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季子柔也笑了,“我在想,如果你在你老婆面前也能表现出如此贤惠的样子,她一定会觉得很感动幸福。”
江笑峰手中的抹布忽然掉了下去,空气立刻变得凝滞,“他不是我老婆,我说过,我和她并没有真正结婚。”
季子柔没再理她,一个人回到客厅沙发,打开了电视。
江笑峰洗完了碗,泡了一壶普洱到客厅。
季子柔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看着江笑峰,过了一会,认真地说:“我们好好聊一下吧,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当初那样不辞而别离开你,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那么今天我们把所有的话都说开,以后就再也不要见面了。”
“我做了这么多努力,还是不能感动你?”江笑峰凄凉地说。
“你还不明白,你做的越多只会让我越难受?一段感情,它也是有保质期的,过了那个时间,它不可能再回到最初的新鲜。做人不能这么自私的,你已经结婚了,苏晴她有什么错,何况她还怀着你的孩子,退一万步讲,即使我们重新在一起,还是无法得到你父母的祝福,一段不被祝福的感情是不会有好结局的。如果你真的要离开苏晴要离开孩子要做出这种抛弃妻子的行为,我是断然不会跟着你掺和的,我曾经喜欢的江笑峰,是一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才不枉费我相爱一场,如果他变得冷漠绝情,那他也不是我喜欢的那个男人。”季子柔决然劝道。
“一段感情的开始需要两个人的认可,可是结束的时候,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不能你说结束就结束了,我不同意,我不管有没有好结局,哪怕是地狱,我要你跟我一起堕落!”
季子柔起身,做了个深呼吸,脸色恢复平静,然后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缓缓开口说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何必说这样的狠话。事到如今,有些事情我也不想再隐瞒你了,你为我做这么多,再隐瞒下去,我会过意不去的。你以为我当初离开仅仅是因为你母亲的那五万块钱么,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父母当时找到我家里,说了一些难听的话,然后丢下那五万块就走了。我原本有病在身的父亲受到刺激,再次住进了医院,病情进一步恶化,医生说,我父亲年纪不算很大,如果动手术再加上用国外进口的好药,还是有希望恢复的。那个时候,刚好我弟弟子璘高中毕业,他很争气同时被国外几所大学录取了。当时我家里真的很缺钱,你父母丢下的那五万块根本解决不了我家的问题,我的自尊其实没那么值钱的,所有的自尊在人走投无路的时候都会变得一文不值。我没有办法了,他们都是我最亲爱的家人,为了我父亲的病还有子璘的学业,我只能牺牲掉了我的感情我的尊严和我最宝贵的东西去换钱。去年春节我们第一次重逢,你的猜想就是对的,所以我没有为自己解释,我就是你所想的那种女人,所以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感情了,所以你现在可以彻底死心了!”
“啪”地一声脆响,江笑峰的巴掌重重落在季子柔脸上,季子柔没站稳,甩出去一米多远,她觉得头晕目眩,全世界都在跟着转动了起来,好不容易站稳脚跟,一股腥热的液体从鼻腔和嘴角流了出来,她用手背抹了一下,她流血了。她掐住自己的鼻子,仰起头,挑衅地看着江笑峰。
这一巴掌,用尽了江笑峰的全身力气,他把这些年所有的思念爱恨全部用在这一巴掌上挥了出去,打下去以后,他整个人的精气神像被抽干了一样虚脱了,他退了几步,靠在吧台上。他望着季子柔挑衅冷漠的眼神,仿佛从来都不认识这个女人一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下意识里他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然后从牙缝里蹦出冰冷的几个字:“贱人!你怎么不去死呢!”
“不是所有人如你们江家人一般高贵,”季子柔讽刺道,“我也不是生下来就是贱人,只有你这种被捧在手心的高贵人种,才有骄傲的资本。这一巴掌,我硬生生挨了下来,算是我过去对你伤害的惩罚,从今以后,我们两清,谁也不认识谁,你走你天桥,我过我的地下道!”说完,季子柔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季子柔一口气跑出小区,来到大街上,才停住脚步,全身无力地坐在路边的花坛上,再也忍不住恸哭起来。江笑峰的心里得有多痛多恨才挥得出那样重重的一耳光,可是她自己的心里又能好受多少呢,今天在那个房子里看到的一切发生的一切让他明白了江笑峰是认真地要跟她复合,她心里清楚他们不可能复合,若她再不制止,只会让更多人受到伤害。所以,为了让江笑峰彻底死心,她不计后果地中伤自己伤害自己。这一幕,跟七年前的那个夜晚何其相似,她又一次流落在深更半夜的江远街头无处可去。
季子柔哭了很久,七年前的那个冬天,她流过很多泪,她以为这辈子的泪水都流干了,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流这么多眼泪了,可是这个夜晚,她再一次哭到几乎晕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也哭不出声音来,于是渐渐止住了,心里明白她跟江笑峰的一切,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她还活着,人生还得继续,她明天还得上班。
可是她现在身无分文,钱包放在包里白天落在方维珍店里了,手机也在里面,江笑峰突然地把她拽上车她什么也没来得及带。如果是在清州一切都好说了,可是现在是在省城江远,她要怎么回清州呢。看着街上来往的车辆,她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她决定只要看到江J清州牌照的车,都要上去拦一下碰碰运气。
谢天谢地她拦到第五辆江J牌照的车子时,车子终于停车了,司机是一个带着玳瑁眼镜的中年人,年纪大概三十七八的样子,理着干净的板寸头,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不像是坏人。她想开口跟司机说翻好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想再用点力气却扯得生疼。忽然她看到副驾座位上放了一堆书,最上面还有一本记事簿,她不管不顾地抽出记事簿,拿出里面的钢笔刷刷写了一堆好话,大意是请求司机带她回清州,回清州以后她会想办法给他路费钱。
司机看着她隽秀的小楷,然后又望了望她哭过以后梨花带雨的脸庞,最后点头同意她上车了。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坐一车,季子柔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恐惧的,所以她没敢坐副驾,直接从后座上的车。上车以后她看了一眼前面的电子钟,时间显示是十二点四十六分。
季子柔望了一眼后视镜,她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左边脸上清晰的五条红印已经浮肿了起来,眼睛也是又红又肿,到底是近三十岁的女人了,早上打的粉底都浮了出来,这样子活脱脱的女鬼一个。尴尬的是她发现玳瑁司机也在偷窥她,她特别不好意思地调整了坐姿往后靠了靠,想开口编点瞎话安慰一下玳瑁司机,才想起自己失声了,只好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管人家看不看得到,然后倒在靠垫上眯上眼睛睡着了,她这一天过得实在太疲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季子柔回到清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三点多,玳瑁司机一直送她到小区楼下,她连声谢谢都无法表达,随手扯下记事本上的一角,写下了自己的姓名的手机号码留给他,大半夜的蹭他车连油费都没给他,季子柔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之所以这么做是要让司机知道她不是想占人便宜的骗子,他随时可以找到她要报酬。
幸亏在大门门框上还藏了一把备用钥匙,要不然季子柔此刻要露宿街头了。回到家里,洗了澡,吃了一些消炎药,关掉手机和闹钟,就沉沉睡去了。反正昨天已经擅自翘班了,反正不知道领导会怎么发飙,季子柔索性就让自己一次睡个够,养足精气神再去接受即将来临的狂风骤雨。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两点多,醒来的时候季子柔肚子饿得发慌,她无力地爬起来,刷牙洗脸然后就出门了。在楼下的和记面庄吃了一大碗牛肉面,连汤水都喝个精光,然后心满意足地结了账,直奔方维珍的店里去准备取回自己的包。
“你总算是现身了!”方维珍见到她的那一刻激动得不行了,“你们单位的人要把你手机打爆了,得亏姐们我聪明,说你病了不舒服,我还替你跟你们领导请假了。”
“哦,那谢你了。”季子柔沙哑着的嗓子总算能发出一点声音了。
“你的声音?”方维珍疑惑问道,然后注意到她脸上尚未消褪的指印和浮肿的眼皮,“你怎么了?被人打了,是江笑峰干的?他怎么能这样对你?”一边问着,眼圈也跟着红了。
“没事,过阵子就好了,我跟他总算彻底了断了。”季子柔说。
“再怎样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动手打人啊,我就是不明白,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明明是很般配的一对,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我问你当初为什么分手你也不说,既然分了吧那就痛痛快快了断,可你们又这样纠扯不清,我都看不过去了,他明明已经结婚了,你也有了乔立恒,两个人年纪来都六十多岁了,还有什么看不开放不下的呢。对了,你昨天就那样当着大家伙的面跟着江笑峰跑了,人家乔立恒心里会怎么想啊,人家现在才是你的正牌男友啊,这样不珍惜你要耗到什么时候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还真准备当一杯子女光棍啊?”方维珍痛心疾首数落一翻。
提起乔立恒,季子柔心里还真没底了,这事虽说自己也是身不由己,但是终究对不住他,该怎样跟他解释呢,这真是一个头疼的问题。想到这里,她不禁担忧地问,“乔立恒后来说什么没?”
方维珍说,“倒是没说什么,可是明显看得出来是不痛快,发现你们俩不见了以后,脸色都变了。你就知足吧,乔立恒多好的一个人啊,看得出来是真心对你好,当然对你的朋友我也不错,昨天饭局上,他就已经给了我这新开张的旅行社介绍了第一单生意,把他们公司销售部的福利旅行单子给我做了,要说这人真是没话说。你就跟他诚心道个歉,说说好话哄哄他,说不定他就原谅你了。”
“好,我知道了,我得去单位跟领导请罪去了。”季子柔不敢逗留太久,拿了包,出门就打的走了。
到了办公室,程市长正埋头批阅文件,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了一句:“回来上班了,病好了么?”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季子柔答道。
听到她的声音,程市长忍不住放下手头的钢笔,望着她浮肿疲倦的脸,本想细问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没问出口,毕竟是别人的私事,当领导的也不能过问太细。“你看起来似乎状态很是不好,如果需要继续请假休息,你随时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没那么严重,上班没有问题,谢谢领导关心。”季子柔说。
“跟着我工作,让你受累了。”程市长说道,“不过,从下周开始,你可以轻松一点了。根据组织安排,我将要到中央党校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学习,下周一去报到。这三个月,你就留在清州,工作上也就没那么辛苦了,该放松的放松,自己好好调整一下。”
这对季子柔来说,的确算好事一桩了,直接接下来的三个月,不用再晚上加那么多班了。
下班了以后,季子柔去小区楼下的医务室去看了一下,医生说嗓子发炎比较严重,建议打几针。季子柔就一个人坐在那里打针,输液室的小电视上正播放着一部俗不可耐的家庭肥皂剧,季子柔看了几眼觉得实在无聊,便掏出手机,没有短信,也没有未接来电。自她从饭局上不告而别以后,乔立恒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对于正在热恋中的他们来讲这是不正常的,按照以往的频率一天都有几十条短信,每晚至少一通电话,估计乔立恒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要怎么跟乔立恒解释取得他的原谅呢,真的像方维珍说的那样去撒娇说些讨好的话,可是她季子柔从来就不是那种善于甜言蜜语的人,还是先等等吧,现在这个鬼样子也不适合见他,等自己脸上消肿了嗓子也好了再去见他,也许到那个时候他的气也慢慢消了。
一个星期以后,季子柔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程市长去了北京,她工作轻松了很多,白天上班就在总值班室帮着接接电话发发通知什么的,晚上也不用加班,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约会了。可是这一个星期以来,乔立恒始终都没有跟她联系过一次,她决定主动出击,下午的时候,她给乔立恒发了条短信:在干嘛呢,怎么一直都不理我,晚上有时间的话一起吃顿晚饭吧。
一直到快下班的时候,乔立恒都没给她回短信,她实在忍不住了,就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空洞而机械的女声: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季子柔一下懵住了,怎么可能是空号,这个号码她能倒背如流,她又连着拨打了几次,还是空号,她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乔立恒为了不让她找到他,才短短一个星期,他已经把原来的号码注销了。原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像她想的那么深厚,原来这么脆弱经不住考验,她就像一个笑话一样居然认定了他以为他会娶她,到头来不过是空欢喜一场,她怎么会这么天真呢。
走在下班的路上,她觉得天都是昏暗的,这会儿的她很想找个人哭诉一场,可是方维珍对自己公司的第一单生意特别重视亲自带团出去了,以前单位的那些同事们不过是泛泛之交感情不足以到谈心事的地步,除此以外他并没有什么深交的朋友,告诉父母也是不可能的,只会让他们担心又问长问短把伤口再揭一遍。天色渐渐黑了,城市的灯火亮了起来,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被世界抛弃了一样,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她而温暖,幸福那么遥远那么艰难。
七年以前跟江笑峰分手结束第一段感情,那个时候她以为她的心死了,这辈子不会再爱了。这漫长的七年里,她一个人承受着的苍凉孤寂,她一个人生病了再好起来,她一个人生气难过了慢慢排解,她一个人的开心喜悦无人分享,她以为她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可是乔立恒的出现又给了她希望,她以为她可以重生了,到头来又是一场幻象,她再次与幸福擦肩而过。走到地铁的底下通道,一名流浪歌手弹着吉他很应景地唱着:
天亮之前,你说好,会出现
梦醒来后,你依然,一样远
我困在风雨里,想淡忘伤口上的盐
可记忆太黑暗,没光线,什么都看不见
才发现,我和爱情,已走散好多年
被时间割断的那份缘,难逃沧海和桑田
在每一个夜晚,面对孤单
总是沉默寡言
隔着玻璃的脸,太疲倦
想暂时的闭上眼,在苦中回甜
黑白照片,你笑的,好温暖
触景伤感,心很乱,很茫然
我困在风雨里,想淡忘伤口上的盐
可记忆太黑暗,没光线,什么都看不见
才发现,我和爱情,已走散好多年
被时间割断的那份缘,难逃沧海和桑田
在每一个夜晚,面对孤单
在伤痕边徘徊
隔着玻璃的脸,太疲倦
想暂时的闭上眼,在苦中回甜
季子柔怔怔地站在他对面,静静地听他唱着,周围的世界仿佛都静止了。一曲终了,季子柔已经泪流满面。她抹了一把眼泪,问流浪歌手,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和爱走散》,一首老歌了。”流浪歌手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