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上不让他知道而使他缺乏足够的准备一事所感到的震惊。艾森豪威尔决定不犯那种错误,他向我保证说他会使我知道所有情况,便于我如果继任他的话,我能有足够的准备。
只有很少伟人推荐自己的继承人,然而,象阿登纳那样对继承人如此苛刻则更少。在接见会谈中,甚至在他退休后,当着前去访问他的外国代表们的面,阿登纳还诽谤艾哈德。1959年夏,我在自己的副总统办公室内会见了艾哈德,他眼里噙着泪,梗噎着告诉我,由于阿登纳对他的态度使他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阿登纳参加了杜勒斯的葬礼,回到西德之后不久,他宣布他将留任总理。虽然在我们的会谈中,他也顺便提到过这个问题,然而这一决定必定使他一直心情沉重。尽管如此,他还是利用机会表现出他在公共场合下难得的热情的美德。
从童年起阿登纳就一直是个园艺迷。青年时期,他就嗜好试验,企图培植“爬藤三色紫罗兰”,此事引起了父亲对他的责备:“一个人决不应该试图干涉上帝的事。”之后,在玫瑰园里的工作,使他在痛苦地躲避纳粹的年月里得到安慰,在担任总理职务不断受到压力时得到调济。一些职业花匠钦佩他的工作,其中包括于特森地区的马赛厄斯·坦陶,他于1953年培育一种玫瑰新品种,命名为快乐的阿登纳。这种盛开的、深红色的“康拉德·阿登纳”花,在世界各地的花园里仍能见到。
这是一位伟大的职业政治家和一位同样伟大的业余园丁的充满生气的遗物。
外交礼节经常使尼克松夫人成为阿登纳在白宫和其他外交场合下的宴会伙伴。他们相处得很好。有一次他问我关于她的出身情况。当我告诉他,她一半是德国人,一半是爱尔兰人时,他咬着他的手指,爽朗地笑了说:“我已经猜出来了,爱尔兰人和德国人相结合生出世界上最聪明、最美丽的妇女。”
在他们的谈话中,他知道她对花也有兴趣。在葬礼后的那天他来到我们家,要求看看我们不太大的后花园。几个星期后,从西德空运来了一百株玫瑰树。
第二年三月,阿登纳第七次访问美国。他事先捎来话,说要会见我,我们约定了一个晚上六点钟在我家见面。六点差一刻时尼克松夫人突然看到这位总理的轿车徐徐地开到屋前。当她开门时,他宣称,他提前来到是为了看看他的玫瑰树经过冬天的考验后的生长情况。当我六点回家参加会见时,使我吃惊的是我发现他已经站在我们的花园里,就像他后来和我讨论世界形势一样专心致志地正在和她讨论玫瑰的生长状况。
阿登纳对我们家的访问引起了人们极大的注意,特别是因为他被照相师们和西德新闻纪录片的摄影师们所追踪。一位名叫鲁思·蒙哥马利的专栏作家写道,“这位八十四岁的西德总理和四十六岁的美国人之间的友谊强烈地吸引着官方的华盛顿。
这两位政治家以前会见和聚在一起共同商量不下六次。但是最近这次肯定是最亲密的一次。”他又说:“如果尼克松占据了白宫,阿登纳似乎为又一次亲密的联系奠定了基础,就像他过去与前国务卿约翰·福斯特·杜勒斯之间经常保持的那种联系。
多年来,阿登纳已经是一位把报界当作战术政治武器加以利用的大师。那年六月,据说他认为参议员肯尼迪作为一名总统来说在外交事务方面缺乏足够的训练和经验。与此同时,弗朗茨一约瑟夫·施特劳斯这位阿登纳的国防部长已经命令他的部对肯尼迪政府在国际舞台上的意义作一估价。一份国防部报告的副本——以“施特劳斯轻率”而闻名泄露给了《巴尔的摩太阳报》,该报将此报告用大字标题登出,“尼克松更能为德国人所接受。”据阿登纳的一名传记作家说:“就阿登纳和基督教民主联盟而言,这是千真万确的。”
从1960年竞选运动临近之际,他给我的政治忠告和他对参议员肯尼迪的贬抑性的讲话可以看出,阿登纳力求与我发展友谊的实际的兴趣是清楚的。到五十年代中期,他知道我有可能成为总统,他要与可能成为艾森豪威尔可靠的保守派的继承人之间建立工作关系。
在十一月份肯尼迪获胜,我失败之后,他更清楚地表明,他的动机是包含个人成分的。从五十年代中期阿登纳就一直邀请尼克松夫人和我访问西德,但是由于日常各种压力和职责总是使我们无法接受这一邀请。在选举中,我被击败后不久,收到了阿登纳的一封极其热情的来信。信中他同情地写道,他知道我有什么样的感受,并重新邀请尼克松夫人和我访问波恩。
直到我第一次见到阿登纳的十年之后,我终于能够接受他的邀请。1963年夏天,尼克松夫人和我以及我们的两个女儿育六个星期的休假,其中包括在德国的停留。我在波恩的总理办公室拜访了阿登纳,我们谈了一个多小时,当时只有他信赖的翻译在常我向他讲述了我对欧洲总的印象,并描述了我第一眼瞥见柏林墙时的沮丧心情。接着我们访问了法国,阿登纳特别要我转达对他的朋友戴高乐的最良好的祝愿,自从五十年代他们第一次见面后,他对戴高乐已经产生了无限的爱慕和敬意。他对下月将签字的禁止核试验条约表示了审慎地支持。但是他告诫说,苏联愿意签订这个条约,绝非反映了它的扩张主义目的会有什么变化。
然而,使我吃惊的是,这个共产主义的不妥协的敌人表达了这样的观点,美国不应该“把它的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应该与共产党中国逐步建立友好关系作为牵制苏联的扩张主义。
在我们谈话中,我第一次悲伤地注意到他已经失去了一些在我们以前谈话中一直是那么明显地流露出来的很高的热忱。
继柏林墙的危机,他的党在选举中遭到猛烈的攻击后,他屈服于一些年轻领导人的压力,许诺两年后下台。现在那个时刻迫近了。他很快就不再执政了,对他的继承人他几乎没有什么信心,而在他全面地实现他的联合的、稳定的自由欧洲理想之前,他将离开舞台。
1963年10月,阿登纳在联邦议院上作了告别讲话。当他讲演完毕,整理好讲稿,从内阁席的椅子上站了起来,直挺挺地、严肃地走到分配给他的议会席的桌前。在他放弃总理职务的权力时,他的忍耐是可贵的,他的脸部是异乎寻常地无表情,但是他的内心处于混乱之中。虽然他花了十四年的时间为建立一个繁荣、自由、安定的西德奠定了基础,但在离职时,他却深感不安,因为他担心,他所已经建立起来的不一定能保持下去。
他的继承人,路德维希·艾哈德虽然是一名杰出的经济学家,但是缺乏外交政策方面的经验。与此同时,阿登纳认为是不祥之兆的事态发展在国际舞台上正在渐露端倪。上月内,美国和加拿大宣布打算向苏联出售价值七亿五千万美元的小麦和面粉。仅在他向联邦议院所作的告别演说前二天,他坚决要求肯尼迪总统在苏联没有作出任何表示诸如有关柏林等问题的让步之前,决不要批准这样的买卖。那年夏天,他告诉我恰恰是他担心的事发生了,当他提到缓和这个词时,他显然在颤抖。
他说:“我为谈论缓和一事而感到厌倦和害怕。”
对西方某些天真的领导人和舆论制造者们把缓和看成威慑的替换物;而不是如我们俩人所坚持认为的、没有威慑就没有缓和的观点的这种倾向,他和我一样都对此表示担心。
我们的最后一次会见是在1967年我到欧洲进行实地调查旅行期间,那是在1968年总统竞选之前。
在1963年辞去了总理职务后,阿登纳在1966年也放弃了基督教民主联盟的主席职务。作为一种礼遇,在联邦参议院里给了他一间小办公室。当我走进这间办公室时,他的外貌使我震惊,这位老人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成为一个老人了,他已被剥夺了权力,不再能主宰他的国家的命运。他几乎是非常消瘦,他的笔直的姿态已经恶化到明显的弯腰曲背了。但是这位九十一岁的老人没有失去一点点思想上的警觉。当我走进房间时,他从房间的那一头走过来和我拥抱。然后他转过身来,双手仍搭在我的肩上说:“感谢上帝,你来了。你的访问像是来自天堂的吗哪。”
我看到了墙上的一幅“雅典的卫城”油画,阿登纳说:这幅画是温斯顿·邱吉尔画的,作为礼物送给他的。我也注意到了他在八年前给苏兹贝格看过的杜勒斯的照片。互相说些打趣的话后,我们开始了关于世界政治的认真讨论。
对戴高乐身后的法国他表示了极大的关注,他说,“戴高乐不是反美的:他是亲欧洲的。”他指出最近的一次民意测验表明百分之四十的法国人愿意同苏联的关系更好一点。他相信,只有戴高乐能守住这条反左的防线;一旦他去世,左派必然会在法国取胜。
约翰·麦克洛伊告诉我,阿登纳对戴高乐的钦佩近乎对英雄的崇拜。他有一次访问了这位法国领导人在科隆贝的家后,他对麦克洛伊用敬畏的声调说:“当我敲门时,你知道是谁来开的门吗?不是助手也不是仆人,而是戴高乐本人。”我认为,在他的头脑中,他把夏尔·戴高乐想象成为他自己的第九世纪的英雄查理曼——或者有时被称为夏尔伟人的直系后裔。
就像阿登纳和杜勒斯的关系一样,阿登纳和戴高乐在某些方面也是相像的。两人都是身材高大,各方面都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两人都十分虔诚地信仰宗教。两人都是忠实于家庭的人。两人都有巨大的内在的力量,外表都很庄严。两人也都是具有远见卓识的人。
但在另一些方面他们是完全不同的。戴高乐是一位优秀的作家,阿登纳则不然。戴高乐虽然最初以一名军事领袖为人所知,他基本上是一个内省的知识分子和富有创造力的思想家。
从本质上说,他是一个善于思维的人,阿登纳则基本上是一个实干家。阿登纳经常用幽默和令人愉快的玩笑使一场严肃的讨论活跃起来,我想不起戴高乐曾经这样做过。
最重要的事是,这两位战后的巨人彼此尊重,共同合作从而消除了法国和德国之间几个世纪的宿怨。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单独作到这一点。在他们各自的国家里他们同时执政,这是幸运的历史事件之一。
阿登纳告诉我,他不同意他的朋友戴高乐关于美国必须从越南撤走的观点。他巧妙地问道,如果我们不支持南越,那么,诸如德国人是否能坚信我们会继续支持他们。但他接着又说,如果我们留在越南,则我们所做的恰好是苏联人想要作的。他说:“俄国人并不想试图帮助你从越南脱身,他们要你们留在那里。他们要拖垮你们,除非有其他的因素改变了这种局势使得这样做对他们有利,否则他们是不会帮助你们的。”
他嘲笑某些德国和美国的政界和商界领导人提出的建议,即增加西方与苏联的贸易将会带来和平。他的含蓄的评论是“买卖毕竟是买卖。”我不能不同意。仅仅依靠贸易是无法确保和平的。在两次世界大战中,贸易伙伴突然成为死敌。
正如我在十四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他现在主要担心的是苏联人的侵略政策。他关注着苏联人又在修建通向柏林的四条道路。他指出,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德国,下一个是法国。另一方面,他说他们认识到了他们的最大的敌人是美国。
他说,“在这个问题上别犯错误,他们想要这个世界,整个世界。他们尤其想要欧洲,他们知道为了得到欧洲他们必须摧毁德国。我们需要你们帮助我们保持强大和自由。但是你们也需要我们。”
他对当时正在谈判的禁止核扩散条约表示怀疑。他指出,摩根索计划会导致德国工业的永久性的毁灭。马歇尔计划建成了德国工业。现在,禁止核扩散条约在事实上限制了德国成为一个世界强国的潜在能力。苏联肯定认识到这一点。在一个十分坦率的时刻,阿列克赛·柯西金对丹麦首相承认,“只有当德国人签了字,这个条约对我们才是重要的。”
阿登纳批评德国外长维利·勃兰特的东方政策:试图采取一系列“小步骤”改善与苏联集团的关系来缓和紧张局势。像他的老朋友福斯特·社勒斯一样,直到他临终前还告诫不要上俄国人提出的“和平”倡议的当。在他看来,一场共产党的和平攻势恰好是:旨在分裂西方和不通过战争赢得全胜的战术。
他比较详细他讲述了关于苏中关系。他追述了赫鲁晓夫曾经表现出几乎是一反常态地对将来中国的威胁的担心。赫鲁晓夫告诉过阿登纳,“每年要出生一千二百万中国人并且每人都靠一碗饭而生存。”他说到这一点时,他的双手做了端碗的样子。他认为赫鲁晓夫最怕中国人一旦获得原子武器,他们不仅对苏联而且对世界各国都是一个威胁。
从地缘政治的角度上讲,阿登纳几乎看不出中国人和俄国人之间有什么根本的区别。他说:“他们都想要统治世界。”他再一次提出了他在1963年已经提出过的观点,只要苏联保持更为强大的军事威胁,美国就应该倾向中国。
在我们这次会见后一个多月,阿登纳就在勒思多夫自己的家中去诅。他的儿子保罗后来告诉特伦斯·鲁里蒂,阿登纳在临终前非常忧虑,但决不是忧虑他自己。他担忧欧洲的不团结和软弱无能,担忧核战争的危险,担忧人民成为他们错误观念的牺牲品。他想要继续战斗。我后来从他女儿利贝特口中知道,我是见到他的最后一名美国人,如同在1953年我也是第一名欢迎他来美国的美国人一样。
有主意是一回事:在恰当的时刻有主意是另外一回事;有能使主意付诸实践则又是一国事。阿登纳的伟大之处就是由这三部份所组成。
他的观点是,面对苏联这个共同的敌人,国家之间要确立伙伴关系,以及在西德社会内部要确立谋求繁荣昌盛、保护自由的伙伴关系。为了避免重复由于国家之间的敌意而引起的二十世纪政治和社会的大变动,他旨在使欧洲恢复九世纪出现的短暂的团结局面。在国内,这种观点就是用欧洲主义代替民族主义,并且通过阻止任何一个社会集团积聚足够的权力扼杀个人的自由来防止无论来自右的或左的专制。
随着岁月的流逝,他的各项政策的正确性变得愈加清楚。
1954年,阿登纳的许多批评者们说,西德不需要重新武装和加入北约组织;现在,没有西德的部队要想建立一个自由的欧洲是很难想像的。怀疑论者嘲笑阿登纳相信在不到一个世纪里发生三次战争的法国和德国还可能成为盟友的想法。然而,阿登纳和戴高乐,两位欧洲舞台上的巨人大大胜过他们的批评者,在1963年签订了法德条约,完成了友好邦交的恢复。在整个五十年代,由于阿登纳没能统一两个德国而受到批评;当时认为苏联会允许有一个独立的、统一的、自由的德国的看法,现在看来是荒唐可笑的。由于他没有像维利·勃兰特及其继承者那样通过东方政策谋求与东德和苏联的缓和,他一直为之受到批评,直至他退休为止。现在显而易见的是,一个西德谋求的那个东方政策本来就是无益之蠢事,它不如阿登纳制定的与西方结盟的政策那么强有力,那么能使国家繁荣昌盛,那个东方政策正如实践所证明的那样未能达到它的设计师过分乐观的期望。
六十年代,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