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想来,Mark觉得最需要降火的人非老板莫属啊。
大秘、中秘低眉思忖间,正伏案涂指甲油的小秘已经快人快语道:“我们找的医生没用啊。”
就在Mark展露出疑惑表情的一刹那,小秘对他勾了勾手指,神秘兮兮地说:“你要是能找到‘那个人’来给大家上课,我保证你能升官发财。”
“‘那个人’是谁?”Mark一脸渴切地看着她那只红色魔爪。
小秘嘚瑟起来,掌握情报的人永远是老大,她翘着二郎腿,吹了吹未干的指甲油,“据我观察,每个星期五早上,季总都会看《健康Go Go Go》,节目里有个女嘉宾是心理医生……”
“……真的假的?!”这么说,季总有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当然是真的了!季总看到那个女嘉宾都挪不开眼呢!”八卦嘛,总要说得夸张点,其实小秘也只看到过一次,就是杜子彦带着海港城二期设计图来的那次。
“啪——”地一声脆响炸开,Mark如醍醐灌顶一般猛地一拍大腿,“找人什么的,这都不算事儿好吗!就算用扛的,我明天也一定会把那个女的扛来。”
哼着小曲出门,Mark在中途驻足回头,追问了句:“对了,那个女医生叫什么?”
“钟、医、生。”小秘眨眨眼,她应该没记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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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方十七
? 初夏的晨光是带着温度的,但不是那种恼人的燥热。夜里一场绵绵细雨,润湿了干燥的空气,也把晨曦晕染得更加温煦。大片大片的白云漂浮在天边,仿佛柔软的棉花糖,遮住整个世界。
可驱车前往目的地的路上,钟艾的脸色一点也不好。
这几天,她一直被一件事情困扰着——
她究竟该不该主动跟季凡泽示好一下呢?
到底是女人,无论嘴巴再怎么死硬,内心总有柔软的一面。十八朵玫瑰的花语,仿佛洗脑神器,连日来总是时不时地入侵钟艾的大脑,久久挥之不去。连带着,那个男人似乎也没有那么不招人待见了。毕竟季凡泽已经向她道过歉了,只是碍于他的方式太闷骚,而她又太没情趣,导致钟艾当时没懂他的意思。
对于两人目前这种类似于冷战的诡异状态,钟艾颇为头疼。如果随便动动手指头发个短信给他,问候一下“你最近好吗”、“工作忙吗”等等,会不会显得手法太粗糙了?
可惜,时间不等人。
不待钟艾琢磨出一个能与这男人的闷骚行为相媲美的示好方式,她的糟心事儿突然来了。
事情发生在昨天快下班的时候。
薛教授一个电话把钟艾叫进办公室,指派给她一项特殊的任务:外出给客户讲座。钟艾忍不住默默吐槽,薛老现在什么工作都接,真是在商业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完全没节操了好吗!
不过话说回来,诊所有那么多医生,薛教授为什么偏偏要把这项工作交给她呢?
不给钟艾一分一秒消化的时间,薛教授已经报出了这位所谓的大客户——
……海港城?!
……季凡泽的地盘?!
“这个客户很重要。对方有什么要求,你务必满足。”薛教授笑得慈眉善目,不忘煞有介事地嘱咐一句。
可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满足季凡泽啊!
钟艾根本不记得她是如何惨白着脸走出薛教授的办公室的,她的脚步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里,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那个男人故意安排的?
季凡泽那日黯然离去的背影就这么再度冲进钟艾的脑海里,如同上了紧箍咒一般。对于那位锱铢必较的男人,她的神经想不绷紧都不行了——
那厮不会是在找机会报复她吧?
海港城距离钟艾的住处只有五分钟车程,揣着这种十分复杂、略微忐忑的心情,她把车开进Shopping Mall的地下车库,停在停车格里。
薛教授提前给了她对方联系人的姓名和方式。钟艾锁上车,正要拨出那人的电话,有个男人已经远远地朝她挥手跑来。
“钟医生?”对方呼哧带喘、不太确定地打了个招呼。
虽然Mark已经在网络上看过N遍《健康Go Go Go》的视频,但钟艾本人的模样,跟镜头前不太一样。
她太年轻了。
一张没上妆的巴掌脸弧度圆润、皮肤白皙。五官十分小巧精致,尤其是那双眉眼干净明莹,琥珀色的瞳仁里蕴着透亮的光,恰似整张面孔的点睛之笔,令她看起来甜美清纯得像个大学生。
这么粉嫩的医生,能镇得住那帮老妖怪吗?
对于来者展露出的怀疑表情,钟艾大方地点点头,礼貌一笑,“你是Mark?”
Mark点头如捣蒜,正欲咧嘴扯笑,却在看向钟艾身后时登时凝住了脸。
嗳?这辆红车怎么如此眼熟呢?
绞尽脑汁思忖两秒,Mark瞄了眼后视镜上挂着的那只Hello Kitty。就是这个粉红色的挂件令他豁然顿悟,这分明就是几天前老板从电视台开走的那辆破车啊!
所以说,老板和这车主的关系……
安静地当个笨蛋多好啊,他怎么突然就成了真相帝呢!Mark一瞬间百感交集,忍不住问道:“钟医生,我们季总找你看病很久了么?”
听到“季总”这个称呼,钟艾的神经又紧了紧。
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某个事实,但在季凡泽的员工面前,还是得给他保留几分颜面的,“……你老板没病。”
“……”怎么可能!不近女色的季总能和一位女医生混得这么熟,显然是病入膏盲了啊。
海港城是由三幢摩天大厦组成的建筑群,一楼至七楼是Shopping Mall,之外是办公区。说话间,钟艾跟Mark走向内部员工的专用电梯。电梯需要刷卡才方能进入,Mark掏出西装口袋里的工作卡刷了刷,按亮二十层的按钮。
电梯平缓上行,他简单交代了两派高管之间的纷争,希望钟艾能用专业知识疏导一下双方的火爆情绪。
钟艾的神思却被触发矛盾的事端狠狠攫住了,她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你说他们是因为季总提议开设‘儿童活动区’吵起来的?”
“嗯,也不知道季总怎么突然心血来潮要改设计图。那两拨人吵得可厉害了,季总气得都犯神经病了,好几天不见好……”Mark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钟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不自觉全身发紧,她陡然有一种成了罪魁祸首的糟糕感觉。旧怨未平又添新仇,她更加坚定了季凡泽准备在今天玩死她的事实。
可是,当钟艾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态走进会议室的那一刻,她又不由得惊诧了。
会议室的设计偏后现代风,时尚简约,又不失庄重。卷草纹窗帘低垂,遮住了从落地窗照进来的刺眼阳光,只有造型吸顶灯洒下暖黄色的光芒,衬得气氛舒适和谐。
但瞅瞅长方形大会议桌两端坐着的人,便知和谐纯属假象。
一边是清一色的年轻面孔,另一边是一排老脸。两派人被桌子一分为二,很容易令人嗅出一种壁垒分明、互不对眼的火药味。
这两帮人乍一看到钟艾的反应,亦大相径庭。
年轻派全都双眼冒光,隐隐透出欣喜的神色,女医生年轻又漂亮,他们好的就是这一口;老古董则嗤之以鼻,一脸鄙夷,毛都没长齐的姑娘跑这儿来干嘛,这年头特助都被总裁带蠢了!
忽略掉这些不重要的讯息,钟艾快速放眼环视一圈,竟不见那张熟悉的面孔。
季凡泽没来。
钟艾略松口气,步调平缓走上讲台,她看了看提前准备好的多媒体投影仪,并未使用。
大家都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谁喜欢教条式的授课方式呢。钟艾记得自己上学那会儿,最讨厌老师一上来就准备好各种道具、讲义,然后长篇累牍,跟念经催眠差不多。
所以,钟艾只讲了几则心灵鸡汤小故事。故事内容不是那种疗效直逼“打鸡血”或者“洗脑”的慷慨激昂,而是平淡中透着温暖。再加上她的声线干净清澈,娓娓道来,竟像是聆听电台广播,莫名令人感觉心旷神怡。就连原本对她不屑一顾的那排老古董,这会儿也都安安静静地阖上眼,不知不觉被带入了心理医生营造出的轻松气氛中。
Mark也坐在席间,他有点走神。
课程是他事前精心策划的,包括打电话去诊所直接找到负责人,然后花大价钱点名把钟医生请来等等,真真操碎了心。可昨天他眉飞色舞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Boss时,季凡泽的反应却和Mark脑补中的画面出入很大。
季总只是愣了一下,随即淡淡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当时Mark还天真地以为老板在故作矜持,也没当回事儿。哪里知道季总真的傲娇了,居然连照面都不打一个。
说好的升官发财呢!Mark好心塞。
就在他那颗玻璃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时,钟艾的声音忽然停住了。
他蓦地抬起头,就发现钟艾看过来,“Mark,海港城有露台吗?”
Mark正好想找个露台跳一跳,“有啊。就在这层,是员工休息区……”景色如画,绿树成荫,是个环境清雅的空中花园。视角也不错,远望能看到商业区鳞次栉比的巍峨建筑,俯瞰能看到川流不息的繁华街景。
“可是你问这个干什么?”不仅是Mark,其他人也倍感纳闷。
钟艾笑了笑,“那我们去露台休息一下吧。”时间还剩下不少,她准备给诸位下点猛料了。
会议室一下子就空了。二十来位高管神色各异,浩浩荡荡地走向露台。不远的几步路,有几位帅小伙逮着机会,像蜜蜂一样围在钟艾身边,叽叽喳喳地跟她搭讪。
可刚刚要迈进露台,大家的谈笑声忽地戛然而止,脚下的步子也十分一致地顿住了。那场面好像前方出现高能预警,每个人都不知道再前进一步是否会有危险。
钟艾本来走在后头,疑惑地挤上前一看,她的双腿顿时像灌了铅一般,被牢牢钉在了原地。
露台上站着一个男人,负手而立,背对着大家。
初夏的阳光打在紫藤树上,从叶片间的缝隙漏下细碎的光影,笼罩在这个男人身上,衬得他挺拔修长的身姿多了几分清风雅月的味道。
原本钟艾还因为在会议室里没看到此人,而感到一丝丝小庆幸,结果稍一不留神,她竟然自己撞到枪口上来了。
在大家那须臾的静默中,季凡泽不疾不徐地转过身。
陡然看到身后聚了这么一大票人,他那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随之浮现出一丝诧异。
但只是一刹那,那丝诧异就被他压了下去。
季凡泽目光悠悠晃过众人的脸,而后直直地落在为首的那个女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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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方十八
? 不期然的相遇,钟艾穿着一套浅色夏装,上身是白色雪纺短袖衬衫,下‘身是波点及膝裙,露出纤细均匀的小腿和修长的手臂。她整个人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里,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就像是一只瓷娃娃。
季凡泽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片刻,然后再自然不过地收回。他轻启薄唇,温雅和煦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钟医生,你们要用露台?”
比起对方这副寡淡的神色,钟艾显得有点僵硬。她一时扯不出好看的表情来,最终干脆抹平脸,点了点头。
Mark刚要张嘴说些什么,却被季凡泽一个手势打住了。他对钟艾勾了下唇,“你们请便。”说着,他就让开几步。
让大Boss腾地方,一众高管略感诚惶诚恐。
殊不知,更令人惶恐的事儿还在后头。
海港城这个供员工休息的露台俨然是一个清幽雅致的空中花园,明明就坐落在摩天碍日的楼宇中,却有种将闹市喧嚣隔绝于耳外的神奇感官效果,满目尽是绿色的藤蔓植物和芳香宜人的花卉。露台左侧的遮阳伞下摆着几组咖啡桌椅,右侧相对空旷,种植着一块绿油油的人工草坪。
果然,季凡泽是个生活讲情趣、工作讲品质的男人,居然在公司里藏着这么一片世外桃源。钟艾不禁羡慕,比起她整天被圈在一间四四方方的诊室里、面对着一群心理疾病患者,人家的工作才叫工作啊!
收敛了神思,在她的指挥下,两派高管在草坪上站成两排,前排是年轻人,后排是老古董。
“请大家保持队形,不要乱动。”钟艾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发号施令:“现在请各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气出来……”
深呼吸减压法很多人都尝试过,但现在二十来号人聚在户外一起体验,感觉跟吸收天地精华似的,那叫一个倍爽儿。而季凡泽呢,他虽然一副把自家地盘让给钟艾随便折腾的大方模样,他自己却是根本没有离开露台。
他直接拉了张藤木椅子坐下,之后就在这不远不近的距离里,现场观摩老师上课。
气场,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存在。
季凡泽今天的穿着和往常一样,面料讲究的法式衬衫搭配深色西裤,十分低调、得体。可就是这套中规中矩的装扮,就是这么个双臂抱肩的随意坐姿,他周身却散发出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势,让每个人都顿感亚历山大。
尤其是钟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道暗昧不明的目光压着她,以至于她举手投足间都有点不自在,可当她扭过头顺着那道目光看过去时,季凡泽又淡然地错开了视线。
“季总,如果你有兴趣,不如也站起来试试。”钟艾突然朝他展颜一笑,示个好呗,并没多难。
大概是没料到这女人会主动发出邀请,季凡泽微微一愣,嘴上已本能地回绝道:“不用了。”他阳气那么盛,完全不需要吸收天地精华好吗。
“……”示好失败!
光阴凝固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
季凡泽静静地坐在遮阳伞下,思绪一晃,他就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一幕。
也是这样的夏天,他第二次见到钟艾。
当时老季总正掌大权,季凡泽从国外留学归来,被老爸安排进入季氏的市场部工作。虽然是土豪家族,但老季总教子有方,要求季凡泽从基层开始磨练。
一个忙碌的周末,季凡泽正被一堆文件压得喘不过气来,闲散公子杜子彦忽然找上门来。杜子彦也是世家出身,但杜家的生意不如季家那么如日中天,杜子彦又无心接手家族事务,相比起来,他就比季凡泽活得随性许多。
那天,杜子彦带来一个消息。
医科大学的话剧社有演出,作为社长孟晴的男票,他必定是要赏脸观看的。这事儿本来跟季凡泽毫无关系,可杜子彦嫌一个人看演出太闷,死活把对方拽上了。
仲夏夜,鸟语蝉鸣,医大礼堂里座无虚席。
灯光暗下来,舞台上声情并茂地上演着大学生的原创话剧。孟晴是主角,还有许多配角,清一色正值青春年华的男男女女。不知是当时就有些心不在焉,抑或是时间太久远,总之季凡泽根本不记得那出话剧演得是什么了。
他唯独记得,那天的舞台上,有一棵树。
这棵树,杵在边角的地方。墨绿色的树冠,深棕色的树皮,树枝上结满红彤彤的果子。乍一看,这个仿真道具做得惟妙惟肖。
再仔细一看——
树干上掏了个洞,洞里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脸上的那双眼睛,会动。明莹清澈的眼珠,在舞台灯光的氤氲下,干净得像是刚从泉水里捞出来的黑玛瑙。
那是一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眸。
季凡泽微眯起眼,用手肘戳了戳邻座的杜子彦,他指着那棵树,低声问:“这不是上次在KTV见过的那个女生么?”
杜子彦看都没看就敷衍地“嗯”了