，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脸上的肌肉，说：“这又是个什么事儿？”
“我就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事儿。那女的还说她男朋友昨天半夜里被人给带走了，姐夫好像不知道这事儿，所以我想会不会是妈或者是姑姑……所以连电话都没敢给妈打呢还。你请个假要不要回来一趟？”展颜说。
迅速地查出别人是谁再找人去把人请去谈话，这种事情倒是很符合陆之敏从前在纪检部门工作时约谈干部的作风。许承聿皱着眉，略一思考，就说：“你还是跟妈说一声，我这边去上面请示一下看看能不能回来。”
他要是真回来了，保不齐就得跟汪雨佳碰面。想到这里，展颜便再顾不得什么前女友不前女友的，急忙说：“那你再听我说一个事情，做好心理准备。那个大肚子的女人，是汪雨佳。”
许承聿在那边愣了愣，然后说：“哦，我知道了。你平时注意安全没事儿没乱跑。对了，这事儿姐姐知不知道？”
“不知道，我是在电梯里遇见汪雨佳的，然后就把她拦下来了，没有让她闹到家门口去。”展颜答道。
“那好，姐姐那边估计也快瞒不住了，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安慰着点儿。”许承聿点点头，说。
“好，我过地铁安检了不说了，你安心上班……别着急。”展颜舔了舔嘴唇，说。
许承聿挂掉电话，把手机塞回作训服衣兜里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着展颜今天早上这一番不俗表现，正觉得欣慰不已时，忽然想到展颜为什么要拦下汪雨佳这个问题。
误以为汪雨佳大着肚子是来找他负责的？
许承聿想了想，觉得按照展颜的那个天马行空又自以为是的思维模式，她倒是很有可能会这么想。
想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可能又被展颜扣了帽子，许承聿竟然笑了起来。
☆、59五十八、
展颜按照许承聿的建议；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向陆之敏做了汇报，便没有再过多地打听。
许承聿还没回来；她去跟着瞎掺和；始终不是那么合适。
展颜坐班到中午；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自称是拣了狗的邻居，今天终于看到了展颜在微博上发的寻狗启事，要把狗给她送回来。
展颜都已经做好了当成是从来没养过腿腿的准备；猛然接到这通电话；自然觉得欣喜异常。于是就和这位邻居约好了吃过晚饭之后，七点半在小区里的阿姨、奶奶们跳广场舞的地方见面，然后满心欢喜地期待了一整天。
下午接了团送去酒店用餐，安排好住宿之后，今天的工作就圆满结束。展颜回到小区里的时候正好七点，路过门口的值班室，刚巧能听见新闻联播开始的音乐。
夏天天气闷热，回了家就不想再出门，展颜干脆就在绿地里的椅子上坐着，等时钟慢慢爬到七点半。
展颜离得远远地，仰起脖子望了望自家客厅的落地窗，毫不意外是黑灯瞎火的。然后她低下头，望着楼栋之间那片场地上跳舞的老太太们，觉得现在的老年人反而比年轻人更有活力。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遛弯儿的还真就没几个小年轻，大多数都是带着孙子孙女出来跑跑跳跳的爷爷奶奶，就算是遛狗的，都以老年人居多。
展颜轻笑着摇了摇头，又注视着她跟邻居约定的地方。没多会儿就瞧见从人群旁边，两条狗拽着一个人跑了出来。其中一条就是让她又*又恨的腿腿，脖子上的狗链子都还是她给它戴上的那根。
展颜从包里掏出中午吃饭的时候出去准备的红包，站起来就朝着那边奔过去。
其实她心里有点忐忑，按照腿腿那种有吃的就是娘的坏品质，没准儿这么小半个月过了，压根儿就不认识她了。
“腿腿？”离那一人两狗站定的地方还有几步远，展颜就已经稍微弯了腰，喊道。
好在这只狗还是有一点不曾泯灭的良心在，展颜这一声唤过去，腿腿立刻就朝她这边看过来，扯着它的嗓子“汪”了一声。
不知道是主观意愿太强烈还是怎么，展颜觉得它黑漆漆的眼珠子似乎都在闪光。
红贵宾的主人是个小男生，看着也就十□岁的样子，一副文艺小青年的打扮，穿条水洗牛仔裤，裤脚卷到小腿肚子上。他牵着两只狗，看见这一幕就开始笑。
展颜便也咧了咧嘴，说：“这些天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我在外地念书前儿才回来，狗一直是我爸妈养着的。这不我爸妈又不上网，看不见你找狗的微博，一直没联系上你。我爸妈说你们家狗挺乖的。”男生把狗链子递给展颜，说。
展颜接过来，便把手里的红包递过去，笑了笑说：“没留神就让狗跑了，这家伙还是麻烦你们家帮着养了这么久。这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看得出来这家主人给狗喂的都是上好的狗食，油水很足，才这么短几天，腿腿身上的皮毛就开始发亮了。
男生后退一步，笑得有些尴尬，然后他摆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爸妈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家里有一条狗，多一条就给我们家狗做伴儿了。而且那个……几条狗玩儿得挺疯的……那个……姐姐……到时候要是下小狗了，你要不要？”
展颜脸上肌肉一僵，又瞟了他们家红贵宾一眼。其实她刚才那句添麻烦就是防着这个呢。柯基跟红贵宾的串串儿她倒是没见过，不过想着大概也不会太好看……
“你们家狗……怀孕了？”展颜眨巴了几下眼睛，问。
男生连忙又摆手，说：“没有没有，我们家狗是公狗。上次我爸把你家狗带出去，跟别人家柯基小母狗配了个种……没事儿吧？”
展颜一头黑线，脚下的狗也不知道是不是又看见了谁家的狗，一个劲儿地扯着链子要跑。展颜一把把它拉回来，然后说：“没事没事。小狗我就不要了，养这一条狗都快愁死我了。那就这样吧，回头我请你们家人一块儿去吃饭得了，我先带狗回去了。”
展颜带着狗进了单元里，想起把它拐跑的红贵宾其实是条公狗，不由得就笑起来，然后轻轻踢了它一脚，说：“你说你有什么出息，我手一松你就跟着别人家的狗跑了，还是条公狗。你自己也是公狗你知道吗啊？”
腿腿就像往常那样，用个无辜的表情看着展颜，尾巴摇得很欢。
展颜就跟它对视了一会儿，等电梯到了楼上，叮的一声之后，她便说：“到家了，希望你还记得这是你家，今晚别把什么拖鞋卫生纸到处叼。走了回家了。”
展颜一手牵着狗，另一手掏出钥匙来开了门。
门刚刚打开，展颜把钥匙取下来还没来得及放进包里，就被门里伸出来一只手给拉进屋里，紧接着另一只手就从她脑袋后面伸过来蒙上了她的眼睛。
展颜心里一紧，以为这是遇到了入室盗窃。但是转瞬间她又想到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捂嘴巴么，为什么她被捂了眼睛，而且居然还就让门这么开着，不怕她嚷嚷起来么……这样一想，展颜就排除了被抢劫的可能。
家里钥匙就她跟许承聿手里拿着，另外在许承聿爸妈家里那边放了一把备用。不苟言笑的公公婆婆这会儿估计还在为了姐姐家里的事情头疼，才不会这么童趣盎然地跟她这样闹着玩儿。
只可能是许承聿回来了。展颜撇了撇嘴，还没把他的名字叫出来，就感觉到身后的许承聿吻上了她的脸颊。于是她说：“这样好玩儿么，要是我有心脏病没准儿就让你吓死了啊。”
这时脚边的腿腿“汪汪汪”地叫起来。门外的声控灯被它这么一嚷，倏地亮起来。
展颜这一句话让许承聿顿时没了继续下去的想法，便停下来，搂着展颜手也松开。他看了看脚底下的狗，问：“狗找着了？”
展颜把狗拉进来，关上门，说：“嗯，今天中午别人给我打电话的。刚刚才把它接回来。你知道么，他跟着跑的那条狗是公狗。”
展颜说着，又笑起来。许承聿伸手把灯打开，说：“所以那会儿跟你在楼下说话那男的是给你送狗来了？”
展颜一点头，说：“嗯。”
许承聿便一边往客厅里走，一边咕哝着：“我说你怎么到了楼下老不上来，跟院子里东看西看。”
展颜一愣，然后又继续刚才那个笑的表情，说：“合着你以为我等着跟谁私会呢？”
许承聿没答话，有些尴尬地坐进沙发里，也开始东看西看。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起码都要明天呢，”展颜把狗安顿进狗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一边回头问客厅里的许承聿，“你吃过饭了没？”
“跟爸妈一块儿吃的。妈给叔叔打了电话，叔叔又给我单位交待了一句，那边就放我回来了。”许承聿答。
展颜听了，便扭过头冲着腿腿吐了下舌头，她想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老将出马。然后她又问：“那你知道姐夫那边是怎么回事儿了么？”
“知道了……”许承聿中午回来，下午就被叫过去开“家庭会议”，连带着把李林和汪雨佳也见过了。说实话，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这么跟汪雨佳再见，真想感叹一句人生无常。
展颜好奇心大起，便迅速地跑进卫生间去洗了手，冲出来坐到许承聿身边，扭腰对着他，问：“怎么回事儿啊？”
许承聿瞥了她一眼，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把她揽到自己胸口靠着，说：“那个李林是姐夫的双胞胎弟弟，说是生下来没多久，家里就养不起两兄弟了，只能把小的那个送给别人。姐夫自己说的是他自己一直不知道这事儿，直到他妈去世的时候才跟他说他还有个弟弟。但是那时候他都在A市来读大学了。”
“然后呢？”展颜趴在许承聿怀里，死命地抬着头看着许承聿的脸。
“然后他就留在A市了，后来就被妈和姑姑相中成了我姐夫。这事儿就传回他们家那边儿，收养了他弟弟那家人听说了，就让他弟弟来找他认亲，说让给他也娶个大城市的媳妇，落个A市户口，变成体面人。”许承聿说着，“呵”地笑了一声。
“那不是应该早就找来了么？”展颜又问。
许承聿说：“大多数人年轻的时候都还是比较有斗志。我们刚分到部队的时候哪个不是想着靠自己……说回来啊，李林来了A市自己找了工作，混了几年觉得混不下去了，才来找了姐夫。姐夫就帮他租了个房，然后帮他换了个工作。几年这么过着也相安无事，结果今年汪雨佳怀孕了，李林就跟姐夫说他要结婚，让姐夫出钱给他买房。所以姐夫才给他打了那么多钱过去……”
“他好手好脚的，凭什么啊？”展颜听了就觉得有些火大，打断许承聿，说。
许承聿笑了，说：“你个听故事的激动什么？”
不待展颜答话，许承聿忽然想起陆之敏说给他的事情，问：“听妈说，你之前还在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