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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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缘-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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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人』‘·亜Ц爺

  文案:
  庙门前拐过一个拐角,是座月老祠。
  坐下两个锦垫,篱落纱衣一掀便跪了上去,抬起头来看苏凡,苏凡只得跟著跪了。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他始终拉著他的手。
  跪完起来看月老,还是那般慈眉善目,含笑的嘴角。
  「像不像拜堂?」篱落在他耳边说。
  「神佛面前,休要胡言乱语。」撇开头,小书生再也受不住旁人异样的目光。

  第一章 Acheron Death

  苏凡,真应了这个名。
  眉眼平凡,身量平凡,学问也是平凡。且不说这天下士子千千万万,就是在这小小的靠山庄的读书人里头,苏凡也不见得拔尖。
  庄里的人们做完了地里的活儿常聚在大树荫下谈论各家孩子的出息。论样貌,该是张家的三儿长得好,气宇轩昂,同样一件水蓝袍子穿在人家身上就是看着不一 样,跟穿着县太爷的织锦官袍似的;论学问,李家老大该算一个,逢年过节的,庄里大半的人家家跑去央他写个联子,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庄稼人也 懂的吉祥话儿,字也写得好看,往门上一贴,还真有点喜气洋洋的意思;还有河西沈家的狗儿,村东豆腐老夏家的石头。。。。。。颜员外家的公子那是人中的龙,村里的孩 子是一样也比不得人家。。。?
  数来论去,最后才提到苏凡:「那个爹娘死得早的苦命娃。。。」
  苏凡还小的时候,爹就病死了。没两年,娘也得了病走了。剩下个苏凡,还是刚懂人事的年纪,只当床上的娘不过是睡着了,拉着娘的手哭着喊饿。庄稼人都讲仁义,帮着料理了后事。苏凡便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长大。
  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学堂里的先生看他趴在窗外的样子实在可怜,便破例让他也进了学堂跟着一起学。
  「苏凡呐,又读书呢。中了状元可别忘了王婶啊!」
  隔壁胖胖的王婶正在自家院子里喂鸡,隔着竹篱笆瞧见苏凡正用功,便取笑他。
  王婶是个寡妇,男人在去县城卖鸡的路上落下山崖死了,只给她留了个女儿和一群鸡。王婶没儿子,便把苏凡当了儿子看。
  苏凡从书里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复又低头看起来。
  读书人,哪个不想着中状元?
  苏凡也想,悄悄地想。
  打马游街,御前饮宴,名园探花。。。。。。
  梦里都能笑醒。
  真正到了这一年,皇家选良材,三年一开科。
  庄里有进京学子的人家热热闹闹地打点行装,衣衫、香囊都是新绣的雀屏中选蟾宫折桂纹样,千层底的布鞋是娘亲姐妹亲手@了几个月的。
  又敲锣打鼓地请了戏班,台上唱的是千里封侯金榜题名,台下送行的流水席一路从庄头铺到庄尾。真真是过年一般。
  这时节,苏凡却守着病重的夫子日日夜夜不曾合过眼。
  「先生放心,学堂的事我会照看着。。。。。。」
  苏凡在夫子耳边轻声道。
  这事是自个儿翻来覆去想了许久的。
  先生的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行了,是该到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可这学堂里的孩子们却不能没有先生。偏偏这时候,庄里
  头有学问的都要赶着进京应考。。。。。。
  思来想去,这庄子里每户人家都对自己有过恩,想念书又不能念的苦自己也受过。
  再说自己这学问自己也是明白的,中个举人便已是福分了,状元什么的那是梦里才有的事。倒不如留下来做个教书先生,也算是报答先生和这庄子从前的恩情。
  「苏凡,你呀,真是个傻孩子!」
  王婶丢下一院子鸡跑来骂他,语气里满满地都是心疼。
  「没事,没事,做先生也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苏凡笑着说。
  眼角瞥到颜员外家的马车正打门口路过,那是颜家的公子子卿要去京城。
  要是他,定然是能中的。
  心里微微泛起一阵酸,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
  苏凡便是这么个人,永远都先记着别人的好。先生说,要仁爱,要博爱;君子要先人后己。苏凡是牢牢记到了心里。
  先生也是孑然一身,照顾先生的活儿自然也落到了苏凡身上。
  白天,苏凡在学堂里教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言》。。。。。。书声朗朗地,一不当心就想起自己当年读书的光景。
  总有几个调皮的学生坐不住,趁着苏凡不注意,不是硬扯着这个说话,就是把墨水抹到那个的脸上。
  书,自然是越读越不成个调子。
  苏凡生气,拿起戒尺作势要打。
  那孩子颤颤地把手伸出来,抬起一双墨黑的眼,里面已是水气氤氲,苏凡便再也下不了手。
  「罢了罢了,以后再也不可了。」
  那孩子唇角一翘,眼里哪还有什么水气?冲着下面偷偷扮了个鬼脸,满堂的孩子笑作一团。
  苏凡无可奈何,只得在心里头苦笑。
  「好了好了,放课前背不出这一课,我便要罚了。」
  笑声方才有些止了,那些大胆的孩子还挂着笑脸。谁都知道,先生心肠软,是不会罚人的,复而,书声再起。窗外,雀鸟相鸣,远远地,牧童的笛声隐隐入耳。
  放课后,苏凡就赶着去照顾先生。
  先生住在庄外,每次去必绕过后山。这可苦了苏凡,往往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都已是大半夜,睡不过几个时辰便又要去学堂。
  几个月下来,人都瘦了大半圈。
  「真真是苦命的娃。。。。。。」
  王婶看着瘦弱的苏凡,是心疼到了骨子里,赶紧抓来自家院子里最肥的老母鸡,小火炖了一天一宿,然后再让女儿兰芷送来。
  苏凡原先想推辞,什么「君子」什么「礼仪」说了一通。
  「还真是读书读傻了,叫你喝你就喝呗!」
  兰芷听得不耐烦,「咚」的一声放下碗,「赶紧趁热喝了。一碗鸡汤还真能毁了你的气节不成?」
  「这。。。。。。」苏凡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看着兰芷倒竖起的眉,只得接过喝了。
  「这不就是了?哪里那么多废话!」兰芷的脸上这才有了笑。
  她收拾起空碗出了苏凡的屋子,忽然扭头又是一笑,「我娘问你,是不是该娶个媳妇了?」
  「啊?」苏凡一愣,脸上「腾」地一下涨得通红。
  再抬头,哪里还有兰芷的影子?
  所幸先生的病最近好了泰半,不用再累苏凡两头跑,只是隔三差五的,苏凡还要跑去送回药,再给先生带些粮食之类的。
  恰是这一晚,告别先生的时候还好好地,行到了半路,没来由一响惊雷,紧接着便是瓢泼大雨,没走几步,身上的衣衫就湿透了。四下没有半个路人,苏凡借着天光急急赶路,想着赶紧回家。
  却不想,越急便越是坏事,不知不觉自己竟进了后山。等回过神,只见周围古木参天、杂草丛生,不知名的藤蔓在树间相
  缠相绕,哪里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靠山庄里世代相传,后山那是禁地,住的是妖精鬼怪,凡人一旦进去就没有出来的。传说本无据,越传越是真。传了一代
  又一代,到底里边有没有妖怪谁也不知道,但是自小就被牢牢叮嘱着的,谁又没事敢往那里去瞧个究竟?
  苏凡原本就不是胆大的人,这一瞧立时吓得任这雨再大,雷声再响,也不敢再挪动半步。
  天空半明半暗,紧紧地盯着前方那半人高的草丛,总觉得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大概是野兽,又大概是鬼怪?
  他心里毛毛地,口中喃喃念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怪力乱神。。。。。。」
  忽然,天边一亮,草丛里倏地窜出一团白影,「噌─」地一下就到了自己跟前。
  苏凡惊得立刻往后跳了半步,险险就要跌倒。
  天边的电闪雷鸣似乎缓和了些,雨势也渐小。
  苏凡略略稳了稳心神,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瞧那团白色的东西。
  那东西抖了一抖,缓缓放开了蜷着的身子,露出一对尖尖的耳朵,毛茸茸的大尾巴微微摇了摇。
  然后,苏凡的眼睛对上了一双淡金色的瞳。
  狐,通身雪白的狐。
  「不怕,不怕。。。。。。」
  看着这双瞳,就想起学堂里的学生那双水气氤氲的眼,苏凡不自觉地伸出手把牠抱在怀里。
  怀里的狐似乎有些抗拒,尖尖的爪在苏凡臂上划出几道血痕。
  苏凡吃痛,刚要把狐放下,天雷毫无征兆地铺天盖地打来。
  天空亮如白昼,明晃晃地刺伤双眼,眼前是满目的白光,耳边只听「轰隆隆」的巨响,地下颤动。
  苏凡双脚站不住就跌坐在了地上,雨点落在身上,一阵一阵火辣辣地疼。下意识地收拢双臂抱住怀里的狐,隔着淡薄衣衫感觉到牠不再挣扎。
  这雷,这雨,这天,这地,排山倒海,似是天崩地裂。难道是共工撞倒了不周山?还是那炎黄二帝正与蚩尤鏖战?抑或金猴翻搅了东海又大闹了天宫?
  雷,越打越凶;雨,越下越急;天边的闪电一下紧接着一下;乌云急滚的「隆隆」声响,声声都入了耳。
  苏凡再顾不得作他想,只抱紧了狐,苦捱着这吓人的天象。那狐也似通人性一般,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雷止雨歇。苏凡缓缓站起身,远处还是深山树林的模样,自己四周这一圈却是枯木残枝,一片焦土,哪里
  还有先前那参天的古木、半人高的野草。除了这一人一狐,就再也没有任何生灵。
  怀里一轻,手中的狐跳了出去。
  苏凡愣愣地看着面前白衣银发的年轻男子。
  「哼!」淡金的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男子转眼就消失在了林间。
  古书中有记载,书生夜行于林,遇一女呼救于道旁。书生救之。女子诱之,结一夜欢好。翌日,书生徘徊林中寻之,遇一樵夫。樵夫闻之,笑曰:「狐也。」
  苏凡回头,一条小径一路延伸到山下。
  他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罢了,就当是梦吧。
  如是过了几天,那一夜的事就渐渐有些要忘记了。
  那一日,他正在学堂里授课,王婶急匆匆地跑来。想是跑得急,一身的肉一抖一抖绕着圈儿。
  「苏凡哪,你家来亲戚了!还不快回去。。。。。。」
  不知怎地,觉着这王婶眉开眼笑的,平时见着那皮毛油亮的大公鸡也没见着她这么高兴。
  苏家是一脉单传,哪里来什么亲戚?心里疑惑,身子却让王婶拉着领子跟拎小鸡似地往家里抓。
  一路往家里赶,一路有人来跟他搭话。
  「苏凡哪,你家来亲戚了呀。。。。。。」
  「苏凡哪,那是你家什么亲戚呀?」
  「苏凡哪,你家那亲戚娶媳妇了不?」
  「苏凡哪,我们家珍珍正找婆家呢。。。。。。」
  一个比一个说得让苏凡胡涂。
  好容易到了家门口,门口满满围了一圈人,还有人都爬上他家那竹篱笆的墙头了。
  人们见了苏凡,嚷嚷得更高兴了:「呀,苏凡回来了呀。」、「苏凡回来了。。。。。。」
  还没有这么多人当着自己的面谈论自己,苏凡有些不自在,一闪身进了自家的屋。
  屋子里已经站了一个人,听到了声响,转过身。
  白衣,银发,淡金瞳。
  「隆隆。。。。。。」苏凡的耳边满是雷声。

  第二章

  窗格上贴的是雪白的窗纸、墙上刷的是水磨粉;楠木的桌椅、粗瓷的茶碗;桌上放着还没读完的《诗经》─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可惜,窗户纸是漏风的,水磨粉不知是什么时候糊的,斑斑驳驳地,跟画花了脸的女人似的。
  桌子的一条腿短了,底下用小石头垫着,几把椅子倒还齐整。什么椅子?说穿了不过是几个木方凳,连个椅靠扶手都没有,看那摇摇晃晃的样,怕是也用不了几天就要散架。
  至于这茶碗就更别说了,碗口掉了一大块,也不怕划破了嘴。就那书看得出是仔细用着的,页边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那书页却不见怎么磨损,光洁干净得跟这屋子一样。
  又怎么能不干净,因为除了这几样就什么也没了。
  呵,穷光蛋。
  篱落打量苏凡的眼神里更添了点不屑。
  眼前的教书先生穿一身粗布的长衫,月牙白的颜色更衬得人干净,也隐隐显出身子的瘦弱。眉眼、鼻梁、唇角说不上难看,要说好看又差得远了些,平平无奇的五官平平无奇地合在一起,便就只能是个平平无奇的样子。
  还算干净,无论是屋子还是人。
  一想到要在这里住上几十年,篱落就觉得满心的怒气一点一点往头顶冒。
  恨不得一口咬上这个多管闲事的书呆子的脖子,饮其血,拔其毛,开膛剖肚,串上小树枝,架起松木点上火,慢悠悠地把树枝拿在手里来回这么转几下。。。。。。过不了多久,肉气四溢,松香扑鼻,色泽油亮,外焦里嫩。趁着烫咬一口,入口即化,只留
  一股幽幽清香在唇舌间徘徊许久。。。。。。
  啧,这才是能入他篱落的口的东西。
  可怜苏凡,此刻还云里雾里,面对屋里屋外这么些乡亲不知该从何说起。
  「苏凡哪,愣什么愣?这是你哪家亲戚?」看着这两人斗鸡般干瞪着眼不说话,王婶耐不住跳了出来,一双玻Х煨⊙壑辉诶槁渖砩洗蜃覆皇俏宜笛剑辗玻阏
  亲戚怎么俊得跟不是你亲戚似的。瞧瞧这模样。。。。。。啧啧。。。。。。要我说呀,怕是能比上那颜家的少爷了。」
  「这。。。。。。」苏凡只能拿眼去看篱落。前几日后山林子里遇着的狐,这算是哪门子亲戚?「这。。。。。。这是我远房的表。。。。。。」
  「表兄。篱落,他表兄。」篱落突然插话。
  「对,我。。。。。。我表兄。」是表兄还是表弟苏凡根本没心思在意,平生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只觉得一颗心慌慌地,脸上烫得能烧起来,只把头低得快碰到地了。
  反观篱落,从从容容地对着众人,一双眼却饶有兴致地看着苏凡。
  「哦哦,是远方的表哥呀。那这是来探亲还是?」王婶问得越发起劲了。
  「长住。」
  「哟,长住啊。。。。。。那就是不走了?」
  「是。」
  「好,好!真好。。。。。。真是好啊。。。。。。呵呵。。。。。。」
  那些笑得最欢的都是家里有没出阁的女儿的。这般的女婿真是打着灯笼都没地找哟!那些个家里没女儿的也笑得欢,这么个人物往这边一站,以后大树荫底下的东家长西家短还怕少么?
  乡下人没什么逗乐子,不就靠摆个龙门阵消遣消遣么?你说不是?
  只有边上的苏凡满心疑惑,怎么也笑不出来。也罢也罢,生死由命。这么想着倒也不觉得慌了,见众人都关心着篱落,谁也没在意自己,反正是被忽视得习惯了,随手拿过桌上的《诗经》接着看起来。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只盼这狐狸不是那硕鼠,不然自己怕是供养不起这大仙。
  这边还在问:「娶亲了没?」
  「定亲了没?」
  「有中意的没?」
  「要什么样的?」
  「亲事你一个人作得了主?」「什么时候来你张婶家,我们家云丫头的糖醋鱼好吃着呢。」
  「也来你李叔家看看,让我们家迎香给你绣个鞋面。」
  「我们家秀秀识字,能写诗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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