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捷儿瞥见挽着他手臂的女人，她见过，是他参加奥运时赞助商的老板千金，因为狄国洸从未有过固定女友，而且时隔多日，看到他还带着同一个女人，她十分震惊，不得不猜想他们之间的关系。
“阮明珠。”狄国洸简略介绍，忘了她们见过面。
他准备出门参加喜宴时，阮明珠正好到家中找他，便吵着要跟他一起来看新娘子，因为她跟两位新人都认识，所以就带着她一起来了。
阮明珠是独生女，她的父母与狄国洸的父母原是旧识，去年奥运过后的庆祝 PARTY他和她一起去，没想到她就爱上那种热闹气氛，每每知道他和朋友有聚会，总是可怜兮兮地央求他带她去。
“你好。”戴捷儿挤出笑容，掩饰心中的落寞。“麻烦你们移驾到A区……”
“走吧。”他不着痕迹地瞄了戴捷儿一眼，便挽着阮明珠，走向他熟识的朋友，打起精神，应付今晚热闹的喜宴。
戴捷儿想起叶玫汝结婚那天在休息室里对她说过的话——
“他的视线总是追随着你，他是真的喜欢你……”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他喜欢她，也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他是她认定的“对的人”，而她还在等待一个“对的时间”，可是，她却忘了考虑一件事——
当时间终于对了，当他终于愿意安定下来了，当他们都成熟到可以承诺一生一世时，有没有可能那个“对的人”却已不再是她了……
第8章
戴捷儿的首次个人摄影展佳评如潮，出乎预期。
摄影展中的作品是这几年来她随戴仁洲到各个都市工作，抽空拍下的城市剪影——华丽的色彩、浓烈的都会风格，表现出国际都市里的多元与快步调；不同于大多摄影者偏好撷取宁静、古朴、怀旧与对比强烈的风格。
她的作品蕴藏热情与生命力，站在作品前，耳中仿佛能听见照片里喧喧嚷嚷的热闹声音，这是一个令人愉悦，充满正面能量的摄影展，每位在场的宾客脸上不自觉地绽放出明亮耀眼的笑容。
不约而同，几间餐饮连锁企业的老板都十分欣赏她的作品，打算在新开的门市采用她色彩鲜明饱满的作品做为装潢主体。接着，出版社找上她，打算为她出摄影集，并邀请同样具有强烈都会风格的女性作家撰写文字。摄影协会也希望她为学员讲解摄影技巧，戴捷儿的生活变得更忙碌、紧凑。
然而，所有的快意与丰收少了能够与她分享的某个人，似乎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她坐在工作室里，随意地浏览部落格的留言，那个她和姐妹们为留住青春记忆而架设的部落格多了叶玫汝婚后的生活照，多了黄千虹与冯世达蜜月旅行的亲密照片，多了其他姐妹的爱情生活随写，也多了她陆续上传的作品……
毕业后已经五年过去了，她们的生活依旧丰富精彩，对新奇的事物永远抱着跃跃欲试的精神；她们也日益成熟，懂得爱人、懂得珍惜被爱。然而，戴捷儿却挥不去潜藏在心底的那份失落。
自从在黄千虹的婚礼上再次见到狄国洸，知道他已经有了稳定的感情生活，她的心总在不经意时隐隐抽痛。
虽然她自认即使与狄国洸已渐行渐远，他们的感情绝对不是阮明珠可以撼动的；虽然她有这份自信，自信只要她主动提出，狄国洸会回到她身边，但是……她什么都没做。
她要的爱情是经得起考验，是无论时间、空间的阻隔都不能冲淡丝毫，是认定对方才是自己今生的唯一，就如她的父母之间的爱。
如果她是能够被轻易取代，如果他对她的感情不足以让他明确地做下决定，她宁可不要。
叩！叩！
工作室里响起敲击声，声音很轻，戴捷儿侧耳倾听，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声响。
叩！叩！
第二次，她才辨认出是敲门声，离开电脑，前去应门。
打开门后，门里门外的两个女人互看一眼，都呆住了。
“捷儿？”谢琬玲惊讶地张大眼睛。
“老板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打开门请客人进门。“还是你要来拍艺术照？”
“不是……都这把年纪了……”谢琬玲脸颊微微一红。“是……”
“捷儿——助理回去了没？”戴仁洲站在二楼楼梯问喊话。
“都十点了，早就下班了。有什么事？”戴捷儿对着天花板大声回话，转头拉着谢琬玲的手说：“你先坐一下，我等等就来。”
“有个杂志封面要改拍，待会儿MODEL就过来了，你把二楼摄影棚整理一下。”戴仁洲从楼梯走下来。“那你在跟谁说话？”
“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戴捷儿说话的同时才发现谢琬玲的手很冰。“你很冷吗？”
戴仁洲朝谢琬玲点个头，随即走到吧台倒咖啡，心想，她这侄女的交友范围还真广，下自三岁小朋友，上至七、八十岁老奶奶。
“没有……其实没什么事，只是很久没见到你……想说……”谢琬玲连声音都在颤抖。“我、我先走了……”
听见声音，戴仁洲握着咖啡壶的手僵在半空中，倏地转身。“你是琬……琬玲？”
谢琬玲本想否认，但戴捷儿已先快她一步。“咦？你怎么知道，你们认识？”
戴仁洲大步一跨，拦下仓皇想离开的谢琬玲。“你……你怎么……”
因为太惊讶，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谢琬玲直低着头，像是不愿让戴仁洲看见她已年华老去的脸。
戴捷儿的目光在二叔和谢琬玲两人中间来回穿梭，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啊——”她忘情大叫。“老板娘！难道……我二叔就是你的初恋情人，是你儿子的爸爸？”
“儿子？”戴仁洲瞠目结舌。
“不……”谢琬玲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全摊开了。
因为戴捷儿的鼓励，她考虑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来找戴仁洲。
原本只是想见个面，知道他好不好，没料想到捷儿居然是戴仁洲的侄女，没料想到现在什么事都瞒不住了。
“琬玲，这是怎么一回事？”戴仁洲将她带到沙发坐下，激动的情绪全写在脸上。“你为我生了个儿子？”
“你们聊，我上去整理摄影棚。”戴捷儿很识相地溜往二楼，但是，她实在太好奇了，悄悄躲在楼梯间偷听。
难道二叔一直不肯结婚的原因就是为了她认识好几年的老板娘？
而老板娘当年不想绑住二叔，怀着三个月的身孕不辞而别，却又痴痴地在“老地方”等待，等待她的初恋情人出现。
好感人，好揪心……
没错，就是这样，戴捷儿从两人的对话中证实了自己的臆测。
当她听见谢琬玲低泣的声音，探身往楼下看去，看见二叔紧紧地将她未来的婶婶抱在怀里。
多美……多么赚人热泪的画面。
他们差点错过了，这一分离就是二十几年啊！
戴捷儿比楼下的两人还激动，频频拭泪，转身冲进摄影棚，拿起电话，想也不想就拨给狄国洸。
电话很快接通。
“喂，你一定不相信，老板娘啊，我二叔、我二叔居然就是老板娘的初恋情人耶——”她一股脑儿地想将这个重大消息告诉他。
谢琬玲是他们共同的朋友，在“老地方”有他们好多好多回忆。
“真的？怎么这么巧？”
“对啊！就是这么巧，而且，我二叔一直以为老板娘已经嫁人了，他虽然没去找过她，但是，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现在，他们终于又见面了……”戴捷儿说着说着，忍不住又飙出眼泪。
“太好了！”狄国洸也被戴捷儿的情绪感染。
只不过，他的激动全是因为这通电话是在那次争吵，隔了八个月又十四天后，她第一次打给他。
今天是狄国洸父亲的生日，几位商场的朋友都到家中为他庆生，餐会过后，阮明珠和她父母还特地留下来闲话家常，拉近彼此感情，藉此机会也讨论日后即将合作的案子。
当狄国洸从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看见她的名字，他的血液顿时沸腾，惊喜地差点拿不稳手机，无暇顾及客厅还有客人在，连忙大步走到厨房角落接听电话。
“哇——我现在好激动、好开心，好想大喝一场庆祝他们重逢。”
狄国洸看向客厅，迟疑了下……
“好啊，想去哪里，我们现在就去大肆庆祝，不过，不能去老地方了，因为老板娘在你那里，店肯定没开，呵呵。”没办法，现在对他来说，戴捷儿确实比老爸重要很多啊！
戴捷儿没有忽略他那两秒的迟疑，忽地想起他是有女朋友的人，黄千虹也说了，近半年来狄国洸身边出现过的女人，就只有阮明珠一个。
既然他都心有所属了，他们怎么可以像过去那样说见面就见面？
见了面又该怎么说再见……
“喂，少臭美了，我有说想跟你一起庆祝吗？我要去找千虹跟世达，闹那对新婚夫妇，让他们没空『做人』。”她的语气急转直下，虽然仍是开玩笑地说，但明显冷淡了不少。
“还生我的气啊？”狄国洸失望地说。
“我能生你什么气？”她反问。
“我做了不尊重你的事……”
“气早消了。”知道他开始培训小选手，她早就原谅他了，那晚说的话只是想刺激他振作，他对她做的事，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她气的是——她硬，他比她更硬，她不打电话给他，他也无所谓，就这样放任两人的感情空白这么久……她甚至怀疑，她的自信是不是一种幻觉，其实他没有像她以为的那么喜欢她。
“那为什么不找我庆祝？”
“为什……”听见他无辜可怜的口吻，真想痛扁他一顿，他都有女朋友了，她还能怎么样？
“你在工作室吗？我去接你。”他想见她，想得要命。
“好啊，那你现在过来接我。”她无所谓地挑着眉毛说。
他想搞劈腿是不是？还是现在自制力超强，真的可以跟她盖棉被纯聊天了？
他想玩火，她还玩不起吗？
“谁打来的电话？”阮明珠悄悄走进厨房，站在狄国洸身后问道。
“捷儿。我们很久没联络了，上次在世达的婚礼上只匆匆聊了几句。”狄国洸走回客厅，兴奋表情全写在脸上。
“可是……”阮明珠跟在他身后，想阻止他出门。
“伯父、伯母，不好意思……我要出门见个朋友，不能留下来陪你们，实在很抱歉。”
“不能晚点再去吗？”狄母皱了皱眉，对儿子的鲁莽有些微词，主要是因为家里还有客人在，而阮明珠为什么这么密集的往狄家跑，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是一位很特别的朋友，我一定要过去。”狄国洸满脸歉意。
“没关系、没关系……年轻人嘛，朋友之间的交往很重要，我们在商场打拚，靠的也是朋友。”
阮明珠摆着臭脸，又不能跟她父亲说狄国洸待会儿要见的是女人，她不想让他在父亲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阮明珠知道狄国洸女人缘极佳，不过，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她有耐心，有天他会发现自己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狄国洸重视朋友，她就主动要求和他参加聚会，目的是要和他的朋友混熟；她会在他教课时在游泳池畔为小朋友准备毛巾和小点心；他参加比赛时，她一定到场为他加油；她为他学做菜、为他整理房间，为他陪伴狄父狄母聊天吃饭、记得他每个家人朋友的生日——打从认识狄国洸，她就想牢牢抓住这个男人的心，然后嫁给他。
她相信自己是个无可挑剔的女朋友，以后也将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妻子。
谁知，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看他惹得狄母不高兴还是坚持要出门，就知道那个戴捷儿是多大的威胁。
那她的计划得加快脚步了。
“谢谢伯父体谅。”
“没事早点回来啊！”狄母叮咛。
“我知道。”他掩饰不了兴奋的情绪，话一落就急忙拿起钥匙出门去。
开车的途中，他回忆起好多事——第一次见到戴捷儿，她在他面前旋着美丽的舞姿，转进他的怀里。那晚，他脑子里幻想的全是与她耳鬓厮磨的情色画面，最后却因为保险套用完了扼腕。
他们在俱乐部的员工淋浴室里做爱，那是她的第一次，她咬牙忍着痛，要他温柔点。
他们每一次的性爱都是那样撼天动地，畅快淋漓。他们从来不是男女朋友，却又要好到无话不谈，百无禁忌。他们是最了解对方的人，就算不是情人，相信没有一对情侣能像他们这般契合。
那个时候他们都怀抱梦想，野心勃勃，爱情只是生活的点缀，他曾想过，也许就维持这样的感情与关系，没有束缚反而能厮守一生。
是他的错，他不该为了面子赌气不去找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戴捷儿是个多么心高气傲的女人，他先伤害了她，又死不认错。
他很感谢，感谢她给他机会修补过错，修补这个遗慽。
狄国洸车开很快，就如他游泳的速度，沿途经过的每个路段、每个转弯，在此时看来都令他万般珍惜。
到了戴仁洲的住处兼工作室，他在门口打电话给戴捷儿。
电话接通的同时，大门开启，她拿着手机走到他面前。
“你飙车啊？这么神速。”她对着手机说话，脸上是要笑不笑，佯装出来的怒气。
狄国洸只是笑，笑得有些傻气，因为他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感慨与感动。
“我想抱你，可以吗？”或许是太久没见面了，或许是太珍惜了，这时，他万般小心翼翼，深怕再因冲动而伤害这份感情。
戴捷儿噗哧一笑，敞开双臂。“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客气的人啊！”
倏地，他纳她入怀，像要将她挤进身体里，那样紧、那样深。
他闻着她的发香，抱着她依旧纤细的身板，闭着眼感受指尖那份好熟悉、好怀念的触感。
这时他才明白，他是如此深爱着她。
戴捷儿被锁在他结实的胸膛，热泪盈眶。
她感觉得到这力道想要传达的思念与感情，她也紧抱他的腰回应他的思念。
但是，她知道，迟了……所以这拥抱虽然亲密，却流露着绝望与悲伤。
该尽释前嫌了。
过去，他们为了一个小小摩擦而僵持不下，那是因为他们还在试探彼此的感情，试探究竟是你爱我多，还是我爱你多，他们都以为很快就能恢复以往，还是可以吵吵闹闹，可以分享彼此的一切，现在……不需要了。
不管爱与不爱，他们毕竟已经错身而过，走向不同的人生了。
戴捷儿不想也不会介入他和阮明珠之间，不做第三者，更不可能真的成为他的“劈腿”对象，现在的她只能动心忍性，因为成熟，所以一切止于理智。
他放开她，问道：“还没交男朋友吧？”
“废话，你今天才刚认识我啊？”
“上车吧！”他欣喜地为她打开车门。“找间店坐坐，突然觉得有好多话想眼你说。”
“我明天早上要赶去垦丁，想温存，找别人去啊！”她开玩笑道。
“喂……你怎么老是一早外拍，我保险套都准备了一打。”他也开玩笑说道。
这是他们过去的相处模式，同样的调调、同样的暧昧，他相信两人之间真的相连着一条看不见的线，不管空白了多少时间，不管距离多远，最终那条线会将他们牵引至对方面前。
尽管戴捷儿还是坚持不交男朋友，他们之间还是只能维持过去那样的关系，不过，对差点失去她的狄国洸来说，她仍旧在他身边，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狄国洸接到黄千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