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那里堆着也没用。”我耸耸肩,“那就随便来点喝的吧。”
如烟把咖啡端过来的时候,音响里的曲子正好切换成了班得瑞的轻音乐,我侧耳听了一下,觉得很合适这里的氛围。
“上次见到程安澈了。”我接过咖啡,用小勺子搅了搅,然后对如烟说着。
“哦?”如烟环顾了一下铺子,确定暂时不需要她帮忙后,就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有和他聊些什么吗?”
“他正好有工作,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话。”
“哎呀,真可惜。”如烟叹气,然后又说,“不过也算见到了。”
我点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程安澈长得这么好看,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啊?”如烟带着点惊讶表情地看着我,“我没说过吗?”
我回望着她,苦大仇深地点了点头。
“唔,那不好意思。哎,还不是美嘉,成天看见安澈就说‘现在这种清纯系的男生老早不受欢迎了’。所以我都不敢随便跟人说我觉得安澈长得好看。”
“不会啊,我觉得他长得很舒服。怎么,现在都没有和程安澈表白的女生了吗?”
“那还不至于,不过不多就是了。”如烟想了想,这么回答道。
“对了,我上次来的时候,看见程安澈是去后面采访了,院子里面也有位置吗?”我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院子里只有一个位置,是给安澈预留的,他采访人在外面也不方便。”如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安澈不喜欢处理感情问题,但他还是很敬业的,基本不把女孩子弄哭是不会罢休的,所以……”
我点头,表示理解:“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工作了。”
“男生都受不了女孩子哭的吧?”如烟又轻轻笑了一声,“不过我也不喜欢看别人哭。有时候都在想,自己大概应付不了小孩子。”
“我可是最怕小孩了。”我摊手,同样表示无奈,“还是养小动物轻松一点。”
“哎,说起这个,你不觉得这书吧还能再添点小动物吗?”如烟看了看四周,问我。
“恩?”我转头看了看铺子,说,“确实,虽然这儿有这么多一叶兰、绿萝和富贵竹压着,倒也不显得这些书有多沉重,但是如果能再添点能动的活物也不错的样子。”
“果然呢……”
“那你是想要养猫、养狗还是养老鼠?”
“唔……”如烟侧头想了会,“我是喜欢猫多一点,不过美嘉好像喜欢狗……”
“还有,老鼠还是算了吧……”
五月初的前半夜,我从轶兰出来后,一个人沿着古旧斑驳的老街慢慢地走着。
老街边的梧桐树在这一周里,似乎生长得更加茂盛了一些,我站在树叶底下,隔着繁多的叶片望向天空,却只能看见些零零碎碎的光点散落下来,而美好的月色,早就被这宽大的梧桐叶挡去了。
这里的树啊,要是再大下去,就真的可以引凤来仪了。
再过了十几分钟,我就走到了小区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然后推门进去,买了份报纸。
是程安澈任职的那家报社的报纸。
我站在老小区的路灯下,静静地读着署名程安澈的报导,和他异想天开的小说不同,他报导里所用的文字,专业而精准。我读着,然后看着他的名字,心里就缠起了细密的疼痛。
原来他一直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触碰不到他……
老小区里的路灯虽然都好好地在发光,但是比起外面繁华大街上的路灯,要晦暗了许多。想想,也大概是长年累月没人维护,导致灯罩蒙尘的缘故。
我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也就踱到了自己房子的楼下。
然后居然在木棉树下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咪酱。
说是许久,其实也不过十来天,只是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它似乎比之前看到的要瘦了些。
也不能这么说。
准确的说,是除了肚子之外,别的地方似乎都瘦了不少。
连印象中那张可以和娘口三三'1'媲美的大脸都显得尖锐了许多。
是因为它的肚子太大了才产生的错觉?
我原本想多看一会咪酱,但是又想起似乎在什么网站上看到过,说是在猫生产前后,只要给它们备足食物和水就是了,千万别盯着它们一直看,不然它们会产生危机意识,然后就躲着不肯生小猫了,诸如此类的。
为了它肚子里那些小东西能顺利来到人间,我也没有多作停留,直接上楼进了家门。
不过我想也许是因为我和这猫认识久了对它有点感情,又也许是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算是个善良的人,总之,我很多事地上网检索了一些关于母猫生产前后的注意事项,然后按照网络上的指示,用我家里堆积成山的快递箱子和过时的旧衣服给它搭了个临时的猫窝。
在把猫窝安置到我平常给咪酱投食的地点后,我又按照以前的份量,在窝外的食盆里给它准备好了食物和水。
希望咪酱能够感受到我这个闲的没事做的人类传达出的一丝微弱的关心吧……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悲伤的事情。
N市,虽然比不得魔都帝都那么繁华忙碌,但也绝对算不上是座荒城。上下班高峰期的堵车和没完没了的汽车的笛声从没有一天消停过。
所以,对于那些生活在都市里的流浪动物来说,这里虽不是炼狱,但也绝对算不上是乐园。
在我的手完全复原后,我又开始骑车上下班。
把车停在小区外的便利店门口,我打算进去买些鲜牛奶,再买一份“安澈晚报”。付款的时候,就听见收银的中年妇女在和她身边的整理着关东煮的妇女闲话,闲话的内容似乎是涉及了门外的汽车撞了什么动物。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然后付钱,收钱。
出门,开车,上车。
而一直等我骑到了家门口,又走到了“咪酱小纸屋”门口后,才终于意识到:
被撞到的动物,是咪酱。
猫咪的尸体堵住了纸屋的门,从它身上流出的血液糊在它原本顺滑光亮现在却黯然无色的皮毛上,而那些血液,混合着尘土和破碎的叶片,凝固成了代表着死亡的暗红色。
看得我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我屏着呼吸,一步一步地靠近,想着用手去触碰,却又不敢,只能先折回小树丛外,找了根粗树枝,再回来,用树枝拨了拨咪酱的身体。
由树枝传入手心的关于那具身体的触感,说不上僵硬,却也绝不柔软。
除了没有呼吸之外,和平日的咪酱大约也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怎么办?
看着纸屋内肉团子般的小奶猫,我像尊石像般站着,脑海里一片空白。
……
我在已经暖和起来的春风里站了十来分钟,然后咬住了嘴唇,迈过咪酱的尸体,把装着小猫的带血的箱子搬到了家里,又找出了一个新的纸箱,把那堆小东西重新安置了进去。
接着,我又把行凶残留物般的纸板装到了一个大垃圾袋里,洗干净了手,又从家里翻出了从前买来打算种花用的铲子和橡胶手套,像个烈士似的又下楼去了。
咪酱不过是只猫,就算活着的时候是只肥猫,也实在没有多大的体积。
我一个人,只用了一个多小时的功夫,就挖出了一个足够大的坑。
只是我始终没有那么大了勇气,直接去触摸咪酱的尸体。带着些许的内疚,我用铲子把咪酱一点一点地拨进了坑里,然后填上土。
入土为安。
处理好这一切,我把手套、铲子和早先从楼上拿下来的塑料袋都丢进了垃圾桶里。
然后,上楼回家。
希望不会有警察找上门来指控我故意杀人。
晚饭依旧是泡面。
吃完饭后依旧是喂猫……
只是,可是,那个……
谁能告诉我那一小坨免疫缺陷老鼠一样的肉球要怎么喂啊?!
给小鼠和兔子灌胃我倒是在药理实验课上操作过,不过……这是猫吧?这真的是猫吧?
挠着头发,带着“还不如把它们和咪酱一起埋了”的怨念,我打开了电脑。
用针头或者眼药水瓶装着奶粉喂么?
针头没有,眼药水瓶倒是没问题,不过……
我琢磨了半晌,看看时间,倒也不过八点而已。于是从名片盒里掏出了一张卡片,拨通了那个我自以为在短时间里绝对不会联系的号码。
“您好,轶兰书吧。”
“啊,是美嘉吗?”
“恩,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乔江尘,乔编,你们老板在吗?我有事找她。”
“啊,好的,请稍等一下。”
片刻之后,电话又被拿起。
“乔编?”是戚如烟的声音,“这个时候,出什么事情了吗?”
“有个很麻烦的事……”我咽了咽口水,然后把现在面临的窘境告诉了如烟。
“我一个人照顾它们,实在怕把它们弄死,不知道你有没有照顾这种小东西的经验。”
“这种事……”如烟说,“我也不清楚”
“啊,你等等,我问一下哦,也许店里有哪个客人知道该怎么做。”
“恩,你问……”
又过了好几分钟,电话那头才再次传来了清晰的人声:“找到有办法的人了,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给我十分钟!”
“啊,好的,等你。”
我正要说“先挂了”,就听到对方又加了一句:
“还有,路上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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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动漫《夏目友人帐》中的猫咪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13、彼采萧兮
13、彼采萧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我觉得,在“见程安澈”这个事件中,边际效应的理论在我身上大概是无法奏效的。
相反,程安澈是一种毒。
每一次见到他,我都会更深地陷进去。
当我紧赶慢赶地到达轶兰书吧后,迎接我的便是早就等在铺子门口的如烟。她见我来了,急急忙忙地拉着我就往后院去了,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店里的美嘉打声招呼。
“这么急做什么?”我一路飙车过来,还喘着气。
“想看看小猫啊!”如烟略带着兴奋意味地说,“还没见过刚生的小猫呢。”
“喂,人家才死了娘啊,你能不能稍微悲伤一点?”
“当然悲伤了!”如烟一边推开里院一个房间的门,一边义正言辞地说,“但是也兴奋。”
我颇为无奈地吐出一口气,跟着她进了房间,什么古典优雅,根本都是表象……
跨进房门,刚一站定,我就呆住了。
……为什么程安澈会出现在这里?!
如烟看我卡在原地不动,就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说:“哦,安澈是我叫来帮忙的。”
叫来帮忙……
我把手里提着的猫崽交给了如烟,目光却牢牢地锁在程安澈身上。
此时的他,穿着一件白色印花的短袖,从宽大的领子处,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精致漂亮的锁骨,可惜他下身却穿了一条花哨的过分的沙滩裤和一双再普通不过的人字拖。
完全就是那种刚从家里被拉出来时的装扮。
虽然他的这身行头和我所熟悉的程安澈的惯有风格不太搭调,却也出乎意料的顺眼。
不知道是因为他这人真的长得好看,还是因为我“情人眼里出西施”。
大概两者皆有吧。
不过话说,程安澈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
还没容得我想太多,程安澈就走离了我的视线,往小猫那去了。
他站着看了一会小猫,转头问我:“母猫出什么事了?”
“啊?如烟没有告诉你?”
“我……”如烟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找他找得太急,还没来得及说……”
我“哦”了一声,然后把咪酱从怀孕到生产,再到今天下午意外死亡的事情简单地向程安澈又说了一遍。
程安澈的眉心很轻微地皱了一瞬,问:“咪酱?”
“唔,我给母猫起的名字。”
“有什么深意么?”程安澈一边一只一只地查看着小奶猫,一边问我。
“唔,没有。”
“恩。”程安澈听了,点了一下头,然后就走到桌边,拿起了个小型的针筒。
什么情况?怎么这个年代还有人在家里备着针筒的?!
我诧异地看着如烟,问她:“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啊,那个啊……”如烟笑得很尴尬,“以前想着用针筒分装做点心的材料的,这不是有刻度好控制嘛。所以那个时候买了很多很多……”
我抬手,捂住额头:“真有你的。”
我和如烟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而另一边,程安澈已经用房间里的电水壶烧起了水。
听着热水开始“咕噜咕噜”地滚出气泡来,我们两个默契地停止了对话。不帮忙已经很差劲了,再打扰人家,似乎太糟糕了点。
而且,我私心里,是希望可以一瞬不瞬地看着程安澈的,而如烟,我看着她,觉得她也同样爱慕着房间里的那个男生。
而且,她在他身边那么久,她的爱慕肯定比我的还要多些。
房间里安静下来之后,我耳边能听到的就只有开水冒着气泡的声响,以及安澈来回走动时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眼前的这个人,即使穿着诡异的居家服,还在一个年轻女生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着一些奇怪的瓶瓶罐罐,但是我却怎么样都不能把他和任何负面的形容词联系在一起。
大约,有的人,从出生开始就带着一种超尘绝然的气质,不管他做什么,举手投足,都是优雅俊逸,无可挑剔的。
我想,哪怕程安澈这会儿是拿着柴刀在切割尸体,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想:啊,太唯美了。
难道我其实是个变态?
出了会儿神的功夫,程安澈已经调好了小猫需要的奶粉:“降到室温就可以喂了。”
“恩恩。”如烟眼里的崇拜之情总之是藏不住了,“真是太麻烦你了,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
“没关系的。”
我站在如烟房间里比较不碍事的地方,静静地听这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
这两个人的关系,很奇怪,非常奇怪。
如果要说他们两个没有在交往,只是普通高中同学的关系,那么两个人合写一部小说、程安澈把客人带进如烟的店里、如烟大半夜地叫程安澈来帮忙、程安澈衣冠不整地出现以及程安澈似乎很清楚如烟房间内物品的摆放位置的这些事实,实在没有办法解释。
但要说他们两个是情侣,那也未免太客气疏离了一些。
他们的对话,真的就差用敬语了……
而且,这大约不是我的错觉。
程安澈眼里,似乎并没有如烟的身影。
他在和如烟的交流中,虽然会礼貌性地看着对方,但是却让旁观的我觉得,他的眼神轻飘飘的,并没有在很好地聚焦。
虽然今晚程安澈的穿着随意了些,但如烟却是精心装扮过的,加上她原本就长得文静清秀……
如果是作为一对情侣,那么程安澈的表现绝不会这么的冷静和漫不经心。
所以,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暮春夜里的温度并不高,相反,在这古朴的四合院里,甚至还有些清冷。
安澈煮好的奶粉很快就被凉到了室温。他拿过针筒,稍微吸取了一些乳汁,然后从粉嫩嫩的小猫堆里轻轻地抱出一只来,让它乖乖地趴在如烟预先准备好的柔软的小垫子上。
安澈用左手的手掌轻轻托起猫咪的下巴,让小猫的头部微微扬起,然后又从针管里挤出了一点乳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