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的判决重于十倍。
大理寺卿等人齐声道:“陛下英明。”
乾元帝的御笔在王大爷名字点了点,“念在王家有功于社稷,承上了前朝遗秘和宝藏,朕对他网开一面,革职,永不录用,再若犯错,朕数罪并罚,告诉他,王家可在没什么东西值得保住他的性命了。”
“遵旨。”
“十日后,北三省再开乡试。”
“遵旨。”
乾元帝身体向后靠了靠,道:“该罚的朕都罚了,该赏的朕也不会忘记。”
“翰林院掌院尹薄意体察圣心,一心为公,赏。”
“吏部推官王译信……先提出良策,后代朕安抚举子,赏。”
“遵旨。”
乾元帝没说赏赐什么,但一个赏字,足以让尹薄意和王译信仕途平顺,步步高升,以后他们会是朝廷上的潜力股。
*****
王大爷潺潺微微的从大理寺出来,如今无官一身轻,他却丝毫感觉不到轻松,好不容易挪回王家,进门就被王老爷子行了家法。
王大爷道:“不公平,爹,你偏心老四。”
王老爷子本来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被长子刺激,又想起为了这个儿子,他把王家钉在了耻辱柱上,悲愤愤怒之下,王老爷子一口气没上来,只来得及削去长子宗子的名分,便含恨而逝。
王芷璇再想为他续命已是不能。
除了出继出去的王译信外,王老爷子的亲生儿子,孙子都得为他守孝。
王端瀚这届乡试只能看着王端淳高中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警告
王老爷子因‘病’过世,王家满府上下悬白,家人身穿孝服,哭声切切,在屋顶上,亦有下人招魂。
说是因病过世,然关注王家的人都晓得,王老爷子是被王大爷给气死的。
因此亲朋故旧对王大爷甚是不满,对他被夺了宗子的地位也多是拍手称快。
绝不能让气死父亲的人做王家族长。
王大爷虽然官职被削去,然孝道在国朝极被看重,于是御史再一次上书弹劾王大爷不孝,气死病重的父亲。
这点小事,不必经过乾元帝。
内阁阁老们大笔一挥,趁此机会报了王大爷泄露考题的恩怨,毕竟谁家没几个考生?
就因为王大爷,很多人被连累了。
阁老们怎能不生气?
京兆府尹让人把王大爷拘去,将他按在地上打了一顿板子,并且判王大爷服苦役一年,以此惩罚他于父不孝,顺带警示世人,莫做不孝子。
夜深人静,京兆府衙后宅,京兆府尹一家便住在此处。
世人常说京城知县难做,毕竟京城达官显贵太多,其余地方的县令是父母官,可京城……压在县令之上的人太多了。
书房灯火通明,京城知县穿着常服,毫无寻常上堂时的架子,问道:“以师爷看,上面那位可会满意?”
王译信是简在帝心的吏部推官,县令想活动活动官职少不了王四爷。
然县令所言的他,指得是京城都指挥使顾大人。
县令等人不知道顾大人为何操心王家事儿,在王大爷被抓来之前,顾三少让人悄悄的捎给县令一句话,不孝是大罪。
就这么一句话,县令完全当作圣旨来办,想办法让王大爷不孝气死父亲的事情‘名满京城’。
师爷消息相对灵通,分析道:“听说陛下经常让王四爷教贵人习字作画,贵人也向西宁侯请教过。因此才执师礼。想来贵人不乐意旁人在王老爷子的病逝上再攀扯王四爷。”
“本官也是偶尔听到些许风声。”
“大人从重从严处置,想来贵人是满意的。”
“明日本官再让差役压他游街,以警告世人。”
听了师爷的话后,县令更要把气死父亲的罪过死死的扣在王大爷头上了。
师爷点头道:“大人英明。”
*****
王老爷子的丧葬事宜多是王二爷等人操持的。王家今非昔比,也少了许多的讲究。
王译信不忍见王老爷子的丧葬事寒酸,悄悄的给文氏送了五千两银票。
可是这五千两银票被文氏扣下了,根本没用在丧事上。
王译信虽然被出继,但在祭拜老爷子时,还行了子嗣大礼。
曾经的兄弟,王二爷等人对王译信依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不过看到王译信身边的蒋夫人,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他们根本打不过蒋氏。
文氏想拽着王译信说说话。也多被蒋氏以四爷是外男不适合去后宅打发了。
蒋氏同文氏说:“您有事就同我说,我一准一句不漏的转达给四爷。”
“……没有了。”文氏哭得眼睛似樱桃,悲悲戚戚的喃咛:“将来……我靠哪一个?”
蒋氏默默饮茶,并不接文氏话茬。
王芷瑶跟在蒋氏身边,见了王家其余的妇人。
她们多是无精打采。倒也显得悲切伤心,不过她们也只是伤心王家今不如昔,日子越来越艰难。
唯一能依靠的王四爷还在老爷子临死前过继了出去。
她自然也见到在灵柩前哭灵的王芷璇兄妹。
王端瀚虽然遗憾只能见到王端淳乡试高中,比他快一步入仕,然王端瀚心底也隐隐松了一口气,此时就算是让他参加科举,他也没可能通过乡试。
还不如趁此机会多读三年书。把以前的学识再捡回来。
便是他比王端淳晚三年乡试,可在会试上,两人还是同科。
王端淳再有名师指导,也不可能接连通过乡试和会试。
“七妹妹哭得也挺伤心的嘛。”
王芷璇把头上的孝帽向下压了压,对跪在身边的王芷瑶嘲讽道:“不仅把我和哥哥赶走,如今四叔……已经改口叫远方堂叔了。你可真够心狠的,生生的让他做了不孝子!”
“五堂姐节哀顺便。”
王芷瑶懒得同王芷璇废话,这人总是认为一切都是旁人的错。
“你怕了?”
“你有什么值得我怕的?”
王芷瑶冷冷的看着王芷璇伸过来的手臂,“如果我是你,就少些折腾。不过我想。以你的性情岂会放弃?下次我再见你,不晓得还能不能再叫你一声远房堂姐。”
照王芷璇这么折腾下去,王芷瑶很怀疑她还能不能保留良家小姐的身份。
王芷璇慢慢的收回了手臂,同样报以冷笑,“以德报怨,何以报直!七妹妹做得事情,我都记得,想忘也忘不了。”
“这话被你用了,真真是讽刺呢。”
王芷瑶冷笑道:“你的贪心才是你最大的原罪。”
王芷璇反驳:“就以你事事依靠旁人,依靠着顾三少,我看你将来也不会太好了。”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王芷瑶淡淡的回了一句,“你想依靠我爹和顾三少,还没机会呢,我晓得你是羡慕嫉妒恨。如今你纵有绝色之容,只怕连勋贵家门都进不去,还是说你能过继一次,就能过继第二次?你这四处找爹的样子……同美人拜干爹有何区别?如今王家各房头老爷可不敢认下你了,谁沾上你,谁倒霉。”
“你……”
“休要动手动脚的。”
王芷瑶拍掉王芷璇抬起的手臂。
王芷璇捂着红肿的胳膊,转身离去。
“小姐……奴婢看五小姐没安好心。”碧痕略带几分担心。
王芷瑶看了一眼王芷璇离去的方向,“脑筋不清楚,以为谁都会被她几滴眼泪打动。”
“奴婢方才见四爷……”
“不必多言。”
王芷瑶自然知道王芷璇的用意,如今王家男人谁人比得上王四爷?
她选也会选疼了她十几年,对她千依百顺且官运亨通,有血缘关系的王译信。
不过。王芷瑶愿意相信王译信。
男人比女人狠心,哪怕是亲生骨血该放弃也会放弃。
纵使王译信再心疼王芷璇,难道他忘记了内务府顶缸的事儿?
王芷瑶毕恭毕敬的给王老爷上了三炷香。
她对即将如土的老人接触不多,不过她感激老者在最后时候做得决定——出继王译信。
王老爷子早一点杀伐果断。王家也不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其实他还是偏心的,偏心才学极好的王端瀚,只是后来因为王芷瑶搅局,事情逐渐脱离轨道。
王芷瑶磕头后起身离去。
虽然相信王译信,王芷瑶还是忍不住抬脚向曾经住过的院落走去。
果然,在书房面前,她见到了强忍着眼泪,却又表现出无限哀伤思念的王芷璇,以及背对着她站立的王译信。
背对着。王芷瑶无法看清楚王译信的神色变化。
她给碧痕使了一个眼色,主仆两人躲进一旁的灌木丛中。
“爹……”
“我不是你爹。”
王译信冷然的回道:“你也从没把我当作父亲。”
王芷璇抿了抿发鬓,宽松的袖口露出了被王芷瑶打红的手臂,含泪呜咽道:“我晓得您怪我,怨恨我。有些话本来我想烂在肚子里,不愿意再提起,宁可被您误会且恨着,我也不想再给您增加烦恼,我……女儿只想爹能过好日子。”
泪水在她红肿的眼圈里打转,消瘦的肩膀似不能承受伤痛般轻颤,一身宽松的麻衣孝服显得王芷璇此时清丽无双。俏丽得如同佛前宝莲一般纯洁,无垢。
若想俏,一身孝。
王芷璇把这句话的精髓发扬到极致。
纵使王译信……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的恍惚。
不过,他毕竟两世为人,恍惚也只是一瞬而已,随即苦笑道:“你让我多留一分好的念想不行么?非要把一切都打碎?”
“爹……”
“我说了。别叫我!”
王译信转身道:“如今我的女儿只有一个——瑶儿,她才是我女儿。既然你不想我为难就别再说了。”
再说下去,只会让他觉得王芷璇虚伪至极。
“七妹妹并不是你的女儿!”
“……”
王译信目光深沉了几分,盯着旁边的灌木丛,藏头露尾的小丫头。心里定是担心的不行,还偏偏似中了‘计策’一样,想看他怎么做。
瑶儿让他越发的心疼。
“爹,七妹妹真不是你女儿,她是……她是……你也有过神奇的经历,怎么就不明白,她的性情同原本的七妹妹一点都不像,您宠错了人,她是……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鬼魅。她是来报复的,报复我,也报复你,甚至让我们本是相亲相爱的父女互相敌视。”
“你我之间的敌视不是因为瑶儿。”
王译信回头,再次打量了王芷璇一眼,“你想要得太多,我给不了。我能给的东西,从来就不是你最需要的。既然你也说我有了神奇经历,你怎么有脸再说这些?我以为以前的事情足够了,王芷璇,足够了!”
“爹……”
“瑶儿的性情我比你了解,她就是我女儿,想要补偿且护着她一生的女儿。别怪我心狠,不顾你的死活,一切到此为止,你再恶意中伤瑶儿,连面子上的情分我都不会再给你留,做过我最疼女儿的你应该明白,我对任何欺负我女儿的人是如何的绝情冷酷。”
☆、第一百六十章 冲撞(二更求粉红)
王四爷把这句话说得霸道无比,一改平时慢吞吞的文雅作风。
可这句话也是实话。
王芷璇感触最深,上一世王译信的确为了她敢同任何人为敌,当永安侯夫人看不起她时,也是王译信出面摆平了永安候夫人。
为什么要想起过去的事情?
王芷璇眼见王译信走到灌木丛旁边,把躲在暗处的王芷瑶牵出来。
他心细的为爱女摘去头上的树叶,扶正王芷瑶的钗环,因为背对着王芷璇,看不到王译信的表情,然她能感受到王译信一片赤诚的疼爱女儿心思。
阳光洒落在他们父女身上都格外的柔和。
王芷璇却如同被炙热的光芒照射过一般,遮住了眼睛。
“你偷听?”
“啊。”
王芷瑶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万一王译信问她是谁,该怎么回答?
“傻丫头。”
王译信笑着道:“爹怎么会再信她的话?瑶儿就是我的女儿呐。”
王芷瑶眼睛有点酸涩,虽然她总是说不在乎,王译信是原主的爹,可在陌生的国朝,她心底也隐隐期盼着有爹疼。
毕竟以前她就是父母,兄长宠在手心的娇娇女。
“回去罢。”
王译信晓得瑶儿羞涩了,不敢碰触女儿的手臂,男女有别,可不能让瑶儿被人议论。
王芷璇眼看着他们父女一起离去,恨得直咬牙,好像自己有做了活雷锋,如果不是她……王译信和王芷瑶之间不会有那么淡淡的父女情。
又踩她上位?她怎能甘心?
“小姐,小姐,夫人寻您。”
“寻我作甚?不是有亲生闺女吗?又想折腾我……”
王芷璇停住了口,既然王译信不心疼自己,可以寻心疼自己的人。
四皇子闭门思过,她是见不到的。
如今的局面也没给她留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王芷璇问道:“永安侯世子随着永安候夫人来祭奠祖父?”
“奴婢听说了此事。如今侯夫人已经被老夫人请去了。”
“永安侯世子呢?”
“有几位少爷陪着,瀚少爷也在。”
“难怪母亲叫我!”
纳兰氏是怕她出面把王家其余小姐都比下去。
王芷璇目光闪了闪,道:“先去厨房,我给母亲熬得汤药快好了呢。你给我哥哥送个消息,无论他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永安侯世子留在府上半个时辰。”
永安侯夫人为何会来祭拜王老爷子,王芷璇挺纳闷的,没听说前世的婆婆同王家有渊源。
不过此时最要紧得是迷住永安侯世子。
其余的事情暂且放在一旁。
王芷璇是最了解永安侯世子性情的人,前生她让丈夫一生痴恋,今生纵使少了王四爷在旁帮忙,她依然可以让永安侯世子痴恋于自己。
原本永安侯只是王芷璇最后的保底选择。
毕竟永安侯世子文采出众,但在仕途上的野心并不足,性情太过寡淡。纵使情浓之时,表白也很清淡。
京城里比永安侯地位高的勋贵人家有很多,重生后王芷璇可选择的人也很多,省得再有几个贵胄子弟感叹恨不相逢未嫁时。
如今永安侯世子是她唯一的选择了。
*****
王译信已经被王老爷子出继外房,按制只需要服丧三月。
他做足了规矩。上书为王老爷子服丧。
朝廷的大臣把目光集中在吏部推官位置上,乾元帝同意王译信服丧三月,也为他保留了推官的位置。
有人试探口风,推官位置责任重,实在不能无人。
乾元帝反问道:“难道朕要夺请?不好,王卿是至孝之人,就让他守孝服丧罢。”
探听口风的人哑口无言。默默的退下。
任谁都看得出,王译信已经被乾元帝划归到心腹臣子行列了。
在北三省乡试再开前,王译信和尹薄意碰了一面。
尹薄意道:“淳哥不适合在参加此番乡试。”
“尹兄何出此言?”
“王贤弟在靠愚兄么?”尹薄意淡淡的说道:“主考官经历了上次的事儿,必然会更换,淳哥虽然基础极好,文风平实。但缺乏应变力,还需要再磨练几年,何况此时王老爷子过世,他参加乡试会给他的履历留下一块难以洗清的污点。不如再磨练三年,倒时可一举高中。”
王译信眼里闪过几分的佩服。怅然道:“淳哥儿有尹兄为师,是他最大幸事,尹兄为他所做,做思,我不如,大大不如。”
王端淳因为性情上原因,尹薄意和王译信都没指望着他将来封王拜相,因此仕途履历无可指责是王端淳为官的基础。
甚至,尹薄意估算过王端淳今生能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