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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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缘-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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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觥筹交错之际,不知哪里来了个穿着一身锦衣的男子。起先还没人注意,直到他靠近了主桌从李太奶奶手里抱走小娃娃时,众人才慌了。纷纷停了筷子看着,却谁也没敢动。
  这是怎样的一个男子?
  苏凡总觉得,一个凡夫俗子若长到颜子卿那般,便足以当得起「玉树临风,风采翩翩」这八个字。
  篱落那般的,是修道的妖精鬼怪,通身的气度便不是常人能有的,更何况他是狐,长着一张能用「漂亮」来形容的脸似乎并不奇怪,看久了也就是这么个样子。
  可眼前的这个男子却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说是俊朗挺拔似乎太过生硬了,说是姿容绝世却又是太过女气了。
  有着这样一张漂亮得有些太过的脸,却又浑身散发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霸气,这样的威严气度,比起兰芷家的那位墨啸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什么时候靠山庄竟来了这样的人物?
  几个年轻大胆的后生执着木棒、锄头将他团团围住,他却浑然不觉一般只抱着那孩子仔细看。
  苏凡这一桌恰好就在主桌边上,那男子的一举一动一一落在了眼里。
  如此出众的人物,想必在某处必然是一言九鼎尊贵无双的,却在看着孩子时,脸上悲伤落寞得彷佛一无所有。没有人有动作也没有人说话,屋子里连呼吸声也几乎听不到。
  「文舒。。。。。。」寂静中,两个字唤出口,泪也一滴一滴地从眼中落下。
  熟睡的孩子似察觉到了滴在脸上的泪,羽扇般的睫毛抖了抖,睁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注视了一会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文舒!文舒!文舒!是我啊。。。。。。我是勖扬啊!文舒。。。。。。」男子紧紧地抱着孩子,慌乱地去用衣袖擦去孩子的泪水。「是我啊。。。。。。文舒。我知你恨我,可你却恨到轮回转世将我彻底忘记么?
  「文舒。。。。。。是我不该,是我愧对于你,文舒,为何你如此绝情,竟不给我半分机会从头来过?我宁愿你恨我千年万年啊!
  什么叫过往种种烟消云散?我始终亏欠于你,你叫我如何烟消云散?文舒。。。。。。」
  孩子依旧「哇哇」地哭着,不停地挥舞着小手,想要挣脱男子的怀抱。
  方才还是如何盛气凌人不怒自威的人,此刻却也哭得不能自已,泪一滴一滴地落下,嘴角却突然弯了起来。
  「文舒,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忘记就就忘记吧,我们一起重新开始,好不好?嗯?呵呵。。。。。。」笑声说不出地诡异,让人心头一阵发毛。众人还没回过神,一阵紫烟冒出来,等烟散了,那男子连同孩子的身影没了。
  李太奶奶眼一翻,立刻晕了过去。
  饭自然也就吃不成了,众人七手八脚地帮着收拾,又宽慰了主人家好一阵子。
  等回家时,已是大半夜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苏凡问篱落。
  篱落只握紧了苏凡的手闷头走路。
  「爱恨纠葛呗。」管儿代替篱落回答:「那孩子啊,前世定是和那个男人羁绊甚深,人家亏待了他,他便投胎转世了,却没想到人家追来了。
  「这两人都不是一般的主,山野里的散仙要想开了命门投胎是万万办不到的,非要修行千年,位列仙班的才成。」
  苏凡似懂非懂地听了,回想起那男人痛哭又发笑的情形,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爱也好,恨也好,如若一方忘却了,昔日一切再如何羁绊,终是水月镜花,于另一方而言,确实苦痛难当。
  「苏凡。」吹熄了烛火,苏凡才刚坐上床,篱落就贴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怎么了?回来的时候就不说话。」
  「苏凡,苏凡,如果有一天你也轮回转世了,我一定也会这个样子来找你。。。。。。
  「不,我不要你轮回,我不要你忘记,我不要。。。。。。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面对那样的你。。。。。。苏凡,一世于你而言是漫漫几十年,对我来说,却只是一瞬啊。。。。。。苏凡。。。。。。」
  今夜无月,天上半点星子也没有。房里漆黑地,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苏凡抬起头,唇贴着他的脸一点一点吻过,最后停在他的唇边,「总说我笨,你自己不也是?以后的事,想它做什么呢?
  几十年,你是在咒我活不过百会早逝么?。。。。。。」
  再说不下去,话语消失在纠缠的舌间。
  「我干脆住隔壁去得了。」小狐狸在外头把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
  那个叫勖扬的男子与李家的小曾孙彷佛是有隐身法一般,无论庄中的人们怎么找,即使又去河对岸的靖江城里翻了几回,却是一星半点的消息也没有。
  按理说,这么个容貌出众又身穿华服的公子手里还抱了个小婴儿,在穷乡僻壤里该是十分扎眼才对,可除了满月宴那天晚上,竟是谁也不曾见过这么个大活人。连人家是什么时候进的庄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太奶奶自打那晚昏倒后,就一直病倒在床上。
  苏凡带了篱落和管儿过去探望,一屋子的愁云惨雾叫人也跟着压抑起来。
  老太太半躺在床上直直地对着管儿看,嘴里喃喃念着:「宝儿,我的宝儿。。。。。。」
  苏凡坐在一边安慰了一阵:「老太太要保重身子,切莫太劳心劳神,人总是能找得着的。」
  李家的人按着礼数谢了,又闲扯了几句,说是已经请了靖江城里头的张天师来看看,人家是通了天眼的活神仙。
  苏凡忙点头,「那是必定能找到的。」
  还扯开说了些别的,苏凡不善应对,都是人家滔滔地讲。一会儿又绕了回来,说到孩子出生时的情形,也没什么狂风大雨电闪雷鸣的异象,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给抱了去?便开始泣不成声地抹眼泪。
  篱落挨着苏凡坐着,本来就讨厌这凡俗间情面上的你来我往、亲亲热热,无奈苏凡这书呆子说礼数不能废,才跟了来。这会儿看得有些厌倦,一个神志不清的老太太,一群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人,实在无趣。就暗地里拽苏凡的袖子催促他快走。
  苏凡察觉了,知这狐狸只爱吃喝不爱应酬,这回能陪他来这儿走一遭,已是从来没有的好心情了,就起身告了辞。
  后来,庄里又派了好些人去邻近的各庄找,一个个无功而返。
  大树底下的人们说:「那孩子怕是找不回来了。」言语间有些惋惜,还有些担心。把自家孩子召到跟前千叮咛万嘱咐:「下
  了学就回家,不许去外头野!要再碰上那么个怪物似的人,活该你连个手指头都找不回来!」
  张天师也请来了,在李家院子里又是开坛作法又是请神通开天眼,痴头癫脑地舞了一阵,用桃木剑往西南方向一指,说孩子就在那儿。
  李家赶紧按着指点去寻了,却是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天师慢悠悠把银子揣进怀里,说道:「孩子让河神收走了。」
  李家顿时哭天抢地嚎成了一片,急忙忙地办了丧事,还跪在河边烧了些纸钱。
  这事就这么了结了。
  不过,庄里人说闲话时还会时常提起那个好看的锦衣男人:「那河神怎么又哭又笑的,莫不是那天师算错了吧?」
  「江湖郎中胡说八道骗钱呢!」管儿告诉苏凡。
  篱落正坐在软椅上对着手里的茶盅出神。这些天他的话一直很少,想来大概还是在想那些轮回不轮回的事。苏凡看得有些忧心,便走过去从他手里抽出了茶盅,满满地一杯,一口都没喝就愣是捧在手里捧凉了。
  「还有什么好想的,都是些有的没有的。不知是什么年月的事,现在去想它做什么?」
  「谁说我想的是这个。」篱落伸出手来抱苏凡,把头埋到他的颈窝里,「还记不记得那个叫勖扬的?」
  「嗯。」那样的一个人,出众得只消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他的来头不小呢。」他右边的嘴角往上一撇,似笑非笑,是个不屑一顾的样子。
  「是你家兄弟?怎么长得比你好多了?」管儿也来凑热闹,丢下笔跑来往苏凡的腿上坐,额头上立刻挨了一下。
  「去,小孩子写你的字去!不写完不许睡觉!」
  「切!那说得好像跟人家多熟似的。在咱狐族,来头不小的除了你兄弟还能有谁?」小狐狸揉揉脑袋,不甘地回到桌边。
  「银紫龙印知道么?」篱落斜睨了他一眼。
  「他是天胄?」管儿大吃一惊,笔头一挫,戳破了薄薄的纸,「我怎么没瞧出来?」
  「就你那点道行,除了看菜盘子还能看出些什么?」数落完管儿,转而细声对苏凡解说。
  「妖界也好,天界也好,说穿了跟人间没什么两样。天帝那边远远近近少不了有几个亲戚,都是上古开天辟地之初就有的
  神族,因是天帝的亲戚,所以就叫他们天胄。传到现在,也就剩了五、六个,平时都是在天外仙境各自的封地里鲜少出来的。
  一旦出来了,天帝也受不起他们的礼。」
  「这才是真正的天朝贵胄了。」这样的事苏凡是第一次听说,连书上也不曾有过记载。又问道:「那什么印又是什么?」
  篱落要开口,却被管儿抢了先:「这个我知道。长老说过,天胄额上都是有银紫龙印的,这是上古神族的标志。还非得道行深的才看得见。道行浅的,人家不屑搭理你,还怕你跑上去黏糊!
  「切!真叫那个什么,没见过把自己高看成这样的!要我看,那个叫什么勖扬的也不过这样,哭哭笑笑的,跟庄里的武疯子王二也没什么差!」
  「原来如此。」苏凡了然,「这么神通广大的人物也敌不过命盘轮回,落得个如此惨淡的局面。若是旁人不是更。。。。。。」
  心念一动,就说不下去了。
  刚刚还劝着篱落别想着以后的事,可自己却还介怀着,老了怎么办?死了怎么办?再世为人后他还会不会来找他?那个时候自己还会不会记得这辈子的事情?如果篱落也忘记了呢?所谓洒脱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
  抬眼,看到篱落正看着自己,是不曾见过的表情,眸光沉沉地,淡金瞳能把人的魂吸进去。
  「忘记了也没事。。。。。。没事的,我记得就好。不认得也没关系,本大爷认得你。你还欠着本大爷这么些鸡呢?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放了你过去?别忘了,本大爷好歹也是修行了五百年的,怎么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嗯?」
  一字一句落进心坎里,苏凡越发堵得慌,「篱落,如果。。。。。。如果我去了。。。。。。别那个样子,不好看。」
  「那你就给我牢牢记得,看到了本大爷,不许跟那孩子似地哭得那么难听。」
  「嗯!」
  「还有,找户好人家,怎么也得是吃得起鸡的人家。看看你现在,一穷二白,吃只鸡也得等大半年。」
  「好。」
  「地府里头要抢好人家的多着呢,别这么老实,尽让着人家,想要就去争。你跟别人客气了,别人谁跟你客气了?」
  「我知道。」
  「。。。。。。」管儿在一边听得一头黑线,「你们这都说得些什么?先生又不是现在就要去了。」
  篱落呵斥他:「小孩子懂什么?闭上你的嘴,好好写你的字!」
  靠山庄里似乎永远都不缺谈资与可供谈论的人物。当人们还在议论著那个叫勖扬的男人时,又有新的贵客来到了这个小小的庄子。
  这天,苏凡正在学堂里教课,王婶来找他。
  「苏凡,苏凡哪,快!快跟我回去!你家又来亲戚了!哟,又是个模样周全的公子哪!那样貌,那打扮!快跟你王婶说说,他成亲了没?你张婶、李姐她们都着急知道呢!
  「我说你呀,怎么自个儿不怎么地,亲戚一个一个跟戏文里头的王爷、状元似的?这又是你哪家的亲戚呀?你爹那边?还是你娘那边的?我看该是你爹那边的吧?他多大年岁了?属什么的?生辰八字知道不?。。。。。。」
  一路拉着苏凡往外走,王婶一路不停歇地问,苏凡想说话都插不上嘴。
  走到家门口,里里外外又站了一圈人。
  又是哪儿来的亲戚?苏凡心中疑惑。只能跟着王婶往屋里走,围在门口的人就拖着他问:「苏凡哪,你家亲戚是干什么的?怕是做官的吧?」
  「苏凡,你这亲戚家里头还有其它人不?爹娘还在吗?兄弟几个呀?」
  「苏凡,你还有这么个亲戚呀?」
  「。。。。。。」
  一概都被王婶挡了,苏凡才得以进了屋。
  堂屋中央站了个人,跟篱落一样是一身素白纱衣。
  篱落站在一旁,双手抱胸,脸上气鼓鼓地。一见了苏凡就赶紧过来把他拉到身边,凑近了低声道:「不是个什么要紧的人,你别理他。他说什么你都别听。」
  这时,那人转过身,对着苏凡抱拳施礼道:「在下篱清。」
  银白色的长发,灿金的瞳,五官英挺,棱角分明,唇角有些薄,紧紧抿成一线。狐族的王,自有一派威仪风范。
  苏凡忐忑,忙躬身回了一礼。
  偏过头来看篱落,他只握紧了自己的手不作声,脸色半青半红,甚是凝重,还有些怒气,却似乎极力压抑着,不敢做得太分明。
  平素对这篱清的印象都是听他说的,只知是个极是严厉的人,即使亲如篱落,犯了错也断断不会轻饶,现下来此,却不知是为了何事。难不成自己和篱落的事竟被他知晓了么?
  这一想,苏凡心中一颤,掌心也冒出了汗,和篱落的手交握在一起,湿乎乎地。
  偏偏门口还围着许多人探头探脑地看,大庭广众的,说什么都欠妥当。所幸管儿赶回来,三言两语地把人们打发走了。那些人犹未满足,临走不忘回过头来招呼:「苏凡,明儿带着你这亲戚来你张婶家吃饭,知道不?」
  直到外人都走了,屋里剩了四个人。管儿小孩子心性,先是好奇地瞄了狐王两眼,转过来笑笑地看篱落,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篱落回瞪了他一眼,依旧冷着脸不说话。苏凡心中惶恐,更不知所措。
  正为难时,就听篱清缓缓说道:「苏先生对愚弟救命之恩,篱清感激不尽。」
  「不敢,不敢。学生侥幸为之,实不敢当。」苏凡见他先前是托了墨啸来传话,此番又亲自登门来道谢,竟把此事看得如此之重。
  想自己确实只是偶然之举,却受到人家厚遇。心中有愧,急忙推辞,「学生莽撞,误入后山,不曾打扰各位打仙清修已是幸事。所谓救命之恩不过凑巧,大仙厚待至此,实在愧煞学生了。」
  「哼!他要谢就由得他谢,等等他要是想磕头你也大方地受了,不用跟他多啰唆,不然他难受。」篱落开口道,话里话外对这位大哥非但丝毫不见尊重,反而有些嘲讽。
  又如往常般搂着苏凡的肩往厨房里推,「本大爷饿死了,书呆子还不快去做饭。」
  「小畜生!跪下!」篱清猛地一声怒斥,掌下的枣木茶几顿时四分五裂。
  苏凡人还未进厨房,急忙回头一看,只见几点寒光射来,篱落身形来不及闪躲,便被寒光击中,「啪」地一下双膝着了地再站不起来。
  这变故突如其来,苏凡被惊得目瞪口呆。那寒光还停在篱落身上,仔细一瞧就如同是一条绳索一般强缚住他。篱落脸上的愤怒全显了出来,可身体却是直挺挺地,一动不动,怕是被捆得连挣扎都不能。
  「这叫捆仙索,连神仙也没办法,就别说他了,再修个五百年也脱不出来。」管儿跟苏凡解释,语气里对篱清更加敬畏,「以
  前常听说王对他弟弟下手比对对头还狠,没想到是真的。」
  篱清看也不看篱落,走到苏凡面前深深一揖,「劣弟愚钝,无礼之至,对先生多有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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