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交手只有两招,论用剑之巧,招式之奇,方明已胜过对方了。不但对方惊异得“咦”一声,就是方火生也大感诧异。来人在惊异中撤招,注视方明一刹,便问:“你真是方火生的儿子?”方明不悦道:“你这算什么?难道父亲也可以乱认的吗?”刘方似感失言,急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奇怪你若是方火生儿子,怎么不用本门武功,却使出别人的武功招式?”
“你问这干什么?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有事就说,没事就走,我不会为难你!”
“走?你以为我会怕你,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老伴,你替我押阵,我要好好的试一下他有多少斤两!小伙子,你再接我几招看看!”抖剑再进,出手较先前为缓,但气势却更见不凡。方明到底经验不足,分不出轻重,横剑硬挡,驭剑相交,“铛”一声,火花飞溅,方明被震得剑锋反弹,虎口剧痛,手腕发麻,虽然拼命把剑握住,人已退后一步了。对方并没有乘胜追击,沉下剑,道:“怎么,还不快去通知你爹,说我高大鹏来找他!”
“高老哥,原来是你,久违了!”隐在暗处偷看的方火生走出来了!方明怔怔的站在一旁,高大鹏道:“方兄弟, 看到你,我高兴了!想不到侄儿练得这样一身武艺,比我们年青时都胜得多了!当年,我们在他这个年纪,哪有他这副身手?哈哈,虎父无犬子,确然!”
“大嫂,我们快十五年不见面了吧?你还是跟当年差不多,没什么变化,我一下子就能认得出来!”方火生对那个女人说。她听得很是开心,笑道:“老方,你真会逗我开心!你这儿子虽然凶一些,武功确实不坏呢!你能调教出这样一个儿子,我真替你高兴!”
“大嫂子,你也许有点误会,今晚是有点特殊,因为早先曾来过几个仇家,他以为你们……”
“方兄弟,你不用说了,我明白,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惹上这些人,他们人数可不少呢,而且都是恶名远播的败类!”高大鹏说。
“你是说张三刀?你也知道了?”
“张三刀算得什么东西!我才不把他放在心上,我说的是另外的人,比张三刀可怕多了!”
“他们是什么人?我一点也不知!”
“原来你还不知道,怪不得你一点也不紧张啦!”
“他们是些什么人?值得你这样重视?”
“他们的来头可大了!有骷髅教主卢阴泉,西藏剑妖阿买提,长白山狼俞剑平夫妇,骷髅教香主季少鹤,赤面鬼金不换,黄河二鬼何东博与诸志杰!还有一些其他人,都不是无名小辈,我忘了,总之十分难惹就是!”
方火生一听呆住了,连招呼老朋友入屋也忘了,此时,黑大哥朝高大鹏夫妇拱手为礼,道了声“久仰”之后,便问:“高前辈,你老人家知的就只有这几个了?”高大鹏一直未曾注意到这个陌生人,听得他这么一问,似乎还嫌人数少的样子,不禁既惊异,又有气,带着讽刺意味地反问:“只有这几个?你的意思是嫌少?”
“我当然不会嫌敌人太少,不过,若果真是只有这几个,确也易于应付!长白山狼夫妇和我有点交情,我既然在这里,他们大约不好意思跟我动手,可以少了两个劲敌,我与赤面鬼金不换也相识,他大约也不会动手,留下来的就易对付了。就怕他们不止这几个,那便有点麻烦!”
“方兄弟,这一位是……”高大鹏不相信黑大哥的话,希望在方火生口中探到些消息。但是方火生也不知道黑大哥的底细,无法回答。于是,高大鹏存心一试黑大哥的功力,在还礼时猝然吐掌,掌势又速又劲,但黑大哥却十分镇定,不架也不闪。高大鹏想不到他有此胆量,在最后一刹才凝住了手,撤招道:“你怎么等死,不闪不接。”
“我知道你不会打我,何必回避,更何必接。”黑大哥说。
“什么?你以为我不敢打你?”
“我是说你不会打我。”黑大哥说:“第一,你我素末谋面,无冤无仇;第二,我是方老英雄的客人,你未知我底细,自然不会下毒手;还有,纵使你真个打了,也未必就能伤得我。有此三点,我当然是毋须闪避与招架了。”
黑大哥说来有理,而第三点理由更叫高大鹏气炸了肺,勃然大怒,喝道:“好大的口气,且让你尝尝滋味!”言出招发,一记“长亭折柳”,掌势拍向黑大哥左胁。黑大哥的胆子也真不小,他竟敢不接不避,让高大鹏重击一掌。高大鹏虽然说在愤怒中,到底与黑大哥无仇,到了最后关头还是留力,只用上六分真劲,存心要教训黑大哥一顿。怎知一掌打实,却似击在一堆弹松了的棉花中,恍如无物,掌劲一去无踪,不禁色变骇惧,退了两步。
黑大哥笑道:“高前辈太客气了,宅心仁慈,未尽全劲,我衷心感谢!”
“朋友,我输了。我相信你的话,赤面鬼与长白山狼冲着你真会袖手的”高大鹏一脸羞愧地说。
“不!高前辈,他们不会袖手旁观,他们会倒戈相向,助我一臂之力。”
“你以为他们会这样?”
“一定会!”
“为什么?”
“他们不是笨蛋。他们只是受了骗,见到我,他们知道被骗,自然要找骗他们的人算账!”
说话间,方蓉与丁一雁也来了。高大鹏见到丁一雁,愕然一怔,随即叫道:“丁大侠,你也来了。”丁一雁说是刚到的,两个便谈开了。后来高氏夫妇得知丁一雁与方家的关系连忙恭喜,丁大娘更解下随身一方玉佩送给方蓉作为贺礼,方蓉红着脸致谢,收下了。
老朋友来了,方火生自然是设宴招待。席间,高大鹏说出与丁一雁认识经过,原来在一年前,高大鹏逼盗,以寡敌众,正在吃紧之际,适值丁一雁经过,路见不平,拨刀相助,使高大鹏得以转危为安,反败为胜。想不到今天在方家重逢,所以特别高兴。
方火生在谈天说地中,忽然问道:“黑少侠,早先你与阿明找我,不是说有事的,是什么事?”
“方老英雄,早先那个跛子的前来,约你到外边去决斗,我已经代你拒绝了。”黑大哥说。
“由他去吧,我也不能任由他们搬来搬去,你拒绝得好,不要理他们。来,我们干一杯,快五更了,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可睡,大家快点去睡,养足精神,说不定敌人什么时候会突然到来。”方火生说。
“方兄弟说的对,我们要时时刻刻提防着,不要稍有大意。”高大鹏说。
黑大哥道:“明仔,你倦吗?我们去到外边去走走好不好?”
“我才不想睡呢!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两个人说着便离开大家,高大鹏看着他们远去之后,说:“这位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历?他内力之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丁一雁说:“我在海上、陆上碰上的高手也不算少了,就没一个比得上他!”
“他与阿明倒合得来,两个不知又到什么地方去了。”方火生带着欣慰的语调说。
“爹,我和一雁出去看看他们。”方蓉说。
“好吧,你们年青人就是好动,若果见到他们,叫他们早点睡吧!”
方蓉答允了,和丁一雁两个牵着手出去,他们先在屋的四周绕了一匝,却不见黑大哥和方明,只好走远一点去看,果然看到了,只见方明正在跟着黑大哥在空地上打拳,一招一招的打出去,打得很慢,并无风声,可见用劲不足。更奇的是打几下又停下来,然后再打几下,又再停下来,打打停停的,十分古怪。方蓉与丁一雁看得十分纳闷,不知他们练的是什么招。
方明隔着一块大石,石后是黑大哥,方蓉只看到弟弟,看不见黑大哥在干什么,她见弟弟离开大石五六步,向大石发掌,大石连动也不动一下,看得出,弟弟的功力太弱,撼动不得石分厘,她看了一会,为弟弟难过,就不自禁的走了过去,丁一雁想劝阻也来不及。
方蓉的出现,方明一点也不知道,他一掌刚发,便听得姐姐叫他,难免分神,这一招没有打实就收招了,他看着姐姐问:“你怎么也出来了?”
方蓉道:“你怎么发掌没有一点劲,连草也不动一下!”
方明道:“姐姐,你阻着我发招啦,我本来已经练到九十三招,再多打七招便是百招之数了,现在,不行啦!”
“我就是不明白你的出招吐掌,怎么轻飘飘的似全无劲道?”
“姐姐,你真是,这才叫做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呀!黑大哥说,练成之后出手无形,出掌无声,中人若虚,毙敌于无形!”方明侃侃而谈,甚为玄妙。方蓉听了还是不明白,劝他去睡觉,免得翌日精神不足。方明说:“姐姐你又错了,黑大哥说,睡即是醒,醒亦是睡,养精蓄锐,在乎心田,化之意念,不在乎形式。我现在越练越有劲,一点也不觉得疲乏呢!”
方蓉见他如此说,便和丁一雁走了。丁一雁细想方明刚才所说,喃喃自语:“不错,阿明说的甚有道理。”
方明待姐姐他们走后,又从头练起。他练的十分有耐心,而且认真,一丝不苟,练到第三个一百招,东方已泛出鱼肚白,快要天亮了。黑大哥问他怎样,要不要睡一会儿养养神。方明说不必了。
黑大哥说有点事要离开,大约下午可以回来,叫方明自己先回去,他办完事自会回来,不必去找他。
方明回去之后,关上门,默默地回忆早先的一切,想到高兴时,就在房中练起来。
这一天,因为跛子曾代张三刀约会方火生晚上到百丈崖去决一胜负,所以白天没有人来捣乱,安安静静的过了天。到了晚上,仍然十分平静,四更鼓响,鼓声未泯,劲啸迭起,连串传到方家。方家的人虽早有准备,但听到这连串劲啸,亦为之心不安,生怕众寡悬殊,难以力敌,就是高大鹏夫妇处此,也暗感紧张。
不一会,来人就到达门前了,黑大哥与方氏姐弟,丁一雁四个人迎于门口,跛脚汉先开口责问:“快叫方树出来见我,他为什么失约,是不是怕死?”
“你凭什么说方老英雄失约?你这么说,当然有个理由。”黑大哥说。
“昨天晚上我约他今晚三更到百丈崖去决一高下,他今晚不到,这不是失约是什么?”
“你昨天晚上约他,你见着他没有?他答允你没有?”
“这个,倒没有!”
“既然没有,你怎么说人家失约?你真是糊涂!”
“好小子,我是叫你通知方树的,你是没有通知他是不是?”
“废话!我答允过你代你通知了?我不曾答允呀!”
跛子说:“不错,你没有答允,但你也没有反对,没有说不肯通知方树。”
黑大哥说:“你说的一点不错。可是你是个大笨蛋,你同我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怎么这样蠢,连这一点也不明白?我叫你去通知海龙王明天晚上到千丈崖去见个高下,你去不去?哼,你没有道理指使我,我也没有道理受你指使,你自己蠢,不明白事理,却说人家失约,不是叫人笑话?亏你还好意思说出来!”
黑大哥词锋甚锐,跛子老羞成怒了,他忿然说:“好小子,我不怕你刁,更不怕你飞了上天去,你既然有胆量代表方树,又有胆量承担后果,我就出落在你身上要人,你接招吧!”
“你跛了一条腿,连走路也不方便,我不想人家说我欺负一个身体不健全的残废人。你还是叫个没有残废的人出来吧!我不会走的。你放心好了。”黑大哥嘲讽地说。
跛子更气了,拔出刀来,喝道:“还不亮出武器,想找死了?”
“嘿!耗子掉进天秤,自称自赞,你怎不自量至此,凭你这个熊样,也配叫我亮武器?你还不配呢!”
黑大哥的话句句有刺,叫跛子难以忍受。他实在忍不住了,挥刀就砍,黑大哥左一闪,右一闪,一连避了好几招才说:“我看在你是个只有一条腿的人,所以让你三招,现在二招已过,你若再不自量,继续动手,便要出丑了。”
跛子已经动手了,如何可以收得?他无法下台,迫得再次进攻,一刀砍向黑大哥左肩,黑大哥再不闪避,拍手弹指,“铮”一声响,一道刀光已经飞起逾丈,射向几丈过外,跛子也惊呼疾退,原来他受不起黑大哥弹指一震之力,虎口震裂了,刀也握不稳,给弹得飞跌几丈以外了。
黑大哥道:“你还不配跟我交手,更不配跟这里几位前辈交手。我不杀你,快去叫挨三刀和卢荫泉、阿买提他们来吧!你还是不服,要再动手?”
跛子不敢再动手了,他转身便跑。别看他跛了一条腿,跑得可真快呢。
跛子才跑出去不远,便被人截住,问道:“什么事?你的手怎会流血了?”
“金大爷,你来得好,姓方的不知从哪儿请来个小子,十分厉害,我打不过他,只好逃了。”跛子说。
“有这种事,你带我去,我替你把他撕成两半。”
“金大爷,你自己去吧,我还要去回报张三爷。”
金大爷大踏步走向方家。高大鹏悄悄对方火生说:“这个就是赤面鬼金不换了!”
方火生一怔,道:“他来得这么快,不知黑大侠能不能对付得了,我们要准备才好。”
金不换大踏步走向方家,远远就看到方家门口有几个人,走近了,看出都是年轻人,他还没开口,便听得一个颇为熟识的声音道:“金前辈,别来无羌,令人欣慰!”
金不换心头一凛,脱口便问:“是哪一位朋友?何不见个当面?”对方带笑道:“金前辈,你真是贵人善忘,我们在万松山庄曾经相处多时,怎么就忘了?”
金不换听到万松山庄其名,陡然一震,目注黑大哥,恍然地说:“老弟是……”一句话未说完,立即被黑大哥插嘴打断说:“金前辈,这里非说话之所,请到里面坐坐如何?”他不待对方表示意见,已经摆手说请,金不换只好走了。入门之后,他听得黑大哥说:“金前辈是几时离开万松山庄的?吕先生一家可好?”
“他们都好,吕兆熊这小子长得很高很健壮,他非常惦记你,常常问及你呢!吕姑娘呢?怎么不见?”
“她跟师父去了广西,要过一些日子才能返来了。来,金前辈,我来替你引见,这是方火生庄主,这是……”他把金不换介绍和大家相识,谈开了,倒也颇为投机。金不换深悉内情之后,愤然拍桌大骂:“好小子,居然敢来骗我!我不掀他下来难消心头之恨!”
“金前辈,这又何必,他们已经不堪一击了,何用你老人家出兵,还是待我收拾他们吧!”黑大哥说。
“不,老弟,你不知道,长白山狼俞剑平夫妇也不是个等闲人物,还有卢荫泉、阿买提他们,都不弱呢!”
“金前辈放心,长白山狼跟我相识,决不会和我为敌,至于卢荫泉、阿买提他们,不用我出手,由方氏姐弟就可以对付得了,所以我才敢说不用你老人家分神。”
“你与长白山狼有旧?怎不听你说过?”
“我们都没有机会说到他,自然少提。现在,嗯,他们已经来了,金前辈,我去看看。”
“我跟你出去看看。”
他们出到门外,迎上三个男人,一个女人。女人携看一个精灵趣致的小子,看来有五六岁了。双方对峙着,相距一丈左右,黑大哥意态悠闲地站着,对那个小子说:“小华,你过来!”
小华就是长白山狼的儿子,他听得眼珠连转,怔怔地望着黑大哥。长白山狼也心头凛动,怔怔地看着黑大哥,片刻之后,俞大娘若有所悟地激声问:“你是凌大侠……”
“俞大嫂子,你总算认了出来。”黑大哥说,“这儿的事,内情甚为复杂,你们最好是不要插手,免伤和气。金不换前辈已经答允我作壁上观了,希望你们也不要插手,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黑大哥说得十分客气,但长白山狼斩钉截铁地说,“不!既然你在方家,相信姓方的决不会是坏人,他们欺骗了我,几乎陷我夫妻于不义,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