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也不知怎么办!大妹,天地虽大,似乎没有我们立足之地呢!”
“杨郎,都是我害了你!你,你不如回去吧,我可以到尼庵去……”
“怎么?姐姐想做尼姑?”凌起石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凌兄弟,刚才我舅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叫我们怎么办?”
“我以为你们担心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替你们办妥!你们且在舅母处住三几天,我再来接你们到一个地方去!”
“是什么地方?你的朋友?他们会欢迎我们?”
“当然欢迎!你相信我好了,我不会骗你!”
“好吧,凌兄弟,这一回全靠你了!”
“兄弟,我与大哥全靠你啦!”
“别这么说!我既然骂了你的族长,管上了这件事,就得有始有终!你放心!过几天我再来接你们一起公!”
“你去哪里?”
“你不跟我们一起住?”
“不了!我若跟你们住一起,更不方便!你明白我的意思?”
“嗯!我明白!只是,太辛苦了!”
“烦恼皆因强出头,这是我自己去找来的,怪不得任何人!”
凌起石说着,自己笑了,杨、胡两个也笑了。
过了十天,凌起石来了。他请来了两乘轿,把杨、胡两个自舅舅家接了出去,一直送他们到一间房子,房子虽然不大,却麻雀虽小,五脏惧全,有床有被有褥有蚊帐,有梳妆台、柜、椅、桌、凳、碗、碟、筷、米、柴等等,总之,一个家庭应有的东西都有,还有一个小婢,只有十二岁,相貌长得不错。凌起石特别叮嘱杨胡,说她是个孝女,要好好待她,假如将来发觉他们刻薄她,她可以自动离去,不准去追究,因为他同情她,并没有要她写下卖身契。杨胡两个自然是满口答应。
房子并不大,也有三间房间,最大一间是杨胡的睡房,一间是书房,杨立志可以在书房读书,还有一间小的是给婢女玉莲睡的。房子的左邻有间小房子,是用来蓄柴储米的,厅中有织机,可以纺纱,亦可以织布。房的四周有土地,可以种菜、养猪、养鸡,一切都设想得十分周到。
凌起石把一切安排好后,才向杨氏夫妇告辞,玉莲对他尤其依依不舍,送了他好远一程。分手时,凌起石要她好好照顾杨氏夫妇,并要她好好练习教给她的那套武功。
玉莲姓乔,虽然只有十二岁,却长得很壮实,样子也很不错。她比凌起石只小了一岁,似是亲兄妹呢。她有一副扎实的身体,人也聪明,只自小穷惯了,吃得苦,耐得劳,所以对于主理一家三口的家务,是绰绰有余的。
她白天工作,晚上和早上练功,虽然只有二十四式,练起来倒也相当吃力。特别在开始那一段日子,更感疲累不堪。但她支持得住,熬了过去,渐渐,她领悟到其中乐处,把练功作为乐事了。
拳法、掌法、刀、剑,都是这二十四式,但练法却因为拳、掌、刀法、剑法的用法与使劲不同,也有了分别。这是她在凌起石离去之后半年自己领悟出来的。因此,她高兴得一整夜没法安睡。
乔玉莲练功十分神秘,不让别人知道的,连胡洁贞夫妇也毫不知情。知道她练功的只有凌起石,但他也不会料到分别半年之后她竟然无师自通,把二十四式化在刀、剑、拳、掌之上。不过,乔玉莲常常想起凌起石,希望见他一面,把自己的成绩告诉他,也请他看看自己练得怎样。可是,凌起石一去半年,半点讯息也没有,她也是徒劳而已。
凌起石这半年走的地方可多了,他已离开了山西,进入陕西边境了。那一天,他已到了山西与陕西交界的师家滩,几乎就过不了黄河呢!
说起来也真是巧合,凌起石沿途自由自在单人匹马的走着,要走便走,要停便停,多么惬意,不料他遇见两个脾气古怪的汉子之后,却改变了他的思想,使他变成另一个人。
那两个汉子一个是昆仑派的褚道元,另一个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祝胜。
那是一个晚上,天气坏极了,满天黑云,黄昏时候还下雨,雨不算大,却下个不停。凌起石吃过晚饭便掩上了房门“睡觉”。褚道元与祝胜就是在这个时候投宿的。
他们住在凌起石隔邻,问清楚凌起石的年岁样貌,两个就得意地笑起来,至于为什么笑,他们没有进一步说明白,凌起石怎也猜不透。
初更了,褚道元对祝胜说:“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会儿,你看家吧!”
“不!你有去处咱也有,咱们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难道还怕耗子?由他算啦!”
“你去哪儿?可是看上了一个?”
“咱们一个是孔明,一个是周瑜,谁也不用瞒谁啦!”说罢,两个都笑。
他们的话,凌起石都听清楚,但还是似懂不懂,并不明白,不过,他想到一个办法,决心跟踪他们去看看,查个水落石出。
但是,对方共有两个人,他则只得自己,如何才可以跟踪得了两个人,正想间,对方已经开始行动了,褚道元说:“怎么,你还要睡?”
“咱不想这么早就出动!你先走吧,咱不急!”
“那么,我先走了!等会见!”
“嗯,这就有办法了!”凌起石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
“褚兄,你……”祝胜听得房门关而复开,不禁轻声地问,但只说了半句,便给一个瞧不清的人点了穴道,失去了知觉。
褚道元披上雨具,冒雨而去。凌起石一声不响紧跟着不舍。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在前的是个高个子,在后的是个大孩子,前者有雨具,后者没有,因此,后者受雨淋比前者更甚。
前者似是识途老马,走得很顺利,到了一个地方停了下来,一耸身,上了瓦面,再一闪,失去了踪影。凌起石想也不想就跟上瓦面,跟着也失了踪影。
这是一间尼姑庵,凌起石在门口已经看到了。他非常恼恨,他对僧道尼并无特殊好感,但对出家人却有一部分同情与尊敬。因此,对褚道元这种行动特别感到愤怒。他追踪而去,发现褚道元弄开一道肩门,闪身进去,便即趋进门口去偷看。看到褚道元已经掀开蚊帐,伏身进来,一急之下,沉声喝道:“褚道元,你好大胆!你自己不要脸,也丢了你师门的脸!这种伤灭害理的事,你也干得出来!”
凌起石说的第一句已使褚道元吃惊了,急急翻身逃走,但门给关上了,开不得,只好打烂窗门逃出去。但对方的声音依然传进他的耳朵,他不想听也不行。
凌起石能说多种不同年龄的口音,褚道元听到的是一个苍劲的口音,似乎陌生,又似曾经听过,只是刹那间想不起来。
“一定是相熟的,可能是师门的朋友!”褚道元心中暗暗地推测,因为,如果不是熟人,不会知道他是褚道元。人家提到他的师门,所以他怀疑人家和他的师门有关系!
褚道元走得匆忙,连雨具也丢了,在夜雨中急窜,又恨又惊,暗叫倒霉。走了一程不见有人追赶,刚放慢了脚步,便听道那个人的口音又传来:“哼!你干出这样的事,还想逃跑!我不难为你,我只送你返师门去,叫你师门的人处置你!”
这是一个可怕的恐吓,褚道元违反师门的罪行还是秘密的事,不让师门中人知道的,假如押他回到师门去,一定会给师门打死!他怎敢回去见师门中人?因此,他跑得更快,气也喘了,腿也软了,雨水与汗水混合着湿透了全身。
浑身湿透的褚道元回到房去,看见祝胜还在房中,不觉大奇,道:“祝胜,你怎么还没出去?”
“你看你,一身尽是水,快换衣服吧,给茶房看到,又要罗唆了!”
“怕什么,我才不怕!”
“嗯,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看你垂头丧气的,是触礁了?是不是?”
“嗯!”
“你到底去过哪里?怎么触礁?”
“你先别问,你说,你为什么不出去?”
“雨太大,犯不着!”
“雨是大一点,但另有情趣。”
“情趣?哈哈哈!有失败的情趣!有似你现在的这种情趣!”
“住口!你这是什么意思?算是挖苦我?”
“岂敢!岂敢!但事实是如此!你知道得比我清楚!”
褚道元换衣服的时候,凌起石已经换过衣服,在床上睡觉了。
“祝胜,你真奇怪,你又不是纸糊的,怎会怕雨,过去你也不怕,怎么今天变了!”
“人总是要变的!你也变了不少呀!别说了,还是说说早先的经过吧,是怎么回事!”
“唉,总之倒霉,倒他祖宗十八代的霉!”褚道元咒骂着说他去尼庵的经过。祝胜幸灾乐祸地说:“啊,太好了!皇天有眼,十分公平!”
“你咒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怕雨,不曾出去,你虽然出去了,却也没得到好处,这还不算公平?十分公平呀!快睡觉得了,一觉醒来,霉气就全消了!快睡吧!早已打响二更啦!”
祝胜被人点了穴道,晕昏了一会儿,醒转还没多久,四肢还是无力,不能活动,但却可以说话,他尽量保密,不让褚道元知道他是受制于人,免得丢脸。
祝胜掩饰自己的失威,褚道元在心神不宁中竟然没有看出来。翌日清醒了,想到祝胜平日的为人与昨晚老是躺在床上说话,不禁坪然心动,但过了几个时辰,祝胜已经一切如常,褚道元再也无法追问得端倪了。
凌起石起得比祝、褚两个迟,在房中唱着陕北民歌,又轻快,又动听,听了叫人开心,年纪也似乎轻了几年,耳朵十分好受!但听到心头烦躁的褚道元耳中,却是感到刺耳,所以他大力拍那板墙,隔着墙喝道:“小杂种,你哭什么?不准鬼叫!如果我再听到你鬼叫,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小杂种你骂谁?”凌起石也拍着墙喝问。
“骂你,又怎样!”
“小杂种你骂我?想找死!”
“他妈的。你敢寻老子开心!”褚道元气冲冲地走出房去,大力拍凌起石的门。
凌起石的门是没有下闩的,褚道元大力一拍,门便开了,首先闪入褚道元眼帘的是那十多个金元宝、银元宝,他眼睛当堂放亮,同时想到,这不过是看到的,看不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因此,他立即掩上门,抢到凌起石身边,凌起石快快把金元宝银元宝搬到一块方布上,然后执着几个布角以极其熟练的手法一抽一扭一扯,便包好了。这才对褚道元说:“你想怎样?出去!这是我的房间!”
“好呀,我问你,这些金元宝银元宝是怎么来的?”
“这干你什么事?我偷来的,抢来的,也不干你的事!快走吧!”
“走?哪有这般容易!你不说个明白,我就不走!”
“哼!好厚脸皮呀!不走?”
“我不但不走,还要抓你去见官呢!”
“见官?不!你不能,也不敢!”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敢?”
“这是我自己的东西,见官就见官,我也不怕!”凌起石突然提高嗓子叫:“店家,快开饭来,我要上路啦!”他这一叫,褚道元要阻他也阻不及,亦不能赖着不走,只好恨恨地瞪了凌起石一眼,然后离出。凌起石还挪揄他:“好走啊!”
褚道元回房,把所见告知祝胜,祝胜指指板壁道:“咱已看到了!”
“嗯,你偷看?”
“不错!这小子只有一个人,又年轻,没来由有这许多钱的,即使有,也不该由他自己一个人带着!褚道元,咱认为其中必有古怪!”
“你以为他是鱼洱?诱人上当?”
“不错!你以为无可能?”
“咱们不必太早下结论,等一会,你先行,跟踪他,咱后行,监视其他人。这样,就可以知道他是不是只有一个人了。”
“如果他真是一个人呢?”
“你千万要小心!老少女残出家人,都是难惹的。他若果只是自己,又带这许多银子金子,你就得千万小心!要是他没有过人绝技,决无此胆量!你明白吗?”
“放心,我晓得!”
凌起石上路了,褚道元跟着他,他只顾自己走路,似乎毫无戒心,沿途还不时唱歌,表现得十分轻松。褚道元财迷心窍,忘了祝胜提醒他的话,一心只在盘算如何夺取凌起石布包中的金子银子。
走了一程又一程,已经走了很远,路上行人较少,且是山边辟径,羊肠小路,又弯又狭,褚道元骑术甚精,纵马疾前,抢到凌起石前头,然后勤住马,喝道:“小杂种,你终于落到我手里啦!”
“你想怎样?”
“快把包袱送过来,饶你不死!”
“你想打劫?”
“算你聪明!拿来!”
“放屁!你不配!”凌起石陡然抖鞭疾扫,“啪”一声打到褚道元的坐骑上,痛得它狂嘶暴跳,几乎把褚道元掀离马背。马一闪,凌起石已经抢前,再回手一招“背打金铃”,马鞭疾卷。“啪”一声之后,随之而起的是褚道元的惨叫!因为他回避不及,脸与颈中了一鞭,马上出现一道鲜明的鞭痕了,伤了外皮,鲜血直冒。
褚道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出手如此老辣,以致回避不及。中招之后,惨叫一声,惊动了祝胜,急急赶来,已看不见凌起石,他早走远了。
“他妈的,这小杂种,真有点邪门,我非找到他算账不可!”
“唔!老少女残出家人,果然不错!褚道元,他不要了你的命,已经太对得起你了!这小家伙是什么人呢?如此厉害?”
“也不见得是他厉害!我瞧不起他,没把他放在心上,这才会上了他的当,吃了他的亏,要是我小心一点,未必就会输了给他!”
“别说了,走吧,咱们马快,说不定还能追得上他!到时,你可别再大意啦!”
祝胜与褚道元两个以为自己马跑得快可以追上凌起石,怎料追了一程也看不到,再追下去,追了好远段路,追是追上了,却不能下手了,因为,凌起石跟在一群镖师的后面。
“怎么办?我们白白放过这小子?”褚道元忿忿不平地说。
“当然!咱们得想办法!”
“那就得快想呀!”
“那还不容易,镖局是要拉关系的!常言说,设镖局,靠的是三分本事七分情,咱们向他们说明在先,这小子是咱们仇人,偷了咱们朋友的财物,咱们要跟他算账,请他们别插手!他们大约不会怎样。”
“好,我试试!”褚道元一声未完,打马上前了。
他追上去,由于马跑得快,蹄声惊醒了那些镖师,都在戒备,可是,耳边却听得褚道元骂道:“小杂种,你逃不掉啦!快快跪下来求饶吧,老子会放你一条生路!你要逃,是逃不掉啦!”
镖师已经知道褚道元的来意,稍微心情轻松一些,但仍未敢大意,仍然在戒备中,以防褚道元使计,杀个措手不及。那就惨了。有经验的镖师,都不会太相信别人的。
褚道元追近了,他对镖师们说:“朋友,请借个方便,让开一条小路,我们只是要追那个小杂种算账,不敢惊动各位!”
一个镖师抢口道:“朋友,说话可得当真!”
“当然真!我褚道元说话从来负责!”
“哦,原来是褚兄,请吧!不敢阻你!”
“祝胜,快上来,别给小杂种逃了!”
“来了!”祝胜随后赶上。
众镖师都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没有动手,原来是祝胜和褚道元来了!”各人心中正暗自安慰,一个随队出发的新镖师却看不过眼,忍不住气道:“慢着!你们两个加起来快有一百岁了,好意思对付一个大孩子?”
众镖师对此人出面替凌起石说话,甚为不满,有人还叫道:“任青,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不行!这样的事,我们怎能不管?两个几十岁的人欺负一个大孩子,公平吗?我若不说,以后也没脸去见天下人了!”
“你可知道,你这么干会对镖局招来多少麻烦?”
“这个我当然想过!”
“你想过?那还逞什么能?”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呀,何况他又是个大孩子!马镖头,我请你……”
“少废话,要救,你自己去救,我不干!”
“我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们的责任是保镖,此外一概不理!”
“那好吧,你们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