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猜不到顾三少进兵的方向?”
“顾三狡猾着呢,在沙盘推演时,就把我弄得晕头转向,不是他领兵经验不足,也不会同我打成平手。你看他目中无人……嘿嘿,真把他当做只有帝宠的人一定会很惨。他只怕也听说前线求援增兵的真相,想玩把大得,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蒋大勇翻身对着田氏,眸子亮亮的,“我就喜欢顾三这点,皇上恩宠又怎样?他就是能打赢,除了他谁都不行!咱们家小子跟着他错不了。”
京城都指挥麾下精英尽出,蒋家儿郎也在其中,蒋大勇安慰田氏,“苗疆不过是顾天泽初露锋芒之战,孙子们跟着他,蒋家的根基也更为深厚。听衍圣公说什么三代才能出世家……我也不求世家传承,只希望儿孙争气,别让蒋家没落了再回乡间刨食去。”
蒋大勇更深一层没提,顾天泽杨威之战应该在西北,也许也是他最后一次坐镇中军了。
“我更担心朝廷上……陛下今日好像又把所有的皇子都训了一遍。”
“谁做太子,咱说得不算,听皇上的。”
“我担心皇子们杀红了眼儿把顾三少牵扯上,皇上对定国公和皇后娘娘失望了。”田氏舔了舔嘴唇,“看小妞妞的样子同玉蝉一样,没了顾三少,你当她能好?”
“你这话就说错了,小妞妞同玉蝉可不一样,退一步说顾三真有个好歹,小妞妞会把陷害顾三少的人碎尸万段,况且顾三少也不是好惹的,这么多年,皇子们一直把他当作眼中钉,可哪一次皇子们能轻松害了他?”
蒋大勇笑道:“我就不明白了,满朝都是聪明人,一个个说起大道理我听着无从反驳,可他们怎么就不明白,顾三少不好惹,怎么就只看到顾三少得宠?王老四我虽然看不顺眼,他也是可以为小妞妞拼尽一切的,便是顾三少有疏忽,王老四也能帮忙弥补。”
“他不大看得起莽夫……”
“哼。”
蒋大勇冷哼一声,“没吃过苦,没经历过杀劫的清高文人永远不会明白没有将士拼杀,就没他们治理下的国朝,他如果这次回京还继续清高下去,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私底下蒋大勇托部属旧将照顾王译信,也请旧将让王译信明白何为将魂。
蒋大勇被王译信鄙视得足够久了。
*****
西南川中,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帐篷里满是臭汗味,王译信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可身边的人却鼾声大作显得睡得极是香甜。
王译信翻身而起,复杂的目光扫过帐篷里躺着的四名偏将,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悄悄起身出了帐篷。
在急行军时,即便他是军机参赞也没单独住一个帐篷的特权,比起十几个人挤在帐篷里,或是睡在露天下,他真不该再挑剔什么。
可是哪怕行军再累,他也没办法同满身臭汗的人同住一个帐篷。
王译信靠着树干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实在是弄不懂,顾天泽到底要把他们领到哪去。
沙沙的脚步声响,王译信警觉的四下看去,不管多热盔甲不曾离身的顾天泽出现在视线中。
他一如出京时的打扮,甲胄不见一丝的凌乱,哪怕是扣子也不曾松开一颗,王译信其实挺想问一句,不热么?
他都受不了西南的热度敞开过衣衫。
顾天泽查看露天熟睡的将士,同身边的副将不时轻声吩咐几句,副将连连点头,对顾天泽的命令没有任何异议。
王译信也发现了,顾天泽在军中简直就是一言堂,只要作战方案定下来,不准许任何人反对。
“你们先回去。”
“喏。”
顾天泽让副将离去,走到王译信面前,多日的疲倦,无法入睡让王译信不仅有了黑圆圈,还显得异常消瘦,“你该留在川中。”
“我是军机参赞,不在军中,在川中做甚?”王译信站直了身体,下意识的整理好敞开的凌乱的衣衫,“你别小看我……我是来……”
“看着我?保护我?”
顾天泽淡淡一笑,“你去我帐篷歇息。”
“不去!”
“这是命令。”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征伐(上)
王译信静静的看了顾天泽半晌,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是你岳父!”
也就是说,他是顾三少的长辈,照顾疼爱晚辈是长辈的责任所在,王译信抛下京城的荣华富贵,高官显位随着顾天泽来鸟不生蛋的苗疆只为了就近照看顾天泽。
反被顾天泽照顾算是怎么回事?
他回京后怎么同瑶儿说?
因为同帐篷的人身上的汗味,他睡不好,吃不好,然后住进顾天泽的帐篷中去?
“您不是已经习惯了么?”
“……”
王译信再一次感觉到顾天泽阴森森的‘恶意’,脸似发烧一般,“阿泽!”
前生王译信承认自己很偏心,很畜生,可他前生错得再厉害也是个保护子女的长辈,虽然王芷璇兄妹不值得他付出的一切。
他从没体会到被儿女关照,今生……王译信心塞塞,几次三番被瑶儿提醒,他能有展现才华的机会也因为顾天泽。
本来王译信想做个把女儿护在羽翼下的好父亲,可惜每次都被女儿和未来女婿照顾。
顾天泽勾起嘴角,出征后王译信就没见过他笑得如此轻快,心中多了几分疼惜。
五万人的性命荣耀压在刚刚及冠的少年肩头,便是他再天资卓绝也会感觉到沉重,况且在京城,在川中还有许多等着看顾天泽失败的人。
别人错了尚且可以被原谅,顾天泽不行!
“阿泽,你做得很好。”王译信诚心诚意的说道:“用兵有道,将士们也信服你,你必将统帅国朝将士战胜他们,横扫苗疆!”
“呵呵。”
轻笑声在夜幕时分格外的清澈,比夜空还黝黑的眸子多了几分暖意。
王译信囧然道:“我说错了?”
“没错!”顾天泽头盔后的簪缨轻轻摆动摇晃,“我从不认为我会输,王……岳父……”
说到岳父时。顾天泽脸盘闪过可疑的红晕,“您已经做到了该做的一切,我领兵出川中入苗疆,直到如今川中的官员尚不曾提出我用兵太险……全靠师傅您在出来前的串联调派。师傅尽管去帐篷安歇,小七不会怪您。真把您累坏了,我回去怎么同小七交代?”
“瑶儿……她……”王译信手臂搭在顾天泽肩头,眸色复杂,“她始终无法忘记过去,阿泽,那是哪怕用性命都偿还弥补不了的过去。在离京前,也不怕你笑话,我的确只为了瑶儿,想着等我们平安凯旋。我的这番辛劳能换得瑶儿真诚的笑脸,她对我笑,甜甜的叫我一声爹,我就知足了。”
“小七不是狠心的人。”
“她不狠心,狠心的人是我。她怎么对我,我都没有任何怨言。”
王译信相信王芷瑶也是重生的后,赎罪的心情更重,别说王芷瑶对他笑,就是同他多说两句话,他也会高兴半天,前生他做得混账事比任何时候都更刺痛他的心。
“离京后。入川中,随军出征到此地。”王译信哀怨,感伤的语气突然一变,虽然还留着黑眼圈,也因为吃不好,睡不好。上火等因素嘴唇开裂,气泡,但此时他精神是振奋的,“看到这群人……”
王译信的手指点了点已经露天熟睡的将士,“我不单单为了阿泽同川中官员虚以为蛇。把一切不利于出征的人调离,在阿泽眼里我在此地是累赘,连同僚睡觉的鼾声都忍受不了,可我……我被晒昏,只吃干粮跟着阿泽东跑西转,甚至不知道你会把我带到哪去,最重要的原因是想同他们共叙袍泽之义,同生共死,福祸与共。”
出征第一天,王译信就被晒昏了,他是被袍泽背着前行的,每一次他撑不住急行军,也多亏袍泽相帮。
“我记得你再出川时说过一句话,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人!跟上你的都是你的兄弟。”
“师傅……”
“别觉得害臊,我从不认为阿泽虚伪。”王译信的拳头砸在顾天泽胸口的护甲上,砰砰砰的响声有几分沉重,“你不仅说了,而且做了,阿泽是天生将才。”
顾天泽似首次认识王译信一般,王译信被顾天泽看得心底有点发毛,讪讪的一笑,“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有点明白何为将魂,不过想让我真正懂得,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为出征的将士感动过,可真正融入其中,王译信还做不到。
“别再说让我去你帐篷歇息,在军中你是主帅,我是你的军机参赞。”
“……”
顾天泽沉默一会,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个尖端锋利的石块,攥在手中,一手拔掉地上的草芥,片刻清理出一块空地,刷刷刷,顾天泽的石块在空地上划着,片刻之后,王译信不由得睁大眼睛,“苗疆地图?”
难怪顾天泽行军时很少展开地图,他已经把一切都记在脑子里了。
前生顾天泽因军功被追封为国朝唯一一个异姓王,陪葬帝陵,入太庙永受后人香火并非只是因为乾元帝的偏疼。
他不仅打下了一大片国土,还弄得不弱于国朝的邻邦四分五裂,便是战死前,也直接……这也是他被国朝人既尊敬又害怕的原因。
顾天泽效仿大秦帝国的武安君白起坑杀俘虏,至于坑杀俘虏的人数,只有乾元帝最清楚,乾元帝下令封口,民间隐隐有传闻,但没人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在他葬身的那片荒凉的土地上,整整二十年寸草不生。
王译信陷入无限的纠结中,他只记得不能让顾天泽战死,却忘了顾天泽杀神之名,便是如今,王译信还是认为顾天泽太过弑杀凶残,杀俘不详的传统,顾天泽根本就不曾遵守过。
前些天……他还下令灭了大约两千的番人,悉数灭口,不留任何一个活口。
当时王译信背对着国朝的将士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他想为俘虏求情,见顾天泽冷酷的坐在马背上,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非我族人,必有异心。”
这是顾天泽给麾下将士树立的信念。
王译信是文人,虽然不至于主张以德服人,可也无法轻易认同顾天泽杀俘虏,可惜他便是劝说顾天泽慈悲,顾天泽也不会听。
他对顾天泽的影响没那么大。
王译信咽了咽口水,“阿泽……”
“嗯?”顾天泽挑起眉梢,王译信摇头道;“算了。”
到时候再说为好,几十万人都是人命呐。
顾天泽凝视王译信一会,继续把图画完整,把手中的石块直接捏碎,“兵贵神速,在苗疆稍暴漏行踪,我的进军方案就有可能被人知道,天时,地利都不在我这边,一旦消息泄露,我方必然会陷入苦战,孤军深入没准会全军覆没,死得是番人不好么?他们的命不如我麾下将士重要。”
“……”
王译信蹲下身,仔细看着地上的图,过了一会,道:“没看懂,我只知道是地图,晓得阿泽所图甚大。”
顾天泽就是有一种本事,能把小战当作国战来打,再小的冲突,他都能弄出最大的战果来,自然也能让国朝得到意想不到的巨大利益。
即便他战死……也死得惊天动地,让他打出来的那条通道永远掌握在国朝手中。
王译信如今只想着两千人死了就死了,几十万的时候再劝劝阿泽。
在他不经意间,以德服人的节操已经渐渐破碎了。
顾天泽明了的一笑,不再提杀俘的事儿,怎么也得给师傅一点点时间。
“三日后,我们会在这里出现!将会有一场硬仗,硬碰硬的战斗!”
顾天泽的手指店在地图中间,“您如果歇息不好,精力不济,我派人护送你去峡谷等待。”
“阿泽……”
“我在疆场上顾不上你,不想等回京时抬回你的棺椁,小七会伤心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征伐(下)
等王译信回过神来,已经被顾天泽安在帅帐中了。
军中最高的将领自然不会有人同顾天泽同寝,顾天泽本身又是极爱干净的人,帅帐中没有任何的异味儿,被褥也很齐全,当然赶不上京城的条件,同王译信原来的帐篷相比已经算是天堂。
顾天泽甚是留下阿四给王译信铺床。
王译信顿时脸上烧得慌,问手脚麻利的阿四,“将军住在何处?”
“将军随便哪都能窝一夜。”
“……”
阿四见王译信面带怀疑之色,也明白在京城时顾天泽比皇子更奢靡的日常,叹道:“以前少爷一天不沐浴浑身难受,如今从川中出来少爷就没梳洗过。”
西南的天气很热,又是一路奔波,臭汗淋淋,要不帐篷里的味道也不至于浓烈得让王译信无法入睡。
“我记得不远处有一处清泉。”
“少爷说水是宝贵的,不让多用。”
“也是,万一有苗疆人在水里投毒……”王译信拍了拍松软的被褥,不再客气的倒在上面,合眼喃喃道:“有事叫我。”
“是。”
“你要笑就笑吧。”
“王大人何出此言?”
“被阿泽和瑶儿照顾习惯了……”王译信背对着阿四,俊脸有几分羞愧,亦有几分欣慰,不如京城松软馨香的被褥用起来舒服极了,“有一个孝顺的好女儿……我骄傲。”
“王小姐的确孝顺。”
阿四捂着嘴悄悄的退了出去,少爷虽然对所有麾下都一视同仁,可如果不是王七小姐孝顺王四爷,少爷才不会把帐篷让给王四爷,更不会……阿四瞄见帐篷外的阴影处站立的暗卫,归阿大统领的侍卫专门紧盯王译信。不就是怕王四爷在疆场上出了意外?
只有对王七小姐,少爷才会事事考虑周全,事事用心。
其余人。还没资格入少爷的眼儿。
不过,阿四也晓得王四爷给了自家少爷足够的支持。在川中,少爷不耐烦应付的那群官员都是王四爷出面摆平的。
那位上折子请求增兵的将军也是王四爷说动主动交出指挥权。
本来以为得动用锦衣卫或是皇上的密旨,谁知王四爷去见了他,隔日他便把所有的兵马都交给了顾天泽。
很多人都好奇王四爷到底同他说了什么,可谁也没打听出一个字。
“少爷!”
阿四把王译信安排妥当后去向顾天泽复命,悄声走进,顾天泽背靠着一株大树和衣而眠,阿四见少爷有了睡意不敢多言。在一旁席地而坐,就近照看少爷。
露天而眠最不好的一点就是蚊虫太多。
在京城少爷歇息,有人专门在外面看着猫儿鸟儿,如今……阿四悄悄的挥舞手臂,把围着少爷转得蚊虫驱散,又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惊扰少爷睡觉,奴才难当呐。
把帐篷给王四爷,阿四其实怨言很大,自家少爷一直锦衣玉食,稍微差一点的东西都不敢给他用。
不过看到少爷睡熟了还不忘摸着手腕。阿四全明白了。
在顾天泽左手手腕上带着一串绒绳编成的手链,打着一个个平安扣,每隔几个平安扣便有一颗同心结。想也知道是王七小姐亲手做的。
顾天泽爱如珍宝,一直带在身上。
“让他们保护好王四爷。”
“……是。”
阿四不敢再胡思乱想,忙道:“奴才哥哥心里有分寸。”
“你二哥方才回话,苗寨的公主许是会亲自出战,公主……小小番邦还敢说公主?”
“那人擅长用毒,少爷您的小心些,听说她长得很好。”
“好?”
顾天泽睁开眼睛,拇指抚摸着手腕上的链子,“除了小七。女人都一样。”
阿四讪讪的笑笑,入苗疆作战也不都是不好。起码苗疆女子够开放,许是因为天气太热。苗女们衣着暴漏,有得只穿抹胸,短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