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脸上闪过伤心，无奈，痛苦最终化为一个淡淡的微笑：“父皇，院子里的树都死了，儿子想必也撑不了多久了，这东西本来是等儿子……”
“你闭嘴！宣太医！”
太医来了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的，包括毓庆宫里的土，也正常的跟养心殿里的没有丝毫差别，还有那些无端枯死的花草树木，看着就跟老死的一样，只不过凑巧都在一天老死了。
皇帝听着太医犹犹豫豫说太子体虚，得好好养着，真是心酸的算不出话来了。“你放心，父皇定给你出了这口气。”
养心殿的另一间，三位嫔妃还在地上跪着，半个时辰过去，等来的不是皇帝，而是张公公，他道：“吴氏、陈氏和虞氏三人不受妇德，降为贵人。”
“啊！”一声惊呼，虞氏瘫倒在地，高声道：“陛下，臣妾是无辜的！”
“几位小主，请吧。”
宫务自然是回到了皇后手上，她抿了一口喝起来分外甘甜的茶水，看着里间躺着的两个孙儿，再想想已经在养心殿侧殿里住了好几天的儿子，还有因为降成了贵人，只能住在侧殿的三个对手，叹道：“她还真是个能人。”
宫里的消息传的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像三位嫔妃被贬，因为要交给内务府该皇家的族谱，算是实打实传出来了，不过像废太子出了毓庆宫，入住养心殿这种事情，听见了也暂时得装作没听见。
还没发明旨，谁要是先于皇帝提出来了，那就是窥视帝踪，这个罪名吧，也是那种说出来就能杀头的重罪。于是这两次早朝，大家都是蓄势待发，就等着皇帝说出口了。有几个御史做好了撞死在乾清门的打算，还有些准备捞一把的，更多的人，打算暂时保持沉默。
至于林如海，他现在这个品级还上不了朝，还在一边等着看热闹。
“朕打算下月初九告祭太庙，恢复瑞永的太子之位。”皇帝一上来就发了个大招，没有试探，没有商量，直接连日子都定好了。
“陛下！万万不可啊！”说这话的是个御史。
皇帝虎目一瞪，“朕这次清理朝纲，瑞永牺牲甚多。现在此事已了，难道还要让朕的儿子背负着不白之冤吗！”
什么！不仅仅是御史，绝大多数朝臣都觉得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合着这是你们父子俩合伙演的一出戏，我们大家都被溜猴了？
不对啊，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死了，都外乱葬岗血流成河，难道……
没等御史转过弯来，皇帝又道：“你们身为御史，不能查明真相，反而随波逐流，御史台罚俸半年！”
于是前面撞死的那三个御史是自己把自己逗死了？还连累整个御史台一块领不到工资？
皇帝看着台下一干朝臣瞠目结舌，满意极了，道：“林如海官复原职，升淮宁侯。”说完，皇帝给傍边立着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退朝~”
这一次下朝，朝臣们连讨论的余地都没有，皇帝这手谁都没意料到，从乾清门出来到坐上自家的马车，每个人都在将这半年里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回味一遍，不像啊……
林家大门，林如海还没回来，不过淮宁侯的门派已经被送过来了，依旧是上回过来摘匾的李公公。
婉玉微微一笑，一手拉着黛玉，一手牵着林平，站在自家门口看着那块紫檀木的金匾，叹道：“废了这么老大的功夫，以后可得顺顺利利的了。”
第053章
太子复立，有人欢喜有人忧，总体来说，是忧的人比较多。
宫里头，皇后重新上位，三大巨头瞬间倾倒，连带原本受宠的三位皇子也直不起腰了。
特别是八皇子瑞乐，他现在还处在禁足期，除了上书房和乾东五所，哪儿都不能去。虞嫔，现在已经成了虞贵人，病的起不来床，不过里面究竟有没有掺杂一点羞于见人和愤怒，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虞贵人进宫就得了皇帝喜欢，直接就是贵人，生了八皇子之后进位当了嫔，三年前还得了一个公主，现在一朝打回从前。贵人是不能自己养孩子的，儿子还好说，过了六岁的皇子都有了自己的住处，可是女儿呢？才三岁的女儿也交给了嬷嬷带。
虞贵人不甘心，要不是妃位上的人都满了，当年生了女儿，她连妃位都进了！虞贵人咬牙将宫女端来的汤药喝了个干干净净，等着，等我病好了！
只是没等虞贵人养好身子，她宫里就来了两位访客，陈贵人和吴贵人，七皇子和五皇子的生母。
这两位年纪都不小了，孙子都有了，早就没了盛宠，现在被降到贵人的位置上，心里比虞贵人还要着急，她们这个年纪，除了指望儿子翻身，凭着自己是再也无能无力了。
不过这两位毕竟在宫里待的久了，来来回回见了不少花开花落，单从心态上就比虞贵人要强上许多。
两人进屋，坐在一边看着躺在床上乌面蓬发，咬牙切齿的虞贵人，半响没出声。
“你们两个……”虞贵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是来看我热闹的。”
吴贵人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陈贵人道：“你要是这般想，我们今天就算是来错了。”
虞贵人发泄一句，心中的气闷消减不少，道：“我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也没什么好图的了。儿子是见不到了，女儿去了公主所养着，我……”
“儿子是你的，女儿也是你的。”陈贵人道：“瑞乐才十一岁，妙嘉三岁，你要是现在倒了，你觉得太子会放过他们俩？”
虞贵人心神一震，抬眼仔细将到访的两位跟她一起栽了的贵人看了个清楚，“你们……”难道还能翻身。
吴贵人笑了笑，“太子……想必这次是得了高人指点。”
虞贵人一点就透，她们三前些日子也曾在一起商讨过上书房里发生的事情，还有皇后去养心殿，以及后来莫名其妙的生病，“可是……”
“太子暴虐，他能忍多久？”陈贵人语速极快，连嘴皮子也没怎么张开，虞贵人听见之后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什么。
吴贵人起身，在虞贵人肩上轻轻拍了拍，道：“你好好养着，过两天我们再来。”
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去，虞贵人心里又起了波澜：太子暴虐，太子暴虐。虞贵人的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迷茫已经变成了坚定。太子他忍不了多久的，她们要做的，就是加速这个过程。
还有站在太子那边的高人……
这位高人现在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在皇后的坤宁宫里喝茶。林如海封了侯爵，封妻荫子，在妻子没了的时候，长女有的时候也是要出来应酬的，于是婉玉又得了一次进宫谢恩的机会。
“也不知道林大人这几个儿女之怎么养的，一个赛一个的水灵。”皇后笑的合不拢嘴，跟一边伺候着的太子侧妃吴氏道。至于太子的正妃李氏，坐在一边有点面无表情，不怎么搭话。
婉玉扫了一眼，这位太子妃一直是端庄有余，亲密不足，认识了也有两三年了，除了请安以外是一句废话没有。
吴氏抿嘴笑了笑，“娘娘，您把小姑娘说的都害羞啦。”
皇后摸了摸黛玉的小脸，道：“你这当姐姐的还真是不错。”
说了没两句，就听见外面小太监进来报，两位皇孙下学了。
皇后刚说去端两人爱吃的点心，太子妃就咳嗽了一声，道：“母后看是不是要立个屏风？两位姑娘年纪都大了。”
“看我这记性。”皇后笑了笑，让翠竹嬷嬷带着两个小太监去搬屏风了。吴氏的脸色却变了一变，她是不想要什么屏风的，她还盼着熟了之后能娶一个回家当儿媳妇呢，而且没出事儿前，太子也隐隐的露出这个意思来。
吴氏隐晦的看了一眼太子妃，就这个性子，怪不得陪着太子住了半年多的毓庆宫也没得了什么宠爱。
不多时，一架五扇的绣花屏风立在了婉玉和黛玉跟前，半隐半透，勉强能看见人影。
康德和康阳进来，按照顺序跟皇后、太子妃以及自己的亲生母亲请了安，这才坐下。
皇后道：“现在这个太傅学问怎么样？平常骂不骂人？要是受了委屈跟你们父亲说。”
“皇祖母放心。”先搭话的是康阳，他笑道：“自打换了个太傅，对我们都是极好的，而且八叔对我们两个也好了。”
康德也跟在后面附和道：“别人也不敢再在我们面前面前甩脸色了。”
皇后如何不知，问这话不过为了满足自己心里的那一点点私欲，早先虞贵人给她脸色看，现在不就又还回来了。皇后笑笑，又跟两位皇子说起林平来。跟屏风外面几个渐渐聊的熟起来的人不同，婉玉跟黛玉两个在屏风后面有点无聊，于是你瞪我一眼，我回你一眼，姐妹两个瞥眼刀，自己玩的倒也开心。
自打太子被废，婉玉还没这么轻松过，现在尘埃落定，暂时也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来刺她们一家，舒服的很。
点心没吃两块，门外的小太监又道：太子来请安了。
皇后脸上的笑容更盛，“太子就是孝顺，一天来好几次，唉。”
吴氏陪笑道：“爷是娘娘亲生的，自然将娘娘放在心里的。”
太子进屋，直接坐在皇后身边，看了看道：“立着屏风做什么？都是自己人。”说完又觉得似乎有点太过近乎的嫌疑，太子笑道：“林大人是我的老师。”
也没人提方才是太子妃叫立屏风的，皇后依旧笑着让人将屏风去了。
婉玉心下疑惑，太子妃家里为了太子也被一撸到底了，不过太子并没有感激之情，甚至在皇后面前也是侧妃较为吃香，太子妃虽然看着有些不太会说话，还有些沉闷，但是毕竟是皇帝按照未来国母的标准选出来的，如何会……
这一天真是热闹极了，没等太子说两句话，太监又来报：七皇子府上来人了。
七皇子府？这地方跟婉玉还有点关系，贾元春就是在七皇子府上当侧妃的。不过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七皇子年满二十，出宫建府去了。现在这个时辰，明显不是请安的时辰，而且今儿也不是什么正日子，她们来做什么呢？
婉玉站起身来，道：“皇后娘娘，宫里事物繁忙，臣女就先告辞了。”
皇后看婉玉越发的顺眼了，进退有度，而且这主意出的也好。皇后名单上能帮太子的人不止一个，前面几个出的主意都是要从朝廷上着手。怎么着手？皇后一听就觉得不可能，太子一派的人都死的死，退的退了。
一直到找到婉玉，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前前后后参与的人数也就才四个，太子就放出来了，皇后心里越发肯定婉玉跟观世音有那么点关系了。
“翠竹，你去送送她们三。”皇后吩咐道。
这也是个大大的体面，宫里上上下下的主子宫女太监，看着翠竹嬷嬷跟三顶轿子，后面还有两个小太监拎着东西，将林大人几个儿女送出了神武门。
回到坤宁宫里，就剩下皇后一人了，翠竹姑姑看着皇后略显阴沉的脸，小心翼翼道：“娘娘，七皇子府……出事了？”
皇后突然笑了，“赵氏小产了。一搬出去就小产，这可不能怪我了。”皇后有点幸灾乐祸，陈妃当日可没少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现在陈妃正经儿媳妇肚里第一个孩子没了，不养上个一年半载的，别想要第二个。
翠竹陪着笑了一声，“可怜陈贵人，没这个福气。”
“你去我库里拿些东西出宫看看她，怪可怜的，这都二十了，孩子又没了。”皇后脸上突然现了悲切之情，“记得去乾清宫前面晃一圈再去。”
婉玉回到家里，刚下了马车，还没进二门，就见王嬷嬷迎上来道：“姑娘，荣府的赖嬷嬷求见。”
林平翻了个白眼，道：“姐姐，我去读书了。”转身走了。
黛玉做不出来这么不淑女的动作，扶着头道：“今天为了进宫，早上起的太早，姐姐，我得回去睡一会。”
一眨眼功夫人走了个干干净净，婉玉道：“将人带去偏厅，我去换身衣裳。”
赖嬷嬷算是荣府的老嬷嬷了，她两个儿子，一个是荣府的管家，一个是宁府的管家，府里年轻一辈的主子都没她有体面。不过现在，她在林家的小客厅也喝了三杯茶了，一个人都没见到，心里不由得有点着急。
这是故意的吧，这一定是故意的。
第054章
婉玉还有一年出孝期，但是去皇宫里是不能穿的太素净的。早晨出门的时候她穿了一身浅绿色，黛玉则穿的是浅蓝色，林平是青色的袍子，姐妹两个身上连个荷包都没有，只有头上几枚银簪子，算是全了去宫里的礼仪，也勉强没出了孝期的规格。
不过现在去见赖嬷嬷，想想去年父亲贬官时候贾府来的那封信，太让人心寒了，婉玉决定让人多等一会。
横竖这是个封建社会，她是皇帝亲封的乡君，赖嬷嬷是个奴才，她俩本质上是阶级对立的关系。再说了，赖嬷嬷在荣府得宠有面子那是荣府的事情，这里可是林府，她说了算。就像她想见皇后娘娘一样，得等着皇后娘娘宣召，赖嬷嬷这么贸然上门，哪儿能如此简单就随了她的愿呢？
赖嬷嬷在小厅里等的心焦，不过林府的下人经过婉玉几次三番的买进卖出，严格调…教，嘴巴是个顶个的严，故而不管赖嬷嬷怎么问，她们的回答都是：我是下人，哪儿能知道主子的行踪呢。说完看着赖嬷嬷的眼神似乎还有点不太赞同，你打听我府上主子的事儿想干嘛？
赖嬷嬷早上吃了饭就来了，等了快两个时辰，都到午饭的点儿了，婉玉才进来。赖嬷嬷上前道个万福，按说她虽有个十几岁的孙子，奈何孩子生的早，她现在也不过五十，但是硬生生被她笑的眼角都起了不少皱纹。“姑娘好，早先见您还是随姑奶奶回来那一次，这眼看着好几年过去，姑娘也长大了。”
婉玉冷冷一张脸，她对外人都是这个姿态，矜持放在第一位，“嬷嬷请坐。”
“不敢不敢。”赖嬷嬷赔笑道。
要是搁在贾府，就是双方再次客气两声，然后赖嬷嬷告罪，坐在小板凳上。不过这里不是贾府，婉玉看着赖嬷嬷穿着光鲜亮丽又分外的不顺眼，于是嗯了一声，换了个话题。
“现在还是我母亲的孝期，早上去念了经才来，嬷嬷等的久了吧。”婉玉讲话基本全部用气声，将一个柔弱无依的凄惨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赖嬷嬷这才看见婉玉几乎是穿了一身白，虽然不是粗布，可也比丝绸差了许多。赖嬷嬷讪讪的笑了笑，早上出来的时候光想着去侯爵府了，老太太，太太也都没嘱咐，她压根没想起来还在贾敏的孝期。
当然荣府里能给贾敏服孝的人的孝期最多也就七个月，早就过了，不过想想这两天荣府主子们的交待，似乎穿一身素来更为妥帖。
赖嬷嬷脸上表情有点不自在，不过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了，很快调整了过来。“老太太今儿差我来，是想看看姑娘最近可好，要是没什么旁的事儿，也好去府上看看，这都快两年没见了，老太太想您的很。”
婉玉有点想冷笑，这话说的，当初那封信还在书房里收着呢，你们忘的快，我林家三口子记性好的不行。“嬷嬷……”婉玉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似的，“我还在孝期，论理是哪儿都不能去的。荣府……唉，你回去告诉外祖母，等明年出了孝期我再过去。”
早上出门的时候老太太可不是这么说的，虽然没跟赖嬷嬷说到底为什么，但是老太太的意思，是一定要让婉玉来荣府一趟。“姑娘，您二表哥新得了个姑娘，长的粉雕玉砌，十分可爱，一看就让人喜欢。下月就是百天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