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宁没有直接回答，面色平静地看着沈唐道：“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么？你什么都发现了不是么？就算我想报复也没有机会了。”
“而且……”李哲宁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道：“这已经不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了。”
“你知道的是怎样的说法？”沈唐顿了顿，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怎样的措辞才比较好，“我是指王莹的自杀，你知道的是怎样的说法。”
“因为你，”李哲宁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生来敏感多情的她，受不了你的花心与不专注，再加上演完红颜之后很久都无法出戏，所以才自杀。是这样的么？”
沈唐冷笑了起来，脸上有种残酷的表情。
“连真实的原因都不知道，你就这样恨我了么？”
我知道沈唐的这句话戳到李哲宁的痛处了，他并不了解那个很小就把他送走的母亲，他对母亲的爱是单方面的，他的恨，他的复仇也是单方面的，更像是一种病态的证明，却不是爱。
“所以我恨你是恨错了么？”我听到李哲宁冷得如霜一样的声音
“不，你没有恨错，是恨得太少了。李哲宁，我的确欠你一个母亲。”
我听见李哲宁紧紧捏着的拳头咯咯作响，我不明白，为什么沈唐这个时候还要激怒李哲宁。
沈唐平静地看着哲宁说道：“二十岁的我的确是个不可一世的小子，我的人生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我有高傲的资本，我就是那样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即便是王莹，我也只当她是我收集的一样漂亮瓷器，我的虚荣心，我年轻的为所欲为，我的冲动跟无知，让我走近她。”
“所以你们在一起了么？”我忍不住问他。
沈唐摇摇头道：“我们从来不曾在一起过，我说过，年轻时的我不懂得爱，只希望有更多美丽的蝴蝶围在我身边而已，对于我来说，王莹就是那样的存在。”
李哲宁的眼里几乎在冒着火，他语气里是克制不住的愤怒，“这就是她自杀的原因么？”
“不是……《红颜》的导演是陆子云，他是我家的世交也是个艺术家，不关心娱乐圈的是是非非，所以一直到他在王莹的引荐下邀请我写《红颜》的主题曲时，他才知道原来沈唐就是他的世侄沈彦堂，而王莹也是在那个时候对我改变了态度……我不知道为什么王莹忽然疏远我了，兴许是年轻气盛，容不得别人拒绝，她的疏远反而让我开始追逐她。那时的我也许是喜欢那种戏剧化的境况，也许是喜欢陷在爱情里面的自己，也许是一种膨胀的表演欲，我就像是自导自演了一出戏似的，疯狂地追逐着王莹，即便看到她流泪，即便被无情地拒绝，即便看到她绝望的眼神，我还是乐此不疲。没想到我的为所欲为却害死了她……”
这就是沈唐对我说，他怕他的感情会害死我的原因么？因为他曾经害死过王莹，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王莹会拒绝，明明她是先靠近沈唐的啊？
“我不明白，”李哲宁打断沈唐的叙述道：“这说不通……”
“你知道一开始为什么陆子云会跟王莹有交情么？为什么他的第一部电影会选择那时候还是个小演员的王莹做女主么？”沈唐忽然问。
“为什么？”
“因为王莹曾经是他世交的妻子，王莹为了追求理想，所以离开了□暴虐的丈夫，也丢下了自己的儿子，为了彻底断开联系，她曾经向丈夫发誓，永远不再见她的孩子，也永远不透露自己这段青春。”
我的脑袋一声闷响，忽然想到了一种很可怕的可能。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唐，却见到沈唐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绝望神情，就像是一个要死了的人。
沈唐缓慢地说道：“陆叔叔的世交就是我的父亲，王莹当初抛下的那个孩子是我，李哲宁，我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唐，猛地摇头，我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而李哲宁已经惊愕地僵直了身子，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沈唐还是残忍的开口了，对他自己，对李哲宁，也是对我。
“王莹会自杀，是因为她以为她的儿子爱上了她。”
我听见轰隆隆的声音，感觉世界像是坍塌了一样。
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沈唐会唱那首爱是？
爱是不顾一切的占有，爱是疯狂的嫉妒。
爱只剩下束缚，空留着悲苦。
爱是悲哀愚蠢的重复，爱是绝望的领悟。
爱让时间停住，看生命荒芜。
爱是贪婪的丑陋的永不餍足。
因为他憎恨自己年少无知的爱情，他的为所欲为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沈唐的确是压死了王莹的的最后一根稻草，流言啊是可以杀人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王莹只怕每一天都要忍受那些诽谤跟污蔑，而今她却发现了自己的儿子爱上了自己。
这是多么的不幸啊……
我想起《红颜》里的那段独白：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这是一场用血肉之躯抗拒残酷命运的悲歌。
布满血丝的眼睛，狰狞的嘲笑，熊熊燃烧的烈火。
生命那样残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刺刀之上，血腥四溅，血肉模糊，天使已经不能飞翔了，只有死亡能让我们最后飞舞一次。
王莹死了，可是她跟如玉却不一样，如玉的死是为了自由，而王莹，她终于像命运投降了。
“沈唐，你怎么敢告诉我这些！”
李哲宁的一声怒吼让我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可眼前发生的情景再一次把我吓住了！李哲宁拖着重伤的身体冲下床，拎着沈唐的衣领，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沈唐没有反抗，生生地受了他这一拳，可李哲宁已经愤怒地控制不住自己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李哲宁扯着沈唐的领子，压在他身上一拳一拳的往他身上揍，而沈唐只是垂着手任他暴揍，连一声痛都没有喊，就连被打出血来我没有吭声。
屋外秦华还有李哲宁的助理听到声音都冲了进来，想上去拉李哲宁，可是沈唐却冲着他们大声地吼道：“让他打！”
李哲宁也像是着了魔，每一下都下的是狠手，我几乎不忍心再看下去，直到李哲宁腹部痛苦地抽痛了一下，他的动作才忽然停住了，他抬起头还想打，可是竟吐出了一口血来！
我吓住了，无论这两人说什么我都不能看他们这样继续下去了，李哲宁重伤未愈，而沈唐又这样不要命似的任他揍，末了不过是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地步。
我冲上去紧紧抱住李哲宁把他往后扯，秦华也趁机大步跑上去扶起沈唐来。李哲宁瘫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因为疼痛而变形了，他冲着沈唐吼道：“滚！消失在我面前！”
明明痛苦的是他们两个人，可是我却感到无能为力的悲伤，我哭着对秦华说道：“秦华大哥，求你了，带沈唐走吧！”
秦华点点头，跟李哲宁的助理一起扶着已经站不住的沈唐走出了门，直到病房的门再次关上，屋子里又陷入寂静里，李哲宁才双手捂住脸瘫倒在地上。
“哲宁……”我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下一秒就感觉一个人倒在了我怀里。
李哲宁紧紧地抱着我，那个看起来总是完美无缺，做事永远滴水不漏的他，竟然像是一个孩子似的在我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李哲宁又有些内出血，等到医生处理完这紧急情况已经很晚了，我回家时天已经很黑了，沈唐没有联系我，接下来的几天他仿佛消失了一般不再出现。
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但是李哲宁的身体像是铁打的似的，不到两周之后他要求出院了。虽然特意选在半夜，但是哲宁出院的时候还是被一群记者围追堵截，他带着大黑超，面带笑容，紧紧地搂着我的肩膀，意气风发地出现在医院门口，对着举着闪光灯的记者们点头示意。
可是我跟他都知道，我们脸上的笑容不过是面具而已，而我这样一个原来的娱乐圈小白，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演技派……
李哲宁出院之后，我依旧每天按照日程表上的行程工作，早上起来整理好东西就准备去公司训练，可是我没有想到一打开门就见到了李哲宁。
我皱了皱眉，疑惑地退后了一步，他像是也很识趣，伸出手接过我手里的包道：“即便你不想见到我，我们一起的工作还没有结束，不是吗？”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们之间绯闻的事情，虽然很不情愿，我还是把包交给了他，跟着李哲宁一起出了门。
电梯里，李哲宁忽然开口问道：“你跟沈唐还没有联系么？”
“不关你的事！”我皱了皱眉道。
“他不见你，你为什么也不找他？”李哲宁不愿意就这样放过我，步步紧逼地问道。
“我每天都在训练，哪里有时间找他……”
“我可不这么觉得，”李哲宁忽然一把抓住我，把我扯到了他面前，盯着我的眼睛用残酷地笑容看着我道：“其实是你已经预感到你们的结局，所以你才不敢见他吧，是不是？”
“李哲宁你够了！”我猛地推开李哲宁，“我已经受够你们兄弟之间的爱恨情仇了！你们互相折磨是你们的事情，求你不要拉我下水！”
李哲宁脸上有受伤的表情，一时我也有些不忍心了，变沉默地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一点点变幻……
可是就在我们快要到一楼大厅的时候，李哲宁又用柔和的语气看着前方轻声说道：“林恩，我等你多久都没有关系，但你自己呢？你愿意等下去么？”
电梯门打开了，李哲宁率先走了出去，他没有回头而是拿着我的手提包径直往他车子的方向走去。
我也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终于我还是拿起手机给沈唐发了一条短信。
“回电，无论什么我都会好好听你说的。”
李哲宁说得对，等不了的那个人是我，我不想再受这种折磨了。
在公司门口，我们又遇上了狗仔队的围追堵截。现在我的生活真的一团乱，我觉得前所未有的累，尤其是是看到我的形体老师钱老师那张刻薄的脸之后……
“林恩，怎么走路的！”
姿态！姿态！我知道的……
□练了一天之后，我又一次瘫倒在了舞蹈教室的地板上，阿若老师还是像那天一般一阵风似的飘走了。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隐约间感觉有个人走了进来。
那皮鞋声好熟悉。
“梦芦……”
一个人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很温柔很温暖，舒服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就那样沉沉的睡去，就好像沈唐一直在我身边一般……
“林恩。”
我是被李哲宁叫醒的，看到他我一点都没有觉得高兴，我已经跟他说的很清楚不想继续有牵扯，也说得很清楚，我不再相信他了，可他却忽然转了个性，像个牛皮糖似的黏了上来……
我猛地坐起来，把搭在身上的衣服递给李哲宁道：“还你。”
“不是我的。”李哲宁的眼神猛地一暗，露出不悦的神色。
我猛地想起刚刚睡梦中的脚步声，腾的一下跳了起来，抓着那件大衣就奔出了舞蹈房，可是走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你在找沈唐么？”李哲宁走到我身后问道。
我激动地说道：“他刚刚来过！”
“可他已经走了。”
李哲宁真的是我见过最会扫兴的人了，我有些不耐烦地走回舞蹈教室清理我的东西，李哲宁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直到我打开自己家门的时候我才觉得一阵脱力，我重重地关上门，跌坐在了地板上。
李哲宁说得没错，我不是找不到沈唐，也不是不知道去哪里找他，而是我根本就不敢去找他，我害怕了，我隐约预感到一个可怕的结果。
洗完澡我便一直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发呆，上面全是我给沈唐的留言，可是却没有一条回复。
下个星期就要开始录音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见到沈唐，可是我知道等到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
天已经彻底黑了，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我猛地站起身，套上外衣就往门口走。
香蕉你个芭拉！我什么时候变成这么胆缩的人了，沈唐逃避我也逃避，那我俩永远都走不到一块儿去，我一新时代的女青年，有什么好害怕的，大不了就是个失恋嘛，失恋又不会死人！
我内心又一次充满了勇气，可是当我打开门的时候，却愣住了。
沈唐靠在我家门口的墙上，看着自己的鞋尖出神，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沈唐？”
“你瘦了……”
在跟沈唐相对无言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我终于说出了这句矫情的对白。
沈唐看起来很疲惫，也不知道是多久没睡了，眼里都是血丝，黑眼圈也很重，彻夜拍戏的时候也没有见到他累成这样。
“我要是不开门，你就准备一直这样站在我家门口么？”
我侧身站在门口，示意沈唐进屋来，他这才挪动了步子，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却不动了。
“怎么了？”
忽然，沈唐毫无预兆地紧紧抱住了我，也不说话，就那样沉默地拥抱我。
我不知道沈唐是怎么回事，可是我却忽然觉得很悲伤，就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悲伤一样。明明是个大高个子，可是我却觉得他像是一棵快要折断的稻草，那么无助。
也不知道过来多久，他终于松开了手，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进去吧。”
沈唐摇摇头道：“不用了，我站在这里就好。”
“沈唐，你是不是还欠我个解释？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我哪里都没去。”
“那为什么我都找不到你？”
沈唐勉强地笑了笑道：“我每天都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今日在舞蹈教室的人，是你么？”
沈唐点了点头道：“我收到了你的短信，我想我的确欠你一句话。”
我隐约知道沈唐要跟我说些什么，可是我并不想听。
“林恩……”
我看到沈唐扬起一个微笑来，可是那个微笑却是那样的陌生。
他的身后有一滩悲伤的背景，我看不清，却可以感受到，只是，我觉得我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林恩，今天在医院里我告诉李哲宁的那些就是我欠你交代，我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我曾经想永远隐藏这些往事，但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不会被戳穿的秘密的，由我来告诉你，兴许更好。”
我低着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是好，现在的我消化不了这样的消息。
不知什么时候沈唐站了起来，他走上前一步，轻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用平静却悲伤的声音说道：“林恩，我们分开吧。”
四十八章
第二天早上，李哲宁准时来敲我的门。
我打开门让他进来，然后又躺回沙发上把脑袋埋在抱枕里不动。
“你哭了？”
我没有理李哲宁，确切地说，我不想理他。
他一把扯走我的抱枕，看着我的眼睛道：“你昨天没有睡觉么？”
见我还是不理他，李哲宁蹲下身子，叹了口气道：“要去公司了，你有课。”
我打开李哲宁的手，翻过身去，冷冷地说道：“我已经让萱萱帮我请假了。”
虽然看不到身后，但是我还是可以感觉到李哲宁正死死盯着我的后脑勺。
“他跟你分手了么？”
我终于被李哲宁刻薄的语气激怒了，我猛地坐起身来，瞪着他道：“李哲宁，你可以离我远一点么？”
“我知道了，你接着躺着吧，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